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
王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慶輝煌,僅是大紅燈籠就掛了不下六百個。
所以涼雲冰一直替那些刺客打抱不平,就算輕功了得溜進了王府,可要找到涼亮也委實不易,九曲十八彎的,耐心差的好漢估計要忍不住跳腳罵娘了。
年關裡,攜帶貴重禮物的訪客絡繹不絕,但有資格當面贈禮給大將軍的權貴豪貴屈指可數。大半都過不了管家宋漁那關,然後又有大半被大管家沈純攔下。可饒是如此,將軍府內依然是人頭攢動,來往的王侯將相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涼雲冰雖喜熱鬨,但並不喜這群人,她雖喜身邊紈絝的溜須拍馬,但並不喜這群人的阿諛奉承。
“城外的煙花好美啊。”
東郭城在鳳州境內還算繁華,為避免發生火災,煙火爆竹之類在城內是禁止燃放的。過年過節時統一在城外燃放,城內觀賞。
以往涼雲冰都是在紫雲亭觀賞煙花,但今年聽說城內新開了個叫黃鶴樓的茶樓,地理位置優越,最適賞煙花。
涼雲冰琢磨了一下,拉上大姐和“笨東西”,一柱香後,便出現在黃鶴樓最頂層的包廂之中。
憑欄眺望,涼雲冰不禁又詩興大發:
“東風夜放花千樹,火樹銀花觸目紅。”
“小妮子,這外面的煙花明明是紫色的,哪來的觸目紅。”涼雲韻知道自己這妹妹常常買詩來擺弄文采,故意調笑道。
涼雲冰卻是坦然一笑:“誰說我說的是煙花,我說的是姐姐你啊,比起你來,城外的煙花都黯然失色呢。”
饒是涼雲韻這個混跡情場多年的老手,此刻心跳也不禁停了半拍,一抹粉霞泛起在白皙的面頰上,一身紅衣映襯在綽約的燈影中,確實比起那煙花更惹人憐愛。
回過神來,涼雲韻狠狠親了一口涼雲冰的臉,嫣然道:“姐姐心眼小,眼界小,跟你比起來,天下男子俱是不堪入目的俗物。”
涼雲冰故作悲春傷秋道:“可惜是姐妹。”
涼雲韻擰緊了耳朵,笑罵一聲“死樣”。
“笨東西,你咋不說話啊。”
“……”
此時的吳東西被淹埋在大大小小的包裹之中,頭都漏不出來,真的是連回懟郡主殿下一句都做不到。每當郡主殿下出門帶他而不帶李花魁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當“工具人”了。
“哎,客官樓上頂層已被人包了。”
“小生隻是想借頂層觀景台觀景,那位客官包下的是包廂,又沒有包下觀景台,況且觀景台那麼大,多一兩個人相信那位客官也不會介意。”
涼雲冰最是厭惡這種人,強行替自己不介意,但天色已晚,也該打道回府了,便也懶得搭理。
待那人上樓,涼雲冰瞟了一眼,一個是年輕後生穿戴華貴,一身大紅配金黃,湛藍銀絲邊紋束袖,腰纏一條羊脂美玉腰帶,倒是沒有佩劍,身旁還有個女子身段婉約,背影婀娜,風情搖曳。
女子言語不多,都是男子在說話,“林妹妹,你們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其餘男子皆是泥做的骨肉,所以我見了女子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林妹妹,何時你才答應給我吃你嘴上的胭脂?”
涼雲冰一聽差點吐了,同樣的話姐姐說出來感覺很有道理,這一個男的說出來怎麼就這麼惡心。二話不說加快步子,一腳踹在那公子哥屁股上,是個身體孱弱的主,一下子就前撲倒地。
涼雲冰跟上去就是一頓猛踩,那位少爺來不及叫嚷,就被涼雲冰一蹬腿瞪在嘴上,極秀美的臉龐頓時鮮血夾雜著塵土,涼雲冰腳上動作不停,嘿嘿笑道:“不是覺得泥做的骨肉汙穢不堪嗎,你自己不一樣是泥做的?咋不去上吊?還他娘吃女人的胭脂,吃屎要不要?!”
樓下認識郡主的紈絝們大聲喝彩,把郡主殿下吹捧得比天下,到時候那就怪不得涼亮不忠不義了!涼字王旗下四十萬紅甲鐵騎,誰敢正面一戰?”
涼雲冰苦笑道:“老爹,二哥可對皇帝寶座沒興趣,我雖有興趣,但終歸是女子,你一把年紀了,彆做那辛辛苦苦打天下給兒女當皇帝的事,多傻,就算我當上了古往今來第一個女皇帝,也不見得比當郡主來得舒服。”
涼亮怒目道:“那你願意去當那狗屁王妃?跟那李姓女子一般做隻籠中雀?”
涼雲冰白眼道:“就算反了,你也做不了皇帝老兒。涼地從來沒有出龍的風水,更何況咱們住的山頭叫棲鳳山,何曾有過一統天下的人?”
涼亮歎息道:“夜羽也是如此說的。若你隻是個韓子清一樣的廢物,爹也就無所謂了,做個王妃也無妨,運氣好未來興許還能當上皇後,寄人籬下,起碼也是皇宮的屋簷下。
你二哥去遊曆前跟我說的一席話,一語中的,一個家族表面上蓊蔚洇潤,氣象雍容,沒用,大多內裡中空,尤其憂心後繼無人,越是富貴豪族,一旦兒孫一代不如一代,遠比入不敷出內囊漸儘來得可怕。
所以爹根本不怕你揮霍無度,可是冰兒,你給爹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呐,你給爹透個底,究竟有沒有想法將來手握涼王兵符?到時候夜羽做軍師,方覺淺替你衝鋒陷陣,加上爹的六名義子,即便爹死了,四十萬鐵騎也亂不了散不掉。”
涼雲冰反問道:“你覺得呢?”
涼亮耍賴道:“爹一大把年紀了,好不容易攢下偌大家業,你這不孝子怎麼也得給爹留點念想不是?”
涼雲冰豪邁道:“這個嘛,沒半點問題。不就是敗家嘛,我的拿手好戲。”
大將軍駝背的腰,那一刹那,似乎悄悄直挺了。
“爹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
夜晚的涼風吹動涼雲冰秀美的雲鬢,遙望太安城方向,絕美的眼眸透出攝人的神采:
“君臨天下,好像也挺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