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十四)(1 / 1)

太宰治動作不太自然地跟在津島修治身後,呼吸明顯比之前急促許多,腳步也有些虛浮。

那個男人……

就在和男人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就像被天敵盯上的獵物一樣,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男孩的瞳孔微微放大。

人類的本能催促他逃離,但對死亡的渴求卻讓他的大腦興奮無比。

——那是他所熟悉的、瀕臨死亡的氣息。

……

或許迷宮也不願浪費能量在複刻無聊又冗雜的家教課程上,太宰治隻覺得晃了晃神就又回到了津島修治的房間。

“你昨晚說的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確認過這僅僅隻是幻境的“快進”,並沒有什麼危險後,太宰治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來。

直覺告訴他,那個疑似“父親”客人的男人,就是津島修治所說的,名為鬼的生物。

這個年齡段的津島修治好像還沒有發展到未來那種溫柔但是心大的狀態,簡而言之,他很敏銳。

“你看到了什麼?”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太宰治的問話,反而先反問了回去。

太宰治的表情透著一股微妙的興奮:“應該算個……挺有趣的發現。”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保密的事情,他將自己的發現事無巨細告訴了同位體。

聽完他的轉述,津島修治沉默了好一陣,太宰治也在耐心等著他思考。

“食人鬼。”

津島修治忽然開口說出這樣一個名詞。

“以人為食,性情殘暴,不死不滅,僅在夜間出沒。隻有使用特製的武器砍下頭顱,或是用陽光照射才能消滅它們。”

“有很多人在對抗鬼的過程中失去生命。”他緩緩道出食人鬼的特點及弱點,神情悠遠,似在回憶,又似在懷念些什麼。

鳶色的眸子裡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成熟。

太宰治心頭一動,這是……想起來了?

“喂,津島……修治,”嘖,這個名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怎麼這麼彆扭呢,“你……”

他的話把不知不覺陷入自己思緒的津島修治喚回了神:“嗯?什麼?”

太宰治端詳著他的表情,很快明白這家夥隻是短暫陷入那種狀態,並沒有徹底恢複記憶。

“你剛才說,消滅鬼需要特製武器。”他體貼地複述了一遍。

津島修治開始茫然:“啊?我說了嗎?”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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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這段寫好了,趕緊上傳!]

織田星見擦了把汗,催促小七儘快把“記憶”提交給世界。

這天殺的迷宮不僅抽取他馬甲的記憶,還讓馬甲們處於“失憶”狀態。

身為馬甲背後的操縱者,織田星見當然可以隨時“恢複記憶”,但這就違反了幻境的規則,會導致迷宮提前實施絞殺。

要是完全體的“太宰治”馬甲,他違反也就違反了,偏偏現在的“津島修治”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蘿卜頭,你說愁人不愁人啊!

馬甲的實力被限製,偏偏迷宮肯定不可能完全按他設計的“記憶”走,想要保命就隻能適當鑽空子劇透一下了。

織田星見看著兩個馬甲的進展頭疼地抓了抓頭發,任勞任怨繼續寫下去。

——這樣下去說不定我會比我哥更早成為知名家呢。

他苦中作樂地想著。

……

身處於幻境中,人對時間的感知是非常模糊的。

或許是津島修治那次短暫的“覺醒”讓迷宮察覺到了什麼,幻境中的時間跳躍得飛快。

太宰治隻能從短暫的時間碎片中努力攫取信息。

已知自己這個同位體至少目前的經曆和性格都跟過去的他大差不差,想要推測出他的行動邏輯並不難。

他很快發現津島修治在暗地裡調查著什麼,但是因為各方面的阻礙,調查進度並不理想。

“修治少爺,老爺請您去一趟會客室。”

——看吧,“阻礙”來了。

或許是為了保持宅子風格的統一,這座古老大宅的走廊使用的是定製的形似燈籠的電燈。

但不知是不是電路不好,走廊的燈光有些明滅不定,侍女投射在紙門上的剪影也因此有些飄忽不定。

為了維護一整座大宅的運轉,津島家有很多這樣的侍女。

作為最小的少爺,津島修治出行時身邊必然會有侍女跟隨看護。起初太宰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因為他過去也是這樣的,儘管他非常厭惡那些侍女死氣沉沉的樣子,但她們確實儘職儘責。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津島修治基本沒有出門的機會。

要知道日本這種階級固化的地方,出身於大家族的孩子們從小就要參與各種社交活動,結交對家族、對自身有利的人。家中長輩也會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場合默契地攜家中的孩子前往,隻不過根據受寵程度,不同的孩子出席頻率不一樣罷了。

然而這個“津島修治”出門的頻率卻低到異常,似乎家裡人在有意阻礙他的社交。

不過哪怕是幼年的津島修治也不是這種程度的“看護”能限製住的,他依然想辦法弄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知道了。”

太宰治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指針明晃晃指向“X”的位置。

——晚上十點去會客室?

津島修治才八歲,平時這個點都該睡下了。

他皺起眉,拉了拉自家同位體的袖子。

津島修治無聲點頭示意自己明白,然後從床底下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布包塞進和服寬大的袖口。

他拉著太宰治踏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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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的夜生活都很豐富,尤其是年輕人,晚上十點正是活躍的時候。但這一切熱鬨都與津島家無關。

安靜到近乎死寂的大宅哪怕燈火通明也驅散不了那種腐朽的氣息。

兩個男孩並肩行走在長到似乎無窮無儘的走廊上,很快就抵達了會客室。

“老爺,修治少爺到了。”

“進。”

侍女拉開紙門,室內的兩個人齊齊看了過來。

太宰治心頭一緊。

——坐在客位的,正是上次他們見過的疑似食人鬼的男人!

“父親”的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語氣親近地喚著他們:

“修治,來,坐。”

他側頭向客人介紹著:“這是我的小兒子修治,彆看他年紀小,他可是年輕一輩最聰明的孩子了。”

隨後又對津島修治道:“這位是月彥大人,我們家重要的合作夥伴。”

津島修治微微欠身,禮貌問好:“夜安,月彥大人。”

跟著同位體落座的太宰治眼神不著痕跡地劃過這位“客人”——在彆人家中做客連帽子都沒有拿下來,明明如此失禮,他那重視規矩的“父親”卻視而不見。

月彥……大人?什麼樣的人會讓他“父親”稱為“大人”?更何況這稱呼連姓氏都沒有,一看就是不怎麼走心的假名。

名為月彥的男人略有些陰冷的視線在津島修治的身上緩緩劃過,然後自然地移到旁邊的太宰治身上。

“不介紹一下你的另一個兒子嗎?”他輕抬下巴,向太宰治的方向示意。

“父親”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才好似反應過來面前有兩個兒子一樣:“哦,對對,這也是我的兒子,平治。”

太宰治冷漠地看著家主隨意地提了他一句,並沒有如同位體一樣向那個“月彥大人”問好。

這算是這個身份為數不多的好處了,幻境中的“父親”壓根不會想到要糾正他的規矩。

月彥大人好似也不在意他的失禮,順著家主的話讚歎道:“真是優秀的兩個孩子。”

“你已經決定好了嗎?”他的臉上滿是惋惜,就是這情緒浮於表面,像是虛假的面具,“真不打算換一個?”

家主輕歎一聲,充滿了寵溺和無可奈何,頗像一個慈父的樣子。

如果忽略他基本上沒有見過自己的孩子幾次面的話。

“修治這孩子確實很聰慧,他是我的驕傲。”是的,他又忽略了所謂的平治,“但是他畢竟年紀不大。文治是長子需要繼承家業,英治和圭治也打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女兒們又都已經嫁了人。”

他搖頭,眼神痛惜:“我實在是彆無選擇。”

月彥和家主旁若無人地聊著家主的孩子們,說著隻有他們能理解的暗語。明明津島家的兩個兒子就在旁邊,卻毫無說話的機會和資格。

就仿佛他們沒有把這兩個孩子看作是兩個人,而是當成兩個物件一樣。

幾番語意不明的試探下來,他們好像終於達成了某種交易。

月彥笑了起來:“既然津島先生已經做好了決定,我自然滿足你的想法。”

聽到這話,家長眼睛唰地亮起,嘴角幾乎要咧到耳後根。

“您是一位慷慨的大人。”

他動作有些殷勤地拿出一個杯子,小心翼翼地推到了男人的面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月彥將手懸於杯口,尖銳的指甲輕輕一劃。粘稠的血液自傷口滲出,緩緩滴落在杯子裡。

他對自己的血液極為吝嗇,僅僅裝了淺淺一層杯底就收回了手。

太宰治敏銳地觀察到,在他收回手的一瞬間,那道剛才還在流血傷口就已經愈合。

“那便這樣吧,你自己考慮使用的時間。”做完這一切的男人站起身,不再關注家主那死死盯著杯中血液的失禮模樣,抬腳準備離開會客室。

在路過兩個沉默端坐的孩子時,他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向二人。

他微微壓了壓帽簷,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原本正常的人類瞳孔霎時間化為布滿猙獰血絲的豎瞳。

“此世為虛幻,死亡即真實。”

明顯處於非人狀態的“月彥”意味深長地留下這句話,卻並未再做什麼多餘的事,很快拉開紙門離去。

紙門在兩個男孩身後重新合起。

太宰治抬起頭,鳶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瞬。

空氣中再次浮現出了一行墨色的文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一次的文字比上次顏色稍淺了一些。

——【死亡即為真實】

一條新的規則。

……

就在此時,原本坐得端正的津島修治向他的方向靠了過來。微涼的小手借著袖口的遮掩往他的手中塞了什麼東西。

太宰治動作一頓,旋即若無其事地把手收進袖中。

同位體塞給他的東西可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入手他就認了出來,如果忽略上面雕刻的意味不明的花紋,他甚至能說出那東西的型號。

藏在袖中的手指靈活地摸到某個位置,輕巧而熟稔地——

打開了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