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們漸漸出息以後,郭美鳳在衣著打扮上也講究了起來,算得上是整個胡同裡最潮流的老太太。
不過,她最近把那些時髦服裝都放到了一邊。
購置了兩套藍黑色為主的工廠女乾部裝,並且忍痛剪了一個女乾部專享短發造型。
冷不丁一瞧,時光仿佛倒退了二十年。
於童趕到片場時,一眼就看到了她婆婆那頭齊耳短發。
“媽,您怎麼把頭發剪了?”
衝動剪頭的郭美鳳心裡正在暗暗後悔,不太自信地問:“是不是不好看啊?”
“您在哪兒剪的?這師傅手藝不行,一會兒我帶您去家好點的發廊吧。”
“我在你三嫂那剪的,”郭美鳳歎氣說,“我讓她幫我剪成這樣的,劇本裡說胡副書記是個梳著齊耳短發的女乾部,我想早點適應一下短發造型,就跑去把頭發剪了。”
於童公司參與投標的劇本《火紅年代》,經過幾輪篩選後,已經中標了。
作為合作方之一的家屬,郭美鳳也幸運地在電視劇中得到了一個角色——思想僵化,跟不上時代,還經常鬨幺蛾子妨礙工廠發展的副書記。
在劇中形象不算太正面,給人的整體印象就是刻板嚴肅,慣於上綱上線。
郭美鳳頭一回演女乾部,雖然角色不討喜,但她還挺認真的。
電視劇還沒正式開機,她先把頭發剪了。
劇裡的角色其實可以戴假發,然而,於童望著婆婆的新發型,也隻能說一句:“挺貼合角色的。”
郭美鳳將劇本遞給她,而後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卡子,彆在了耳後的碎發上,“你先忙吧,編劇那邊又要改劇本,剛才喊我呢!”
她拍過電影,也拍過電視劇,還是頭一回遇見《火紅年代》這樣的劇組。
市委把這個劇列為“五個一工程”來抓,中標劇作被選中以後,評委又對劇本提了一大堆的意見。
國企改革的題材定下了,可是幾個編劇和主要演員都得重新去深入生活,市裡還給劇組安排了幾個政策理論研究專家。
郭美鳳拿到的劇本已經是第三版了,聽說昨天市委審核的工作組又跟導演和編劇開了一次會。
今天是正式開機的日子,可是她到劇組沒多久,就被通知又要改劇本了!
郭美鳳這邊剛離開,便有人在身後將於童喊住了。
“於總,好久沒在劇組見到你了,最近忙什麼呢?”
於童停駐腳步,距離對面的年輕男人兩步遠,“《火紅年代》的項目有專人對接,我平時不怎麼來劇組。”
從選劇本開始,她對這個項目就格外重視,按理說劇組籌備期間,她應該更關心才是。
不過,對面這男的整天在劇組晃悠,她也就懶得來了。
這部電視劇演員多,場景多,投資多,是由好幾個單位合拍的。
除了承接任務的北影廠電視劇部,還有中央台影視部
,以及負責投資的兩家影視公司。
對面這位年輕的李總就是另一個影視公司的老板,二世祖一個,據說之前在廣東開保健品公司,最近才回北京搞影視的。
李續並不介意她的冷淡態度,語氣熱情道:“還是於總有底氣,這麼大的項目說放手就能放手!我可不行,我們公司頭一次投資這種大項目,我得在片場學習學習。”
於童點點頭,隨意道:“那李總忙吧,我先去導演那邊看看。”
“哎,導演還要準備開機儀式呢。”李續跟在她身後說,“片場裡人來人往太亂了,我請於總去附近的希爾頓酒店坐坐吧?那邊餐廳的口味還不錯!”
“不勞李總破費了。”
於童用左手捋了一下鬢邊發絲,順便露出了無名指上的鑽戒。
她不想跟這個李續多接觸,總覺得這人熱情得有點反常。
於童自己就身處演藝圈,圈子裡的環境有多複雜,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男男女女那點事,已經不算什麼新聞了。
隻不過,男老板通常隻對年輕女演員感興趣,像李續這樣,對女演員的女老板異常熱情的,不是沒有,但比較少見。
“不破費不破費,”李續熱情道,“可以把郭阿姨也帶上,咱們一起去坐坐。”
聞言,於童這才放緩了腳步。
難道是她誤會了?
人家請客吃飯,還願意把她婆婆喊上,應該不是那方面的意思。
既然與男女關係無關,多半就是跟工作有關了。
“李總有工作上的問題要跟我談嘛?”
李續並不想談工作。
但是,他感受到了這位冷美人態度上的轉變,連忙說:“就是想跟於總請教點事情,於總涉足影視行業比我早,可以給我些指點。”
人家將姿態放得這麼低,於童自然不好繼續冷著臉,她輕笑道:“李總客氣了,指點談不上,不過要是有合適的項目,咱們可以一起聊聊。”
在李續的印象裡,於童似乎隻對自己笑過一次,就是在第一次見面的主創會上。
之後幾次相見,都是冷若冰霜的樣子。
李續盯著她臉上的淺笑,搜腸刮肚找到一個借口說:“於總,聽說中影改製以後,引進了不少進口大片,《亡命天涯》很快就會上映了,這會不會讓內地電影市場有些好轉呢?我現在投資拍電影不會虧本吧?”
電影市場誰能說得準?
於童當然也無法做預測。
她在文化局有關係,早就知道中影引進了十部進口大片的事。
但這大片五月就已經引進了,現在已經十一月了,半年的時間一直沒有上映。
據說是中影和北京電影公司因為分賬發行的問題扯皮了好幾個月。
中影甚至還越過市電影公司,直接找到了海澱區電影公司合作。
這個舉動算是徹底把市公司惹毛了,雙方打嘴仗打了小半年,到現在還沒扯明白呢。
所以,即使有很多好導演和好本子來找於童拉投資,她依然不打算往電影裡砸錢。
改革不徹底,發行體係內部還一片混亂,她現在進去硬闖,很可能從“先驅”
變成“先烈”
。
於童跟李續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想法,不過,聊了一會兒,她覺得這位李總好像有點水,目光飄忽,腦袋瓜不太夠用的樣子。
她也就失了聊天的興致。
老話兒說得好,寧跟聰明人打一架,不跟糊塗人說句話。
她喜歡跟聰明人合作。
“於總要不要考察一下進口大片的市場?”李續不知他等了好幾天的大美人已經把他當成了水貨,繼續熱情相邀道,“《亡命天涯》就快上映了,到時候我請於總一起去看看吧?”
於童:“……”
什麼鬼?
恰在此時,剛剛離開沒多久的郭美鳳,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童童,我的劇本是不是在你這呢?”
“嗯,我正要給您送過去呢。”
“哎,不用送了,隻有兩處改動。”郭美鳳接過劇本,用鋼筆在空白處寫了幾筆,又抬頭問,“李老板,您要請我家小於去看什麼電影啊?”
“《亡命天涯》,美國大片兒!郭阿姨,您也跟我們一起去吧?”
於童:“……”
她真的被這李續弄迷惑了。
這人到底是什麼路數啊?
郭美鳳:“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不等李續繼續假意相邀,她又不經意似的說:“兩位老板考察市場,哪有帶著婆婆的道理!回頭等我兒子有空,讓他陪我們娘幾個去看看。”
李續:“???”
他卡殼好半晌,才遲疑地問:“您不是於總的母親嗎?”
“哈哈哈,小於是我兒媳婦,但我們娘倆這關係跟親母女也沒什麼區彆了。”
李續:“……”
他聽於童喊媽,兩人語氣神態又很自然,一看就是長期相處養成的默契,還以為兩人是母女關係呢。
誰能想到,他邀請心上人看電影,竟然還險些邀請了對方的婆婆?
帶個媽媽,和帶個婆婆完全是兩回事。
他當然知道於童已婚,但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已婚或是未婚有什麼關係?
隻要看對了眼,沒有撬不動的牆角,結了婚也能離。
郭美鳳又在劇本上記了幾筆,指著劇本對於童抱怨:“你看看我這劇本,所有句號都被塗黑了!八成是家裡那倆小搗蛋乾的!”
於童早就看到了,語氣篤定地說:“肯定是狄嘀嗒那臭小子乾的,回家我就收拾他!”
“你彆親自教訓孩子,彆影響母子感情,最好讓他爹去收拾!”
婆媳倆一唱一和,聊起了孩子,倒是把李續晾在了一邊。
於童闖蕩演藝圈這麼多年,明示暗示她的狂蜂浪蝶遇到過不少,但她不是沒背景的小演員,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
能拿捏的。
這種明知人家已婚還硬往上湊的男人,
就屬於跟她三觀不合的。
三觀不合的水貨,
她通常不會與之合作。
但這次的情況比較特殊,她在《火紅年代》上投注了很多心血,就是奔著得獎去的,不可能中途撤資。
而李續的影視公司隻成立了不到半年,就能被市裡選為投資商之一,背景必然不簡單。
雙方還要繼續合作,不能撕破臉,就隻能點到即止了。
*
公司裡還有其他項目,於童忙碌起來就沒時間往《火紅年代》的劇組跑。
她也就把李續這個人忘了。
劇組正式開機半個月後,杜金金回到公司便神神秘秘地說:“童姐,驕陽公司的李總好像回南方了,最近在劇組都沒看到他。”
於童頷首。
畢竟是生意人,怎麼可能長期在劇組守著!
“我聽說他在廣州的保健品公司被查了。”杜金金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說,“看他那個樣子就不像正經做生意的,查他就對了!明知道女同誌結了婚,還往單位送花,什麼東西嘛!”
送花的橋段在言情裡明明很浪漫,可是放到那個李總身上,真是把杜金金膈應得夠嗆。
“他給我送花了?”於童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禮拜吧,你當時去電視台了,沒看到花。”
“那花呢?”
“被小狄總扔了。”
於童:“……”
怎麼還有二狗子的戲份?
“小狄帶著孩子來接你下班,進門的時候跟花店的人碰上了。”杜金金笑嘻嘻道,“花店的人剛走,小狄就把花拿出去了,讓狄嘀嘀和狄嘀嗒給附近的大娘每人送了一隻。”
於童:“……”
這是二狗子能乾得出來的。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二狗子早知道有人給她送花了,竟然始終沒在她面前提起這茬。
狄思科在她這裡向來存不住事兒,要是記憶力允許,恨不得把自己嬰兒時期的事情也交代給她。
形容得文雅一點,就是守不住秘密。
說得糙一點,就是一個屁也存不住。
二狗子這回能忍這麼長時間,還真讓她刮目相看了。
她傍晚背著挎包回家時,二狗子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狄嘀嘀躺在爸爸背上,跟著上下起伏。
狄嘀嗒則蹲在旁邊幫忙計數,已經數到42了。
於童在一旁欣賞了一會兒,看著他額頭的汗珠子順著下顎滴到地板上。
等兒子數到51的時候,她才冷不丁地問:“李續那事是不是你乾的?”
“什麼事?”狄思科喘著粗氣問。
“你難道不應該問李續是誰麼?”
狄思科從善如流道:“啊,李續是誰啊?”
“你少給我裝蒜!”於童抬腳壓住他的屁股。
狄思科順勢趴在地上不起來了,抖了抖肩膀,對身上的秤砣說:“哆哆它大姨,你自己下去吧,爸爸快累死了。”
於童腳下加了些力道,“彆打岔,趕緊交代!”
“我交代什麼啊?”狄思科作出投降的姿勢。
“李續那邊是怎麼回事?他公司不可能無緣無故被查吧?”
“那個啊,你先讓我起來再說。”感到屁股上輕鬆了,狄思科從地上爬起來,活動著四肢說,“也沒什麼啊,就稅務例行檢查,他公司要是依法納稅,自然沒問題。”
但保健品行業的淨利潤高,做假賬,虛開發票的企業不在少數。
隻要稅務去查,基本都能揪出點問題。
於童打量著他的表情,像要重新認識他似的說:“你挺能忍啊,早就知道有李續這號人了,怎麼不問我?”
狄思科很冷靜地說:“我媳婦這麼優秀,有人想挖我牆角是很正常的,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不過,他自作多情,明知你已經結婚了,還給有夫之婦送花,被明確拒絕以後仍然繼續送,純粹就是不要臉。這事跟你又沒關係,我問你不是給你添堵麼!冤有頭債有主,禍根在那個李續身上!”
於童內心對二狗子的表態很滿意,又有點擔心地說:“李續還是有些背景的,你這麼整他,沒關係麼?”
狄思科不以為意道:“他能在你們那個劇組投資,估摸著也是找了些拐彎抹角的關係。他家最厲害的那個早八百年就退休了,他爸跟我同級,有個堂伯倒是挺厲害的,但是混到那個位置上的人,總會有些心胸和格局的。偷稅漏稅放在哪裡都不占理,不收拾他就不錯了!”
他在媳婦的手上拍了拍說:“你放心吧,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在北京吃得開,去了南方照樣得盤著。否則他為什麼巴巴地跑回北京投資,卻不在廣東投資影視行業?那邊的娛樂產業可比北京發達多了!”
於童嘀咕道:“其實,我不經常去劇組,跟他不怎麼能碰得上面。”
“你不想去是一回事,想去卻不能去是另外一回事。”狄思科自有一番道理,“劇組那邊那麼多工作,你不能總避開他吧?這回好了,讓他先在廣東呆一陣子,你想去劇組就隨便去。等他回來以後也不用怕,出了偷稅漏稅這一茬,他不敢太高調。”
“廣東那邊你也不熟吧?你找誰辦的這事?你同學麼?”
於童記得二狗子班裡有個同學在省商業廳工作。
“不是,”狄思科覺得這事告訴媳婦也沒什麼,但他還是坦蕩蕩地提條件,“你想知道啊?那得看你表現了!”
於童:“愛說不說!”
*
於總心情不錯,還是好好表現了一番的,不過,她當晚忘了追問答案。
翌日早上,狄思科準備出門上班時,她才迷迷糊糊地抱著被子坐起來,眯縫著眼睛問:“是不是那個駐穗辦的張主任?”
狄思科被她這副樣子逗得一樂,在她頭上揉了揉說:“還惦記呢?”
“到底是不是?”
“嗯(),
?[((),
這事不是老張出面辦的。查不到咱頭上,當然了,查到了我也不怕!”
他可不能由著人撬牆角。
“果然!”於童憑本事自己猜到了答案,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秒睡。
依法納稅,人人有責。
狄思科覺得自己辦了一件懲惡揚善的大好事,一整天的心情都陽光明媚。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他還樂嗬嗬地跟附近的職工們說:“今天是總經理接待日,下午兩點開始接待大家,有困難有建議的職工,都可以去我辦公室聊聊啊!”
有職工笑嘻嘻地問:“狄總,您怎麼接待大家啊?什麼事都可以跟您說嘛?”
“好茶好水的接待唄!隻要是跟公司有關的,都可以來聊聊。”狄思科玩笑道,“大家幫我宣傳宣傳啊,今天是第一個總經理接待日,得來個開門紅才行。要是一個都不來,那我可太沒面子了!”
每周二的總經理接待日,是他最近剛定下的。
主要就是給基層職工一個跟領導面對面的機會。
有些緊急事項不需要層層上報,直接來他這裡彙報即可。
狄思科下午回到辦公室就將大門打開,等著職工們上門了。
下午兩點,最先到來的是一個車間女工,四十多歲的年紀。
坐在沙發上時,不停地搓手指,看起來十分局促。
“狄總,我過來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是受大家委托的。”
狄思科將茶杯往前推了推,沒問大家都包括哪些人,很和氣地說:“那你就說說具體情況吧。”
“咱們廠醫院的醫療水平有限,像那抽血化驗之類的,在廠醫院做一做還行。但手術什麼的,我們可真是信不過廠裡的大夫,咱能不能把醫療條件放寬啊?”
狄思科上任以後就一直忙著產品銷售,還真沒怎麼關注醫療問題。
“咱們公司的醫院還能做手術嗎?”
“能,但我們都不敢讓廠醫院的大夫做。”女人心有餘悸似的說,“在身上動刀子的事,大家隻信任大醫院,但咱們騰飛廠的要求是,能在廠醫院解決的,在廠醫院看,廠醫院處理不了的,才能去外面的醫院看,報銷比例也會降低。”
以前廠醫院不能做手術,也就沒有這方面的矛盾,全都轉去大醫院做。
可是這兩年廠醫院的院長還挺上進的,搞得廠醫院也能做一些小手術了。
職工們對廠醫院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放心。
狄思科沉吟許久才說:“大家先彆著急,頂多再等上一個月吧。現在市裡正準備在城鎮企業職工間實行大病醫療費社會統籌。咱們公司肯定也會加入進去,醫療相關問題,咱們到時候一起解決。”
“那太好了,一個月而已,大家都等得起!”
領導肯給個準話就行!
問題有了解決的希望,女職工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大門繼
() 續敞開,狄思科又接待了兩位車間主任和一位食堂采購。
之後就再沒人登門了。
他等到了五點半,正準備關門下班時,周健將卻帶進來一位老師傅。
狄思科認識他,公司裡的一名老工程師,之前在錄音機車間,現在好像還處於半停工狀態。
“劉師傅請坐。”
劉師傅驚訝地問:“狄總認識我?”
“認識啊,我聽說您帶著兩個徒弟開了一個維修社。”
劉師傅不好意思道:“廠裡暫時用不上我們,總閒著沒意思,我就臨時開了一個維修社。公司要是不允許開,那我就不開了。”
狄思科無所謂道:“公司在錄音機業務上發展比較遲滯,技術人員如果能自己找到練手的機會也不錯。您先說說自己的情況吧,有什麼事需要公司解決嗎?”
總經理對維修社的態度,讓劉師傅放了心,原本還拿不定的主意,這會兒也堅定了。
他向緊閉的大門上望了一眼,身體前傾,聲音低低地說:“狄總,我懷疑傳呼機車間裡,有人偷芯片!”
狄思科心裡驀地咯噔了一下。
“劉師傅,您有什麼依據嗎?”
“我那個維修社,什麼都修,除了錄音機,也修傳呼機和移動電話。最近有兩個年輕人拿了好多散件來,讓我幫他們組裝傳呼機。外殼和大多數元件都不是咱們廠的,但那集成電路芯片我認識,就是咱們廠使用的那種。”
“現在全北京隻有咱們一家生產傳呼機,老外的品牌都用他們自己的芯片,隻有咱們的芯片是從南韓進口的,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咱們廠的!”
狄思科問:“這種芯片大概有多少?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找您組裝的?”
“得有幾十個了吧,從半個月前開始的,零零星星來了三四次。”
其實是有人拿著東西找到了他的兩個徒弟,大家都是年輕人,想趁機乾一票大的,賺點外快。
不過他那倆徒弟都不是膽大的人,偷偷將事情告訴了他。
他們本來不想管閒事的,能找到他們維修社的人,基本都知道他們是騰飛廠的工程師。
但廠裡丟了那麼多芯片,早晚會被人發現的。
萬一找到他們這裡來,他們師徒三個可太冤枉了。
而且現在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劉師傅這樣的老人兒不想縱著那些蛀蟲,把公司蛀空了。
狄思科詢問了一些細節,就跟劉師傅握手說:“劉師傅,這事我知道了,公司會立即對相關車間進行排查的。我這邊會替您保密的,您一切如常即可。”
劉師傅隻覺渾身輕鬆,心裡的包袱總算是卸下去了。
*
送走劉師傅,狄思科也提著包下班了。
回家的一路上都在琢磨那芯片到底是在車間丟的,還是在倉庫丟的。
到家以後也一直心不在焉地尋思這件事。
“狄嘀嘀,你跟弟弟乾嘛呢?”
郭美鳳和於童都去劇組了,家裡隻有狄思科和二舅媽管著倆小孩。
一旦家裡靜悄悄的,沒了動靜,必然是兩個小屁孩在搞事情了。
他推門走進琴房,發現倆小孩都沒在裡面練琴。
又回了他們兩口子的房間,一進門就瞧見那姐弟倆圍在於童的梳妝台前鼓搗什麼。
“你倆乾嘛呢?()”
;……?()_[(()”
“哎呀,爸爸彆吵,我都畫歪了!”狄嘀嗒用手去抹姐姐臉上的口紅,結果越抹越臟。
狄嘀嘀還全無所覺,頂著弟弟給她畫的黑眼皮,臭美道:“媽媽說,我去錄歌的時候可以打扮一下,弄個好看的造型!”
“所以,你就自己化妝了?”
“弟弟幫我畫的,他畫畫好看!”
狄思科:“……”
你自己看看你那張大花臉,好看嗎?
算了,先帶他們去處理一下吧。
把兩個小孩弄去洗手間,讓他們自己洗手洗臉。
他則獨自返回房間,收拾梳妝台上的一片狼藉。
口紅斷了一半,眼影和粉餅也被弄得稀碎。
狄思科覺得,等他媳婦回來以後,這倆孩子的屁股蛋子恐怕不保。
正如此想著,房門再次被推開,於童提著兩袋東西走了進來。
發現他的站位和手上的化妝品後,於童立馬橫眉立目,隻覺血壓噌噌往上竄。
“二狗子!”
“我要是說,這是你兒子乾的,你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