說是出來找道士算吉日,可結果兩人還是先去了小秦淮河邊散步。
顧媻近日人逢喜事,見誰都覺得可愛,對誰都笑臉相待,旁人看去,隻覺得少年風華正茂,才子翩翩,又正是雪膚紅唇的勾魂奪魄的美貌,因此他在此地,便比風景更似風景,對岸的詩人們還當看見了哪家女公子男裝出門,嬌俏銷魂,立即便道要以此做詩。
少年聽見,也不惱,乾脆拉著孟三公子坐在河畔的大石頭上,大房讓人看,兩人則仰頭看春日,低頭見綠萍,風中滿是花香,偶爾可見出來遊玩的小姐丫頭一群也來踏春,隻不過是在對岸,不在金玉閣附近這邊,相比是避嫌,覺著金玉閣這邊都是商務KTV,怕被人誤以為是裡面的人出來閒逛。
少年後來乾脆躺在石頭上,陽光將其本就雪白的肌膚照耀得仿若透明,身旁的孟玉時常驚心動魄的生怕顧時惜眨眼就融化在春日裡,於是心中一片軟乎乎的憐惜。
少年們躺了一會兒,顧媻都快睡一覺了,眨了眨眼,就發現孟玉正怕他太曬,坐得筆直,正面盤腿朝向他,以少年寬闊健碩的背部,幫他遮擋午後開始刺眼的陽光。
顧媻被藏在藍色的影子裡,笑了笑,感覺孟玉這樣的人,大約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然也不至於這等身份地位的公子哥,還這樣笨拙。
“你看什麼?”孟二公子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可又絕沒有挪開視線的意思,他喜歡與顧時惜對視,喜歡顧時惜眼底水波一般瀲灩的光彩,波光粼粼,好似藏了千萬顆星星,如此的眼,正正是那一句秋水為眸。
你看看,難怪他如此心動,他最愛的季節在顧時惜的眼裡啊。
“我看孟二公子儀表堂堂,日後恐非狀元,上人見你如此俊美,就算才學第一,也要給你個探花的美名。”顧媻瞎幾把說,實際上他在看孟玉這人的面相,發現這人臉頰上有一顆痣長得很好,這個位置是標準的升官發財,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又說貧嘴的話,如今禹王可不喜歡什麼探花必定俊才的佳話,純純隻按學問高低來給名次。上次的探花郎乃是個八十歲的白須老翁,一把年紀,春日宴前四處折花,可折騰死了,宴會一結束,便大病一場,差點兒沒回來。”孟二公子笑道。
顧媻喜歡聽故事,眼睛都彎了彎,也笑說:“禹王可真是有些意思。”
“何止有意思,日後你見了,便知道他有多惜才,也多……”後面的話孟玉沒說出口。
但顧媻意會了,曉得孟玉未說出口的,大約是‘嗜殺’二字。
隻不過顧媻至今對伴君如伴虎還沒有足夠的概念,所以也不是很怕。
更何況如今他是在揚州,揚州幾乎等同於他的老巢似的,四處都有罩著他的人,能在揚州永遠的當官,也不失是一件美事。
然而萬事都不會一塵不變,他想要永遠在揚州當差,首先一個就是必須身邊的靠山們也永遠在這邊不動,不然遠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更何況顧媻深知,世人
現實,一旦十幾二十年後,老侯爺不在了,謝塵立不起來,孟大人也不在了,孟玉必須得獨當一面,大家就都可能會隻顧著自己,誰還騰得出手來看顧他呢?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如果一直隻是個小小府台,大家都往上去了,估計也不願意和他這樣的人交往。
反過來他日後高升,位置超然,比什麼侯府、什麼刺史的官位都要大,那他估計也不怎麼跟以前的人來往。
不過……顧媻心裡想著草包當時傻不拉幾替他白白挨了幾十板子的事情,忽地又歎了口氣,覺著還是得帶著草包,這人有情有義的,哪怕是隨便放在哪兒讓草包混口飯吃,肯定也有能用上的時候。
顧時惜心思多,想事情的時候,有些喜歡抿著唇瓣,一點點的用舌尖刮過自己前面的幾顆下牙。
這舉動輕微,一般沒人注意,可偏巧孟玉最是擅長觀察,笑著說:“有什麼難題,要想這麼久?害怕禹王?”
他們剛才的話題還在說禹王,可顧媻思維跳脫,老早就跳到十幾二十年後的資源靠山分配問題上去了,驟然聽見孟玉問話,還差點兒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笑著說:“並不,在想過幾日上任揚州府台一事。”少年深吸了口氣,眸色惴惴,含著幾分無與倫比的羞怯,“說實話,有些不知所措。”
適當的示弱是顧媻的拿手絕活,他總是不需要思考就會在合適的地方運用。
果不其然孟玉心下更是恨不能貼身護衛顧時惜,略一思索,說道:“你這樣屬實正常,時惜你太優異,我都要忘了你其實並不懂官場。有些害怕屬實正常。”
“尋常被舉薦任命的官員,大都是家中就有人做官,他們從小耳濡目染,去了之後該怎麼做,如何任命手下之人,如何運用原有的官員,如何融入,並如何讓下面的人聽話,這些都會,且他們大多數時候也不會一來就有這樣高的官位,都是會先在衙門裡面做些小事,之後才迅速往上調。”
顧媻想到了謝塵,草包就走的這條路,他可不就是老侯爺送給草包的一個先行者?
隻不過老侯爺給他布置的任務是總督府的通判,也就是揚州省的副省長,結果他當了市長,這要是想要去省裡面,在現代,還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十年往上說不得都做不到。
現代網上有一句很殘忍的話,說的是大部分普通人究其一生最高的職位也隻能到個科長,有時候四十五歲才升副科,退休了還是副科。
顧媻第八百次感謝自己不是真的全家農民,有個侯府親戚可以投奔。
“這樣吧,時惜,你請我做你的師爺,我在揚州考試要一直考到八九月份,過了鄉試,才會去長安參加明年春天的殿試,這些時日你隻需要每天請我喝一杯茶,我便做你師爺一年。”
“師爺?”顧媻都愣了,一般都是鬱鬱不得誌的有誌青年才會願意跟隨官員上任做師爺。
師爺相當於是參謀,也基本等於沒有編製的縣丞。
換句話說,就是乾著副市長的活,卻沒有身份地位。
這對一個前途坦蕩身份不同一般的公子哥來講,有些憋屈了吧?
“你不是還要溫書?”顧媻心動得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這段時間了解過了,他可以帶自己的人去衙門,但是很多重要的位置都不能安插,比如郡丞,是府台的二把手,必須由正經科考出身的人來擔任。
再比如衙門裡面掌管教育的、管理典籍的、還有專門組織節假日祭祀活動的管理員等,基本五成文官都必須是科考出身。
這也就是說他必須用這些人,不用不行,自己帶去的小江秀才,是沒有資格擔任那些官位的,頂多也是個師爺一類無名無份出謀劃策。
顧媻身邊真的很需要一個長期浸染在官場裡的人來帶一帶自己,這件事謝塵都做不到,好似真的隻有孟玉可以。
他正式做官後,需要了解自己這個身份需要必要的禮儀,年節送禮需要送哪些人,處理案件需要避諱什麼,更是要和其他揚州省下的其他市長建交,還要吃飯什麼的,估計也是一堆事情。
且顧媻真的很懷疑餘大人走了之後留下來一堆爛攤子給自己,肯定不止庫房虧空這件事,還有百姓還桑於田這件事不知道落實了多少。
顧媻光是想想都頭大。
“我溫書還不簡單,我溫了十四年的書,如今平日裡隻需要練字,平心態便是。”
顧媻真的差點兒就要點頭了,可理智告訴他要是耽擱了孟玉科考,孟大人肯定要宰了自己,便還是婉拒說:“不若阿玉你回去先問問孟大人?到時候再說不遲。”
孟玉都要忘了父親了,聽見顧媻這麼說,一時愣住,隨後點點頭說:“父親應當也會答應,你放心。”孟父一向很相信他。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夕陽卻不知何時悄然落下。
他們身後的金玉閣一條街忽地又熱鬨起來,打斷了一下午河畔的寧靜。
顧媻站起來拉孟玉一塊兒回家去,兩人慢慢悠悠撞入擁擠的人群裡,融入熱鬨的揚州城。
起初孟玉幾乎都要看不見顧時惜在哪兒,人實在是太多了,他看不見顧時惜便無奈高喊少年的名字。
少年立即回頭,找到個兒高的孟二公子,忍不住說:“不如你拽著我衣角?”
孟玉苦笑:“我是二歲小童嗎?”
“那怎麼辦?”
孟二公子定定看著顧媻,好一會兒,垂眸彎腰牽住顧媻的手,說:“如此怎樣?”
顧媻並不覺得兩個男的牽手如何尷尬怪異,大街上那些秀才公子們喝多了,放浪形骸,摟摟抱抱哭哭啼啼,他都見怪不怪了。
隻是當這個人明確表示喜歡他的時候,那麼就很微妙了,好像牽住他的手格外燙,讓顧媻想忽視都忽視不了:“有些……太快了,孟公子做狀元郎了?”少年揶揄。
“就快了。”
“若不是的話,我豈不是虧了?”
“不會不是,我必是。”
孟玉沒放,頭一回讓顧媻感受到孟二居然也有幾分強勢,拉著他就繼續家去。
路上但凡碰到算命攤子,他們便停下來算良辰吉日,總共算了二次,都說明日便是好日子,可以搬遷,孟玉便拉著他的手說明日會幫他搬家,不需要找侯府幫忙。
顧媻被牽著略慢於人後,他看了看自己被牽著的手,感受著兩人相握的手心都出汗了。
應該是孟玉的汗……
這麼緊張的?
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無所謂的繼續被牽著,被送回家的時候,還沒跟孟玉告彆,就看見院子裡大包小包一大堆的東西擠滿了院子,屋內更是熱鬨非凡——好似顧母的妹妹一大家子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