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沒想到, 自己會這麼快再次出現在列娜西家。
這次懸浮車換了個地方降落,地點在室外。剛剛踏出車門,就一眼望見海面銀浪粼粼, 白鷗振翅欲飛。
“這顆星球的造景真不錯。”無論看多少遍, 白榆都會發出一樣的感慨。
“確實。這顆私人星球的建造史還不到五十年。列娜西家族當初造它的時候花費了不少心思。”管家微笑道, “我的意思是, 花了不少星幣。”
這些天白榆也收到一些關於列娜西家族的情報。這個家族的爵位不高, 但是富得流油,重點和皇室的關係也不錯, 每隔一兩代就會有嫡係或是旁係的子孫去往皇宮充當“皇太子伴讀”之類的角色——當然, “皇太子的伴讀”從來不止一個。
眼前這顆私人星球,隻能彰顯列娜西家族財富的一角, 就像鑲嵌在皇冠上的一個寶石。
白榆暗暗下定決心, 一會兒要向琳·列娜西取取生意經,教她點投資秘訣什麼的。那麼一個漂亮又大方的姐姐,一定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和琳派來的接引人溝通之後,對方把她領向了一片沙灘。
白淨的細沙在蔚藍的天空下蔓延, 清澈的海水打著卷一下下拂過岸邊。不遠處撐著幾把顏色鮮豔的遮陽傘, 傘下豎放著乳白色的躺椅。琳·列娜西穿著一身繞頸式的紅白條紋比基尼, 正懶懶散散地趴著曬太陽。她舒展的姿態使身體曲線儘顯,皮膚白得近乎發光。
“呦,你來啦。”聽見白榆的腳步聲, 琳在躺椅上翻了個身, 踩著沙子走過來,“好久不見,寧希。”
“也沒有‘好久不見’吧。”白榆看著眼前這個豔光照人的omega,心想, 距離她們上次見面好像隻過去半個月。
“上次我不是說過嗎,有機會就再請你來玩一趟。”琳笑眯眯地說道,“你也是夠宅的。聽說你這半個月除了去一趟皇宮,就沒再出門了?還在玩你的全息模擬艙?”
白榆聞言一愣,隨即歎息:“又是厄爾西哥哥傳出來的消息?”
“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親熱地攬住白沙的肩膀,“反正我不介意多招待你幾回哦。以後你有空可以隨時來度假——這地方隻有我和我的弟弟會來,清淨得很。”
“你弟弟?”白榆想到了什麼,“說起來,你弟弟怎麼樣了,他的精神體還好嗎?”
琳露出一個微笑:“他很好,可精神了。對了,你不是很喜歡大海嗎,今天再下去玩一趟如何?——要不要試試真正的潛水?”
上次白榆為了不弄濕衣服和頭發,加上安全防護的需要,選擇了完全將海水隔絕在外的裝置。但現在她們所在的這片海域被提前清理過,很安全,屬於可供客人們下水遊玩的場所。
白榆想了想,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傳統精神,決定體驗一下新項目。
反正都是免費的。
於是白榆跟著侍從去了沙灘不遠處的一座木屋裡。侍從恭敬地讓白榆一個人進去,自己則守在屋外。木屋裡有面高高的鏡子。鏡子對準白榆的身體上下掃描一遍,給出精準的數據,然後展示出顏色、式樣各異的泳衣。白榆試了幾件,鏡子立馬反饋出上身效果。
選好款式之後,沒過幾分鐘,侍從就帶著泳衣和潛水所需的一乾器材敲響了木屋的門。
列娜西家提供的潛水器材都相當輕便,重量和白榆上次潛水攜帶的東西差不多。她興衝衝地回到沙灘上,卻發現琳正坐在遮陽傘下劈裡啪啦地敲著光腦鍵盤,看起來是在和誰聊天。見白榆來了,她瞬間門熄滅光屏,抬頭笑道:“不錯嘛,小朋友,還有馬甲線呢,看來平時沒少鍛煉啊。”
“雖然我很高興你誇讚我的身材,但你不打算和我一起下去玩嗎?”
“我有點急事要處理,等會兒再來。”琳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含蓄的、高深莫測的微笑,“你先去吧——對了,你是新手,最好還是找經驗豐富的人帶帶,可彆自己隨便下海哦。”
白榆覺得琳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有急事、等會兒再來”這個台詞也有些耳熟——琳上次拋下她之前也是這麼說的,然後她再也沒回來過。
“你這個東道主做的也太隨便了。”白榆扶額,“那我先去,你記得快點來哦。”
琳點頭,優雅地翹起手指,做了個“OK”的姿勢。
看著白榆的身影逐漸往海岸走去,琳深吸一口氣,目光幽深。
她掏出光腦,開始發信息。
“目標已經出發——往西南方45度方向前進,預計三分鐘內到達一號海岸。”
消息發出後,聊天對象的頭像閃爍了一下,表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收到。”
……
白榆一個人漫步在海岸線上。
海水從她的腳趾縫流過,濕潤的細沙踩上去有種微微的粗糲感。
幾分鐘後,她對列娜西家族的不靠譜有了全新的認知:上次那個潛水場館至少還有負責人看管設備,這海岸邊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啊。
新手潛水需要老手帶?那為什麼不給她安排個指導老師?她知道琳大約是從小在這顆星球玩兒大,絕對稱得上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但琳總是遲到。
她歎息一聲,看著白茫茫的潮汐,總覺得有種上當受騙的預感。
突然,她看見了一個身影。
有人正在起起伏伏的海浪中行走。
那是個年輕的背影,身姿挺拔,身上沒有明顯的肌肉,但也穠纖合度,最顯眼的是他那纖細的腰部——
那人似乎覺察到白榆的視線,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有些蒼白的臉,黑色的眉眼,繾綣似風與浪花交織成的詩篇。
他看了白榆一眼,然後微笑起來,暗紅的唇瓣有種羅德斯玫瑰般刺目的豔麗。
“……你好。”他和白榆打招呼,仿佛一個久彆重逢的朋友那般自然,“你也來潛水嗎?”
白榆:“……啊,嗯。”她說著,視線忍不住下移。
海浪在對方腰際的位置翻騰,時不時濺起晶瑩的水滴,然後緩緩地、緩緩地,彙聚成水流,沿著緊致漂亮的腰線滑下去。
有那麼兩秒鐘,白榆完全沒說話。但對方卻毫不在意。
他像是剛剛上岸的、純真又美得妖異的人魚那樣,對白榆伸出手。
“你現在想下去嗎?”他的聲音有種特殊的格律,溫和而動聽,“我來帶你吧。”
白榆眨眨眼,沒有動,又認真看了眼他的臉龐。
漸漸的,少年的耳根開始泛紅。他微微側著視線,沒用直視白榆,周身的氣場卻漸漸軟化下來,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無辜的氣質。
“好吧。”白榆選擇握上他的手。
他的體溫很低。大概是海水的緣故,掌心有一絲滑膩。
兩人雙手交握之後,他小心地、用力地握了一下白榆的手。
“我叫寧迦。”
他低聲而認真地說道。
“我知道。”白榆的話讓寧迦一愣,略微抬起頭,“你的精神體是那隻離家出走的大水母,對吧——就是那天被琳小姐捉走的那隻。”
寧迦:“……”
“你和那隻水母的氣質簡直一模一樣嘛。說起來,那隻水母還在嗎?要不讓它來跟我們一起潛水吧,肯定很好玩。”
寧迦:“…………”
好消息,白榆好像還挺喜歡他。
壞消息,白榆似乎更喜歡他的精神體。
……
大約一個半小時後,白榆和寧迦相攜出現在了琳的視線裡。
琳被太陽曬的有些發昏,戴了個墨鏡,正在喝果汁。見兩人並肩走來,她會心一笑,道:“你們玩的怎麼樣?”
寧迦先到桌邊,遞給白榆一杯果汁。
白榆接過果汁,喝了一口:“是挺好玩的,下次再來。”
準確的說是一人一水母在海裡玩得不亦樂乎。而寧迦負責在邊上指導白榆潛水,順便負責感知海底有沒有危險生物。
但寧迦沒有任何不滿,相反,他的眉間門輕輕一鬆,說:“你開心就好。”
琳看著兩人的互動,問:“你們這算是交上朋友了?”
“你說呢?放了我兩次鴿子的琳小姐。”白榆把杯子輕輕一扣,“事不過三,再有下次,我就再也不信你的承諾了。”
“好嘛,對不起。”琳果斷選擇道歉,“晚上請你吃飯,補償你怎麼樣?”
白榆說這還差不多。
一頓晚餐吃的賓主儘歡。
吃完晚餐之後,白榆毫無留戀地告辭,光速坐上自家的懸浮車。
回程的路上,管家看著白榆像是輕輕鬆了口氣的樣子,感覺有些好笑:“寧希小姐,您現在還是不適應和列娜西家族的人交往嗎?”
“我是不適應和omega交往。”白榆咬著字眼,說道,“omega太恐怖了。”說著,她突然頓了頓,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臉。
管家忍不住笑了一聲:“之前我看您那麼受omega歡迎,還以為您是擅長應付omega的類型。”雖然他們上次逃跑了,但那單純是因為人太多,跟明星躲避記者是一樣的道理。
“算了。硬要說的話,比起omega,還是alpha好應付一些。”
至少alpha不會有九曲回腸的心思,也不會點亮什麼魅惑技能。
天曉得,她這個Beta今天差點就被寧迦的腰給煞到了。
真可怕,難怪那麼多alpha整天嗷嗷叫著想娶omega。弄個漂亮大美人擺在家裡,可不得高興地每頓多吃三碗飯嗎?
“說起來,琳小姐的婚禮馬上要到了,到時候老公爵和厄爾西少爺之間門必定有一個會出席。至於您和阿諾德少爺,就看你們的意願了。您打算去嗎?”
“去吧。”白榆說道,“畢竟他們算是我在帝都為數不多的朋友。”
“那就再好不過了。”管家欣慰地點點頭,“自從寧迦少爺被匹配對象拒絕之後,列娜西家族一直受流言困擾,想必他們一定會更加隆重地對待這次的婚禮……”
“什麼?”白榆不可置信,“什麼叫被匹配對象拒絕?”
是哪個沒品的家夥?!
然後白榆就聽說了因為寧迦的精神力等級過高、擁有特異的精神體,以致於失去匹配權的事情。
現在流言已經傳遍滿帝都星。
白榆啞然。
她突然回想起寧迦蒼白脆弱的臉,想起他無數次期期艾艾望向她的眼神。她本來以為omega的天性如此,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是實在找不到朋友傾訴,所以才想跟她做朋友吧?她是Beta,自然不會像A和O那樣思考,不會覺得寧迦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寧迦和她往來也能獲取一絲喘息之機。
所以他才一直粘著她?
思考間門,白榆的光腦恰好收到了一條來自琳的信息:
“今天謝謝你,寧希。寧迦已經很久沒這麼和朋友交談過了。”
“不過,我看他整天悶悶不樂,也不是個事兒。不知道你最近在全息網絡上玩些什麼,能不能帶他一個?就當解解悶了。”
“這算是我的委托——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作為報酬,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最新的市場消息。無論是你或是你的其他朋友,抓住這個機會,多少都能賺些零花錢玩玩。”
白榆:“……”她對琳小姐概念裡的“零花錢”數額表示懷疑。
白榆沉默片刻,開始天人交戰。
回家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爬上線,和大白鵝與匣裡金刀討論這事。
最近他們經常在一起玩,也算半個固定團隊。黑水杯開賽在即,白榆可能會沒空照顧寧迦,有時候就得托大白鵝和匣裡金刀照看。
大白鵝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話:“多帶個萌新來玩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我們把你教的多好!”
白榆:“他是omega。”
大白鵝被整不會了:“啊?”
白榆接著說道:“也不用大家做什麼。如果他不適應這裡的氛圍,那也沒辦法,他自然會離開的。”
大白鵝:“也、也行吧。”
匣裡金刀則隻有一個問題:那些市場信息保真嗎?真的能賺到錢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匣裡金刀表示,就算那個omega進來後哭著喊著要離開,她也會儘力把人留下來——隨著這幾天接觸的深入,白榆知道了匣裡金刀是個女alpha,大白鵝說她“面冷心硬”,想必威逼omega這種事她也是說到做到——於是白榆隻能急忙打補丁,說就算寧迦來了之後不適應,那些投資信息還是會給的,讓匣裡金刀不要太緊張。
就這樣,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寧迦上了線。
他的初始登錄地點在廣場上。
剛剛上線,他就被黑壓壓的、擁擠的人群淹沒。到處都是人。他們交談、吵鬨、大笑,不少人手裡還拿著顏色鮮豔的飲料。
寧迦略感迷茫。他第一次身處人潮之中,覺得自己的存在被無限縮小,緊張感卻被無限放大了。
逐漸的,他開始聽不到周圍的聲音,所有人的面孔就像蒙上一層灰霧——
“寧迦!”
有誰的呼喊聲響起,在刹那間門被嘈雜的人群淹沒,卻讓寧迦在瞬間門清醒過來。
他重新被帶回喧囂的塵世。
寧迦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然後就被一個人牢牢握住了手腕。
那是陌生的臉,陌生的聲音。但寧迦能透過這些虛假的信息判斷出唯一真實的存在。
“寧希。”他急促地呼吸幾聲,悄聲呼喚道。
“還好,找到你了。”白榆明顯鬆了口氣,“忘了告訴你彆選廣場做登陸地點……他們要在廣場上直播黑水杯的預選賽。”
“……預選賽?”寧迦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轉身,才發現廣場的最中央有個明亮至極的大屏幕,上面用分屏的形式播放著比賽。
刀劍互搏。槍炮嘶鳴。
……是機甲格鬥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