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最後還是沒取, 待了會兒後沒等吃晚飯就跟著楚嬸兒回家,楊小舅強留不住。
出門時回頭看屋裡一眼,楊小舅的兄姐兩家都還牢牢坐在堂屋中, 楊姥姥憋得臉蛋紅到發紫。
或許因為上輩子極少和人相處的關係, 楚沁在人際交流,嗯,其實就是看人眼色方面第六感是要比一般人低些的。
直到騎著自行車騎完一半路時, 她才張開嘴巴恍然大悟。
“嬸兒, 我小舅他兄姐一家一直不走, 是想在我小舅家裡吃飯吧?”
楚沁迎著風大聲問。
楚嬸兒也是服了:“你才意識到呢,你那繼姥姥臉色臭成這樣,你小舅母躺在屋裡也不耐煩得緊,擺明了婆媳兩人一個覺得丟臉,一個不待見那兩家子。”
楚沁“嘖嘖”兩聲:“這年頭,就是關係再親密也沒得空手跑人家家裡吃飯的,我剛剛沒看見他們帶的禮。”
楚嬸兒稍微側著點,縮在楚沁後頭擋風, 說道:“我倒是看見了, 一家拿半斤的花生, 花生癟得生產隊的驢都不吃。一家拿幾個地瓜,那地瓜是蓬大的,最不好吃的就是這種, 裡頭彎彎繞繞的莖多,吃著跟嚼柴火似的, 咽都咽不下去。”
她說著,搖了搖頭。
兩家人來的都是夫妻,還各帶兩個孩子。說是孩子, 其實有兩個和楚沁差不多大,還有兩個隻比楚沁小幾歲。聽說大的都當爹或者馬上嫁人了,也就是說整整8個大人,楚嬸兒也是很無語。
楚沁聽完就笑笑,沒繼續說。
楊小舅家裡厚實,就算沒把人糊弄走,吃一餐也吃不窮他。
夜晚。
靜水莊。
劉芝繃緊臉,聽著屋外的動靜。
是丈夫和婆婆在找豬蹄,放在廚房裡的豬蹄沒了。
楊姥姥這下氣得臉色不是發紅,而是發黑了。
她壓抑著怒氣低聲罵:“眼皮子淺的東西,弟妹坐月子的東西也要偷!真真是上輩子造孽了這輩子生出這兩個玩意兒來。”
反正她也不曉得誰家拿的,但總歸是這兩家,乾脆一起都罵了。
楊小舅恨得咬牙切齒。
一隻手揉著腦袋一隻手撐著腰,在廚房裡走來走去。
豬蹄是他求爺爺告奶奶從肉聯廠裡花大價格買的,今天淩晨四點出門,下午三點才到家中,為的就是給媳婦催奶補身體,哪裡想得到一個沒注意就被偷了。
“都是吃完這頓趕著去投胎的東西,他們再來就趕出去!那些花生地瓜給豬吃豬都不吃,真是畜牲不如。”楊小舅終於按耐不住大聲罵。
楊姥姥心頭一梗,臉更黑了。
但她卻沒臉說什麼,隻甩臉回到屋裡坐在椅子上不吭聲。她再不待見那雙兒女,但也是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的。
而今……都是冤家。
而屋裡劉芝聽完卻是微微鬆口氣。
婆婆不見得能對那兩家狠下心,就算對兩人能狠心,讓孫輩來哭哭,跪在門口哭哭還能不放人進門?
但自己丈夫她多少是知道的。
這時的話不是氣話,他是真的氣狠了冷了心,往後大概率是不會再接濟那兩家了。
楊小舅回屋,緩和臉色說道:“明兒我再去肉聯廠問問,實在沒有就去問問楚沁她還有沒有豬蹄。”
他又頓了頓,下定狠心道:“要是兩處都實在沒有,就去東湖看看有沒魚。”
劉芝隻淡淡地笑了笑:“沒啥,我看楚沁她嬸兒給了點小米,喝小米粥也是行的。”
說完,摸兩下大妹臉蛋。
楊小舅再次被氣到,甕聲甕氣:“咱們閨女才出生幾天啊就喝米粥?你放心吧,就是讓她喝牛奶羊奶都不讓她喝米粥。”
劉芝這才高興。
不逼逼他,他萬一腦子一熱被婆婆說服把那兩家輕拿輕放了咋辦。
劉芝真心露出抹笑容來,她靠在枕頭上,指著旁邊的桌上道:“楚沁這回可是大出血,她要回本還不曉得等到多少年後。”
楊小舅也笑道:“那可有得等了,大姐挑花了眼,覺得楚沁是香餑餑誰也配不上。想把這個禮還回去,打底得五六年。”
說著,就開始整理今天得的禮。
大妹生得不巧,生在災荒年,收的禮都比她哥要少。
但其中楚沁確實最為突出,她竟然給了兩尺的棉布,還有好大一塊幾張兔毛縫合在一起的兔毛墊。兔毛墊已用土布細細縫起來,完全可以拿來墊床。
除此之外還有一刀的肉以及兩根骨頭。
肉是腿肉,得有四斤。肥的部分不少,起碼能熬出半罐子的油。
楊小舅認真看著,覺得不像是野豬肉,也不曉得楚沁從哪裡搞到的。
骨頭是筒骨,帶著肉的那種,掂量兩下,也能有三四斤。
他看到骨頭時立馬鬆口氣。有這骨頭在,說不準真能催奶。
楊小舅邊看邊記,禮是得回的。
他本以為這就沒了,卻發現肉下邊還壓著一斤的紅糖兩斤的地瓜粉絲。
楊小舅歎聲氣,禮確實很重。
他掰手算算,覺得自己往後怕是要回張手表票才行,他記得楚沁有回嘀咕著買手表。
不止楚沁,楚嬸兒禮也重,其中有張長寬都一米的毛毯很不錯,冬日時剛好給孩子用。
劉芝就道:“楚沁嬸兒給的時候,我都不曉得該收不該收。”
“她的你放心收,裡頭也有感謝的意思。”楊小舅說,這是在感謝自己幫忙牽線。
“那就好。”
夜涼如水,夫妻倆絮絮叨叨說著話。
而禮重惹人驚的楚沁早已進入夢鄉。
屋外寒風呼嘯吹,吹得樹枝大幅度搖晃。她無意識翻個身,露出腳來也不覺得寒冷,因為不遠處有壁爐持續提供熱度。
轉眼,臘月漸過。
一年竟然又過去。
立春,春到人間草木知,這是一年中的第一個節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年之始。
—
村裡老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說會下雪,確實也下了雪。
雪隻有薄薄一層,甚至沒等它堆積就已被楚沁踩得融化。
但這卻更冷。
明明雪不大,但冷意卻比去年大雪紛飛時刺骨許多。
楚沁冷得天天抱著她的暖手瓶,也不嚷嚷著坐在亭子裡煮酒賞雪了,而是日日縮在臥室中烤著壁爐。
連小白也把自己的窩叼到離壁爐更近的地方,這死狗特能享受。
隨著越冷,食物越少,貓冬的人就越多。
當冷到不適宜上山時,連上山打獵砍柴的人都沒了,通通縮在家裡。
楚沁是閒不住的性子,她再閒,每天也得給自己找點事乾。
每日清晨起來後就做飯,因為家裡糧食多,她總能搗鼓著好吃的出來。
楚沁還試著用面粉牛奶與雞蛋用烘烤爐做了烤蛋糕,味道非常不錯,除廢手外沒有彆的缺點,她決定除夕那天再做些。
吃完飯,就去撿雞蛋。
天氣越冷下蛋越少,現在楚沁每天隻能收五六個蛋。
不過積少成多,她攢了整整兩大筐的蛋,一周前喊楊小舅來運走。
雞蛋如今是好東西,楚沁獲得整整十斤的面粉與一些錢票。
托她的福,劉芝這回月子做得很不錯,至少日日都有一碗蒸雞蛋吃。
除這些,就是搗騰屋裡的地了。
先前是想抹水泥,隻是看這溫度,就算楚沁能在戶外忍著寒意待一天,但一天的時間水泥沒辦法乾,於是她便用青石板來代替水泥。
楚沁花半天的時間把床鋪移開,然後將地給鏟平,再把青石板鋪上去。
虧得她最近抽到許多青石板,這才能鋪得起地呢。
不過令楚沁納悶的是她不僅抽到好些青石板,還抽到好多的生石灰。
楚沁萬分不解,這玩意兒拿來乾啥?
得,抽就抽到吧,她把生石灰都搬到廚房角落去放著,如今那裡堆積著五袋生石灰。
青石板終於鋪完,怕床會不穩定,楚沁還在放床位置的地方放了木板。
通鋪青石板後楚沁明顯感覺到臥室都整潔許多,於是之後兩日便把堂屋也給鋪了。因為數量不夠,廚房到底沒鋪。
也正是因為青石板,楚沁必須在冬季結束前把青石板怎麼來的給想清楚,以便到時候糊弄上門的人。
楚沁歎氣,其他人都好糊弄,小舅和大姨是最不好糊弄的。
楚嬸兒不必多說,她指定會覺得青石板是楊小舅幫忙買的。
小舅呢……其實也還好。
或許因為他也有好多秘密的原因,對楚沁家裡的東西並不愛尋根問底。
隻有大姨,生怕她走錯路做錯事,恨不得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大姨開春後是肯定會來一趟的,她信裡已經說了。
楚沁前段時間給大表哥寄了些地瓜乾和兩塊新做的臘肉去,同時托大表哥幫忙買些魷魚乾和紫菜乾寄來。
從前大表哥寄的魷魚乾楚沁已經吃光了,她身處內陸,有時實在饞得緊。
給大表哥寄完東西,又托總愛四處亂竄的楊小舅帶些雞蛋和面粉與肉給楊大姨。
雞蛋和肉給得多,主要是家裡也就這兩樣東西多。
雞蛋足足一籃子,夠吃許多。而肉也有六斤多,惹得楊小舅直嚷嚷一路都在流口水,楚沁想到那場景就嫌惡心,趕緊喊他離開。
楚沁怕楊大姨家不好過才給的這般多,再怎麼說,金金金玉也是原主弟妹。
她不養,有餘力時接濟一二還是要的。
但楚沁明顯小看楊大姨了,楊小舅幫忙送東西去後,又幫大姨送東西來。
送啥?
兩斤的牛肉和兩條魚。
牛肉據說是樂水有個村子餓得實在不行,把牛宰了後她拿糧食換的。
而魚就不曉得了,但楊小舅讓她放心拿著楚沁就放著拿著,左右大姨都能拿糧食換牛肉吃,證明她家情況還可以。
一轉眼,除夕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