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穿越前也見過雙胞胎, 有容易區分的,也有極為相似的。
蕭玄舟與蕭負雪就屬於後者。
若非給人的感覺千差萬彆,這兄弟倆就跟照鏡子似的, 幾乎沒有任何區彆。
……不是說蕭負雪是陰陽眼麼?
原來指的是屬性, 而不是描述啊。
尹蘿的視線在他的雙眼上多停留了片刻, 被他敏捷地捕捉到。
那雙眼清淩淩地望來, 沒有蕭玄舟眼中慣常的溫潤和煦。
一片赤誠的乾淨,直白坦然。
他姿態寧靜,隻眉心輕皺了皺,似在回想, 而後一絲不苟地還了禮:“尹二小姐。”
連聲音都是像的。
尹蘿腦子裡冒出奇奇怪怪的腦洞:
比如蕭家根本沒有雙生子, 從頭到尾其實都是一個人在扮演兩個身份。
因為實在是太太太像了。
蕭玄舟同樣意外於這個時間門、在這裡遇見尹蘿。
按照啟程時間門,她早該到定陽了。
去西北、回掖雲天都是托辭。
胥江暗算的事還未查清,還有彆的事, 他需要時間門——蕭玄舟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隻能是蕭負雪。
尹蘿見他正確喊出了自己的稱呼,確定他也知曉這樁婚事, 往旁邊稍站了站, 才繼續寒暄道:“聽聞蕭公子在琉真島修行, 此次是出來遊曆的麼?”
“嗯。”
蕭玄舟注意到她手上纏著的紗布,步伐飄忽無力, 臉上幾乎沒有半點血色。
又是遇上了什麼事?
瞧著比上回見到的還孱弱些, 又添了新傷。
尹家是怎麼看顧她的。
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有用的麼?
“可巧我們也要在這家客棧落腳,若蕭公子不忙,不妨一同用飯?”
尹蘿發出邀請。
未婚夫的弟弟,有些場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蕭玄舟不露聲色地道:“多謝尹二小姐好意, 蕭某有事在身,不便應邀。”
尹蘿沒有強留:“……那好吧。”
並非惜字如金的類型。
但也讓人覺得銅牆鐵壁,不可逾越。
“屬下也是第一次見到蕭家二公子,竟然這般像。”
守二扶著尹蘿往裡走,“幼年時,恐怕蕭家家主和夫人都分不清吧。”
尹蘿想起了那個“給雙胞胎喂飯,結果老大撐老二餓,兩個孩子一起哭”的笑話,隨口打趣道:“說不定本來該是哥哥,弄錯成了弟弟,連自己都不知道,就一輩子都是個弟弟了。”
守二明顯get不到“一輩子都是個弟弟”的梗,愣了好一會兒,道:“那原本的哥哥不就很委屈了嗎?”
“換個角度想,弟弟突然變成哥哥,也是很委屈的。”
尹蘿說完就反應過來。
她們乾嘛在這裡光靠設想出來的情節同情啊?
虛空代入要不得。
“兄長在信裡說定陽的魚不錯。”
尹蘿回身看著依次進來的護衛、醫師,道,“給大家的餐食裡多加一份,好好歇一程吧。”
……
隨行的醫師姓鄭,就是在尹家一直照看她病情的那位。
自從她獨自面對姬令羽受傷後,鄭醫師就不再苦口婆心地敦促她不許吃丹藥、彆勉強自己做不到的事,反而是想著法子地給她補虧空。
這次他更是在尹蘿鼓搗暗器的時候,送了幾份毒|藥,連著解藥一同給她的。
“解藥的成分溫和,便是頻繁多吃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鄭醫師將藥攤開,一一介紹,“相對的,毒|藥藥性也沒那麼強,對修為太高的修士可能沒有太大作用。但屬下往裡邊加了味森羅芽,有短暫麻痹的效用。”
森羅芽麻痹性很強,與大多數藥性都是相衝的,研究出折中的法子不容易。
尹蘿不無驚訝。
“小姐誤會了。”
鄭醫師擺了擺手,不大好意思地道,“我這本是為了自己的小女兒研究的,機緣巧合,正趕著這幾日出了成果,先給小姐用上。”
尹蘿:“小女兒?”
“是啊,我家小女兒非要嫁到南邊去,離家遠,平常照看不到她。那又是個漂泊無依的劍修……從前叫她學醫術也不肯。不求她多麼厲害,要是受了委屈,能有自保之力,順利地回到家中來,就是最好的了。”
尹蘿半是出神地看著那堆藥,真心實意地感謝了鄭醫師,喝藥的動作都利索了幾分。
這個世界的藥材種類繁多,還時常有數不儘的新東西冒出來,能夠被稱作醫師是很難的。
……不管哪個世界學醫都不容易啊。
尹蘿認得些基礎草藥,這種術業有專攻的門道靠不了臨時抱佛腳,她也隻挑了能派上用場的學。
姬令羽的血被拿去研究,這其中有個堪稱玩弄字眼的區彆:自願和非自願。
前者有顯而易見的強身健體功效,後者事兒就多了,什麼引人情動、迷心致幻,血統更純的九尾狐還能拿這個直接當穿腸毒|藥。
九尾狐這麼牛叉怎麼還不稱霸妖界啊?
聽說他們現在都還沒個正經領頭人,內部傾軋、自相殘殺。
鄭醫師又說九尾狐很容易變成獵殺對象,幼年期存活率就很低。
“小姐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被您買回來嗎?”
他道,“如果他父母中身為九尾狐的那方還活著,一定不會放任他被這般……九尾狐親緣血脈間門是有感應的。”
難怪。
尹蘿果真沒有感覺錯,鄭醫師先前就對姬令羽表現出了一定的同情,是因為這個。
“既然血也能引發情動,他襲擊我的時候為什麼是用了妖族通用的法子,而不是直接喂血?”
鄭醫師滿臉錯愕。
尹蘿:不好意思了,打斷一下傷感場合,該問的還是要問。誰讓我是異世界學渣。
鄭醫師意識到尹蘿是認真的,而非有意地在敲打自己對半妖的憐憫,想了個委婉的說法:“血深入您的骨血,更強悍……很難結束……您會受傷的。”
所以說,怎麼敢去招惹妖的啊。
一開始就不該把人買回來。
尹蘿眨了下眼,跟著沉默了。
她吃了遏製春情的藥,由於姬令羽血統不純,不知道效用幾何,到了今天還在吃。
對整個人生的欲望都直線下降了。
怪不得他看見她主動喝血,是那個表情。
尹蘿決定今天也不見姬令羽,繼續關著他。
沐浴完畢。
她在房間門裡翻看禁書、擺弄暗器。
戌時,守二來提醒她入睡,順口一提道:“樓下有個奇怪的人,屬下等已著重戒備,小姐可安心靜眠。”
誰知尹蘿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什麼樣奇怪的人?”
守二:“自己蒙著面,還給身旁的女子戴了幕籬。”
尹蘿下意識道:“私奔?”
有什麼自她腦中一閃而過。
樓下傳來一聲突兀的響動,像是桌子摔倒在地。
守二嗅到了空氣中飄散的妖氣,站姿頃刻變了,臉色凝重地低聲道:“居然是妖。”
啊。
看來不是謝家那樁三人消失的事了。
尹蘿默默地往後縮了點,確認剛裝好的暗器和刀都好好地在身上:“妖氣能這麼快蔓延上來,修為不低。”
從爆發到妖力傳至二樓,隻用了眨眼時間門。
守二“嗯”了一聲,看見尹蘿的樣子,緩和了表情:“小姐放心,這次絕不會再讓您受傷了。”
尹蘿不是特彆相信,有準備地正面對打理論上是比被暗算更有戰鬥力——可對面也是個修為高的大妖啊!
要是情勢不對,還是趁早喊人一起跑比較靠譜。
樓下的打鬥聲不絕於耳,時遠時近,鑒於看不到實際情景,就跟隻能聽聲音的遊戲直播一樣,毫無體驗感。
一陣明顯雜亂的腳步聲逼近門外,門扉開啟,守二手中的劍一同揮出。
“求小姐救救我!”
堪堪停住的劍割破幕籬,在頸邊留下劃痕。
是名毫無修為的女子。
並非顯貴穿著,卻是舒適貼合的料子,伸出的手腕有傷痕,然指尖纖細柔嫩,未有勞作的痕跡。
尹蘿試探地喊道:“寧小——”
樓下的“妖”衝了上來,身上纏繞著靈力結成的絲線,將他堪堪製在了樓梯邊。看見女子,尤其是她頸間門的傷痕,這“妖”忽而暴起。
尹蘿眼前一花,兩道身影擋在跟前。
身量、身形、裝束都頗為相類。
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叫人疑心是幻覺。
守二都沒來得及動。
這兩道身影似有短暫遲滯。
左邊率先出手,輕盈如鳥雀,乘風而至,一劍穿過對方的肩膀,將樓梯邊嘶吼的人形釘死在欄杆邊。
劍身散出銀色流光,紅色劍穗籠罩其中,尾部流蘇晃蕩著擦過持劍者的衣袖。本不相配的兩樣東西,此種情形下竟有彆樣的契合。
尹蘿最先認出了那把劍,單手提起裙擺毫不遲疑地奔去,經過佇立原地的另一道身影也未曾停留。
“蕭玄舟!”
任誰都聽得出她語調中的驚喜與歡欣,“你怎麼來啦!”
蕭負雪僵硬地握著流雲劍,不知如何應對。
他來時並沒注意到兄長也在附近,隻看到尹蘿岌岌可危,不待多想便現了身。
……怎麼辦?
蕭負雪有意略過了尹蘿滿含期待的注視,徑直看向後方的兄長。
蕭玄舟終於有了動靜。
他略一頷首,禮節周到妥帖,平靜地喊了聲:“兄長。”
“……”
尹蘿才像是注意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跟著轉回頭,同樣客氣地問了好:“蕭公子。”
叫他就是蕭公子。
對握著流雲劍的人,卻是直接喚姓名。
她便是這般區分的。
尹蘿的視線停留不過一瞬,又專注地落回到蕭負雪身上,不再重複疑問,隻是巴巴地仰頭看著他。
“……有些事。”
蕭負雪低聲說著,誰也沒發覺他短暫地鬆開了流雲,維持著表象的鎮定將劍歸鞘。
尹蘿的手輕輕抓住他的袖子。
蕭負雪幾乎戰栗,整條手臂隨之僵直。
“不管是什麼。”
尹蘿須臾便哄好了自己,眉眼彎彎地笑望著他,輕快地道,“能見到你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