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災難初現 楚沁救急(1 / 1)

楚沁也不再去拿手電筒了, 換上及膝的棉大襖,穿上雪地靴後便邁出步伐往門口去。

出門前還順手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帽子,以及毛線手套。

隻是當出門踏入院裡的一瞬間, 她就感覺有股失重感, 自己陷了下去。

雪足足到她小腿肚處!

楚沁震驚非常, 連忙往前走兩步再轉身抬頭看看自己的屋頂。

她視力好, 即使是黑夜, 她也能憑借出色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屋頂上的狀況。

屋頂上確實壓了層厚厚的雪,隻是楚沁來不及去掃雪了, 她聽到的動靜離自家近,明顯就是從河對岸的黃家傳來的。

“爹,媽!”

楚沁走很吃力,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黃豆子的喊聲。

“救命啊, 快來人啊, 我家塌啦!”

他大聲呼喊, 奈何他們兩家離村子的房屋聚集地實在太過遙遠了。

村裡此時也鬨哄哄亂了起來, 開門聲,呼喊聲接連不停。

楚沁甚至還聽到韓隊長的聲音,模糊聽到他說了句“快起床掃雪”後, 就聞見“鐺鐺鐺”的敲鑼聲。

敲鑼聲衝破黑夜,刺耳得很, 在這鋪天蓋地的敲鑼聲中無人還能繼續沉睡。

楚沁飛快打開門閂, 憑借著感覺從小路往山丘下走去。

沒辦法, 積雪把道路覆蓋, 楚沁家所在的這處小山丘就跟被套上層白花花的棉花似的,壓根看不清路在哪兒。

楚沁朝著山下喊:“你家是塌了嗎?”

黃豆子家。

三分震驚六分憂懼外加一分茫然的黃豆子正在刨自家坍塌的正屋。

他剛剛死裡逃生,爹媽又被埋在房屋下, 極度害怕的他耳邊隻覺得嗡嗡的。

他好像□□和靈魂分離了,一邊喊著讓人來幫他,一邊死命扒些坍塌的房屋。

就算再嫌棄自己的父母,但那也是自己的親爹媽!

黃豆子心痛欲絕,這時候楚沁的聲音對他來說就像遠方傳來的天籟啊。

“塌了塔了!我爹媽還在裡面。”黃豆子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了,“楚沁你幫我挖一下。”

楚沁哪裡會見死不救,這可是鄰居。

她下山時仿佛又回到上輩子在雪地裡行走的時候,那種感覺慢慢回來,楚沁隻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到達山腳。

到了後急忙過橋,邊跑邊道:“你快去找村支書和韓隊長啊,單憑咱們兩個人挖不出來怎麼辦?”

黃豆子顫抖道:“我不敢去。”

楚沁皺眉:“你是不是有蒙了,再不去你爹媽要被壓死了!”

她很想罵句蠢貨,但想想人家爹媽還被埋在雪堆裡,刻薄的話又咽了回去。

說話間楚沁已經跑到了黃豆子家,揮揮手道:“彆愣著了,這裡有我看著,你快點去找人一起來搬,快點快點!”

黃豆子飛速抹了把眼淚,對著坍塌的地方喊:“爹媽你們再堅持堅持,我去叫人。”

說著,就往韓隊長家跑去。

跑出三步,不出意外摔了。

再跑幾步,再次摔雪地中。

楚沁:“……”

天呐,她要是黃嬸兒,她得一頭撞死!

楚沁急忙把房梁搬開,嘴裡不停喊著“黃嬸兒”。

喊了一陣子,把房梁扛到一旁時,終於聽到有輕微的動靜聲傳來。

“嗯……”

楚沁眼睛一亮,忙把黃土塊扒開:“黃嬸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千萬彆睡,黃老叔怎麼樣啦,他有沒有在你旁邊。”

隻是這個動靜稍瞬即逝,楚沁腦袋上的汗都急出來了,不禁更用力地扒。

然而進展不快,因為實在是難扒!

木頭房梁本就重,結果兩邊的黃泥牆不知怎麼回事也跟著塌了,就埋在房梁上。

楚沁都不敢去想房梁下的狀況,她想說自己其實已經聞到了血腥味。

風雪交加,原本寂靜的村莊因為這場禍事而嘈雜起來。

楚沁手裡因為戴著手套,所以都還好,就是棉襖沾了黃泥和灰塵,和雪融合,當雪融化後就把衣服搞臟搞濕。

她還是在不停叫著黃嬸兒和黃老叔,等黃豆子終於把人帶來時已經過去五六分鐘了,她甚至整理出了一個小缺口來。

來的人是村支書的二兒子,村裡像楚沁這輩的人都喊他勝利叔。

同行的還有鄭家的三個兒子,後頭似乎還跟著人。

楚沁累得不行,見他們來就趕緊讓開:“這裡這裡,我挖出個口來了。”

隨後指著那根被黃泥牆壓著的大木梁喘著氣說:“那跟我實在是沒辦法,搬不起來,但是黃嬸兒兩人好像就是被壓在那根木頭下。”

“好,楚沁你先旁邊站著。”勝利叔急得不行,“然後生把火。”

是了,還沒生火!

“勝利叔,黃嬸兒大約四分鐘吭了個聲後就沒動靜了,黃老叔是一直沒有動靜。”楚沁交代完事兒後便忙不迭跑回家找火把。

黃豆子家的東西基本都被埋在黃泥堆裡,廚房同樣塌個徹底,就連洋火都找不出來。

她疾步趕回家,順著來時的路很快就到達家裡。

小白在家守著,楚沁沒敢讓它出門。

楚沁跑到廚房裡把火把找出來,再帶上洋火一路跑回黃家。

她帶了兩把火把,這會兒全給點燃,頓時間火光照亮這片小小的院落。

楚沁就負責舉著火把,後面陸陸續續又來五人,隻見這個小院上聚集了12人,除楚沁和另外一個同樣舉著火把的人外,其他人都在齊心協力地把坍塌物給移走。

終於!

雪落滿楚沁的帽子時,坍塌的正屋終於清理出來了。

“好了好了!把人抬出來。”

楚沁還沒湊近去看,就瞧見人群內圈的黃豆子忽然嚎一聲,哇地哭出聲。

“爹媽啊!”

楚沁嚇得眼睛瞪大,手裡舉著的火把都抖了抖,黃嬸兒和黃老叔要……不行啦?

勝利叔急得腦殼疼:“你哭啥呢,有事沒事都還不知道你哭啥呢?要哭也得給我憋著等會再哭!把人小心點抬到擔架上,送去秦家!”

楚沁鬆口氣,趕緊讓擔架進場。

黃家夫妻已經暈過去了,在被壓的地方還留下他們的血跡。

楚沁跟著他們走,邊走邊問勝利叔:“勝利叔,我叔嬸家有事嗎?”

勝利叔搖搖頭,歎氣道:“你叔嬸家倒是沒關係,你叔嬸兒旁邊張家倒了。”

楚沁擔憂:“是張二嬸家,人咋樣?”

勝利叔捏了捏鼻梁:“不是張家老二,是張家大房的屋塌了,張家老大夫妻被壓,張家老太太說是跑的時候摔斷腿,我來的時候他們還沒被挖出來。”

楚沁瞬間就沒那麼急了,她跟張二嬸甚至張飛燕的關係都挺好的,不忍心看他們受傷。

勝利叔接著說:“你都不曉得,這一晚一口氣塌了三戶人家,後來趕緊把人喊起來掃雪,在掃雪的時候還塌了兩戶。對了,楚沁你家怎麼樣,要不要先回去把雪掃了?”

楚沁想想,確實要。

萬一她家也塌了呢。

原本她就是為了去看看楚嬸兒家怎麼樣,有沒有事兒的。楚嬸兒家既然一切安好,楚沁就放心回家了。

拐個彎,回到家,滿身疲憊。

但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楚沁把火把高高插在院子中。

她搬出梯子來,把梯子靠在屋簷,再拿根長棍子爬上梯子。

雪被推到地上,悶悶的“砰砰”幾聲,屋簷上的雪塊就摔落在地。

楚沁花費足足十五分鐘的時間才把屋頂清理乾淨。

她下梯子,此刻她嘴唇發青,已經快被凍得渾身發麻了。

關大門,回堂屋。

楚沁趕緊先去廚房給自己煮一碗濃濃的薑湯來,再將臥室裡的壁爐點燃。

當熱量傳遞出來的瞬間,楚沁發麻的身體才漸漸恢複正常。

“暖和!”

楚沁坐在壁爐旁邊的椅子上,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她因為出門出得急,隻裹了件棉襖,但是棉襖裡面是薄薄的單衣,外頭風雪大,溫度起碼降到了零下十多度,怎麼會不冷呢。

全身上下都被凍得跟冰塊似的,直到這會兒才緩過勁來。

隨著臥室裡的溫度慢慢上升,楚沁到廚房裡把煮的差不多的薑湯端到臥室來。

一口氣把薑湯灌入肚中,楚沁辣得臉上緊緊皺起,沒一會兒身上便熱騰起來,而且還在冒汗。

楚沁更不能脫衣服了,她就坐在壁爐旁邊等著汗再出些。

因為今晚天色不好,烏雲將月亮和星星遮擋,楚沁無法從天空判斷此刻是幾點鐘。

“應該要四點了。”楚沁捧著熱乎乎的水杯喃喃自語。

她現在再睡也睡不著了,待在屋裡時不時還是能聽到村裡的動靜。

村裡現在如何?

可以說是鬼哭狼嚎。

哭的是張老大,嚎的也是張老大。

一個人就能頂十個人的聲音,楚沁在家裡都能聽到,她不禁撇嘴:還是沒受傷或者沒受太重的傷啊,否則哪有這個體力哭嚎成這樣。

“我命苦啊!”

張老大坐在雪地裡,眼淚嘩嘩流。

“我的錢找不到了,家還塌了,支書隊長啊你們得幫幫我啊。”

邊哭邊拍腿,恨不得以頭搶地以表示自己的難過和傷心。

就在這時,腿摔折了的張老太太也開始哭鬨。

“我都六十有七了,臨了臨了還沒屋住,天爺啊,乾脆讓我死了吧。”

她歲數挺大的,但體力精力都著實好,好到即使腿斷了,看著也還是比她大兒子和大兒媳精神許多。

韓隊長嘴角抽抽。

就你還臨了臨了,你大兒子臨了臨了後你都還能好好活著。

實在沒辦法,韓隊長憋著氣道:“張老大你們先睡到雜物房去。”

“至於你娘,”他看著張老太太,歎氣,“你們當子女的倒是先把老人接回去啊。”

一旁的張飛燕撇撇嘴,不想接,可自家親爹衝上去當好孝子,迫不及待就把她奶奶接回家去了。

反正村裡是亂糟糟。

救人還不夠,還得救物呢!

而舒舒服服待在家裡的楚沁眯著眼,被火烤得昏昏欲睡。

她乾脆脫了衣服回床上睡個回籠覺,即將入睡時模模糊糊想道:哦,今天是1959年了。

原來這就是1959年的第一天。

截止到清晨六點半時,大雪造成村裡塌了六戶人家,受傷9人,重傷6人。

楚沁於睡夢中醒來,洗個澡,剛剛給自己做完早飯,還沒開始吃呢,就聽到敲門聲,來的人是楚嬸兒。

楚嬸兒進門後就把她院子認真看一遍,隨後才鬆口氣:“你這裡還行,我昨兒聽勝利說你家沒事就沒來。沒辦法,你叔送那張老大去縣城醫院了。”

楚沁給楚嬸兒端水,驚訝:“都到了要去縣城醫院的地步,不是黃嬸兒兩夫妻去嗎?”

她覺得張老大精力還怪旺盛的,昨天睡覺前耳邊都是他哭天搶地的聲音。

楚嬸兒“嘖嘖”兩聲:“他也受了好些罪呢,不過傷得最重的還是你黃嬸兒倆,你都不曉得他們夫妻抬來的時候那氣虛得……秦華嬸用還是摸脖子才確定還活著。”

楚沁歎氣:“也是倒黴了。”

誰能想得到好好的夜晚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呢,而且還是除夕和正月初一的夜晚。

楚嬸兒戳戳她:“大年初一彆說什麼倒黴不倒黴的話,也是黃家那兩口子懶得太過分了,平常屋頂完全不修,黃泥牆開裂了也不管,這大雪一壓,那裡會不塌呢。

而且我昨兒也聽黃家那小子說了,說他家當時是廚房先塌的,他都聽到了動靜,已經起身去喊爹媽出來了。結果黃家兩口子嫌棄外頭冷不肯起來,非說沒關係……這不,就遭大禍了嗎?”

楚沁撓撓腦袋:“那現在怎麼安排?”

楚嬸兒皺著眉頭道:“我不曉得,村支書應該有安排,咱們高樹村都塌了這麼多戶,其他村也不曉得咋樣了呢。”

她很擔心自己的娘家。

楚沁聽出來了,忙說:“嬸兒你要不要騎我自行車回你娘家那邊去瞧瞧?”

楚嬸兒有些意動,最終又搖搖頭:“我家兄弟那麼多,屋子年年都有檢查,應該是沒事兒的。你叔這會兒還沒回來,我得看著家裡。”

楚沁就不勸了,楚嬸兒家兄弟確實多,再怎麼樣也會把老爹老媽給安頓好。

他們或許還擔心楚嬸兒,想來看看楚嬸兒呢。

楚沁聽著遠處吵吵嚷嚷的聲音,心裡不禁冒出個想法來。

等等,村裡塌了這麼多人家,總不能讓這些人家無家可歸吧?

“肯定是會幫忙蓋放的。”楚嬸兒說,“就是這種天氣可不好蓋。黃家兩人還能住院,看那樣子不住個一兩月都不算完。張老太太被接到二兒家。其餘些人也住到親戚家裡去了,就張老大住到雜物房去。那裡哪是能住人的,四面通風,他肯定住不下去。”

楚沁思索:“那用什麼建呢,他們有錢嗎?還是說村裡會出一部分的錢?”

楚嬸兒笑笑:“想的美,村裡怎麼可能會出錢,願意幫忙乾點活就很不錯了。”

楚沁深思,她覺得自己能鼓動韓隊長燒些磚來使使了。

自己這段時間一塊磚頭都沒抽到,總是要做著準備的。

楚嬸兒說了會兒話後離開,楚沁吃過滿桌素的早飯,拿起掃帚開始掃雪。

村裡是說不能掃的,正月初一啥活都不能乾。

楚沁並不信這些,又是鏟又是掃的,最後花費大力氣才把院子裡的積雪給清理乾淨。

看著乾淨整潔的院子,楚沁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隻是似乎太乾淨了,大過年的總覺得缺點什麼。

楚沁看了又看,恍然大悟。

缺鞭炮的紅,隻是現在村裡受災,大家哪裡還有心思過年呢。

受災的可不止高樹村一個,韓隊長在從縣城回來的路上打聽了一番,這次竟然村村都有屋子坍塌的,就連揚子溝公社也有!

“唉!今年的年,沒滋沒味。”

1959年的開年頭一天揚子溝就如此慘烈,可這還隻是剛開始。

楚沁從張飛燕日漸壓抑瘋狂的眼神中,似乎能窺見今年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