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江之上雲消雪霽,被毛氈濾過一遍的朝陽落入帳中,仍亮得刺眼。
玉色的錦被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再無從前的規整之意。
昨夜睡得雖晚,但江玉珣的生物鐘還是在卯時把他準時喚醒。
他下意識將臉埋入被中,試圖躲開過分刺眼的陽光。
然而下一刻,微涼的鼻尖並未如他潛意識裡預料那般埋入被中,而是……撞在了一個堅實的物體上。
“……”
昨晚發生的一切,在刹那間變得清晰。
我和……
我和應長川睡到同一個被窩了!
方才還昏昏欲睡的江玉珣猛地睜大了眼睛,如生鏽的機器人般一點一點抬起了眼眸。
陽光順著棉被的縫隙灑進了被窩。
船艙內的景象在一瞬間清晰了起來。
玄色的衣料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江玉珣的面前。
他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然而眼前的畫面仍沒有半點變化。
江玉珣心中瞬間一陣絕望……自己剛剛撞倒的,是應長川的肩膀。
我昨天抱著應長川的胳膊睡了一晚?!
意識到這一點後,江玉珣的內心瘋狂尖叫起來,指尖更如被火灼般瞬間發起了燙。
此時此刻,他仿佛已透過衣料,觸到了身邊人的脈搏。
想到自己不安穩的睡姿,江玉珣的心中隻剩下四個大字——死了算了!
……溫暖的船艙,淩亂的錦被。
明明知道自己和應長川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眼前的一切,還是令江玉珣於驟然間心虛了起來。
這未免有些太過曖.昧……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江玉珣的心不由一顫。
雖然沒有鏡子,但臉頰上傳來的古怪燒熱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江玉珣,此刻他的臉定然是紅了。
來不及多想,大腦一片空白的江玉珣立刻聽從本能鬆開手,屏住呼吸從被窩中坐了起來。
他全程目視前方,看都沒有看身邊的人一眼。
樓船上安謐無聲,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與船槳破水向北而行的輕響。
伴隨著淺淺水波聲,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撩開覆在身上的錦被。
黑發隨之滑落肩頭,將他的腰線勾勒的愈發纖瘦。
江玉珣放慢動作,嘗試著一點點挪出床榻。
……然而就在他打算偷偷溜走的那一刻,忽有一陣溫熱自腕上襲了上來。
——怦怦。
江玉珣的心重重地跳了兩下。
他餘光看到,天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此時倚坐在榻前,緩緩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伴著水波的輕響,清晨暖色的陽光儘數灑落在煙灰色的眼底。
應長川的視線一點點落在了江玉珣因緊張而不自覺緊咬著的唇上。
辰
江之上,春寒料峭。
江玉珣的手腕早被凍得冰涼。
隻餘一點暖意,自應長川的指間散開。
“啊——”做賊心虛的江玉珣被嚇了一跳,手腕如被細電電過一般想要往回縮。
可天子沒有鬆手,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並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問:怎麼了,愛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醒來,應長川的聲音裡還帶著幾分陌生又危險的沙啞。
江風撩動厚重的幔帳輕輕搖晃。
墨黑的長發如絲緞般,輕輕滑落於應長川膝上。
船艙內的曖.昧在這一瞬發酵。
江玉珣本想假裝冷靜,以從船艙內古怪的氣氛中脫身。
但此刻他卻再也難以壓製心中那個不斷躍動的瘋狂念頭——大周的天子,應長川他……他是不是…喜歡我?
江玉珣的手指隨應長川的話蜷縮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小聲說了句:“不對……”
“怎麼不對?”
應長川的聲音兀地出現在了江玉珣的耳畔。
他下意識道:“……不是說陛下無感於情愛,尤其厭惡龍陽之好嗎?”
這些結論並非後世人無緣無故得出的,而是通過《周史》記載推測而出。
雖然沒有徹底蓋棺定論,但早已被世人默認。
開口的那一刹那,江玉珣的心跳徹底亂了套。
他下意識抬起原本輕垂在身側的那隻手,緩緩地貼在了心口。
應長川隨之蹙眉。
幾年前江玉珣在羽陽宮內的那番話,再次清晰地浮現於他腦海之中。
——臣在想,陛下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男女不近,沒有世俗之欲。
無感於情愛、厭惡龍陽之好、沒有世俗之欲?
應長川忍不住輕輕蹭了一下指間那片皮膚,接著突然眯了眯眼睛,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孤早就想問,愛卿究竟是從何處,聽來那些離譜傳言?”
原本緩慢行駛於辰江上的樓船,於此刻渡過險灘。
耳邊的水聲突然大了起來,原本半跪在榻上的江玉珣也不由自主地坐了回來。
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
江玉珣的視線,在半空中與應長川相撞,他的語氣有些僵硬:“世人……都這樣說。”
應長川輕輕搖頭,並似笑非笑道:“世人並不了解孤。”
他有感於情愛、不厭龍陽之好,且……從不缺世俗之欲。
墨黑色的眼瞳內突然多了幾分怯意,江玉珣不由喃喃道:“陛下有喜歡的人?”
應長川深深地看向江玉珣的眼底。
他斂起笑意,難得認真:“有。”
……大周的天子早就有了心上人。
江風穿過幔帳的間隙,吹入了江玉珣薄薄的衣衫之中。
江玉珣的肩背,都在這一瞬生出了陌生的酥麻。
他忍
不住想要縮回棉被,然而天子似乎並不打算這樣“放過”他。
“愛卿可還有什麼想問?”
無論是船艙內的氣氛還是兩人的姿勢,都有些過分不清不楚。
被應長川一步步緊逼的江玉珣,索性自暴自棄起來。
他緊緊攥住手心,忽然抬眸直視著天子的雙眼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他?”
應長川是天子,沒有人能令他壓抑自己的喜惡。
假如他真的……喜歡自己,為什麼又要逗自己小心翼翼猜來猜去,甚至時不時還在他的面前犯個傻?
他這是在把自己當做兒L時的小貓那樣逗嗎?
江玉珣的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古怪情緒。
辰江之水重重地拍打在船艙上。
巨大的樓船也隨著波濤一道搖晃。
原本已經不暈船了的江玉珣,思緒竟然再一次隨著波濤一道起伏昏沉。
應長川緩緩鬆手,把不知落到哪裡去的錦被蓋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被江風吹得泛寒的皮膚,一點點回了溫。
就在江玉珣以為應長川打算直接翻篇的這一刻,他忽聽天子輕聲道:“因為孤喜歡的人一心家國,且不喜‘以權壓人’。”
所以他才要徐徐圖之。
巨浪派在船艙上生出“嘩啦”一聲重響。
江玉珣不由恍惚了一瞬,他忽然想起……這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
春.光穿過樹林,變成金色的碎屑,揚落一地。
月鞘山上一片蓊鬱之意。
怡河之水湧過筆直的河道,朝著旭日而去。
山霧彌漫間,唯有仙遊宮半隱半現。
那日樓船上,應長川的話無異於將心思挑明。
幸好,他似乎並不著急得到江玉珣的答複。
大周北境因為折柔的白災而嚴陣以待。
每天都有軍報經驛站送至樓船之上。
天子再一次忙碌了起來,江玉珣不由鬆了一口氣,並借著“回溫”的理由卷著鋪蓋回到了外艙。
——他需要時間與空間去搞清楚自己的想法。
古代交通不便,出趟遠門非常費勁。
冬至匆匆離家的江玉珣也沒有想到,自己再回昭都竟已是仲春時節了。
……
仙遊宮,花園。
樹木還凝著晨露,耳邊儘是鳥鳴。
這幾年戰火暫歇,但大周仍舊忙碌。
立朝時來不及做的改革,在此時通通被提上了議程。
偌大的仙遊宮內,竟然連一個閒人都沒有。
忙了大半天的莊嶽一邊飯後散步消食,一邊與好久不見的江玉珣說:“……到了春天就要開始準備征收夏稅了,但今年陛下打算換種稅法。現在整個安河殿都忙亂成一鍋粥了!”
話音落下,他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
“安河殿”坐落於仙遊宮東南側,是
治粟內史莊嶽及手下日常工作的地方。
一般來說,春、冬兩季他們都比較清閒,唯獨今年忙得不可開交,眾人莫不怨聲載道。
江玉珣跟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餘光看到——一貫精神的莊嶽臉上都出現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簡直疲憊至極。
“如今大周的稅率已經從十五稅一降低到了二十稅一,在史上都是絕無僅有之事。依我看,這已經非常寬鬆。也不知陛下為何要改……”
莊嶽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一看便是五大三粗之人。
但是他自軍中時便掌管糧餉,對錢、稅一道很有經驗。
江玉珣前幾日同莊有梨閒聊時得知,不隻莊嶽,他下屬的主掌糧食存儲的“太倉”,還有主管物價的“平準”都不大理解應長川為什麼要更改賦稅製度。
身旁的人還在唉聲歎氣,江玉珣的腳步不由一頓:“古今天下,稅柄不過‘稅人、稅田、稅商’三種,若是往後一直減免田稅,那麼一旦遇到需要錢的時候,朝廷就得從另外兩項上下手了。”
“……的確是。”莊嶽猶豫著點頭。
大周的稅製同樣承襲前朝。
除了田稅以外,還有針對成年人的“算賦”以及兒L童的“口賦”,等種種“人頭稅”。
隻不過天子這些年一直沒有下令征收罷了。
莊嶽生長於前朝,早就習慣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頭稅的存在,因此並沒有覺得這有何不對:“以人頭計稅更加簡單,用起來也沒什麼大問題。”
他的語氣頗為理所應當。
看出莊嶽的疑惑,江玉珣忽然轉身搖頭道:“但是這對普通百姓與豪強地主而言並不公平,萬一後世朝廷開始征收此稅,那麼勢必會出現大批交不起錢的百姓。”*
說白了大周如今安然無恙,靠的就是應長川不征人頭重稅。
但此事實在是太過依賴統治者的“良心”,在江玉珣來那才是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隻要稅製一天不變,那麼危機便一日不除。
“真到了那個地步,他們要不然投奔大戶,要不然就會成為流民,”江玉珣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花園中,聽上去頗為沉重,“長此以往必將動搖國之根基。*”
他所言並非危言聳聽——曆史上緊隨大周之後的兩個朝代的滅亡,都或多或少與稅法有關。
江玉珣越說語氣越嚴肅,最後竟嚇到了莊嶽。
對面的人不由一愣:“你……你容我再想想。”
中午休息的時間不長,原本還在與江玉珣閒話家常的莊嶽瞬間安靜了下來,並於心中默默計算了起來。
江玉珣也不再多說,而是與莊嶽一道緩步向流雲殿而去。
論起財稅,莊嶽以及他手下的任何一個人都比自己專業。
但生長於這個時代的他們,卻很難察覺出稅法隱藏的巨大問題。
想到這裡江玉珣忽然意識到……和莊嶽等人一樣,應長川同樣不知道後世曆史。
可他竟然敏銳地意識到了這背後的危機。
這麼看來應長川除了會打仗以外,還是很有大局觀的。
除此之外,情緒似乎也要穩定一些?
“……賢侄,賢侄?”不知何時,莊嶽忽然停下腳步在江玉珣的面前揮起了手,“想什麼呢?怎麼跑神了?我方才說再過幾日便是你伯母的生日,想從你這裡預訂些好酒呢!”
同時一臉疑惑的向江玉珣看了過去。
“嗯?”江玉珣愣了一下,習慣了說真話的他不自覺道,“我剛剛想起了陛下。”
話音還沒落下他便不由一驚,並差點咬到了舌頭。
——這是可以說的嗎!
江玉珣趕忙清了清嗓子道:“您放心吧,此事我已經記下來了,過幾日便直接叫人將酒送到府上。”
“這就好,這就好!”萬幸莊嶽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還沒有意識到江玉珣的話有什麼不對,他不由撫須笑道,“身為臣子的,凡事多想天子是好事。”
接著便毫不吝嗇地誇獎起了江玉珣來。
而越聽江玉珣便越是心虛。
若是放在往常的話他定心無旁騖,但是最近……除了朝政外,他的心中卻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比如說,江玉珣從前壓根不會考慮應長川的“情緒”究竟如何。
開玩笑!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有哪個當大臣的有心思在意皇帝的情緒?
-
怡河兩岸草長鶯飛,到了一年之中最好的季節。
但是北地的風雪剛剛過去,一切尚未複蘇。
這場“白災”對折柔的影響比江玉珣原想的還要大。
折柔的元氣大傷,一時間自顧不暇竟也無力劫掠。
獲得情報之後,大周一方面仍不敢掉以輕心。
而另一方面,帝國的正常運轉也沒有被此事打斷。
如今大周已與克寒正式結盟。
雙方貿易往來變得愈發頻繁,買賣商品的種類變得更多。
甚至於克寒的主要使臣,也從一開始單純精通大周語言文化的次嘉,變成了克寒的三王子。
……
“……大周的‘蘊火溫室’內除了花卉外,栽種的更多是蔬菜和瓜果,”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帶著克寒三王子若固走出溫室之中,“如今怡河兩岸的百姓,也開始在自己田地裡搭建溫室了。”
若固雖然會說大周官話,但仍帶著濃重的克寒口音,用詞也比較直接簡單:“這麼看溫室很好建?”
說著他便好奇地向江玉珣看了過去。
江玉珣隨之點頭道:“是的殿下,若您需要的話,此番可以先留克寒的工匠在此學習,往後試著在克寒修建溫室。”
見大周沒有一點藏著掖著的意思,若固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就麻煩你們了。”
“殿下客氣了。”江玉珣連忙回禮。
克寒人出手極其大方,除了馬駒以外
更送了不少長成的良馬到大周。
大周的騎兵建設進度,也比預想之中快了許多。
他們這樣大方,大周自然也不會吝嗇。
眼看時間已經不早,江玉珣一邊帶若固繼續參觀仙遊宮,一邊向他提議道:“午膳時間將至,殿下不如先到流雲殿去休息片刻,並品嘗今年的新茶?”
若固身份雖然尊貴但年紀還小,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他來大周多是為了開闊眼界,具體事務仍是由使臣商洽。
他對那些正事不感興趣,也懶得去流雲殿。
但一聽到有“新茶”可品,喝慣了茶餅的若固立刻來了興致。
“好,”若固當即朝江玉珣點頭道,“那便麻煩將大人帶路了!”
-
近來天氣已經變暖,宮內到處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小花。
昨夜又下了一場春雨,此時屋簷正“滴滴答答”地向下落著雨,頗有一番閒適之意。
流雲殿正中央擺著一張白玉小案。
身著碧衣的內侍官正一邊燙杯溫壺,一邊為他介紹桌上新茶的由來。
“……此茶均為上月末新采之茶,經簡單炒製後送至昭都,正是鮮豔有光、香氣鮮爽的時候。”
內侍官的話有些複雜,在他開口的同時,克寒使臣也逐句於若固的耳邊翻譯著。
伴著店外的雨聲,江玉珣也輕聲補充道:“從前大周飲茶還要加許多調味,不過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傾向於直接衝泡。”
話音剛落下的同時,內侍官已小心拿起壺蓋輕刮起泡沫與浮葉。
刹那間,清香味道溢滿了流雲殿。
若固不由深嗅一口,眼睛也亮了起來:“的確是不一樣的味道。”
結束封壺、分杯的步驟之後,內侍官終於將茶送到了天子與克寒王子的手中。
蘭花一般的綠茶在沸水中上下起伏,既香又美。
若固忍不住先觀察了一番,接著才細細地品嘗起來。
在江玉珣帶若固參觀仙遊宮的同時,使臣已與應長川聊過了正事。
此時殿上的氣氛頗為輕鬆,剛開始學習大周官話的若固一邊喝茶,一邊與眾人問個不停。
“……我聽江大人說,大周的皇宮名叫‘羽陽宮’,離這裡還有好幾百裡地?”若固放下手中茶盞,疑惑地看向眾人,“大周皇室是不是都住在那裡?”
江玉珣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問,但還是放下茶盞,輕輕搖頭並耐心解釋道:“羽陽宮陰冷潮濕還未修葺,這幾年來隻有官兵看守,一直無人居住。”
“奇怪……”年歲尚輕,又不太了解應長川的若固先嘟囔了一句,接著終於忍不住直接看著天子問,“剛才參觀仙遊宮的時候,我就很好奇這宮內的人怎麼如此少。原本還以為他們都住在羽陽宮裡,但聽江大人這麼一說,似乎不是這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江玉珣總覺得若固的話語裡似乎幾分八卦之意。
眾人則放下手中動作,耐心朝他看了過去。
若固的大周官話說的不好,一口氣說這麼長的句子已是他極限。
話音落下,他便有些著急地轉身朝使節嘀咕了起來。
而聽了他的話後,使節的微笑忽一下僵在了臉上。
他有些忐忑地向天子看去,顯然是在猶豫要不要翻譯若固的話。
正坐於五重席上的天子垂眸看向若固,末了朝使臣輕笑道:“次嘉大人但說無妨。”
“是,是陛下……”
若固的話中還夾雜著不少大周詞語,使臣次嘉本想避開這個在他看來有些敏感的話題,但最終隻得稍微委婉的說:“王子殿下剛才有些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有在仙遊宮內見到一位宮妃?”
他的語氣無比尷尬,說著說著額頭上還冒出了幾顆冷汗。
大周朝臣是絕對不敢當著應長川的面問這個問題的。
甚至於比較了解大周文化的次嘉,也知道有些事該說有些事不該說。
放眼全天下,恐怕隻有若固這個身份尊貴,且完全不知道大周境內情況的克寒王子會冷不丁地冒出這個疑惑。
使臣的話音落下之後,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對勁的若固還在不明所以地點著頭:“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少年清亮的聲音穿透簷下雨聲,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每個人的耳邊。
流雲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天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眾人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半晌過去見人無人敢說話,站在應長川背後的桑公公終於忍不住偷偷地瞄了江玉珣一眼。
誰知竟直直地撞上了江玉珣的心虛的目光。
桑公公看我乾什麼?
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咳咳咳……”被他這麼一看,原本正在借喝茶掩飾尷尬的江玉珣忍不住咳了起來,並將視線落向窗外。
江玉珣的動靜實在有些大。
原本還在等待應長川回答的若固,突然一臉疑惑地朝他看去:“江大人怎麼了?”
自己剛才問的問題和他有什麼關係嗎?
“沒……”
不等江玉珣開口敷衍,一直沒有說話的天子竟也放下手中的茶盞,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並跟著學了一句:“江大人怎麼了?”
煙灰色的眼瞳裡滿是笑意。
清懶的聲音在這瞬間如漣漪般回蕩在江玉珣的心間。
江玉珣:!!!
剛才正在胡思亂想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茶盞。
江玉珣一邊瘋狂在心中命令自己閉嘴,一邊並忍不住道:“陛下未來,打算如何?”
清潤的聲音回蕩在流雲殿上。
……他的語氣中既有疑惑,還有幾分此前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忐忑。
完蛋了。
江玉珣的心不由一緊。
哪有大臣問皇帝未來如何打算的?
自己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問身邊的人要什麼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