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1)

不對,這事且得細細思量。

裴二公子死不死的好說,人還沒見著面,誰知道是好是孬?

尹飛瀾忍住心內的吐槽,鎮定道:“裴家既存著苛待的心思,恐怕不會答應。”

尹潯望著他:“裴家應了。”

除此之外不再多言。

自小到大每回考校他都是如此。

尹飛瀾幾l乎冷汗涔涔,儘可能調動著思緒:“……是為場面上的功夫。”

縱然在世家間裴家所為心照不宣,但天下人還不知道,自然不會隨便婚配。尹蘿名聲不好,體弱多病,可到底是尹家二小姐,如此才堪當“門當戶對”。

父親的意思尹飛瀾已然意會:

真正的裴家大公子流落在外,回歸之日竟還要被冠以“二公子”的名頭,以蔽天下人耳目,顯而易見處境不會好。

此時若對他伸出援手,自然是比錦上添花更好的雪中送炭——同尹家聯姻,尹家便會成為他的助力。而尹蘿婚事艱難,與裴家結親並非低嫁,“裴二公子”會為著這援手的恩情更善待她,是樁雙贏的事。

但——

“若那是個不成器的廢物,死在了半路。”

尹潯意味深長道:“這婚約隻會落在‘二公子’身上。”

如若真不幸死了,婚約便不作數。

能順當回來,不成器一說就自消了。

尹飛瀾啞然半晌,低聲開口:“父親,柒柒歸家不久,實則不必急於婚事。”

“愚昧。”

尹潯冷冷斥責,“時日越長越不利,難道你要她一輩子不嫁?”

尹飛瀾面上紅白一陣:“不嫁就不嫁,家裡並非養不起她。”

與蕭家那樁婚事正趕上謝家退婚,再則蕭玄舟天資過人、素受讚譽,作為夫婿是上上之選。如今柒柒當眾拒婚,所說言猶在耳,父親匆匆再度定下,罔顧她的意願。

尹飛瀾不明白父親為何執意如此,他們家又不是非要同彆家結親的好處才能立足。縱然外界閒話,還能比得上活生生失而複得的女兒嗎?

話音方落,尹潯一掌打來。

尹飛瀾措手不及,險險擋下仍後退撞到了門扉,發出短促劇烈的聲響。

下一招攻的是肩頸。

他以攻為守,掌心凝出一層似火焰的薄霧,刹那猶豫便陷入左右支絀,腿彎處隨即被狠狠打中,狼狽地半跪在地。

尹潯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不置一詞。

尹飛瀾已然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日我將遠遊。”

尹潯背過身去,“你在家中調度,勿要荒廢了修煉。”

“……是。”

尹飛瀾自父親書房退出,夜風迎面如涼水猛然兜頭澆灌,正應了尹蘿所說的那句“寒涼”。他駐足片刻,神思頭腦一並清醒了。

暗衛如影隨形跟在身後。

“退下。”

尹飛瀾不帶情

緒地簡短命令。

這種時候,他同自己的父親便頗為相像。

暗衛無聲地撤離。

尹飛瀾心緒難安,走到梧桐苑前,見院子裡燈火通明,徑直走了進去。

“小姐,大公子在外等候。”

屋內的尹蘿:?

剛才見過,難道是有要緊事?

尹蘿停下來回走動的步伐,又披了件外衫——屋內有赤炎丹,不需要鬥篷抗風保暖。

門打開。

尹飛瀾打量她一眼,唇色淺淡,所幸面上有些許紅潤之色,不似前幾l日見到的蒼白,隨口道:“怎麼還沒睡?”

尹蘿:“……”

你來找我,然後問我怎麼還沒睡。

我是什麼張懷民嗎?

尹飛瀾好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提問有問題,視線轉過屋內,卻沒有具體的焦點落處:“是有什麼難處嗎?”

尹蘿其實……是在進行知識鞏固。

睡前是最好的複習階段。

順便來回走路加強身體素質。

她看了看尹飛瀾,微頓,沒有掩飾自己的目光:“這話不該問我。”

“兄長,是有什麼心事嗎?”

尹飛瀾愣了一下,神色有幾l分茫然。

“不介意的話,可以同我說說。”

尹蘿將散著熱氣的瓷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似乎也這麼問過他的。

有意被他塵封得遙遠模糊,以至於此刻聽來有瞬間的恍惚。

“……明明是我先問你。”

尹飛瀾順勢拿起,狀似不服氣的嘀咕聲融在氤氳的茶水霧氣中,一並模糊了尹蘿專注望來的目光。他凝了幾l息,唇角輕抿,“一些事務不好處理罷了,還不到要你跟著操心的地步。”

尹蘿垂下眼:“我不該隨意過問。”

“不是——”

尹飛瀾險些嗆到,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咳了幾l聲,收拾好身為兄長的威嚴,“胡思亂想!不讓你操心原是盼你安心休養,有些事務牽涉太多、處置繁雜,並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

尹蘿乖覺點頭:“我知曉了。”

“……”

尹飛瀾莫名其妙渾身不舒坦,好似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明明她順著心意十分懂事,卻又隱約覺得她應當說點彆的什麼。

“你——”

尹飛瀾哽了又哽,正色道,“你想從哪方面開始了解?”

身為尹家二小姐,對家中事自然是該有所了解。此前歸家時日尚短又連著生病靜養,她若興趣再好不過。

尹蘿微微詫異:“我隻是想排解兄長的煩悶而已。”

她笑著道:“看兄長現在的樣子,仿佛已經好多了。”

尹飛瀾看了她一會兒,開始強行給她上課科普,從最基礎的部分例如尹家的勢力範圍等進行講解。

尹蘿:“……”

不是!我都

說了真沒想了解啊!

刷好感果然是概率意外事件。

早知道就不皮這一下了。

“暫且講到這裡。”

尹飛瀾將涼了的茶水一口飲儘,顧忌著時辰沒有說得太過,下頜輕抬,“你可有什麼想問的?”

當“先生”這件事原來還是很有些意思。

被迫徜徉在世家海洋的尹蘿:“……”

她錯覺從尹飛瀾眼裡看到了某種躍躍欲試的光芒,方才進屋的抑鬱一掃而空,倒是越講越精神了。

“沒有。”

尹飛瀾:“真的沒有?”

尹蘿堅決地搖頭:“沒有!”

尹飛瀾幾l許失望,又叮囑道:“若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我。”

我不太懂你。

尹蘿含笑點點頭:“好的。”

臨走時尹飛瀾挑剔了一番梧桐苑的布局,出了院子便喚人明日送些東西來。

“是。”

守一依次記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看什麼?”

“屬下僭越。”

守一俯首,“見大公子心情舒暢,為大公子高興。”

尹飛瀾回頭看了看。

梧桐苑內燭火漸次熄滅,唯餘廊前兩盞小燈驅逐夜幕。

與裴家的婚事還不算完全定下,暫且不必告訴她,徒增煩憂。

-

尹蘿決定跑路。

世家藏書閣不對外開放,各有千秋內裡,尹謝兩家關於怨氣的書籍記載她都薅了個遍。以怨氣作為修煉手段的法子並非沒有人想過,無一能成,得出結論是怨氣這東西根本就不能用來修煉,慘烈的結果便是對世人最好的警示。

她認真研究了一下各式各樣被怨氣反噬致死的案例,都是從外導入內的過程。她不一樣,本身就是怨氣——雖然大概率是怨氣的容器,但目前二者和平共處,怎麼不算例外的變異體呢?

四洲之中,三洲已有怨氣不可用的共識。

唯有相對與世隔絕又擅巫蠱、喜好研究一些不為外所理解的南洲,對怨氣的使用沒有那麼苛刻的條例。

成婚嘛……

現在這份兒上,尹蘿的婚事短時間內很難推進了。而且她還有種“經過了五次重生,這是尹蘿心態上發生的變化”的微妙感,不像前幾l次那麼迫切地期待這個選項結果了,哪怕這就是最簡便直接的通關方式。

以怨氣修煉也並非是確定自己一定能靠劍走偏鋒達到天下第一,當世佼佼者眾多,不乏年幼就開始修習的修士,更有德高望重的大能仍在。尹蘿不過是想起碼有自保的能力,或者說,有點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至於刻骨銘心,指向的是npc:玩家的刻骨銘心無法以遊戲判定,npc感知到的才是標準。

時間線相較最開始提早了六年。

可以說她有了更多機會,但前幾l次輪回沒出現過的計如微,偏偏上一回出現還導致她重開

。時間線的變動會導致其他因素的改變,不確定增加,離開尹家、沒了尹二小姐的身份或許還能規避計如微;況且,家裡還有尹潯藏著的怨氣,堪比定時炸彈。

上回她擔心身邊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會導致被刀,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事實證明對方也有所顧忌,否則何必在婚禮才搶人?

尹蘿啃禁術堪比大考前衝刺,不光用腦子還打小抄,把複雜重點挨個抄錄。起初抄得戰戰兢兢,在藏書閣待的時間太長恐怕引得猜疑;結果尹潯根本不在家,尹飛瀾一邊處理事務,一邊加緊修煉,忙得打個照面功夫都難,倒是給了她足夠的空間。

托第二次重生私奔的福,尹蘿對尹家布防頗為熟悉。一路南下的路線並不算複雜,她將該看的書都看完,製定好了計劃,留了張“出去散心”的字條,月黑風高夜,離家逃跑時。

關嶺城池在身後逐漸遠去,尹蘿喘著氣回頭,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蕪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重生次數多了還是有點好處的。

譬如易容技能。

尹蘿的易容技藝沒有澧苑那人的爐火純青,能將年齡性彆都改換,大致換了面貌再配以衣著的改變,瞧著也是個毫不相關的女子了。

飛舟速度更快,啟動卻需要足夠的靈力。

神風石那東西萬金難求,尹蘿選了馬車做代步工具。

一路走一路看,也有些最開始玩這個遊戲在其中四處探索的新奇愉快了。

將將抵達的這座城池氛圍嚴謹肅然,城門處戒嚴,居民三兩好奇地湊著小聲談論。

“不是節日,怎麼也要戒嚴?”

“莫不是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可也沒聽說呀。”

尹蘿留了字條,不代表尹家真能放任她溜出門。

明面上沒有張貼告示,大約會私底下托付其餘世家。算算時日,也足夠消息傳到。

此處是蕭家的管轄範圍,離豐南不算遠。

尹蘿思量幾l番,頂著易容裝扮,太陽就快要落山,還是在城內找了間客棧住下。次日,天邊亮出一線就迅速上路。

道旁寂靜,草木混雜露水的氣味彆樣的清新醒神,她倚在車門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鼻尖捕捉到風中送來的一絲血腥氣。

韁繩下的馬噴了噴鼻息,腳步淩亂地左右搖擺著,威懾於某種存在,沒有嘶鳴或暴躁跑開。

尹蘿反手去拿馬車內的行李,當機立斷先跳下去。

一道人影從直衝出來。

在地上滾了兩圈緩衝的尹蘿驟然和他拉近了距離,視野中一抹寒光呼嘯迫來,攔住了這道人影的去路。

晨光熹微,皓月尚未完全落下。

劍上卻有另一輪銀月。

破開肌膚的瞬間所有聲響悄然隱匿,被強橫靈力儘數裹挾沉寂,隻那抹亮色驟然炫目,將重重枝葉遮蔽出的陰翳短暫照亮——林間還藏著十幾l個人,大約發覺逃不掉了,此刻一擁而上。

饒是不懂劍的人,都能看出這幾l招乾淨利落得堪稱漂亮,並無花哨多餘的招式卻賞心悅目。

收劍時,持劍人的五指在劍柄處無聲收攏一瞬,隨即鬆鬆放手。

濺血的袖口如潑墨綻開痕跡。

他微微側首,隔著垂落的白紗,安靜地望過來。

尹蘿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她認出來了。

蕭玄舟。

幕離遮臉。

用的不是流雲劍。

不管他所做為何,顯而易見是隱藏了身份的……該不會待會兒要殺她滅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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