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很快開始。
楚嬸兒家前一天殺, 楚沁家第二天。
村裡殺豬是大事,不至於請全村人,但一般來說都會請親戚好友來家裡吃殺豬飯。
楚沁昨兒就去楚嬸兒家吃了。
桌上擺著紅燒肉、燜豬尾及豬雜湯等等, 比之除夕夜的年夜飯也不遑多讓。
楚嬸兒不止請了她, 還請了娘家人。她娘家人多,也看重她,大大小小來了整整八個, 熱鬨非凡。
楚小叔興奮地支起張牌桌來, 愣是從上午熱鬨到傍晚。
楚沁就糾結了。
所以她明日也要請嗎?她不是很想請,想想後找楚嬸兒問了這個問題。
楚嬸兒哪裡不曉得楚沁的性格,不愛麻煩不愛熱鬨,她家裡來人後寧願坐在灶爐前燒火添柴都不願意去外頭嗑嗑瓜子看人打牌。
“你就算了吧,反正你也是小輩。”楚嬸兒說道,“到時候割些肉給你大姨和小舅就行。”
楚沁頭回發現小輩這身份還挺好的,不需要守長輩們的規矩。
於是第二日殺豬時她就請了楚小叔和楚嬸兒來幫忙, 楚紅楚建跟著上門,這兩孩子從前和原主關係還算行,楚沁穿來後就疏遠許多。
兩孩子這還是第一次逛楚沁家,因為楚沁最近名聲凶悍, 他倆其實現在也很怕這個又拿棍又提刀的堂姐。
就是學校裡都有同學問他們堂姐的事,是不是真能一個打兩個。
楚紅看一圈前院,小心翼翼問:“姐,我能去屋後看看麼?”
楚沁正專心致誌刮豬毛呢, 聽到她的話點點頭。家裡的地瓜地早已被自己遮掩一番了, 楚紅楚建去完全看不出什麼來。
楚紅很怵這姐姐,沒敢多轉悠,先在柿子樹下流口水, 楚沁還剩幾顆最頂上的柿子沒摘呢,那幾個早被鳥啄食了,索性就留著。
然後又站在蘋果樹下看了看,片刻後走回前院。
“姐,你屋後那棵是什麼樹?”她好奇問,“我都沒見過。”
楚沁在和豬頭上的毛較勁,她極愛吃豬頭肉,卻極怕豬頭肉上帶毛,隨意說:“是蘋果樹,不知道明年結不結果,結的話請你吃。”
“蘋果?”楚紅驚訝。
楚沁點頭,當地沒有蘋果,鄉裡甚至買不到蘋果,縣裡倒是有,但是貴且難買,隻有家裡不缺錢的才能買來吃。
楚紅瞬間覺得這個堂姐好像又沒那麼可怕了,臉蛋紅撲撲的,忙應下說:“那我給你打豬草撿蚯蚓。”
楚沁心頭一動,抬頭道:“不用,你書本借我看看就行。”
楚紅詫異地看著她:“借?沒關係,你拿去用吧,本來就是姐你的書。”
楚沁腦袋裡的相關記憶瞬間就如潮水湧上來了,對哦,書其實是她的。
用完後傳給楚建,楚建用完給楚紅,也就是楚嬸兒沒生了,要不這書可不止曆經三人。
她雖說有原主的記憶,但原主在上學時成績其實一般,楚沁所繼承的知識也就不多,她想自己再學學。
書到用時方恨少嘛,多看看總沒錯。
豬很快殺完,楚嬸兒不肯多拿,隻帶回去一斤的排骨和兩斤的肉。
臨走前問:“你是不是也要給你小舅些?”
楚沁點頭:“是啊,嬸兒你要去靜水莊?”
楚嬸兒:“我哪裡有去,是韓安邦回來了,你堂姨也來了,韓家今天也殺豬,你要不要托你堂姨幫你帶給你小舅,免得你還得跑一趟。”
楚沁一聽連忙點頭。
這年底借自行車也不好借呢,因為前幾日雪下個不停,鄉間道路上有積雪,誰會舍得借自行車,萬一摔了怎麼辦?
毫不客氣的說,這年代的自行車能抵鄉下兩間房,不但值錢,而且還難買。
楚嬸兒就停下腳步:“那你先切,切完我直接幫你帶給你堂姨。”
楚沁手起刀落,同樣非常利索地切了一斤排骨兩斤肉。
楚嬸兒帶著肉走了,楚小叔在殺完豬後就匆匆趕去山裡,他趁著今天沒下雪準備再去砍一回柴。
楚紅楚建也沒多留,都有後院子瞬間安靜下來。
楚沁緩緩呼出口氣來,看著木桌上被開膛破肚的大肥豬,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這頭豬肉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明年的肉食來源了,省著點甚至能撐到後年。
她已經按照部位把豬分割完畢,家養的豬比野豬肥得多,楚沁終於有豬板油能夠用來熬豬油吃了。
她對此迫不及待。
豬板油全是肥肉,洗乾淨切好後放入乾淨的鍋中,添點水先煮煮。
鍋中水汽慢慢蒸發,楚沁覺得火不夠旺,來到灶爐前又添了兩根柴。
熱氣從灶爐裡傳遞出來,楚沁不由得把手伸到灶爐邊去烤烤火。
一豬幾吃?
楚沁掰著手指頭算:“豬板油用來熬豬油,豬腿肉用來做香腸,豬五花用來做臘肉,豬頭肉用來做鹵味……”
想到鹵味,楚沁就有些期待。
這個鹵味方子是她從書上看來的,具體味道怎麼樣還未可知,但原主是吃過鹵味的。
她當年在父親還在世時吃過鹵小腸和鹵豬頭肉,那是原主父親去縣城回來時帶的,總共就兩片薄薄的豬頭肉和一段拇指長的鹵小腸,原主配著吃了整整兩碗飯,滋味讓原主記了好多年。
如今糧食的事暫且解決,又進入冬天,楚沁有那時間有那精力來搗鼓美食。
人生在世,不過吃喝二字嘛。
楚沁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放鬆,沒有上輩子那種繃緊心神的感覺了。
鍋裡的水漸漸蒸發得乾淨,油代替了水的位置,鍋中液體清亮無比。
豬油味兒厚重,香倒是很香,彌漫在整個廚房。但就是因為太香了,味重楚沁反而要躲出去。
她想了想,取出放在雜物房的竹子,準備製作個簡易版的做香腸的工具來。
竹子是小根的竹子,楚沁也不曉得是什麼品種,反正能用就行。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管是做香腸還是做鹵味,都做不成,因為家中沒有香料。
連八角桂皮都沒有,不過香葉還是有的,楚沁在山上發現一棵,後來移植了回來,種在菜地角落。
所以該咋辦?
楚沁思來想去,過兩日還是得去鄉裡一趟,鄉裡應該有得買。
順帶看看還能不能抱兩頭豬回來,家裡的一頭殺了另一頭即將要賣了,她有時間精力繼續養。
至於飼料,菜園裡這茬菜還不錯,加上楚沁前段時間特意騰空一格背包空間出來,在裡面儲存了許多的地瓜葉和豬草等,堅持五六個月應該是足夠的。
唉!
她現在雜七雜八的東西是真的多。
楚沁對生活充滿信心,將還留有溫熱的豬肉塞入背包空間中,又去廚房翻動鍋裡的豬油和豬油渣了。
幾十分鐘過去,豬板油丁變成豬油渣,豬油渣由白變黃,再變焦黃。
這時就可以把灶爐裡的柴火取出來了,楚沁不能讓它們由黃變黑,焦黃酥脆的豬油渣還是很香的。
一隻豬的豬板油熬出不少豬油來,楚沁待豬油稍稍降溫後,就把豬油舀入陶罐中,整整裝滿一大陶罐,甚至還餘兩碗,這種出油率使得楚沁很滿意。
陶罐就蓋上蓋子先放在廚房灶台上,等待一晚的冷卻。第二天,清亮的豬油已經結成白花花的固體模樣,楚沁在把陶罐放置到臥室的櫃子中。
幾乎有養豬的人家都會在年底熬豬油,這罐豬油甚至可以算是家裡最寶貴的財產之一,楚沁昨天熬完後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敢出門,就是為了盯著它。
為啥呢?
因為有人偷。
偷豬油這件事在鄉下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今天。楚沁還沒起床呢就聽到動靜,是來自遠處的咆哮和罵聲,連小白都蹭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
雜物房漏風漏得嚴重,自從入冬後小白就睡在了楚沁的臥室裡,她把狗窩搬到臥室中,放在角落裡,雖然離火爐較近,小白每天都得趴在火爐邊取暖。
“肯定是出事了。”楚沁嘀咕。
她翻個身,把被子拉拉,繼續賴床,因為不關她的事。
出的啥事楚沁很快就曉得了。
她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已經到了早晨七點半,平常這時候早飯都吃完了。
冬日的早飯也簡單,楚沁熬了玉米粥,又煮兩地瓜,煮一個雞蛋,配著泡菜吃。
她如今飯量越來越大,在楚嬸兒家或者大姨家時都得稍微控製住才行。
正吃著早飯,楚紅匆匆跑來。
她道:“姐,媽讓我喊你把豬油罐子看好,年底小心賊。”
楚沁立刻就懂了:“是誰家豬油被偷了?”
楚紅點點頭:“是隔壁飛鴻奶奶家的豬油被偷了。”
楚沁心裡有數了,飛鴻是張飛燕她堂弟,所以就是張飛燕奶奶的豬油被偷了。
楚紅交代完就準備走,楚沁塞給她一個雞蛋,這姑娘也聰明,愣是吃完了又找她要口水喝才回家。
回家前嘻嘻笑道:“要是讓爸媽曉得我吃姐你的雞蛋了,下回肯定就不讓我再來了。”
說完就跑走。
楚沁:“……”
早曉得她就不塞了,難不成這小孩往後都時不時來?
楚沁覺得以後雞蛋還是得自己吃。
說到雞蛋,她家這半年多來雞蛋積累出了一個可觀的數量。
背包空間裡放著208個,這些是她的備用物資,她自從曉得後年災荒要來時就有意多積攢些雞蛋,到時候實在沒吃的,一天一個雞蛋配著樹皮都能活下去。
可這些還不夠,囤貨是下策,節流少吃是下下策,而邊囤貨邊開源才是上上策。
所以,明年是關鍵的一年。
楚沁坐在院裡認真想,她應該想個辦法,如果明年的收成還能像今年一樣就好了。
能增加儲存糧食量不說,關鍵是她有彆人也有,她吃彆人也吃,這樣到時候不至於要把自己搞得瘦不拉幾面色肌黃的模樣以便合群。
但,談何容易。
就是張飛燕都以保全自身為主呢。
而且楚沁這段時間還琢磨出個線索來了,這次的災荒或許是大範圍的,不單單局限於她們省她們市。
想到這兒楚沁就歎氣,舒服日子還沒過多久就要面對這些。
隨後又不禁想到豬油的事,所以油是誰偷的,竟然能毫無知覺的把人家油偷了,然而第二天才發現?
楚沁思索片刻,莫不是賊在自家?
村裡,張家。
楚沁想對了,賊還真就在自家。
張飛燕偷偷把豬油罐子藏在自己床底下,她不敢把這事兒透露給她媽。
她奶的豬油是她偷的,不為什麼,就是想偷了賣錢買糧。
上輩子她奶奶害了她媽一條命,這輩子她偷罐豬油半點不過分。
沒辦法,地瓜種兩次都沒種成,張飛燕決定兵行險招再次去黑市換糧食。糧食價格自打明年下半年開始時就會飛漲,現在不買到時候有錢都難買。
她不是沒跟楚沁一樣把重心放在明年的生產上,想要多賺工分多換糧食。但……她沒辦法呀,不是人力能解決的,賺得再多也不夠韓隊長上報的,她能有什麼辦法解決呢。
到時候極力反對嗎?
村裡誰又會聽她的話,她的話壓根就沒有重量。
張飛燕唉聲歎氣。
就在此時韓定國也曉得豬油這事兒了,張老太太先找村支書後找他。
但韓定國現在沒時間和她扯,他著急著去鄉裡開會呢。
“隊長啊,這事你得管啊!”張老太太哭得衣服都濕了好幾塊,“村支書說抓不著,咋會抓不著呢,我挨家挨戶看過去也行啊。”
“嘖!這是真的抓不著,豬油這玩意兒都一個樣。再說年底來了十戶人家裡有五家都會熬點豬油的。”韓定國說得口乾舌燥。
“我不管!我豬油那麼大一罐呢!”
韓定國實在被煩得沒辦法:“你罐底有沒名字?”
張老太太忙點頭:“有個龍字,我家老爺子當年燒的,罐底有龍。”
村裡姓張的多,但同時帶名字龍的沒有。這罐子隻有她的幾個兒子家有用,其他人都沒有。
一想起這事兒,張老太太頓時精神了,從地上爬起來決定到懷疑的人家裡搜去。
韓定國鬆口氣,趁著她沒反應過來騎上自行車就往鄉裡去。
今天是年底的工作總結大會,無論如何可不能遲到。
韓定國匆匆前往,鄉裡開會的地方在學校裡,這裡有個大教室專門用來開會的。
沒辦法,揚子溝鄉蠻窮的,無法和樂水鄉一樣建禮堂。
“你村報哪個典型?”旁邊靜水莊的大隊長楊兵悄悄問道。
韓定國緊趕慢趕總算趕到了,呼出氣,擦擦汗:“報楚沁,你們呢?”
楊兵一時沒反應過來楚沁是誰,隻答:“報我們村的吳八通,他今年工分最高……哎等會兒,你說的那楚沁就是楊小滿她閨女?”
韓定國點點頭。
楊兵又問:“她真的有傳的那麼能乾?我倒是聽說過她的很多事,你把她報上去,我們彆人怕是都沒機會了。”
因為楚沁太典型啊,鄉裡就喜歡這種自強不息的。
韓定國還有點緊張,翻了翻本子,心想:今年該他出風頭了。
果然。
當韓定國飽含熱情,差點就聲淚俱下地把楚沁今年的生產事跡以及家庭背景說出來後,教室裡就傳來熱烈的鼓掌聲。
“叫楚沁是吧?”鄉裡乾部問。
韓定國鎮定道:“對,咱們鄉婦女組有去關照過,楚沁就是被咱們婦女組給深深的鼓勵到後再奮勇拚搏自力更生的。”
婦女組的乾部一聽還有這事兒,也趕緊精神起來了,點點頭抬抬眼鏡表示:“都是份內的事情,這孩子也不容易,我們勤勤關注著呢。”
說完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的,皆說楚沁就很不錯。楚沁確實出色,最近這幾個月名氣頗大,雖然不是什麼好名氣,但人家怎麼說也是受害方啊。
於是鄉裡乾部考慮半分鐘,乾脆地拍板了:“行,今年咱們鄉的勞動模範就楚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