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29歲那年與紀竟遙一同進入婚姻。
領證那日是春末夏初, 村裡桃花落儘,而山裡桃花依舊盛開之時。
他們確定關係用了漫長的時間,但從確定關係到領證這步卻隻用了幾個月。
在楚沁看來迅速無比, 但在當下,認識兩三個月就結婚的都大有人在。
領證是到縣城領的,兩人先去照相館照幾張相片, 然後再去領的證。
楚沁納悶了:“領證需要用照片?”
就是要用,也來不及, 照片得一周後才能洗出來呢。
紀竟遙臉上的笑容從今天早晨起來後就沒停過, 搖搖頭:“不需要,但咱們今天難得穿的這麼正式,不拍張照片可惜了。”
行吧,頭回結婚的她對一切都很新鮮,並不介意紀竟遙帶著她在縣城裡到處逛。
兩人拍完照片,幾分鐘後領了證。
這時候的結婚證很是簡陋, 但特彆有意思的是會在結婚證背面加蓋商品供應章。
啥意思?
就是領結婚證的同時,能領到一些商品劵或者票證。
紀竟遙把結婚證拿在手裡反複看,笑容更加燦爛了。好半天才說道:“我記得我在戰友的結婚證上有四個章, 咱們這裡隻有兩個。不過他的證是在大城市領的, 章多也正常。”
楚沁卻興奮地看著兩張票:“沒事,能拿到兩個章就算不錯了。”
她又美滋滋道:“一張布票,一張百貨商店的劵!布票咱們家不缺,你每個月都有發,攢幾個月就能做身衣服。但百貨商店的券咱們缺啊,這個竟然還是暖水瓶劵。”
家裡暖水瓶是竹瓶,楚沁用許久了,已經有點不保溫了。
紀竟遙家裡也有一個暖水瓶, 但這玩意兒多多益善,更彆提現在百貨商店賣的可都是鐵製的暖水瓶。
想到這兒,她就興衝衝拉著紀竟遙趕往百貨商店。到達門口,看著招牌上的字,楚沁不禁感慨:“咱們縣真是越來越好了,連百貨商店都有了。”
這是今年年初新開的店,因著新明縣吸納了隔壁的一個小縣城和兩個公社,所以新明縣地盤擴大許多,隱隱有由縣轉市的征兆。
縣城裡的供銷社不夠用了,楚沁本以為會新開兩家供銷社,誰曾想直接開家百貨商店。
兩人進去,興致勃勃的在裡頭逛一圈,然後帶著一匹紅色的棉布和一個暖水瓶出門。
楚沁意猶未儘,出門前看向那架縫紉機說道:“咱家啥時候要是有這個就好,往後做衣服縫被套得多方便啊。”
紀竟遙很喜歡聽她說“咱家”,忙表示:“肯定會有的,我到時候問問誰有縫紉機票。”
彆人說這話楚沁不太信,紀竟遙說這話楚沁很是相信。
隻是縫紉機票比自行車票還難搞到。
為啥?因為本省有個自行車廠,但卻沒有縫紉機廠。
這兩樣東西都是要去商業局拿批條才能買到的,批條就是它們的“票”,沒點人脈很難拿到。
楚沁也不急,說道:“沒事,咱家暫且不缺衣裳。”
確實不缺,隨著紀竟遙慢慢把生活用品搬到楚沁家來,她原本還算大的房子又被各種東西給填滿。
結婚後,紀竟遙就對外說是搬進了她家,而不是楚沁去機械廠,這讓村裡人大跌眼鏡。
可仔細想想,楚沁家可比筒子樓舒服多了,她獨占一個山丘頭,家裡蓋得跟堡壘似的,還有茂密的植物遮擋視線,哪裡是筒子樓那種幾十平的小地方能比的。
再說,紀竟遙每日上下班騎半小時自行車就行,又不算遠,對比之下當然是住在楚沁家更好。
大概因為是住在自己家,所以進入婚姻後的生活比楚沁想象的要更好一些,她並沒有感覺到哪裡不適應。
楚沁把類似強力手電筒這種出格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隻是係統向來不愛給超出當下生產力的東西,給出的東西大多是在當下能買得到的,所以楚沁整理半天也沒整理出多少出格物件兒。
她最後對比半天,發現最大變化大概就是床得分一半,還好她當年打的床鋪夠大,完全容納得下兩個人。
再有就是每天打遊戲贏得的東西當天就得吃了,不能存放。不過問題不大,楚沁如今也不靠這些獎勵過活,就連烤冷面她也能複刻出來。
除此之外,滿滿的都是好處了,特彆是在家務活上。
紀竟遙每周除了周日休半天,天天都得上班。
而楚沁除了農閒,幾乎日日都得上工。
兩人默契無比,他每日上班前可以把早飯做完再離開,楚沁每日則能夠在他下班回家前把晚飯做好。
農村的早飯通常包含一天的飯菜,但楚沁家一般隻包含早飯和午飯,也就是說她一天之中隻需要做一頓飯,這可不就是輕鬆許多?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兒。
新鮮出爐的夫妻倆從百貨商店出來後又去了國營飯店。
他們在國營飯店裡點了幾個好菜,這些菜是昨兒紀竟遙提前來預訂好的,吃完用飯盒打包走。
但依舊沒急著回家,而是去電影院。
如今縣裡有兩家電影院,一家在縣城,另一家在機械廠。
不過機械廠電影院隻有周天才開,今日隻能來縣城看電影。
看啥?看剛上映沒多久的《地道戰》。當然了,說是沒多久,其實去年時就已上映。
紀竟遙在廠裡已經看無數遍了,但他熱愛這類型電影,就是看第一百遍也依舊興致勃勃目不轉睛。
楚沁還是第二回看。
第一回在機械廠看的,當時她去得晚,前排早就沒了位置還被擠得嚴嚴實實。
彆說擠到前頭去,就是站在後面,甚至站在板凳上都瞧不見!
那能咋辦?
她就來到最後一排,趴上了紀竟遙的背,被他背著,然後他站在板凳上。
楚沁不曉得那天晚上的電影紀竟遙看進去多少,但她反正是沒看進去多少。
電影落幕,昏暗的電影院裡的電燈隨之打開。
兩人牽著手,走出電影院。
出門一看,已快臨近傍晚。
他們得回家了,街上的紅袖章漸漸增多,因著手握結婚證,兩人肩並肩前行,半點不帶怕的。
今日是紀竟遙千挑萬全的好日子,楚沁更是提前兩三天觀察過天氣。
不出意外,今日將整日晴朗。
夫妻倆騎著自行車往家裡趕。
天邊漸漸浮現出火紅的晚霞,有燕子飛翔在空中,時而發出清脆的叫聲。偶爾一整晚春的風吹來,吹得人愜意非常,仿佛沉屙儘消。
他們行駛在鄉間小路上,因為路修過,道路平坦,比之從前寬闊許多。
楚沁此刻有點恍惚,她似乎才有了已經結婚的實感。
她問紀竟遙:“咱們這就結婚了?”
紀竟遙:“對啊。”
楚沁笑笑,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從前哪裡能想得到呢?自己竟然願意和一個人攜手生活共度餘生。
——
領完證,紀竟遙迫不及待地想辦婚禮,因為在農村婚禮可比領證重要。
楚沁卻不太想辦。
她是社恐人士啊,讓她在好多人面前念各種詞,讓她在好多人面前敬酒,她……
她想死。
但,紀竟遙的一句話卻使得她改變主意。
紀竟遙面對楚沁的抗拒也不多勸,隻道:“沒辦婚禮,好些人的禮可是難收回來的。”
楚沁:“……”
她沉默三秒。
“好吧。”楚沁最終咬牙同意。
她這十年來送出去多少紅布多少雞蛋多少木盆多少錢啊,真要是不辦婚禮,這些東西怎麼收回來啊。
像楚嬸兒楊小舅和楊大姨這種親近人家自然不必說,不管辦不辦婚禮,禮都是會到的。
可其他人,可真就是全看各人了。
楚沁吃啥都不吃虧。
再有就是不辦或許真不行,楚嬸兒楊大姨得輪番來勸說,到時候她得煩死。
楚沁捏著手指,強調:“不要大辦,更彆在咱家辦。”
不說紀竟遙也曉得,家裡一堆秘密呢,哪裡敢在家裡辦。
紀竟遙道:“去食堂!”
楚沁眼睛一亮:“機械廠食堂?”
紀竟遙:“……村食堂。”
“不過,”他在楚沁眼眸的光暗下去之前又很快說道,“你要是想去機械廠食堂辦也行,廠裡確實能夠騰出桌子來,而且廠裡空地大,廚房也大,我再找王師傅他們幾個幫幫忙。”
楚沁越聽越滿意,搶說道:“到時候咱們就不用到處找掌廚和借桌子了!”
紀竟遙也覺得機械廠食堂是首選,當天就按耐不住,拉著楚沁匆匆趕往機械廠。
這事得找誰?
找後勤主任。
後勤主任對這事也熟,畢竟廠裡不少人結婚也會選擇在機械廠食堂辦婚禮。
這年代其實不是誰結婚都會辦酒席的,一般來說隻有有閒錢的人才會辦。
大多人家隻會辦個婚禮,給來參加婚禮的人分把硬糖,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
楚沁也想這樣,這樣多好啊!
但紀竟遙不願意,兩人從認識到結婚都多少年了,在他看來是好不容易結的婚,婚禮自然得儘善儘美。
後勤主任道:“呦,你們終於打算結婚啦,恭喜恭喜啊。”
他很是吃驚,廠裡不是人都想開賭紀廠長啥時候能實現夢想追上這朵霸王花了呢。
他又笑笑道:“菜是你們準備還是廠裡食堂幫忙準備。哦對了,你們啥時候結婚,廠裡的8號食堂已經建完了,正計劃使用了呢。你們要是日子就在那附近,乾脆就在8號食堂辦,也讓食堂蹭頓你們的酒席,當暖鍋了。”
夫妻倆面面相覷。
等等,婚禮日子還沒選好呢。
主任不可置信:“沒選好嗎?”
沒選好就急匆匆的來?!
紀竟遙輕咳兩聲,這不是太過激動了嘛。
他想了想,越想越悲催。
馬上進入五月,五月是農忙,紀竟遙也得到處出差到處跑。
請婚假?
哪能呢,這時候是任務優先,他即使是請了假,那天也沒人來參加啊。
彆人還得上班的。
思來想去,兩人遺憾回家。
回家後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後起身,一個去拿紙和筆,一個去那日曆。
還是那個詞:儘善儘美。
紀竟遙打定主意,要挑個黃道吉日出來。
兩人頭湊頭在那裡研究琢磨,等天暗了,月亮升起時才猛然回神。
楚沁摸著肚子:“餓不?”
紀竟遙點頭。
楚沁:“那能先暫停不?”
紀竟遙再次點頭。
他不敢再惹楚沁,楚沁明顯是有些不耐煩了的,萬一惹急了這姑娘牛脾氣一起來,撂挑子嚷嚷著不辦了該如何是好。
好在家裡有剩飯,飯是早晨留下來的飯。
早晨蒸得多,往往一蒸就是半木桶米飯,足夠他們吃一天。
今日中午沒在家裡吃,蒸得就少了點,但算著量還是足夠兩人晚上吃的。
至於菜,也有,是中午從國營飯店打包回來的剩菜。
今天中午吃得好,吃的三樣菜,三樣都是肉菜。
帶回來的紅燒肉熱一熱,糖醋排骨也溫一溫,回鍋肉切點蒜苗再炒一炒,最後炒盤清淡爽口的青菜,兩人就這麼把晚飯解決。
隨後又你看我我看你,楚沁問他:“你今晚睡哪兒呢?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
按照村裡的流程,一般是先辦酒席再領證的,結果兩人反了,這導致楚沁有點發愁。
是一起睡呢?還是不一起睡。
紀竟遙不想回去,但他東西還沒整來,衣服還在機械廠的家裡呢,也隻能回家。
他本來還想把婚禮日子定在六月的,現在直接劃掉,選定在5月中旬的一個周日。
這天是黃道吉日沒錯,但他五月上旬得出差,原本覺得時間太緊,來不及買菜便舍棄了這日子,現在想著緊就緊吧,累點苦點也沒關係,都結婚了還得自己孤零零睡一屋才苦呢。
春日已去,夏日到來。
時間仿佛上了發條,不知不覺中就過去,快得人總覺得是不是漏過了幾日。
他們領證的事並沒有大肆宣揚,紀竟遙幾日後匆匆出差,愣是把原本六天的行程壓至五天,第五日的中午便趕到了家。
他本意是想趕回家買菜的,哪裡想得到回家時就看到滿滿當當的菜。
這些菜當然出自於楚沁,對她而言拿出這些菜是小意思。
鄉下不缺蔬菜,更彆提他們村還種蔬菜,更加不缺了。
所以葉子蔬菜不需要這時候囤,楚沁囤的是幾筐的茄子。
再就是四筐的四季豆與四筐的土豆。
而對於其他人而言最難搞的肉她也有,她空間裡還存著幾百斤的肉呢,楚沁拿出十多斤來都算是夠夠的了。
趁著紀竟遙沒回來,楚沁就從空間裡拿出15斤的肉,然後灑點薄鹽醃著。
又抓出些乾海帶來,預備著到了那日煮海帶湯。
海帶是大表哥寄來的,他年初時足足寄了16斤的乾海帶,打開袋子時的那股腥味直接讓楚沁yue了好幾聲。
但聞著再腥她也稀罕啊,這可是當地買都沒地方買的東西。
最後就是兩盆的葷素丸子和四隻的熏鵝,是她昨兒才做好的丸子和熏鵝,那味兒香的,她差點就把丸子和鵝直接吃了。
“你回來了?不是說要後天嗎?”
楚沁驚一跳,心想還好剛剛把豬肉拿出來醃上了。
紀竟遙看了又看,看了還看,最後很是佩服道:“這些都是你搞來的?”
楚沁點點頭:“嗯呐!”
紀竟遙曉得楚沁在搜羅物資上厲害,沒想到這麼厲害。
他感歎道:“我想著回來買東西呢,緊趕慢趕的把事兒做完了,誰曾想你都搞得差不多,不需要我再添什麼了。”
楚沁給他個機會,從房裡把黃豆搬出來,說道:“沒事兒,你明兒磨豆腐吧。至於今天……你看看還能不能去挖點竹筍來。”
紀竟遙一聽到自己有事兒乾,渾身都是力氣,吃完飯回廠裡把工作完成,然後就跑山裡挖筍。
他挖到傍晚才回來,捅到筍窩了的他足足挖了一麻袋的春筍,還有半筐的斑竹筍。
這時候的春筍量不多,有些也老。
但沒辦法,菜就是這麼摳出來的,她家裡倒是有雞,空間裡也有骨頭有肉,但殺雞,能拿幾十斤的肉和骨頭出來嗎?
當然不能!
你酒席辦得這麼好是不想要命啦?
不是明晃晃的告訴彆人自家有錢,想偷想坑想乾啥趕緊來嗎。
楚沁不怕偷也不怕搶,但就怕有心人來陰的。現在舉報風盛行,搞得她也總是心驚膽戰害怕的緊。
她叉著腰,巡視一遍道:“這麼一湊,菜差不多了。”
隨後又興奮說:“這菜色,一般人不給個一毛錢的禮錢都說不過去啊。”
累得躺在竹椅上的紀竟遙無奈笑笑,敢情這姑娘依舊是憑著要回禮錢這股勁兒在那兒撐著呢。
晚霞滿天。
當天傍晚,楚沁帶著紀竟遙,把自己要結婚的事兒挨家挨戶說了過去。
韓隊長很是驚奇,他總覺得這兩人還有得磨呢,畢竟去年年底才聽到他們確定關係的消息,哪裡想得到這就結婚了呢。
韓隊長這幾年依靠著村裡的產業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再也不要面對隊上那滿是支出,而收入卻寥寥無幾的賬本了。
楚沁覺得也就是韓隊長沒那心思,否則他這時候開始活動活動,等公社裡的秦書記高升後他說不準也能探探那公社書記的位子。
不過說真的,探也是白探,韓隊長的能力大概是擔不起一個公社的。
能將隊裡治理得這樣好,純粹是隊裡風氣還行,外加有楚沁這隻蝴蝶煽動了翅膀。
他耳根子其實有點軟,能聽人勸是他的優點,有些時候也是他的缺點。
韓隊長道:“行,那天我肯定會去吃飯,是在機械廠食堂對吧?”
楚沁點點頭:“8號食堂,吃的是午飯。”
說完,兩人又去通知下一家,一直忙活到深夜。
夜深了,紀竟遙沒回機械廠。
他這人學精了,這回竟然把行李留在了楚沁家,楚沁再不能用家裡沒他衣服的事兒趕他回家。
但沒關係,隻見楚沁收拾出了隔壁房間的床。
紀竟遙:“……”
楚沁理直氣壯道:“我還沒準備好呢,你給我點時間,我得醞釀醞釀。”
紀竟遙臉蛋不曉得是羞的還是氣的,總之通紅通紅,雞蛋磕上頭都能熟。
“我啥話都沒說!”紀竟遙為自己叫屈。
楚沁卻推他進小房間:“但你就是這麼個意思。”
說完,門“啪”地一關,楚沁帶著笑,關燈睡覺。
男女之事,楚沁也不是不願意。
而是……她今兒沒洗頭,才不能在沒洗頭時乾那事兒,更何況這是第一回!
——
婚禮這天很快到來。
她早早就起來了,楚嬸兒更是天不亮就爬起來上門找她。
而楊大姨呢?
前一晚直接睡在了她家。
“今天千萬彆貪睡,打起精神。”楊大姨念叨道,然後煮了碗雞蛋湯給楚沁喝,讓她醒醒神兒。
因為楚沁這婚結得好,不需要遠離自己,對象又是優點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的那種,楊大姨是半點傷感都沒有。
或許是有的,但在楚沁一年年的單身中全給磨沒了。
楊大姨現在隻留高興和激動,又是煮雞蛋湯又是幫著楚沁梳頭發。
“聽到沒你!”
見楚沁還迷糊著眼,要睡不睡的坐著,楊大姨再次強調。
楚沁揉揉腦袋:“聽到啦!”
她覺得自己前些天想太多了,那有什麼社恐不社恐尷尬不尷尬的,楚沁忙得壓根沒心思想七想八,隻覺得自己臉都要笑爛了,她見到人,臉上就不自覺端起模式化的笑容來。
這天來了不少人。
村裡幾乎每戶人家都來了一人,廠裡和紀竟遙關係好的也一家來了一位。
至於親朋好友,自然是能全家前來就全家前來。
比如楚嬸兒家,楊小舅家各楊大姨,還有紀竟遙的好朋友家與蘭白家。
而桌上的菜也沒辜負大家的期待,糟菜炒春筍,胡蘿卜蒜苗炒肉,蒸熏鵝,炒茄子,炒青菜,炒土豆絲,肉末四季豆,煎豆腐,蒸雞蛋和海帶湯。
整整十道菜,半點不帶含糊的。
當地酒席大多也十道菜,隻是這菜色有分好和不好。
肉菜是菜,清燉蘿卜也是菜。
隻要桌上有兩道葷菜都能讓村民們說道半年的了,像楚沁酒席這種三個帶肉菜,還有一道蒸雞蛋的可是少見。
一桌子坐了12個人,這12個人裡頭選出一個大家都服氣的人來分菜。
是的,現在的酒席是分菜製,人家國外叫分餐製。
這麼一說,似乎有點洋氣。
可不曉得國外如何,反正現在他們這裡的分菜製是因為窮。
大家都惦記吃肉呢!為口肉甚至能鬨矛盾打起來。
於是得分菜,還得選公平公正,最好是德高望重的人來分。
分好後就各吃各的,不少人都選擇少吃點,甚至還有隻動一兩筷子的。
不是菜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舍不得吃,想帶回家給家裡人吃。
特彆是來吃酒席的都是大人,惦記著家裡的孩子呢。
沒吃多久,主人公出來了。
楚沁穿的是楊大姨給她裁剪的紅色裙子,她極少穿這麼豔麗的顏色,猛地一穿上屬實驚呆許多人。
許多人這才恍然發覺,楚沁挺漂亮的。
她大概是天生的白皮膚,不管怎麼曬,捂一捂總是會變白。
即使前陣子農忙,可春天的太陽不如盛夏陽光給力,楚沁還保持著冬天捂出的白皮膚。
她心想:幸好是這時候辦婚禮,要是放在秋收後,這會兒穿上紅衣服的她咧嘴一笑也就那兩排白牙最吸引人眼球了。
楚沁眼睛還大,不僅大,還亮。
張飛燕就總覺得她眼睛跟上輩子的孫子的玻璃彈珠似的,特亮特有神。
也就是張飛燕上輩子去世得太早,要是她再多活些年頭,曉得美瞳這玩意兒,就能準確形容那種感覺。
感覺楚沁像是一個天生就自帶美瞳,是娘胎牌美瞳的攜帶者。
她臉型不算柔,不是多情似水的瓜子臉和鵝蛋臉,而是帶有棱角的方圓臉。
加上她眉毛濃密,眉骨和臉型相得益彰,整個人瞧著便帶有三分的英氣。
配上她那股氣質,身上的三分英氣直接被她拉到了五分。
楚沁頭發綁成低丸子頭,腳上穿著紀竟遙買來的小皮鞋,她個子又高,整個人看起來瘦溜高挑,還精神昂昂,瞧著就讓人心生喜悅。
紀竟遙和她一同對著□□宣誓,然後又帶著她去敬酒。
楚沁發誓,今日絕對是她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日。
她一桌一桌的走了過去,幾乎每個人都交流了一遍,直到午餐結束,人們陸陸續續離去時她才有時間坐下來休息。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婚禮酒席原來是以她狼吞虎咽吃著飯而結束的。
下午,楚沁沒去上工,紀竟遙也沒去上班。
兩人幫著把食堂衛生做了,然後收拾著剩菜回家。
這裡的剩菜指的是後廚的剩菜。
桌上剩菜早沒了,連滴菜汁兒都沒了。菜盤光溜溜的,似乎是被粗粗洗過般。
茄子沒用完,還剩半筐,楚沁吩咐紀竟遙把它搬到板車上去。被鹽醃製過,又被食堂師傅放鍋裡煮過的豬肉也沒用完,食堂師傅刀工了得,把肉切得薄薄的,使得現在後廚中還剩下一塊巴掌大的豬肉。
楚沁想了想,找到今日的掌勺師傅。
“王叔,這塊肉您收好。”楚沁說道。
王師傅趕緊推辭,皺著眉說:“掌勺禮我都收過了,哪裡還能要這肉呢。”
楚沁硬塞:“哎呀您收著吧,今兒人多,瞧著您滿頭大汗,實在是累著您了,您看看您這手還哆嗦著呢。”
王師傅隻能收下,笑笑說道:“行,那等你下回還辦的時候再找我。”
紀竟遙正巧回來,一進後廚就聽到這話,連忙說道:“什麼叫下回還辦啊,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奇怪呢。”
大喜的日子,說啥下回。
沒下回,婚結一回就夠了。
王師傅“哎呦”了聲:“紀廠長您想哪去了?我這說的是滿月酒周歲酒!”
楚沁立刻斬釘截鐵道:“不辦!這也不辦!再說,我們這裡就極少人會辦。”
能把親朋好友請到家裡來吃頓飯都算好的了。
她算是明白了,辦酒席費神費力,一場酒席下來比她乾三天秋收還要累人。
多辦幾場,她非得暈過去。
辦完婚禮酒席,紀竟遙對其他的也隨楚沁去了。他不敢再撩撥她,她真的能一腳把自己踢到門外的。
兩人收拾完東西就回家,回到家裡,看著床鋪恨不得躺下休息休息。
楚沁把懷裡的大紅紙掏出來,然後再掏出個布袋子,她眼睛亮晶晶道:“先數錢。”
紀竟遙坐在她對面,看著她那財迷的樣子就想笑,點頭應好。
楚沁把記錄著誰家隨什麼禮的紅紙推給紀竟遙:“你算算,然後我來數錢。”
桌上的錢多少一毛錢,楚沁低著頭,數得很是認真。
“八毛,一塊,一塊五,兩塊……”
數完這一部分,楚沁把所有一毛錢疊起來再用紙條給綁牢固。而硬幣放到一個罐子中,這罐子裡已經存有半罐的硬幣了,全是她這幾年攢下來的,保不齊都夠買一輛自行車的了。
緊接著又數其他面額的錢。
人家給的禮,基本上跟你從前給人家的禮掛鉤的。
原主父母人緣不錯,楚沁時至今日竟然還享受到他們的遺澤。
因著原主父母當年大方,楚沁如今收到的禮比她預估的要多些。
2角紙幣7張,硬幣3個。
5角紙幣2張,硬幣1個。
1元紙幣出乎意料的有8張,一元的硬幣2個,而2元紙幣1張,5元紙幣的5張,10元紙幣的竟然6張。
楚沁驚呆,趕忙湊到紀竟遙那邊同他一起看紅紙。
“我就說,哪裡來的這麼多10元。”楚沁喃喃自語。
紀竟遙指著紅紙數:“小舅,嬸兒,還有大姨都是給10元,大表哥也是10元,再就是老謝和嘉明,他們也給10元。”
老謝和嘉明是紀竟遙的老朋友了,楚沁繼續往下看,五元的其中兩張來自韓隊長和張飛燕,另外三張是金金和金玉和李泰。
紀竟遙都奇怪道:“金金金玉不是還在上學嗎?”
“是啊。”楚沁歎氣,兄妹倆這回大概是把家底掏出來了。這幾年兩人跟著楊小舅,也不曉得咋搞的,竟然真給他們掙到點錢。
看著門外板車上的剩菜,楚沁想了想對紀竟遙道:“剩菜多,等會兒咱們去給楚嬸兒和春雨嬸兒她們分點吧,她們今天忙裡忙外也是累著了。”
紀竟遙點點頭。
說完,兩人也數完錢,楚沁把紅紙牢牢放好,往後還是要用的。
然後兩人癱坐在椅子上,四目相對,忍不住笑出聲來,久久未停。
微風穿堂而過,吹得院旁樹葉簌簌響,也吹得人困意直升。
天氣不冷不熱。
微風不溫不燥。
五月芳菲儘,卻也是萬物並秀的人間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