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磊坐在辦公室裡,看著其他人在忙碌,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對工作的倦怠,對前途的迷茫,充斥著他渾身的每一個細胞。
他敏感地覺察到了自己的問題,他想找一個人聊聊,但是他不知道能找誰。他又能找誰傾訴內心的痛苦呢?他信手拉開抽屜,看到靜靜地躺在抽屜裡的那串好看的翡翠手鏈,他想到了若楠。她想到樓下去找若楠,但是想想又放棄了。
遲磊自從他曾深愛了八年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之後,晚上沒事的時候,便喜歡獨自一個人到市中心的心緣演繹酒吧小酌一杯,聊以解悶。
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來到這家酒吧,坐在經常坐的位置上,慢慢地品著杯中的雞尾酒。突然聽到有人喊了自己一聲,他趕緊回頭,不覺眼前一亮,竟是若楠。
遲磊驚喜地說道:“若楠,這麼巧,竟然能在這裡遇到你,你來這裡?”
若楠也笑著說道:“是啊,遲醫生,真的很巧,我今晚到這裡是來接我妹妹的。她打電話跟我說她喝多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所以就來接她回家。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喝悶酒?”
遲磊說道:“你還有妹妹?怎麼她一個人在酒吧喝酒?”
若楠無奈地說道:“唉,也不是我的親妹妹,是我一個關係極好的朋友的妹妹,但是跟我就像親姐妹一樣。她最近失戀了,心情不好,就會一個人來酒吧喝杯酒。”
遲磊看著若楠說道:“哦,那她一定很痛苦吧?若楠,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想跟你聊聊,我最近感到很不好。”
若楠見遲磊認真地說著,於是也認真地說道:“嗯,遲醫生,那現在我要送我妹妹回家,要不明天晚上可以嗎?正好我也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你之前的救命之恩呢。”
遲磊見若楠答應了,面露喜色地說:“好,那我們明天晚上見,市中心有一家紅楓中西複合餐廳,味道不錯,我提前去定好座位等你,到時我給你信息。哎呀,我想起來了,我還沒有你的手機號和微信呢。”
若楠趕緊掏出手機,跟遲磊互加了微信,並留下手機號碼。之後她便和遲磊道彆,前去尋找小美了。
在醫院裡,遲磊心裡卻急切地盼望著下班,工作也有些心不在焉,手裡不停地擺弄著若楠的那串翡翠手鏈。若楠還像往常一樣,跟著蘇成華查房,聽診,寫病曆,查看病人情況,忙得不亦樂乎。
到了下班時分,若楠寫完最後一份病曆,放好病曆夾,便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正在她等電梯的時候,若楠的手機有一條短信息提示,若楠打開一看,原來是遲磊的信息:“若楠,我已經在紅楓西餐廳定好了8號雅座。”
若楠回複了一條信息:“好的,我這就過去。”
紅楓中西複合餐廳,環境優雅,品質高端,燈光幽暗卻不失溫馨,很適合情侶約會談心。看著熟悉的環境,若楠想到了馮昔。馮昔還在的時候,倒是經常帶她到這裡來吃飯,偶爾的還會給她製造一些小浪漫,滿足了她少女的浪漫情懷。
遲磊已經在樓上雅座等候了,見若楠到來,趕緊招呼服務員點餐。遲磊將菜單遞給若楠說:“若楠,我們各自點餐,合夥吃飯吧。”
若楠接過菜單點了一份九分熟的牛排,一份蔬菜沙拉,還有一杯橙汁,然後將菜單又遞給遲磊:“遲醫生,我們就不喝酒了吧。”
遲磊答應了,也點了一份九分熟的牛排,一份水果拚盤,還有一杯椰果牛奶,然後又點了一些女孩子喜歡的風味小吃拚盤。
很快,餐上齊了,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誘人香氣。
若楠邊吃邊問道:“遲醫生,謝謝你請我吃飯,你昨晚說有話想跟我說?”
“若楠,在醫院外面,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嗎?要不然顯得太生疏了。”
若楠笑了笑說道:“好,遲磊。”
若楠話音剛落,隻見遲磊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翡翠手鏈遞了過來。
若楠仔細一看,連忙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鏈丟了,自己竟一點都沒有察覺。
至於什麼時候丟的,自己竟一點都沒沒有印象了。她很驚訝地看著遲磊。
遲磊笑著說道:
“若楠,這是你的手鏈吧?那天在醫院停車場,那輛車差點撞到你,我拉了你一把,這串手鏈就是那時候掉的。我撿起來之後,看著很貴重的樣子,就一直想找機會還給你,可是一直也沒有等到合適的機會。現在終於可以完璧歸趙了,我也了了一樁心事了。”
若楠接過手鏈,摸著手鏈上溫潤的翡翠珠子,眼睛有些濕潤,這還是當初馮昔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呢。
她一直都戴著,從來沒有離過身,沒想到它丟失了那麼多天,自己竟完全沒有察覺,她不禁暗暗自責。
若楠將手串戴到左手腕上,感激地對遲磊說道:“謝謝你遲磊,這條手鏈對我來說很重要,謝謝你幫我找回來。”
遲磊說道:“這是我今天想要見你的第一件事情,已經辦完了。第二件事情是我想和你談談我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個不錯的心理谘詢師,也許你能幫到我。”
若楠略一思忖後說道:“雖說我們之間不能建立正式的谘詢關係,但是同事之間的心理互助還是可以有的。你有什麼煩惱,可以跟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一點忙。”
遲磊歎了口氣:“哎,若楠,不瞞你說,我現在一點工作的熱情都沒有了,我好像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積極上進要求進步的我了。我感到人生很迷茫,我不知道我還能再去爭取點什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爭取。我感到我的人生就是一場徹底的失敗。”
若楠問道:“嗯,你以前在工作上積極要求上進,想爭取,我想知道,你是想爭取什麼?想在那一方面有所成就?”
遲磊說道:“以前,我希望我能通過認真工作獲得領導的認可,我希望提升我的職位。以前常主任很欣賞我,很器重我,有意栽培我,希望我將來能爭取接任他的精神心理科科總主任一職。我當時真的是信心滿滿,乾勁十足。可是可是後來……”
遲磊說了一半,長歎了一聲,停下了不說了。
若楠問道:“可是後來怎樣?”
遲磊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楠,我並不是想在背後說誰的壞話的,我隻是相信你,想跟你說說心裡話的。”
若楠說道:“嗯,遲磊,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樣吧,今晚我且當你是我的來訪者吧,我會為你所說的一切保密的。”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一切的希望,在蘇成華來了之後就都破滅了。他確實很優秀,不僅學曆高,還是留學生,有海外執業經曆,家境也好,關鍵還和常主任有著那麼近的關係。他一來,就得到了常主任的重用,還把心理治療延伸到了我們精神科。”遲磊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說,他人前人後出儘了風頭,我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裡了,我心理感到忿忿不平,可是又能怎麼辦呢?若楠,我知道你現在跟著他進修,按理來說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可是我真的很難受,我想跟你說說。你會笑話我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嗎?”
若楠認真地看著遲磊:“遲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怎麼會笑話你呢?隻是我想,醫院裡以後更加重視對病人的心理治療這也是大勢所趨,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蘇成華正好是這方面的人才,所以領導才會重用他的吧,我想也並不是因為私人關係。”
遲磊皺了皺眉頭,臉色很是難看。此時,他真的希望桌子上能有一瓶白酒。
若楠繼續說道:“不過,你的精神科的工作任何時候都是精神病院的支柱,這是毋庸置疑的。雖說對一些精神病人進行心理治療,展現出了一定的療效,但是絕大多數嚴重的精神疾病患者目前還無法從心理治療中獲益,他們還是需要藥物治療等傳統的治療手段。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遲磊此刻真的覺得有些神清氣爽,心裡感到很是舒坦:
“嗯,若楠,我也是這樣認為的。那些精神疾病患者,確實是生病了,雖說有些人確實是由於一些創傷情結才生病的,但是更多人的精神疾病發作是內源性的,或者說是跟遺傳素質是密切相關的,是伴有真正的腦部結構或者神經係統的內分泌水平改變的,我就不相信跟患者談談話,就能把這些生理性的改變給談過來?”
若楠笑道:“其實這個不是我們在這裡說說就能算的,而是要實踐檢驗的,心理治療是否有效,也不是憑著我們的一腔熱血就能決定的。”
遲磊:“嗯,這話我認同,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若楠:“嗯,是的,所以,隻要你對自己的能力,還有自己的工作是有自信的,哪裡還用得著介意蘇成華是什麼來頭呢?”
遲磊長舒一口氣:“你說得對。”
聽若楠如此說,遲磊的臉色才漸漸緩和起來,眼中的濃濃的妒意也消退了,心中也恢複了自信。
遲磊:“若楠,是不是我的嫉妒心太強了?”
若楠:“我們每個人都有嫉妒心理,這是人性,很正常的,隻要我們的正常工作生活還有人際交往不受影響就可以了。”
遲磊:“嗯,是的。”
若楠喝了口飲料接著說道:“我覺得,如果我們還能從我們的工作中找到真正的意義,那麼我們就不會太在意眼前的這點得失了,我們也就不會遭受嫉妒心理的折磨了。”
遲磊點頭說道:“若楠,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可能一時半會做不到,我在我的工作中找不到你所說的那種的真正的意義。”
若楠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我覺得你現在的這種倦怠感和無意義感並不是全部來自於蘇成華吧?生活中還有什麼其他的不順心的事情嗎?”
遲磊點了點頭,然後又歎了口氣說道:“唉,你說得沒錯。其實我知道我的問題根源很深,讓我失去工作熱情的也確實不是完全來自於蘇成華。”
若楠:“嗯。”
遲磊:“若楠,我感覺我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工作不順,女朋友不理解我的工作也跟我分手了,家裡父母也不能理解我的工作。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在意功名利祿嗎?其實真的不是我庸俗,而是我想通過我的努力,成為醫院的一個領導,出人頭地,讓他們都看看,讓他們知道我當一名精神科醫生也是有出路的,有前途的。”
“遲磊,我真的不知道你原來承受了那麼大的壓力。其實,我覺得吧,我們都是成年人,我們需要為我們的初心負責任。談理想對於我們成年人來說,有時候會顯得有些矯情,但是它確實能夠為我們單調乏味的工作生活添上一層迷人的色彩。至於其他人的看法,那隻是其他人的看法,你不需要為了彆人的看法而改變自己,更不應該因為彆人的想法而失去自我。否則,你最終會喪失生活的熱情,會出現職業倦怠,甚者會抑鬱。你不需要向彆人證明什麼,你隻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遲磊聽了若楠的話,心中感覺很是舒服,似乎心頭的烏雲散去。
一縷柔和的陽光照射進了他的心裡,讓他感覺到了溫暖和舒爽。
他臉上的烏雲也漸漸散去了,面容舒展,嘴角也有了自然的笑容。
“若楠,你說話真的很好聽,說的也很在理,我感覺心裡爽朗了很多。跟心理谘詢師談話真的很有收獲,看來心理治療還真的有用啊,我以前是有點偏見了。”若楠笑而不語。
遲磊以飲料代酒,敬了若楠。二人默默地吃著飯,遲磊又問若楠道:“若楠,你有自己的工作室嗎?”
“有啊,就在這家餐廳不遠處,名叫若昔心理谘詢中心。你有空的話,歡迎前去指導工作啊。”
遲磊高興地說道:“哎呀,那顆太好了,還是有自己的工作室好啊,自由自在的。你現在工作室怎麼樣了,你到我們醫院進修,誰在那裡坐鎮呢?”
“我的助理在那裡,另外我還請了雲海醫科大學的張芸教授幫忙。她會在忙完工作之餘,到我的工作室接待來訪者的,其餘的來訪者我都安排到了周末。”
“若楠,你真的很能乾,一邊進修還要一邊兼顧工作。如果以後我有什麼問題需要和你談的,我能去你工作室找你嗎?不過不是正式的谘詢啊,我不想做你的來訪者。”
若楠高興地說道:“當然可以啊,正好,平時也會有些有精神疾病患者到我工作室去,我需要轉介。如果你能去的話,那在這一塊你也許能幫我很大的忙呢。”
遲磊聽若楠這樣說,也很是高興:
“那再好不過了,我覺得你的工作就很有意義。能及時幫助彆人解除痛苦,而且你們是針對病因工作,能將疾病乾預的窗口期提前,能從根本上解決來訪者的問題,讓他們獲得心理成長,防止他們發展成為嚴重的精神疾病患者。你們對社會的貢獻實際上是很大的。”
若楠開心地說道:“嗯,謝謝你的肯定,我真的喜歡這份工作,看到來訪者成長起來,我真的很有成就感和滿足感吧。這也許久是我工作的意義所在吧,我很享受。”
遲磊聽了若楠的話,心中很是羨慕:“說實話,我還真有些心動,想要從醫院那個令人壓抑的環境裡走出來,到你的工作室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如果我真的去了,不知你願不願意接受我呢?”
若楠笑著說道:“嗯,你可以在有時間的時候先到我工作室來看看,了解了解我們的工作情況,以後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話,那麼我倒是很樂意與你一起合作呢。但是我就怕我那裡廟太小了,盛不下你遲大主任呢。”
遲磊笑道:“那我可就當你答應了啊,不許反悔了啊。”
若楠:“其實,你們精神心理科醫生才是我們這些心理谘詢師背後最大的靠山,你們存在的意義要比我大多了。”
遲磊開心地端起飲料來敬若楠:“來,若楠,謝謝你跟我聊這麼多,有機會我真的很想跟你暢快地喝一次酒。來吧,我們這次就以飲料代酒,為意義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