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內的熏香靜靜的燃燒著,朦朧的煙霧在雕刻精美的香爐景觀上流淌。
“咚——”
院子裡的驚鹿打斷了室內的寂靜,站在門口的男孩終於動了起來。
“你又跑到我房間了啊,平治。”
他不緊不慢地合上紙門,周身氣息明顯輕快鬆弛了不少,沒有剛才那麼明顯的沉鬱感。
太宰治微一愣神,然後很快接道:“一個人太無聊了嘛。”
“那些侍女全都像木偶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熟稔地抱怨著,“一到晚上就像個鬼宅一樣呢。”
嘛,說不定這還真是個鬼宅。
反正就他所知,面前這位“津島修治”所喊的“平治”這個人、他親愛的兄長之一……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呢……
津島修治笑出聲來,語氣相當讚同:“確實,不過你這話可彆被父親大人聽見了,不然有的罰你。”
他自如地靠近太宰治身邊,彎下腰收拾起小桌子上的筆墨。
“今晚跟我一起睡嗎?”他發出邀請。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一聲,點頭:“好哦。”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在偏上方一些的位置劃過。
就在津島修治喊出那個名字之後,他面前那處的空氣就如水波般顫動起來,緩緩鑽出了幾個墨色大字——
【做好你自己,津島平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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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津島平治是誰?】
小七透過馬甲的視角觀察那處詭異的和室,數據腦子裡全是霧水。
[這不是很明顯嗎?太宰治他哥。]
織田星見把面板拉到最大,同時在兩個馬甲的界面奮筆疾書,百忙之中還要抽空回答小七的問題。
【不是,宿主您怎麼知道太宰治他哥的名字?】他們當初去首領太宰治那個世界做任務的時候也沒了解過啊?
[我不知道!!!]織田星見的語氣相當崩潰,恨不得當場把係統面板砸了,[是世界自己打的補丁!彆再問了!!]
[它嗶——的該嗶——嗶——的迷宮!!!]
小七戰戰兢兢地閉上嘴,不敢再惹怒心聲都開始消音的處於發狂邊緣的宿主。
其實它很理解宿主的,真的。
——誰知道這次的迷宮能提取記憶啊!
兩個馬甲背後都是同一個人的織田星見就這樣倒黴地被迷宮選中當成製造幻境的模板。
為了防止被次元獸直接摸到他本體的記憶而掉馬,織田星見不得不加急在面板上臨時補設定,用馬甲的“記憶”替代本體。
之前就說過,馬甲的部分信息在【世界】上是有備案的,馬甲越完善,世界的認可度就越高,同時也會自主給馬甲的背景打上補丁。
因此現在的情況就是,織田星見編故事提交給世界,世界打補丁生成記憶被迷宮提取,其他進入迷宮的本土人士看到幻境後對馬甲的認可度上升,世界認可度上升,打的補丁也會更加完善……
這一通騷操作下來居然勉強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隻有被迫榨乾腦細胞的織田星見受到傷害。
[你說……]織田星見從未想過拯救世界還要兼職編故事,心聲都充滿了虛弱感,[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挑我的兩個馬甲做幻境?迷宮是不是在針對我?]
小七對宿主表示深切的同情:【或許是因為……您劇本裡的反派比較強?】
現在的迷宮還沒進化出足夠的智慧,隻能依靠死板的規則運行。
目前來看,裡層的底層規則就是幻境了,迷宮大概率會通過幻境中的某些角色對獵物實施殺戮,當然得挑獵物記憶中的最強者。
織田星見想起那位活了千年的苟王、啊不鬼王,真誠地發出疑問:[……強嗎?]
不是說鬼舞辻無慘實力不強,而是同等條件下,其他人還見過超越者呢!為什麼會偏偏挑一個弱點明顯的鬼王啊!
小七欲言又止,還沒等它再說什麼,織田星見已經絕望地表示明白:[好了你彆說了,我懂。]
迷宮又不知道鬼王的真實實力,還不是隻能從記憶中提取,至於他馬甲那空洞得像個篩子的“記憶”……不提也罷。
在進入幻境的一瞬間,一些細節上的補丁世界就已經通過記憶灌輸進了馬甲的腦海,這也是為什麼幻境能完全模擬“太宰治”幼時的房間。而根據他此前隨便填的關鍵詞,這兩個馬甲“記憶”中的鬼王……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東西。
——讓你偷懶!
織田星見惡狠狠地唾罵過去的自己。
小七:【……】
宿主的精神狀態……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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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幻境中,夜色已深。兩個如孿生兄弟一般的男孩並排躺在榻榻米上,其中一個男孩呼吸平穩,顯然已經陷入夢鄉。
太宰治睜著無神的大眼思索著什麼,視線沒有具體的落點。
經過一番簡單的試探,他已經確定了身邊這個“津島修治”就是異世界的自己,但卻沒有像他這樣保留記憶。
唯一在身邊的臨時盟友暫不能指望,太宰治隻能靠自己研究這個詭異的幻境。
是的,他很確定這裡是迷宮營造出的幻境,甚至已經推測出這個幻境就是基於身邊人的記憶構造而成的。
現在重點在於——迷宮裡層的規則是什麼?
【做好你自己,津島平治。】
這句話的意思倒是不難理解,既然他現在是“津島平治”,那規則應該是想讓他按津島平治這個人的人設走。雖然很好奇要是違背人物設定會有什麼後果,但現在幻境的情況都不明朗,太宰治暫時不想挑戰地獄難度。
隻是規則給出的這句話實在過於有畫面感,讓他不免想起那些快入土的老頭子一板一眼提醒他注意規矩的樣子。
“做好你自己,津島修治,不要給家族蒙羞。”
——真是令人作嘔的記憶。
他側頭看向身旁睡得正香的男孩。
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怎麼變成後來那副樣子的,明明直到現在為止他們都是那麼相似不是麼?
看著看著,太宰治的眼皮也開始沉重起來。
小孩子的身體還是經不住熬夜啊……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就要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卻忽然被一聲短促的驚呼聲驚醒。
太宰治唰地睜開眼看向紙門,凝神細聽,詭異的骨頭斷裂聲和咀嚼聲在寂靜的走廊中回蕩,穿透一點都不隔音的紙門進入他的耳膜。
一隻微涼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悚然一驚,迅速扭頭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過來的津島修治正平靜地看著他。
他輕輕捏了捏太宰治的手,張開口一字一頓緩緩地做著口型:
——彆看,彆聽,彆出去。
太宰治平複了一下心情,同樣無聲張口問道:
——外面是什麼東西?
小小的津島修治側過身面對著他,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眼神中透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漠然,隻有看著自己這位“兄弟”時才勉強有一點溫度。
他說,那是……
——鬼。
……
這是一個人鬼共存的世界。
鬼這玩意兒在太宰治的思維中屬於一個新鮮概念。眾所周知,日本傳說裡的“鬼”和隔壁大國傳說裡那種人死後化為的靈體不是同一種東西,某種程度上更像是一種妖怪,乃至神明。
但是在這個幻境裡太宰治也拿不準津島修治口中的鬼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理論上早夭的“津島平治”,如果說另一個世界的這位兄長同樣早夭,他到底是個什麼存在呢?
還有一點,這個“鬼”到底是同位體記憶中本就存在的東西,還是迷宮自主捏造的產物?
第二個問題太宰治暫且不得而知,但是有關“津島平治”是個什麼存在他倒是第二天就知道了。
那就是——不存在。
沒錯,“津島平治”這個人,在幻境中其他人看來就是個不存在的人物,就像個幽靈,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旁觀者。
津島家的侍女們會為少爺準備兩份洗漱用品,見到他的時候卻不會行禮,宅子裡的其他人同樣會忽視他,但是需要他在場的地方又會為他準備好所需的物品。
太宰治也嘗試過主動和其他人說話,如果是提出“一個少爺該有的要求”,侍者們都會滿足,但是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對話卻會被忽略過去。
就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NPC一樣。
隻有津島修治能和他進行正常的對話,但又對他這種奇怪的處境視而不見,並不覺得哪裡有問題。
太宰治初步推測同位體記憶中的“津島平治”也是早早夭折,本就不存在,至於他,則是被迷宮強行安插進這段記憶的路人甲。
與其說是要維持“津島平治”的人設,不如說太宰治隻需要做一個“津島家少爺”,然後看著一切發生就行。
太宰治沉默地跟在津島修治身旁,準備一起去見“父親”,以及“父親”請來的家庭教師。
既然他已經身處幻境中,就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但是參與這段記憶的切入點在哪裡呢……
太宰治思忖著,不知不覺已經快要抵達會客室門口。
此時,一名侍女匆匆行來,對他們行了個禮道:“修治少爺,老爺說他臨時有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讓您直接去見上川先生。”
津島修治蹙起眉頭。上川是家庭教師的姓氏,他在教育界有不低的地位,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請他來當家教。因此在上川先生到來的第一天父親理應招待一下以示尊重,尤其他們家這種從政的背景更是對這類面子工程非常重視。
是什麼樣“重要的客人”能讓父親不顧禮儀推拒掉招待老師的流程?
“知道了,上川先生在哪裡?”無論如何,家主的決定也不是他能置喙的,津島修治看了一眼會客室的紙門。
侍女恭謹低頭:“請跟我來。”
就在侍女準備帶他們離開時,另一個侍女引著一個男人與他們相向而來。
男人面容俊美,頭戴白色禮帽,黑色的西裝上隱隱能看到低調而不失奢華的暗紋。明明是偏現代化的裝束,男人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卻充滿了大家族推崇的“古韻”,在這座古老的津島宅中毫無違和感。
擦肩而過時,太宰治下意識抬起頭,卻正好和男人對上了視線。
……
“平治,怎麼不走了?”津島修治關切地拍了拍他,把太宰治從那一瞬間的恍神中拉了出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會客室閉合的紙門後。
太宰治收回視線:“哦,來了。”
他略有些僵硬地跟上津島修治的步伐,腦海中不斷循環那一瞬間看到的場景。
剛才那一瞬間,他很明顯地看到……
那個男人的眼睛……變成了紅色的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