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入冬。
這處地方叫高樹村,隸屬新明縣揚子溝鄉的一處小村。
高樹村位置偏僻,翻座山後還是山,繼續翻繼續是山。單靠雙腳的話,去揚子溝需要連續不斷地快步走上五小時。
楚沁坐在家門檻上,哈哈氣搓搓手,冷得都噴出白霧了,趕忙去屋裡找件打滿補丁的棉襖套上。
“其實我還能忍,但心有餘而身不足。”她縮著身子靠著門框嘀咕說。
多年獨居,她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
原主這位小姑娘的身體素質太差了,準確來說,對於楚沁來說,這裡絕大部分人的身體素質都太差。
因為她算半個新人類,穿越前算。
她原先生活在一處天災頻發的星球,天災持續百來年,把人類折磨得差點滅族。
末世第一百二十年時,災難終於有向溫和化靠近的趨勢了,於是人類把新生兒出生人數破一萬的那年稱為末世結束元年。
楚沁出生於末世結束的第十年,出生不過三年便父母皆亡,是年邁的爺爺撫養長大的孤兒。當其他孩子都進化出良好的抗災基因時,她進化出個遊戲係統。
聽著是個大殺四方、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的神器對不對?
但係統沒辦法給她任何屬性加成,隻能每天在係統這裡打遊戲通關,從而獲得微末的食物。
遊戲就是簡單的塔防類遊戲,每天刷新新地圖,大約十分鐘就能玩完一局。
依靠每天獲得的點數,楚沁一周裡約摸能得到兩瓶牛奶,三份烤冷面和四片餅乾。
牛奶是125ml的,一口就能沒。
烤冷面隻有冷面洋蔥和雞蛋,紙盒裝著,巴掌大小,這個好點,能撐兩口。
餅乾就小多了,巴掌的……四分之一,倒是香甜酥脆得過分。
獲得這些食物楚沁也沒敢全吃了,有時會把它們改頭換面拿去換糧食。
正所謂鄰居屯糧我屯槍,她楚沁當時就是當了彆人的糧倉,被搶劫時丟了命,才能穿越到這裡。
彆說,禍兮福所倚。反正爺爺在她十二歲那年也去世了,她在那邊了無牽掛。自己死後還能來這個好地方,楚沁覺得死一回挺值的。
在她看來,這真是個好地方!
旁邊升起的火堆已經快滅了,木頭逐漸炭化,楚沁往火堆裡丟進去幾個地瓜。
火堆漸漸冷卻,地瓜外殼炭化變黑,但若有若無的香味卻逐漸彌漫。
楚沁深深吸氣,而後發出滿足的喟歎!
“好香——”
天,早曉得死後有這種好日子,她早死了好嗎。
地瓜熟透,她用竹夾把地瓜夾出來,戴上尼龍手套不顧燙手迫不及待直接開吃。
“舒坦!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楚沁差點流下感動的淚水。
她已經不是半個月前剛穿越的她了,這半個月裡她吃了不下百來個地瓜,卻總有常吃常新、永吃不膩的滿足感。
這裡的地瓜香甜得過分!即使噎人,喝點水不就好了嗎,為何叔叔家的弟弟妹妹總嚷嚷著地瓜燒心,說她在地裡翻撿出來的地瓜豬都不吃?
要曉得她沒穿越前吃的地瓜才難吃呢,咬著跟失去水分和甜度的甘蔗沒兩樣。
楚沁是半個月前穿越來的。
原主也叫楚沁,她的父親在她十歲那年便去世了,母親帶著她回娘家。娘家不遠,在隔村靜水莊。
第二年,母親改嫁,她被送回高樹村,寄居在叔叔家。或許因著母親月月有給五毛生活費,原主日子還算過得去。
過得去的意思就是:吃有得吃,住也有得住。隻是吃住標準一般般,家務活一樣得乾,乾不好同樣挨打挨罵。
但話說回來了,這年頭這地界哪個小孩兒能舒舒坦坦活著呢?誰家小孩都得乾活,上山砍柴下地掙工分。
叔叔嬸嬸對自家孩子都是一個不樂意直接甩巴掌拎棍子,原主因著母親給那五毛錢的緣故,巴掌這種顯眼的打沒挨,身上捏出的淤青和刮出的眼刀子卻不見少。
等原主大些,是大姑娘了,叔叔嬸嬸的脾氣也好轉了,瞧著倒有幾分和藹可親的模樣。
村裡人都說:楚大江的閨女兒也算苦儘甘來咯。
甘不甘的楚沁不知道,但從記憶中得知,自打半年前母親去世後原主真挺苦的,屬於心靈上的苦。
從那時起她就無父無母,真正寄人籬下,一粒米一滴水都是吃彆人的喝彆人的。
原主心思敏感,一月前意外得知叔叔嬸嬸正托媒人給她找對象,她心裡就有些彆扭。
等曉得找的是隔村瘸腿的王建明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壞心情憋半個月,有天晚上沒看路摔在水溝裡的石頭上,再醒來就成了楚沁。
要說叔叔嬸嬸有沒壞心?
其實真沒有。
有的,也隻是想把這位便宜侄女早早嫁出去的心。畢竟到時候自己就成侄女“娘家”了,逢年過節還能收些“回饋”。
但天地良心,即使這樣,也不是瞎選個人就把侄女嫁出去的。
那位王建明雖然瘸腿,卻是後天的。他爹還是民兵副連長,他本人也讀完初中,前兩年順利成為半脫產的廣播員。
家中殷實,性格忠厚老實,兄弟三個,雖然瘸腿卻更受父母疼愛重視。
重要的是他是靜水莊的,原主的叔嬸想著侄女外家在靜水莊,嫁過去多少能照應一二。
可在原主看來,這人瘸腿,長得還矮,相貌更是不好,她裡不滿意不得勁兒,憋著憋著就把自己憋倒黴死了。
唉!
楚沁醒來時接收的記憶不完整,不曉得其中內情,滿腦子都是原主“不嫁不嫁死都不嫁”的情緒,受原主最後那段強烈情緒的影響,回家後叔嬸兒剛好提起這事時就直接表態。
——表態結果就是叔嬸接連暴怒,一怒之下讓楚沁愛滾哪去滾哪去。
——主要是他們也沒想到楚沁會滾,畢竟一生氣就讓家裡孩子滾蛋是當下家長常乾的事常說的話。
楚沁真滾了。
待原主情緒徹底消散後,她的理智回歸占上風。細細分析後覺得自己有處可滾,也必須得滾。
“也就是說我還有房有地?”
整理完記憶的楚沁雙眼蹭亮!
是的,原主她爹是給原主留下房子和土地了的。
房子是村裡最獨的房子,位於村尾的最裡側的山坡上,得過條河才能到,隨時得防止山上的野豬野狼破門而入進門騷擾。
當年因為野狼下山咬死人的事,附近房子全搬遷到河的另一側去了。
原主當時正跟母親在隔村住著,母親改嫁的事兒正巧訂好了,按照村裡所謂老規矩,她家絕戶,便沒在村裡給重新劃分宅基地。
但無論如何說,河那邊的房子是原主的,房子旁邊三分地是原主的,板上釘釘改不了。
誰敢占,原主她媽即使改嫁了都能拉著原主去鄉裡哭,這時候的婦女工作正是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
至於地,村裡也有分田地。可自打原主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後,地就被村裡收回去,說是往後每年會給原主部分糧食作為補償,直到原主出嫁。
為此,叔叔嬸嬸有些忿忿不平。
奈何這事兒是原主父親定下的,當年原主父親病重彌留之際就曾說過:我家地給村裡,往後每年給他們娘倆一些糧食就成。彆多,不求吃飽隻求彆餓死。
記憶中,原主母親是極少下地的,平常最多也就拾掇拾掇菜地,讓她種地確實為難人。
楚沁就覺得,原主父親在有限的情況下這麼安排最好。
為啥說她必須得滾呢?
因為她性格作風和原主實在不同,再有就是遊戲係統的事兒,相處久了總會被人發現端倪。
要曉得,她在叔嬸家是和兩個弟弟妹妹睡一屋的呢,完全沒有私人空間。
家裡房子不大,和當下村裡其他房子沒什麼兩樣。
木頭蓋的,冬涼夏涼。和大門對著的是堂屋,堂屋擺放的是張雖破舊卻結實的桌子和四張椅子。
堂屋內兩側也有房間,一間廚房,一間原主父母的臥室,原主沒有自己的房間,小時候都是跟著父母睡。
而堂屋外兩側呢?左邊是間小雜物房,當年隨便搭建的,瞧著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右邊是有三分大的菜地。
菜地平整,前幾年叔叔家一直在種。巧的是因為去年叔叔摔了腿的緣故,家中沒法顧及這麼多菜地,原主家的菜地便空了下來。
半月前菜地上都是荒草,她好不容易才把草除了把地翻一遍。趁著天氣還沒冷,種了些白菜菠菜和蘿卜。
至於主食,原主沒少下地乾活,再加上村裡給的那份,想加份額不少。叔叔倒是第二天就把她那份運給了她。隻有地瓜土豆,外加一麻袋未脫殼大米和二兩菜籽油。
沒多,卻也沒少。
此種行為導致楚沁對這位便宜叔叔升起微末好感,看到金燦燦的稻穀的那瞬間甚至忍不住笑臉相迎。
天,這是權貴們才能常吃的大米!
她多久沒吃啦,得有大半年了吧!
她咽口水,臉上的渴望相當明顯。
豈知她的態度反而讓叔叔黑臉“哼”了聲,一言不發便轉身離開。
楚沁略微懵逼。
楚沁也不在乎。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還是趕緊找個地方給大米脫殼來得要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