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他早該想到的(1 / 1)

蕭負雪一夜未眠, 恍惚以為是錯看。

那點紅痕若隱若現,藏匿在衣領邊緣的掩蓋下,隻有一點輕微的痕跡。

是他昨日碰的嗎?

這念頭弗一滋生,腦中便自發再現昨夜種種, 旖旎而混亂的場景交錯出現, 使蕭負雪再度退開半步。

尹蘿:“……”

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蕭負雪回應她的問題:“尚可。”

尹蘿:“……”

說你禮貌吧, 你遠離未婚妻。

說你不禮貌吧,你還記得要回答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尹蘿有種調戲不成反被噎的挫敗感。

辛辣的薑片在舌尖滾過一圈, 尹蘿再接再厲,抬起右手,哼哼唧唧地道了聲:“疼。”

手腕處有半圈紅痕。

比頸間門的痕跡重些, 隱約透著淡青色。

蕭負雪本要移開的視線頓住:“怎麼傷的?”

尹蘿一語不發地看著他。

“……我?”

蕭負雪的聲音因不確定而愈發輕,扣著流雲劍的指節鬆了鬆。

見他終於上鉤。

尹蘿心滿意足地翹了嘴角, 隻道:“不知道。”

蕭負雪的臉色白了一瞬, 他更斷定是糾纏時不慎磕碰傷了她, 連同頸上的痕跡, 都是他荒唐而留下的。

他有隨身帶的創傷藥,想起尹蘿近來喝藥休養,恐怕藥性相衝,問道:“你的傷藥在何處?護衛那裡?”

尹蘿呆了一下:“用不著上藥吧。”

蕭負雪並不讚同,好像她是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傷。

“沒事的。”

尹蘿晃了晃腕間門寬大的鐲子,是綺白玉, “有這個呢, 待會兒便看不出什麼了。”

她怕這人真要給自己上藥, 那她這一早上活脫脫就是泡在各類藥品裡了。

為此,她言之鑿鑿地補充道:“已經好多了!”

若是旁人,大概要問一句:既然如此怎麼還要喊疼?

但蕭負雪看著那處, 卻在想:

這樣也叫“好多了”麼?

分明青痕未消。

“是我之過。”

蕭負雪低聲同她道歉,“唐突了尹二小姐。”

這情節發展簡直超出想象。

尹蘿扯這個話題不過是想逗逗他,順便試探他回避的程度。一通操作下來,他反而對自己更客氣守禮。

我倒也沒那麼脆弱。

郎有情妾有意互相唐突一下不是合理增進感情嗎?你在推拒什麼啊!

難不成這是什麼新的引起我注意的方式嗎,男人?

要不是打不過蕭玄舟,尹蘿當場就來一出摟腰挑下巴,讓他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男人你不要玩火”。

……她現在的嘴巴是真的很火辣辣了。

尹蘿腦子裡滾動著“親一下感情殺”的大號字體,遁回屋內吐薑片。

完成“請人”任務的守二走進屋內,儘職儘責地問尹蘿是否要上妝。

正在漱口的尹蘿:?

守二虛點了點嘴唇位置:“您的口脂掉了。”

尹蘿隻能說守二有點眼力,但不多。

她今天壓根就沒塗口脂。

為了攻略奇怪未婚夫的大業,她坐到鏡子前,接著就瞄到了頸邊不同尋常的痕跡。

“……”

我好像知道蕭玄舟剛才為什麼是那種反應了。

尹蘿完全沒有被啃脖子的記憶,否則高低得遮一遮,換另一套衣服穿。

……姬令羽你是真牛啊!戴著限製法器,喝了雙倍劑量的抑製藥,居然還能有操作。

蕭玄舟看見了又為什麼不問?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惡啊,要是沒喝狐狸血就不會陷入這種境地了!

尹蘿甩了下腦袋,試圖把無用的雜亂想法暫時排出去,當務之急是得儘快想辦法解決這個突發狀況——

她恍惚看到了自己被刀的第一個分岔點。

一口咬定這是蚊子咬出來的?

但蕭玄舟根本不給她說的機會,冒然主動提起來就更奇怪了……對啊,他都沒有試圖旁敲側擊地追究些什麼。

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會是避之不及嗎?

-

蕭負雪佇立在樓梯邊,他同尹蘿短暫相見後,就退去了更遠的距離。

這間門客棧兩側的樓梯相對,兄長住在對側的屋子,一出來便能望見此處。

宛如一種自發而無形的監督。

蕭負雪腦海中思緒紛雜,他卻不曾抓住任何一片。

蕭玄舟走到近前,他才堪堪發覺,險些脫口而出原本的稱呼。

蕭玄舟以眼神製止他,道了聲:“兄長。”

身後。

尹蘿正朝著這邊走來。

蕭負雪不敢回頭,更無法面對兄長。

如果兄長看見了那樣的痕跡……

如刑場上等候刀鋒落下的犯人,蕭負雪不能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近乎屏息以待地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尹蘿見蕭玄舟身旁多了個鏡子對照的人,姿態都不由得端正了些——

蕭負雪給人的感覺,就特彆的規行矩步,在他面前造次都是一種冒犯。

他連和雙胞胎的親哥哥行禮都稱得上是一板一眼,絕不因年紀相仿而敷衍輕視。

“蕭公子。”

“尹二小姐。”

各自見了禮,尹蘿站定在手持流雲劍的公子身旁。

若不是有這柄劍,她認人的時候也得想一想。

這打趣般的想法在腦中轉了一圈,卻令尹蘿愣了愣。

又想起那個雙胞胎喂飯的故事。

隻憑劍認人,可劍終究隻是死物。

“聽聞謝郗的事有了進展。”

蕭玄舟淡淡一句,為自己的前來做了注解。

他是被護衛請來的,不必多此一舉,然而當下氛圍古怪,他多看了蕭負雪一眼。後者站姿挺拔,身姿如鬆,卻能覺察出幾許僵硬。

“是。”

尹蘿回神,“謝郗現下在東側的屋子裡。”

蕭玄舟頷首。

他的目光掠向另一側,負雪不知在想什麼,雙眼聚焦在某個不知名的虛空角落,連下樓的動作都相較遲緩,像是沒反應過來。

尹蘿方才和他說了什麼?

……

三人各懷心事,卻是風平浪靜地到了謝郗屋前。

蕭負雪才發覺尹蘿換了身衣服。

顏色相仿,款式有細微差彆。領口更高,恰好遮住了脖頸。

尹蘿大膽地朝他眨了下左眼。

蕭負雪登時收回視線。

果然。

不是生氣,而是不好意思了。

尹蘿內心長舒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選錯。

她在屋子裡猶豫半晌,還是選了胭脂水粉遮掩三件套——既然反應不對,會不會蕭玄舟認為這是他自己弄出來的,是出於君子風儀才愈發避嫌?

畢竟他接吻連換氣都不會。這痕跡又不深,乍看去可以和蚊子叮咬以假亂真。

尹蘿原地滿血複活,又能全無顧慮地和他說話了:“你這幾天會一直留在這裡嗎?若你在此處,我也多留些日子。”

蕭負雪昨夜沒有去打擾兄長安眠,不可否認是存著回避的心思,自然也沒有完美的“串供”。

可他方才的慌亂,等待著兄長看出她身上痕跡的瞬間門,清晰無比地認知到他早已逾越,再也不能以拖延、扮演兄長的所為而自欺欺人。

自省當先於人。

即便兄長不說什麼,他也該做出正確的應對,在事情無可挽回前懸崖勒馬。

“我在此處逗留確有要事,處理完了便會離去。”

蕭負雪說著,儘力將語氣柔化,措辭卻是他自身的風格,力求乾淨利落地闡明事實,“這裡一應不如定陽,你早些到了也好靜養。”

蕭玄舟側首。

蕭負雪並未回應他的目光,而是徑直說了下去:“你多留時日恐也無用,這樁事了結便罷,我沒有多少功夫與你相見。”

尹蘿:“……”

真就親了一下前功儘棄啊?

這一出急轉直下,尹蘿從未見過蕭玄舟如此冷硬的模樣,一時間門不確定自己的猜測了,呆怔在原地。

蕭負雪目不斜視,踏進謝郗所在的屋子,並不回頭。

“……”

昨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蕭玄舟心底掠過諸多可能,轉瞬有了推斷,聲息頓止,面上瞧不出什麼,從表情到姿態皆完美無缺、沒有半點破綻。

他早該想到的。

尹蘿性子嬌氣粘人,又常懷不安,被尹潯放到定陽來,人生地不熟。驟然見到唯一可依靠的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儘辦法親近、尋求庇佑。

決策前猶豫不定正是為此。

他隻是不曾料到,這樣一個連一壺滿水都不能久拿的人,能將一名修為精純的修士,真正地困在身邊。

掩在袖中的手悄無聲息地攥緊了,複又放開。

蕭玄舟狀若無事地環視屋內。

尹家跟隨的護衛眾多,住處都是儘著他們安排,蕭玄舟也不曾插手過問。

即便謝郗妖化,終究是謝家的人,顧及著兩家關係,這間門屋子的陳設於簡陋的客棧而言,已經算是不錯了。

謝郗被五花大綁地捆著,四肢皆扣著縛靈鎖,身邊還點了盞化去妖力的蓮息燈。

能帶這麼多上好的法器出來,尹潯對尹蘿的態度從這點來看尚且不錯。

尹蘿是最後進屋的。

她稍微在日光下站了站,清醒不少,多次被刀終究還是給她帶來了一點應激般的後遺症。

屋內沒有多少動靜。

謝郗恨恨地盯著門外,掙紮了兩下,視線仍不移開。

蕭玄舟和蕭負雪站在兩側,俱是沉默。

“寧姑娘不會來了。”

尹蘿意識到這雙生子是在等她來才開啟流程,莫名有了點主場作戰的底氣。

謝郗五官生得不錯,但當下形容散亂,眼神陰鷙,瞧著很有些唬人,連聲音都像是淬了毒的森然:“若見不到她,你們也休想知道蘇絳霄所留之物究竟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