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姬令羽會自殘, 不如相信刀她的人出來自爆好了。
姬令羽在籠子裡和她搏鬥的事曆曆在目。
這人的生存意誌比誰都強。
而且為啥是拿著剪刀啊?
幻視古代影視劇夫妻和離前夜吵架,其中一方要剪發斷情。
尹蘿慢騰騰地咬了口包子,權衡利弊。
現在去見他, 仿佛是被他拿捏了,以後便知道這招有效。
不去見他……好像沒什麼損失吧?
血誓不完整,姬令羽受傷她這邊也不會被反噬。
雖然是想拿他當暫時保鏢,但尹飛瀾的“兄妹情加深計劃”進度喜人, 她也不必那麼急。
尹蘿一口包子一口粥, 吃完了還要喝藥。
這過程緩慢,護衛在下方等得焦急。
焦急過後卻是困惑:他為什麼非要請二小姐去見那個半妖不可?
誰都知道大公子不待見半妖, 若不是為著血誓和二小姐,早將他趕出門去。
護衛心思動搖,就聽二小姐道了聲“走吧”。
他來不及深想下去, 急忙在前方引路。
守二仍舊貼身跟著尹蘿。
梧桐苑中的人都被帶去審問,她也在列。不過她終究來得不久, 又是尹飛瀾親手點過來的,撥過來之前就盤查過,因此不必費力就最快放了出來。
書閣和花池的事告一段落, 乍看事情有了完美合理的解釋, 可食心蟲的事說不通。即便食心蟲受了怨氣吸引召集而來,為何偏偏衝著尹蘿?書閣又是何人改了陣法, 正挑在尹蘿前去的時候?
尹飛瀾表面上給了謝、蕭兩家交代,卻根本不敢懈怠。派出暗衛隨行尹蘿,正是覺得幕後之人不會簡單罷手。
梧桐苑已重新布了法陣,整個尹家的大陣還需隨著天時進行改陣,故而謝驚塵這幾日在尹家宅院,比尹飛瀾還要無處不在。
尹蘿著守二打聽了謝驚塵今日去了哪處, 本是方便她在宅子裡行動,這會兒正好避開路徑去東廂。
東廂並不似想象中人仰馬翻。
幾個護衛將姬令羽的四肢行動限製住,醫師就在床邊,對著姬令羽的腦袋孜孜不倦地勸告:“人嘛,就是活一口氣。不要因為二小姐一時半刻沒來看你,你就要死要活,哪個世家的小姐會喜歡這麼麻煩的情郎?就南洲晏家的獨女,出去獵毒蟲,情郎和正夫都是互幫互助、一同陪著小姐越過迷障,你得學著點。咱們小姐又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兒,更何況還有婚約在身,你既然敢跟小姐結下血誓,就該變通些,找死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
尹蘿:“……”
我都聽到了什麼。
守二咳了兩聲。
屋內眾人齊齊看過來,場面宛如一堆向日葵猛甩頭。
姬令羽傷在手腕,傷口並不長卻有些深,看樣子剛清理完還沒來得及上藥,臉上仍是那副漠不關心的麻木神色。聽見門口的動靜,他略抬了抬眼,視線就此鎖住尹蘿。
沒有期待,沒有喜悅。
自他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死水卻化作藤蔓纏繞。
這對碧瞳在夜間暗處多少妖異,白日裡卻顯出幾分純然澄澈。
尹蘿沒有感到不適,鼻端飄蕩著血腥氣,她挑了個相對遠的位置落座:“你找我有事?”
醫師:“……”
護衛:“……”
二小姐,堪當大任!
面對這等場面,還能如此泰然自若!
姬令羽掙揣幾下,反被護衛壓製得更嚴實,發覺尹蘿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目光短暫移開,看向一旁矮桌上的滿碗赤紅:“那是我的血。”
護衛和醫師們都驚了。
多少次給他紮針接骨,都沒聽他吭過一聲,還以為這半妖是個啞巴,合著是隻對二小姐說話啊。
尹蘿瞟了眼那碗血就迅速移開,表面鎮定:“然後呢?”
姬令羽露出一點困惑的神色:“……你可以喝。”
尹蘿:“?”
什麼狐狸年度迷惑行為大賞?
尹蘿不想露怯,就這麼保持著高貴冷豔臉同他對視。
屋內一時寂靜。
氣氛詭異得誰都沒敢出聲。
醫師想到什麼,傾身沾了一點血,在鼻下嗅了嗅,又試探性地舔了一口,恍然大悟:“他應當有九尾一族的血脈,心甘情願供出的鮮血有療傷健體之效。”
哦,原來如此。
誤會人家是變態了。
尹蘿將裝x進行到底:“我知道。”
個屁。
醫師有點尷尬。
仔細想想,剛才半妖確實不像是要自殘的樣子,隻是他奪了剪刀,又毫不遲疑地在手腕上劃了一道。這麼沒頭沒尾的,想當然他就呼喊護衛進來救人了。
“他與您血誓相連,應當是感覺到您身子不大舒服。”
醫師小聲對尹蘿道,“具體功效多少我還得細細研究,不過應當是有益無害的。”
妖是深情偏執的族群,招惹上了確實麻煩,但也沒有比這類伴侶更忠誠、獻出一切的另一半了。
“不用了。”
尹蘿乾脆回絕,“我不喝。”
醫師錯愕地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
尹蘿很想讓他清醒一點:
再有藥效那也是血啊!
又不是沒其他藥了她乾嘛要喝血!
姬令羽看著沒有暴動自殘傾向,醫師上好藥同護衛們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尹蘿和守二。
姬令羽看著那碗被端走的血,垂下眼,密直的睫毛攏成一片,灑落的陰影遮蔽住眼底。
尹蘿注意到他耳尖顫了顫,尾巴蜷曲著又舒展。
隨即,他用那隻沒傷的手撐著下了床,在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根……鞭子?
尹蘿心裡的預感不妙到了極點。
姬令羽拿著鞭子走近的場面太鬼畜了。
什麼叫ptsd?
這就是了。
守二往前,做出防禦的姿態。
姬令羽停在兩步之遙。
伸手,將鞭子遞了出來。
尹蘿:“……?”
守二敏捷後撤步,回到尹蘿身後。
尹蘿被迫直面這條熟悉又陌生的鞭子。
——到底是誰,把姬令羽運過來的時候還把這玩意兒帶過來了!
姬令羽微微欠身,將鞭子放到尹蘿手中。鬆散的長發隨著動作飄飄灑灑地滑落,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在錯落明暗間靠近,淡色的唇瓣開闔,嗓音低啞地劃過耳畔:
“不打我麼?”
尹蘿:“…………”
原來我沒誤會你。
狐狸精你這是真變態啊!
大概是她僵持的沉默給了姬令羽某種錯誤認知,他屈膝蹲在她身前,堪稱馴服地垂落脖頸,卻沒有再說一句話。尹蘿能從他耳朵的狀態看出他此刻的緊繃,或許還有屈辱。
尹蘿沒有這個嗜好,打算將鞭子放到一邊。
然而她稍稍一動,鞭子末端跟著擺動,姬令羽的手指便搭上了她的膝頭。
尹蘿醍醐灌頂:
他不是受虐狂,而是在跟她交換!
以他自身能對她有用的部分,來換取對她理所應當的親近。
尹蘿理解了這重含義,後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難以言喻的惡寒與震驚。
手中的鞭子頓時變得灼手。
她猛地站起身,將鞭子扔到一旁,匆匆向外走去。
守二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尹蘿簡直要懷疑人生:
為什麼你那麼淡定啊!
這不就顯得我很沒見過世面了嗎?
“小姐在看什麼?”
守二問。
尹蘿語無倫次:“你難道沒什麼話說?就剛才、他居然——”
守二無比自然地道:“半妖通常不如妖那般完整強大,為了留住伴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被打也是留住伴侶的一環嗎?
打完了再……?
尹蘿感覺事情的發展有點偏離想象,姬令羽對於交換的認知和她的設想並不一樣。
一個兩個的怎麼都這麼難搞。
就不能乖乖白給嗎?
尹飛瀾手下的護衛過來稟報,說老爺回來了,正在前廳招待謝公子,讓她梳洗整理好後便去前廳。
素未謀面的爹終於出現了。
尹家很多事確實是尹飛瀾在處理,真正的家主還是尹老爹,所以他一回來,招待客人的性質和場面都得變動一下。
比如這次同謝驚塵的會面,就正式嚴謹得多。
尹蘿知道自己去就是做做場面上的禮儀,大概率不用說什麼話,美美當個花瓶就行。
左右權衡,她換了身藕色羅裙。
主打乖乖女形象,力求多刷尹老爹對女兒的惻隱之心——他都還能記著給尹蘿做件護身法器。
一路走到前廳,從侍從間嚴陣以待的肅穆氛圍就能察覺到尹老爹的威望。尹蘿進去先行禮,聽見上方傳來一聲應答,她才抬頭。
第一眼……確實是尹飛瀾親爹啊。
這兩人長得起碼有五成像。
尹老爹眼睛更狹長些,透出不怒自威的精光,而尹飛瀾的雙眼則柔和許多,大約更肖母親。
“我已聽你兄長說了近日的事。”
尹老爹整張臉上大寫的“威嚴”二字,說出來的話卻還算可親,“柒柒,你受苦了。”
不知是否錯覺,尹老爹喊出她小名時,謝驚塵好似投來一瞥。
尹蘿調整了下語言庫,臨時上崗女兒角色:
“有兄長庇佑,女兒有驚無險。勞父親掛心了。”
尹潯點了點頭,道:“這是謝家大公子。”
哪怕兩人早幾天見過了,也得做好場面功夫。
來之前守二還讓她千萬要注意行禮。
尹蘿走到謝驚塵面前,沒忘記掛上社交虛假笑容,燦爛得不值錢:“見過謝公子。”
謝驚塵今日倒沒露出什麼嫌棄或回避的神色,隻是注視她的時間稍長,有禮有節地矜持道:“尹二小姐客氣了。”
她的位置在尹飛瀾下首。
落座時尹飛瀾用餘光瞟她,示意她喝茶。她端起來嘗了一口,是蜜水,悄然朝尹飛瀾眨了下眼。
視線收回又撞上謝驚塵,尹蘿立即收斂神色。
換了身衣服,這人也能聞到妖氣?
他是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