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 地瓜儘數從土裡挖出來。
不但韓隊長看出土地肥力下降的問題,幾乎所有村裡人都看出來了。
其實在生長過程中就能看出來,地瓜葉發黃有點嚴重。
但村裡農家肥不夠, 幾乎所有農家肥都用在菜籽地上,而花大價格購買的肥料用在稻穀田中, 地瓜地最終也隻能無能為力。
不過楚沁看韓隊長最近神色還算輕鬆的模樣, 就猜想他應當是找到辦法了。
啥辦法?
韓隊長輕咳兩聲:“咱們村的人不多, 農家肥不夠。但咱村附近有的是人, 他們又不需要種地啊。”
楚沁懂了。
她頓時看韓隊長眼神就變了, 我去, 這段時間她得想辦法請請假。
沒辦法,村裡滂臭。
於是當韓隊長眼神幽幽看向她時,楚沁一激靈連忙道:“我最近有事!您運肥彆喊我,下肥更彆喊我!”
韓隊長納悶了:“你又有啥事?”
楚沁謊話張口就來:“我大姨有事找我,我得去樂水一趟。”
韓隊長更納悶:“你大姨啥時候喊你, 我好像都沒說什麼時候去運肥吧?”
楚沁微愣,立刻道:“這幾天都喊。是的, 我大姨喊完我小舅喊, 再有我今天早晨起來整個人暈沉沉的, 總感覺像是中暑了……哎反正我就是沒空。”
韓隊長無話可說。
這是扯慌都不扯個像樣的謊。
“拉倒,要運也是明年運,要下肥也是明年開春種地瓜時下肥。”韓隊長無奈地揮揮手讓她離開,“行吧, 我也不逼你。不過你身體壯得跟牛犢子似的, 秦叔都說這村裡就沒有身體比你還好的人,你還唬我中暑呢。”
楚沁笑嘻嘻:“牛犢子也有生病的一天。”
說完半點不留,直接回家。她打定主意這幾天要裝有事裝身體不舒服。
這件事很快傳播開來, 村裡人出乎意料地很高興。
農民誰不曉得農家肥好啊,比起沒糧食,臭點就臭點,臟點就臟點,難不成還能把人給熏死?
這是條有味道的消息,於是“聞風而動”,這條消息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傳播到附近幾個生產隊和公社。
於是第一天清晨時,機械廠就傳來消息,說是彆再來廠裡要肥了,廠裡的肥已經“彈儘糧絕”了。
韓隊長得意得很呢,連續幾天都在叨叨:“還好我出手夠快,否則這種好事咱們都趕不上趟兒。”
“是嘞是嘞!”村裡人也高興。
隻有張飛燕磕著南瓜子暗暗跟楚沁嘀咕:“其他村是不是就是應了那啥話,吃x都趕不上熱乎的。”
楚沁好懸沒有翻白眼。
她把張飛燕掌心裡的瓜子全抓走:“你最好彆說出來,我怕你被人打。”
說完,抓著瓜子就快步走開。她怕張飛燕被打的時候連累到自己。
又到能分糧的時候。
今年分糧分得早,不過在分糧前楚沁還乾了件大事。
啥事?幫糧管局送糧食去市裡。
最近是不會鬨賊的,因為大部分的生產隊都把糧食收得差不多了,隻要有生人進村,那畢竟有幾雙眼睛在盯著生人。
再有就是地裡還有點糧食,這時候鬼鬼祟祟的來人家村裡總有點瓜田李下的意味。
至於本村人,村裡今年糧食不算少,不說能讓大家吃飽飯,但餓死是不會的。
楚沁平日積威甚重,她就算離開一個月都沒人敢上門。
倒是小白有點麻煩。
楚沁想來想去,最終把小白寄養在紀竟遙那裡。
她本打算寄養在楚嬸兒家的,可小白平日被她慣壞了,嘴巴饞得不行,但凡聞到點肉味也要張大嘴巴討要。
楚沁平日給它吃的是地瓜玉米甚至米飯,真要是讓楚嬸兒養,讓楚嬸兒曉得她是這麼養狗的她得被楚嬸兒罵死不可。
同理,也不能給大姨。
楚沁第一選擇是楊小舅,不過楊小舅家裡的大妹歲數還小呢,萬一小白沒輕沒重傷到大妹就不好了。
就在楚沁猶豫不決時紀竟遙出現在她家門口,楚沁頓時有了人選,便和他商量了這事。
紀竟遙立即同意:“行啊,你家小白乖,它平常都不跑出家去的。正巧廠裡也有狗,我家花妞平常就是養在廠裡。”
楚沁擔憂問:“不會有人偷狗吧。”
紀竟遙:“到處都是巡邏的人能怎麼偷,而是住在筒子樓裡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被旁邊鄰居知道,偷狗這種大事壓根瞞不住人,沒有蠢人會去乾這種傻事。”
楚沁這才放心,她起身去後院把小白拉出來,拍拍小白說:“你摸摸它,讓它認味兒,它平常除了愛吃外彆的都很乖。”
紀竟遙失笑:“這皮毛真是油光水滑,身上摸著是實心兒的。”
楚沁得意:“比你家花妞養得好吧!”
紀竟遙點點頭:“確實。”
楚沁讓他和小白多接觸會兒,見一人一狗在熟悉,她便去屋裡把小白的口糧整理出來。
紀竟遙邊摸狗頭邊問她:“你要去幾天?”
楚沁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大聲說:“還不曉得呢,我這也是頭回去。”
紀竟遙想了想:“若隻去市裡,快些的話,不會超過三天。”
楚沁對於這次出行很是期待:“三天夠了,那我明兒就把小白送到你那兒去,我後天早晨就得離開。”
紀竟遙點點頭。
翌日,楚沁送小白去機械廠。
小白因為被楚沁圈養,土狗的血性都退化了許多,在紀竟遙家裡竟然也意外待得住。
楚沁在機械廠陪伴了小白半天,在機械廠食堂蹭了頓午飯後才回家。
要她說機械廠真是財大氣粗,據說每周有兩頓肉,一頓在周三中午,一頓在周六傍晚。
今日正巧是周三,紀竟遙帶著她來到食堂時便吃到了食堂炒的肉末豇豆,味道也確實不錯。
楚沁把肉末豇豆和米飯搗鼓搗鼓拌飯吃,說道:“這大概是最後一茬豇豆了,如今天氣慢慢轉冷,再往後種的都是白菜和蘿卜。”
紀竟遙在廠裡管的不是這些,不過他自小也是種地的,不由得好奇問:“咱們這裡冬天時雪大,也能種活蘿卜白菜?”
楚沁搖搖頭:“種不活,若是小雪和中雪還好,可大雪就不行,我前幾年種的蘿卜和白菜在大雪時死了個精光。”
又笑笑說:“村裡糧食收上來後地騰出來後些,這是又劃出好些地來種菜了。我們幾個村都是如此,打算在大雪來臨前把你們機械廠冬日裡要吃的菜都先種出來。”
現在村裡村民們一心撲在種菜上,紛紛想著依靠種菜得些錢,儘早蓋上房子。
是的,村裡人的夢想如今是蓋房。
不過這也正常,農民對房子情有獨鐘,這是刻在基因裡代代流傳的,吃飽穿暖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蓋房子。
楚沁想趁著這股勁兒儘量在兩年內把房子蓋好,現在都開始著手畫圖紙了。
吃完飯,楚沁回家。
第一天,她包袱款款,騎著自行車去縣城糧管局。
糧管局沒什麼司機是真的,平常送糧都是喊運輸隊的去送。
但人家運輸隊也有事,能擠出三四位司機來就不錯了,所以糧管局是能拉一位司機來就拉一位司機來。
而此刻,楚沁拿著她的駕駛本,興致勃勃來到糧管局。
“吃飯沒?”李雷看到她來問道。
楚沁:“雷叔早上好,我吃了才來的。”
李雷指了指食堂,低聲說道:“你今天吃也得沒吃,因為食堂有包子,還是牛肉大蔥餡兒的包子。”
楚沁立馬精神起來,飛快改口:“我沒吃,一路騎車都快累暈了。”
說著匆匆跑到食堂,腳步飛快一點兒都不像要被餓暈的模樣。
剛進食堂,楚沁果然聞到一股牛肉包子的香。
她嗅覺本就靈敏,淺淡的包子香在她這裡本就放大好幾倍,她忍不住了,跑到窗口處衝著發包子的吳嬸兒笑笑道:“吳嬸兒,您還記得我不,包子限購嗎?”
吳嬸兒:“你是楚沁嘛,去年來過對不對,還是咱們縣頭一個女司機,哪裡會記不住你。”
又把白紗布掀開說:“每人最多隻能買兩個的,你現在得被派出去乾苦差事,給你四個就是,但你可不能說出去,說出去我得坐蠟的。”
楚沁眼睛都要黏在白胖胖的包子上了,忙道:“我肯定不會說的,我又不傻,這種好事當然得藏著掖著。”
吳嬸兒笑笑,裝了兩袋子的包子給她,楚沁掏出錢票遞給吳嬸兒。
如今錢票又恢複了原本的用途,不再像以往那樣掏出錢和票都買不到東西。
所以楚沁手上攢著的糧票肉票也有使用的地方,這回出門身上可是把家裡所有的票都給帶身上了呢。
她準備這次去市裡時大買特買一番,不把身上的票給用完不回來。
四個熱乎乎的包子到手,楚沁咽咽口水,迫不及待拿出個包子咬一口。
包子皮宣軟,而包子內餡兒入口便有充盈的汁水,牛肉味和蔥香結合得很好。
而且它足夠大,足有楚沁大半個手掌大,吃起來著實過癮。
她哼著曲兒溜達出門,然後經過李雷指引來到她的車上。
車後已經有人在裝貨了,楚沁坐在駕駛座上,等貨裝得差不多了才去檢查幾眼。
“雷叔,啥時候出發啊。”楚沁問。
李雷抬起手腕看眼手表:“還有半小時就能出發。”
楚沁點點頭,然後看著李雷手腕上的手表有些羨慕。
時至今日,她的手表碎片才湊齊12個,也就是說還有12個得湊。
畢竟得湊齊24個才會兌換出一個完整的手表出來。
楚沁狠狠咬口包子,心裡在計算。
根據湊齊這12個手表碎片所用到的時間,她怕是得等到三年後才能得到手表,也是有得等了。
好在值得安慰的是現在的手表貴,要票不說,一個手表所花費的錢和自行車都等同了,楚沁寧願再買輛自行車。
甚至都能買磚蓋兩間房的了。
等就等吧,楚沁心裡暗暗想。
她把四個包子都解決完,又去食堂裡給自己的水壺灌滿熱水,片刻後就得到要出發的指令。
楚沁上車關門,“轟隆”一聲啟動貨車,最後在眾人的目視中跟隨大頭的車子朝著市區方向出發。
出了縣城,在幾米寬的土路慢慢開。
楚沁也算是服了,她開車向來快,這回前頭開路的也不曉得是誰,開車磨磨唧唧的,讓她開得好不痛快。
“回程必須我打頭。”楚沁轉動方向盤哼哼嘀咕。
進入野外,周邊植被已經漸漸枯黃。
此時已是暮秋,萬物凋零,環境蕭瑟,從窗戶往外看又彆有一番美景。
太陽還未升起,今日空氣未經過陽光照耀升溫,所以清晨的微風帶點涼意。
涼風透過一根手指寬的窗戶吹進來,楚沁隻覺得腦袋跟抹了風油精一般。
時間長河濤濤,曆史巨輪滾滾,她精神昂揚,開著車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