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1)

謝家婚事籌備的陣仗之大,加之這婚事本身的特殊性,可謂是萬眾矚目。身處東洲的就近前往綏遊,權當是遊曆途徑;其餘三洲路途遙遠,便是確有興致,未能拿到謝家的請帖,巴巴地趕過去多少有失顏面。

請帖送到蕭玄舟手上,他打開看了一眼,隨手放下。

‘她的婚禮,兄長會到場嗎?’

為表三家情誼,縱然蕭、謝兩家並不親厚,這封請帖也勢必會來。他不必到場,以分身乏術推脫,免了成婚當日多方應付的局面。

正紅的請帖紮眼。

蕭玄舟目光被牽引,夢中見她死於洞房的場景恍然再現,滿目赤紅,新婚大喜轉眼不詳。

隻是一個夢。

夢中自己可能還未恢複,負雪在場,賓客滿座,凶手如入無人之境,修為起碼在全心境。

藥廬失蹤手段特殊,蕭玄舟已叫人注意這兩人的動向。

沈歸鶴去往關嶺附近,此前尹飛瀾請在場眾人暫且保密,唯一一個不受世家利益牽連的便是沈歸鶴,他並未全盤答應,而是委婉告誡尹飛瀾行事不可偏頗。

青蛟演變到最後已經開始噬人,他擔心尹潯做到此地步,卻會被尹飛瀾,更甚變本加厲。

沈歸鶴對世家還不大了解。

當下關嶺外,蕭、謝、裴三家人手皆在,包庇或許存在,更甚卻絕不容許。

世家是龐然大物,互相守望,彼此製約。

正如蘇絳霄的遺留之物,各家不也是私下尋覓,從未共通。

計如微則去了綏遊。

謝家主動邀請,據說計如微近來狀況不大好。

桌面一角,空碗中藥漬乾涸。

蕭玄舟拿起那封請帖,敲開了蕭負雪的房門。

“請帖已到。”

這是發給蕭家,而非單獨一人的。

蕭負雪無言地盯著那抹刺眼紅色,神情怔然。

蕭玄舟想好的話便都止住,寥寥數字:“我欲赴宴。?[]?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蕭負雪同他對視片刻:

“我與兄長同去。”

蕭玄舟:“好。”

他環視屋內,道:“此處不宜你定心,婚事結束後,你自去吧。”

“兄長是怕我攪亂這樁婚事嗎?”

蕭負雪靜了靜,道,“我自有決斷。”

蕭玄舟腳步停了一瞬,邁步離去。

蕭負雪展開掌心,朱砂玉簪靜靜躺著。

幻境中,他親手取下,成了留存著唯一與她有關聯的物品。

卻是兄長送她的。

虯結難分,複雜荒唐。

多麼可笑。

-

荊昆去綏遊橫跨半個東洲,除卻先前那份賀禮,還要備一份新婚禮。

城中大陣籠罩,並未設置關卡,來往行人不少在城門處形成了短暫的擁堵。

蕭玄舟在看綏遊上方陣法倒影,靈力交織而成的絲

線交錯,普通人肉眼不可窺見,猶如天羅地網籠罩著整座城池。

旁側的馬車掀開簾子,往城門口的視線一錯眼落了過來。

“蕭大公子。”

裴懷慎略顯意外的語調,鳳翎扇杵著車窗邊緣,笑意融融,“想不到閣下也會來觀禮。”

蕭玄舟清清淡淡地道:

“我也沒想到裴二公子會來。如此場面,怎麼不見那位嘉蘭姑娘隨行?”

裴懷慎道:“她不好遠行,在家中休養。”

蕭玄舟略一頷首,不再搭話。

禮數周全,挑不出錯處。

似裴懷慎這樣的,一眼就看出差彆:在照漁村蕭玄舟還能有來有往,更非寡言少語。

素來八面玲瓏之人,也會疲於應付麼?

裴懷慎唇邊笑容不改,眼中意味卻淡了下去。

車內寬敞,再容下一人也使得,他忽然看不順眼,挑挑揀揀地拿手左右翻騰,夾層裡掉出來的花箋墜在他手邊。

時日漸久,縱然是流落在外多年,裴懷慎著意培養,在一眾世家子間對各類雅趣都能點評幾許。依此眼光,這幅花箋隻是看得過眼,遠不及令人稱道的上品:左邊並不嫻熟,右側亦無靈氣。

卻是正好。

裴謝兩家近來更多了產業往來,裴懷慎抵達後先去謝家主宅拜見,禮品流水一樣地送進來。

“何須客氣。”

謝驚塵道。

“這話該我說才對。”

裴懷慎調侃道,“一輩子就成這麼一次婚,當然得給點面子。”

謝驚塵啟唇,想說些什麼,先看到了腳步略快走過回廊另一端的謝蘊。

“阿蘊。”

謝驚塵喊住她,“何事匆忙?”

謝蘊確實著急,才沒注意到人。

“兄長!”

看見謝驚塵,她連忙跑過來,不忘同裴懷慎見禮,接著道,“鳳冠上的明霞珠磕碰了。”

明霞珠光彩奪目,不宜用來照明,隻因太過炫目耀眼,本身脆弱不堪,運送途中稍有不慎就要損壞,故而在其原本價值上又愈發昂貴。

謝驚塵並無慌張責怪,隻是問:“碰掉了幾顆?”

“一顆。”

謝蘊隨之安定下來,“不過是頂上最大的那顆,我正要來找兄長,問問是否還有替換。”

“有。”

謝驚塵道,“鑲嵌要費些功夫,工匠們前日已經接到了北居。一應我交代過管家,叫他拿去便是了。”

謝蘊鬆了口氣。

裴懷慎習慣性地開扇,意識到這動靜與古樸靜謐的謝家格格不入,生生停住。

“你從尹蘿那裡來?”

謝驚塵問道。

謝蘊點頭。

謝驚塵又問:“她嚇到了麼?”

謝蘊一愣,回想道:

“……應當是沒有。嫂嫂在試耳墜子,發覺時鳳冠已經好好地捧起來了,她本要一

起過來,是我走得快。”

謝驚塵道:“辛苦你了。”

在外人面前被誇,謝蘊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話並未將她當作小孩子,而是獨當一面的大人。

謝蘊再次一禮,將要離去時福至心靈地道:

“嫂嫂瞧著很是喜歡這頂鳳冠。”

謝驚塵眼睫輕扇,不甚明顯地彎了唇角:“嗯。”

那日嫂嫂前來拜見母親,兄長連嫂嫂不曾久動都考慮到了,叫她在花園裡稍事等候,好讓嫂嫂短暫休息,不至於在母親面前失儀。

明霞珠也是嫂嫂說了喜歡,兄長才定下來的。

即便兄長不說,該是也想知曉嫂嫂反應的吧?

……

“還當時間緊迫,你恐要自顧不暇。”

裴懷慎開口道,“看來你準備得很是周全。”

要是明霞珠沒有備用,他送的禮物裡還有鳳凰萃。不過,謝驚塵大概不會想用。

謝驚塵側目,道:“你也說了,一輩子就成婚一次,自然要萬無一失。”

裴懷慎展開扇面,點了點頭:“費勁曲折走到這步,當是如此。”

彎彎繞繞,她還是嫁給了最初的婚約人選。

果真宿命麼?

裴懷慎敏銳察覺到謝驚塵並不怎麼想在對話中頻繁地說起尹蘿,不動聲色地提了一嘴才城門口遇見的蕭玄舟。

“你們家和尹家都送了歉禮,他又來送賀禮和新婚禮。”

裴懷慎“唔”了一聲,“你這賓客位置怎麼排?要麼把我放在他那桌?”

謝驚塵:“你當真?”

裴懷慎再度點頭。

“我以為你與他水火不容。”

裴懷慎深以為然:“關係不好才要看他的笑話。”

“……”

謝驚塵大約不能體會這等樂趣,還是給面子地將他們排在了一桌。那賓客名單裴懷慎看過一次,泰半是預料之中的人物,謝驚塵平日甚少沾酒,這回婚宴估計是跑不掉。

裴懷慎來過綏遊,該去賞玩的地方上回便去了,無聊之餘不免覺得自己來得太早了些。

多日以來尹蘿未曾露面。

梧桐院深,真將她鎖在了裡面。

裴懷慎去找謝驚塵下棋,知曉他一定在梧桐苑。

門口的護衛向他致歉:

“成婚前夜,習俗要新人待在一處。我家大公子今夜實在不方便赴約。”

……噢。

綏遊確實有這麼個習俗。

裴懷慎望一眼上方懸掛的紅燈籠,想綏遊這習俗真是奇怪,既不讓成婚當日新人攜手出門,又要婚前一夜整晚地待著。

走到分開街道的河前,蕭玄舟與秦家公子自一家酒樓交談著出來。

秦家掌的是東洲最南邊。

裴懷慎懶洋洋“籲”了一聲,抽出那張花箋,將它投在河面上。

並蒂花麼。

假的也該開在水中。

-

藥廬中總共就那麼幾人,不論是裴懷慎、謝驚塵還是蕭玄舟,都斷言其中一定有內應。

尹蘿從未懷疑過。

如出一轍的手法,憑空消失。上次她暈了過去,這次保護得更加嚴密,他又用了什麼樣的媒介——如果是隨心所欲地將她帶走,不用等到現在。

“血?”

尹蘿搜尋著記憶,“你故意裝出病重的樣子,是為了用血做引。”

不。

病重不是裝出來的,計如微唇邊還洇著血,目的達成他沒必要繼續偽裝。

“竟然是你。”

尹蘿又道了一句,聲音發出卻微弱不少,腳下以她為中央旋出繁複陌生的紋路,延展到整個空間,她驚覺自己動彈不得。

佇立在旁的計如微終於開口:“是我。”

尹蘿掙脫不開,這個方法簡直是超越了遊戲的內置,無怪乎謝驚塵都防不住:

“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殺我?”

計如微失焦地眼睛抬起,明知道他看不見,仍有一種無機質的毛骨悚然。

“我不想殺你。”

他單手撐在身後石壁上,好像支持不住了,說話的語速也很慢,口吻漸漸低微得模糊不清,“……沒有機會失敗了。”

計如微的狀況看起來簡直比她還壞,正因為此,尹蘿才能在憤怒與接近真相的不平間,仍然保持一絲冷靜的理智。

“你的眼睛根本不是在蒼溧海上傷的,更早以前,你就開始策劃了吧?”

尹蘿身體微微發抖,聲音仿佛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你裝到現在,都如你所願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靜默須臾。

“我要令死者複生。”

計如微靜靜地道,“這是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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