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的聲音透過流雲殿未闔的殿門傳到了穿堂之上。
守在殿外的桑公公當即瞪圓了眼睛。
他有些不確定的看了殿內一眼,接著立刻壓低聲音,在第一時間遣走了殿外的內侍官們。
而在流雲殿內,應長川的臉色也忽然生出了些許變化。
他垂眸看向玉盞,像是仔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也好。”
……也好?!
有一瞬間,江玉珣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接著便悔恨了起來。
我方才為什麼要那麼老實?
見江玉珣一臉懊惱,應長川不由放下手中的杯盞問:“怎麼了?”
雖說賣酒之後江玉珣便不再缺錢,但一想到被罰的三年俸祿,他便止不住地肉疼。
萬一應長川又想借此創收怎麼辦?
他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問,“陛下真的要罰嗎?”說完他歎了一口氣,又認命般小聲道,“不知陛下想要罰些什麼?”
應長川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停頓片刻道:“孤暫未想好不如,先欠下。”
江玉珣瞬間笑逐顏開,差點沒忍住將“太好了”三個字直接說出來。
他趕忙鬆開緊攥著的手,清了清嗓子假裝嚴肅道:“是,陛下。”
俗話說“貴人多忘事”,應長川公事繁忙說不定明天早上便會將這件事忘到腦後。
況且看他這樣子……似乎也不打算罰自己錢財。
隻要不罰我錢什麼都好說!
江玉珣緩緩端起酒盞,並借著喝酒的動作遮住了唇邊的笑意。
同時也不忘暗戳戳地在心中補了句“小氣”。
此刻的他簡直是將心裡的想法全寫在了臉上,並於同一時間落入了應長川的眼底……
楊梅泡過的烈酒帶著些許酸甜。
天子輕抿了一口忽然漫不經心道:“本隻是件小事,可惜孤向來小氣,還請愛卿多多擔待。”
“噗,咳咳咳——”
江玉珣一口酒沒喝完,差點嗆死在了應長川的對面。
剛才在心底裡誹謗過對方的他不由心虛起來。
邪門,應長川不會是聽到我在心裡說他什麼了吧。
停頓幾息,江玉珣忍不住在心底裡瘋狂叫起了應長川的大名。
——陛下?
——應長川?
——應長川,應長川!
幾息後,見對方不再有反應,江玉珣方才緩緩地放下心來。
-
爍林郡太守來報,去年前往海灃國尋找稻種的使臣已經回到大周。
此時育種已經開始,最晚秋天便可收獲。
除了稻種以外,他們還帶來許多原產自海灃國的香料與其他作物——例如丁香。
若將它加入鹵料之中,定能使得食物口感更為豐富。
……
自爍林郡來的官.員語速雖慢
且口音頗重,但已能夠順暢使用官話。
注音的推廣顯然已經在爍林郡內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來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流雲殿上一遍遍回蕩。
最終穿過鏤空的饕餮紋座屏,傳到了應長川的耳邊。
“啟稟陛下,使臣們去了海灃國後,果然發現了江大人口中的那種水稻,”殿上的人滔滔不絕道,“它不但耐旱,可以種在我爍林郡的小丘上,甚至還有著早熟的特點。仔細算來,它的生長周期要比普通水稻短整整二十多天,最多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說這番話後,他激動地用雙手舉起一個長長的木匣:“陛下、江大人請看,這便是海灃稻。”
雖然已拿到稻穀多時,並早早知曉了它的妙處。
但此刻這名來自爍林郡的年輕官.員的雙手,還是在不住地顫抖著。
作為土生土長的爍林人,饑餓自幼都是徘徊在他心尖的烏雲。
然而這一刻,他卻依稀見到疾風吹過曠野,撥開陰雲透出了第一縷日光……
桑公公趕忙上前無比鄭重地接過木匣,用絲絹擦過之後放在了天子的桌案上。
江玉珣忍不住轉身看向木匣。
紫檀木製成的木匣內墊滿了上好的絲絹,生長在海灃國田地裡最不起眼的水稻,就安靜地躺在此處。
燦金色的穀穗長而無芒,稻穀粒顆顆飽滿。
翠綠色的莖稈粗壯、葉片較窄且挺直,明顯要比大周的水稻品種更抗倒伏。
江玉珣不由喃喃道:“真好看……”
爍林郡的官.員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下官走時郡內稻穀已經開始拔節分蘖,如一棵棵小樹生長在田中。想必等回家的時候,就能看到面漫山遍野的金濤了。”
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其幽深。
似乎已經穿過千萬裡,看到了遠在天邊的家鄉。
天子也在這時笑了一下,拿起了桌案上的稻穀。
“既然如此,孤未來定要去爍林郡親眼看看。”
說著,手指便輕輕地從稻穗上撫了過去。
正值盛夏,仙遊宮內也多了些許聒噪的蟬鳴。
此刻他本該因耳邊的聲響而感到不耐煩才對,江玉珣卻沒來由地從天子的動作中看到了幾分溫柔。
——這一次應長川並非為了征戰、威懾天下而想要去爍林郡,他隻是想親眼看看這片土地再見證一場豐收。
江玉珣的心忽然也隨著稻穗一道輕輕地顫了一下。
聽了天子的話,爍林郡來人當即興奮了起來:“此乃爍林郡之榮!”
說完他又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到了江玉珣的身上。
暈船的感覺始終徘徊在江玉珣心間。
南巡回京後他本不願再坐那麼久的船,這一瞬竟也忍不住道:“臣也想與陛下一道去。”
海灃稻的生長速度雖然快,但從育種再到推廣、豐收,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可此刻江玉珣
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爍林郡穰穰滿家、稻穀飄香的場景了!
“好,”應長川放下了手中的稻穀,垂眸笑著看向江玉珣,“那便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那位名叫“管士銘”的木工被江玉珣請到了仙遊宮中。
他本想在玄印監駐地見管士銘,但天子卻頗感興趣地把管士銘喚到了流雲殿上。
此時已是傍晚,赤紅色的晚霞映亮了遠天。
如烈焰一般,燃在每個人的眼底。
管士銘所做的半成品體積頗大。
幾名內侍官合力才將它搬到了天子面前,同時撤掉座屏。
看到眼前的東西,應長川不由略為好奇地挑了挑眉:“這是何物?”
說著,便緩步走到了殿中央那架巨大的木製品前。
管士銘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啟…啟稟陛下,下,這是樓……”
他不但有些結巴,且話語間還帶著濃重的桂鳳郡口音。
幸虧桂鳳郡離原主所在的蘭澤不遠,江玉珣這才能勉強能夠聽懂他在說什麼。
“啟稟陛下,這便是管先生最近正在做的花樓機。”
見江玉珣聽懂了自己的話,管士銘立刻鬆了一口氣:“對,對!”
同在殿上的幾名郎官,不由疑惑地看向前方那件半成品。
“花樓機”又名“花機”,是一種可以在紡織物上織出各類提花圖案的精密織布機,它的存在直接體現了華夏古代紡織業的最高水平。
最早的“花樓機”由女工發明,在大周立國以前便已問世後又經多次改良。
但總的來說,誕生不久的它還處於比較原始的發展階段。
莊有梨不由小聲說出了眾人的疑惑:“這花樓機怎與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見管士銘還在擦頭上的冷汗,江玉珣直接替他回答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台花樓機應當是管先生改良的。”
雖隻是個半成品,但江玉珣看向花樓機的眼中已經寫滿了期待。
以製作棉布為例,工人首先要把棉花“紡”為棉紗線,而後才能把棉紗“織”成布料。
這兩步所用的機器完全不同。
曆史上的管士銘曾改進過紡紗機,但並未涉足“織”的領域。
見到這架花樓機之前,江玉珣也完全沒有想到管士銘竟然會製出此物。
“對,”終於緩過神來的管士銘連忙點頭說,“正是。”
他跪坐於席,始終緊張地看著眼前地板一動不動。
眼前這架花樓機已在管士銘的腦海中住了幾年。
可惜製作它所需的木料、時間太多,他實在沒有精力與金錢將其構想變作現實。
直到這次被桂鳳郡推至昭都,得到朝廷支持的他方才動手。
管士銘改良的花樓機和江玉珣印象裡的完全不同,擔心介紹出錯,他不由輕聲朝管士銘道:“管先生不趁這個機
會,好好同陛下介紹一下嗎?”
管士銘雖無比緊張,但他也知今日這個機會實屬千載難逢。
“是,江大人……”管士銘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看向自己所製的花樓機。
二十出頭的他常年待在木匠鋪裡不出門,膚色也因此稍有些蒼白,長相也比江玉珣想象中還要清秀幾分。
相比起木匠,年輕的管士銘或許更符合人們心中有關“文人”的刻板印象。
流雲殿上的燈火照亮了還未上漆的花機,看到它的那一瞬,管士銘的心情忽然平靜了幾分。
他努力組織語言,儘量放緩語速以保證語句流暢:“花樓機通身度長一丈六尺,由調整經線開口的‘衢盤’,還有使經線回位的‘衢腳’構成。呃……衢腳是用竹棍做的,一共有一千八百根之多。*”
聽到這裡,殿上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一千八百根衢腳?
怪不得管士銘做了這麼多天才勉強做出一個半成品。
伴隨著管士銘的描述,應長川也將目光落在了衢腳之上。
他頗感興趣地問,“此物如何使用?”說完又垂眸向管士銘看去。
徘徊在天子眉宇間的淡淡笑意,並沒有削弱他身上的壓迫感。
見應長川開口,管士銘慌忙又行了一禮接著開始介紹:“回陛下的話,先由畫師,師……”
然而這一回,被應長川看著的他卻又結結巴巴半天什麼也說不清楚了。
沒有辦法,大概知道些原理的江玉珣隻好替他“翻譯”起來。
“陛下,管先生說首先要找一名畫師把花紋畫在紙上,再讓工匠用絲線按照圖樣度量,製成‘花樣’。之後再把剛才的‘花樣’懸在‘花樓’上,按照紋樣上的尺寸和度數製作,便可以織成提花了。*”
“對對對!”管士銘不由向江玉珣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江大人說的是!”
說完,江玉珣又將視線落在了花樓機之上。
此刻他心中無比震撼——花樓機極度精密,製作起來極其複雜。
然而管士銘不但將它做了出來,甚至完全不用圖紙!
……然而在曆史上,這樣一名真正的天才竟然一生碌碌無為,直到死後才開始發光發熱。
這實在是太過可惜可歎。
想要替管士銘在皇帝面前刷出存在感的江玉珣,半點也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與崇拜。
他直接在大殿上感慨道:“管先生實在是天縱奇才,竟能直接做出此物!”
“是啊!”大概明白了花樓機原理的莊有梨等人跟著附和道,“管先生定然早就在心中將它製了成千上萬遍!”
就連站在一旁的桑公公,都跟著讚賞起了他來。
管士銘的面頰當即爆紅:“各位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見流雲殿上氣氛熱烈,江玉珣當即趁熱打鐵道:“陛下,木工一道觸類旁通,管先生既然能製造出如此精良的花樓機,那麼改良木質馬鞍甚
至於弩機對他而言都不是難事。”
此前管士銘從沒有想過做什麼“弩機”,但見江玉珣這樣說,希望留在昭都做出一番事業的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點起了頭:“對對對,不是難事。”
相比起花樓機,聽到這裡應長川的眼中明顯多了幾分興致:“愛卿的意思是?”
其實自從內侍官將花樓機搬進流雲殿的那一刻起,從未見過如此精密儀器的應長川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但他仍故意這麼說,並把此事的主動權交到了江玉珣的手中,打算借此事提升江玉珣在天下人才心中的地位。
江玉珣無比鄭重地向應長川行了一禮:“臣以為,定要將管士銘管先生留在昭都。”
說到這裡,他不由抬眸看向花樓機:“由它織成的布料不但可以自己用,更能通過商路售往海外。”
江玉珣說的便是克寒以及海灃國等地。
天子緩緩點頭:“確是如此。”
說完這番話,江玉珣忽然轉身看向管士銘,並朝對方笑了一下說:“除了花樓機外,不知管先生可否再造出一些方便百姓使用的織布機,以減輕紡織的艱辛?”
於“衣食住行”一詞中,“衣”甚至排在“食”之前。
在沒有空調暖氣的時代,一件合身、合季的衣服不但能夠蔽體,更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見管士銘愣在原地,江玉珣不由道:“在我看來,相比起花樓機,它才是我大周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當下流行於大周的織布機工作效率實在太低,無數婦女半生都被困在它的面前。
長年累月地勞作下來她們輕則腰酸背痛,重則傷筋動骨,實在是苦不堪言。
比起用提花布賺錢,讓百姓得到便利才是最重要的事。
江玉珣的話音落下之後,流雲殿上忽然安靜了一下。
世家公子們因江玉珣的話而怔在原地,片刻後終於回過神來:“江大人此言有理——”
是啊……我大周又不是隻有達官顯貴,更多的是隻能靠自己艱難紡衣的百姓!
停頓幾息,管士銘也明白了江玉珣的意思。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名年輕的尚書,並顫著身再伏跪在地:“請江大人放心,草民絕對可以!”
他當然會做普通的織布機。
今日將還是半成品的花樓機帶到這裡,隻是以為像江玉珣這種達觀顯貴,會更喜歡這種“奢侈品”。
然而江玉珣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就好。”江玉珣朝對方笑了一下,又回過身去無比鄭重地向應長川行了一禮。
與平常大臣的祈求不同,江玉珣的語氣是最尋常的陳述:“陛下,這便是臣必須留管先生在昭都的理由。”
他的神情格外從容,平淡的語調中透露著無法拒絕的意味。
應長川忍不住深深地朝江玉珣眼底看去。
不知不覺紅日西沉。
整座流雲殿都被暮夏的
陽光染得通紅。
江玉珣那雙漆黑的眼瞳內,也隨之燃起了一團火光。
應長川忽然於這一瞬間想起了怡河畔的殘陽。
……那團如火的光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燃遍了大周的天空。
-
天子自然不會放過管士銘這樣的人才。
而等他走後,江玉珣更是帶著昭都的地圖再次出現在了流雲殿上。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輕點向地圖,“陛下,若臣沒有記錯的話,這座宅院自前朝起便空置至今。如今看來正好可以賜給管先生去住。”
此時夜色已深,夕陽早已全部退去。
流雲殿上雖點滿了蠟燭,但燭光到底難與紅日爭輝。
為了看清地圖,江玉珣不由湊到了天子的身邊。
此時正值伏天,哪怕是仙遊宮也多了幾分燥熱。
內侍官正在背後輕輕地朝兩人扇著扇子,江玉珣的長發於不經意間掃過應長川手背……帶來一陣難言的酥癢。
應長川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而:“愛卿可知這本是前朝一座侯府?”
“臣知道,”江玉珣重重點頭,並無可諱言道,“這樣的府邸才配得管先生那種大才!”
管士銘就是古代科學家。
——江玉珣真的是一點也看不得科學家一生清貧。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感慨道:“臣實在是太崇拜他了。”
……崇拜?
此詞意義太重,應長川並不常見人用。
有些激動的江玉珣並沒有放輕聲音。
此時他的話正一遍遍回蕩在流雲殿上。
落在應長川的耳朵裡,忽然變得有些刺耳。
……江玉珣崇拜管士銘那樣的人嗎?
天子不由蹙緊了眉,心裡忽然生出了幾分鬱氣。
見應長川還不給答複,江玉珣有些著急道:
“況且我已經打聽過了,管先生今年雖才二十出頭,但已經有了三個子女。且他夫人似乎還懷有身孕……除此之外,管先生的父母、弟妹等等的一大家子人都在他的木匠鋪裡幫忙做工,手藝也很好。我們若想好好留住他,自然要照管好他的家人。”
隻顧著看地圖的江玉珣沒有注意到,應長川的神情在自己提到管士銘的妻兒時變得愉悅起來。
又在他著急說出“我們”這個詞的時候,徹底變得和緩。
應長川終於仔細朝地圖上看去:“愛卿所言有理。”
誒?他的態度變化怎麼這麼快?
江玉珣其中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趁熱打鐵道:“況且在我心中,彆說是前朝的王公貴族了。哪怕是前朝的皇帝,也比不上我們大周的能工巧匠。”
煙灰色的眼瞳裡在此刻多了幾分笑意:“是。”
果然!
我就知道應長川定不是在意貴族、等級等物的人。
江玉珣從背後取來另一卷圖紙。
——這是那座侯府的平面設計圖,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
“陛下您看,這座府邸後院還有幾座大屋。它們原本是用來祭祀的屋堂,現在正好可以用來給管先生當工作間,”他一邊看地圖一邊暢想道,“且這裡離羽陽宮也不遠,未來我們若想見他也很是方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說到興頭上的江玉珣忍不住在心裡面勾勒起了未來,同時忽略了自己的用語。
但天子卻很是受用。
內侍官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羽扇。
絲絲涼風卷著江玉珣的柔軟的發絲,在應長川的指尖徘徊。
面對江玉珣滿是期待的目光,天子終於忍不住在這一瞬輕輕用指腹撫了撫他的長發。
絲滑又冰涼的發絲,好像冰冷的山泉從他手中滑過,在一瞬間帶走了夏日的燥熱。
卻又在下一刻,將那陣躁動帶回了他的心底。
完全沒有注意到應長川在做什麼的江玉珣終是忍不住在這一刻問:“陛下覺得可還有缺漏?”
“管士銘不懂繪圖,長此以往並不方便,”應長川頓了頓道,“……我們可以先派人去教他繪圖,同時替他征收學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也和平時不大一樣。
“好好!臣一定第一時間將此事安排下去。”江玉珣隻記得管士銘是個天才,差點忘記他的短板也很明顯。
他一邊細想應長川的話一邊說:“此番各地報上來不少木匠,正好可以在這些人裡挑選合適的學徒。”
“的確如此。”
眼見時間已經不早,說了這番話後江玉珣終於開始收拾桌案上的地圖。
然而他手剛觸到圖上,就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應長川剛剛說了什麼?
他是不是用了“我們”這個詞?!
江玉珣如遭雷劈般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天子向來高高在上,從不與人稱“你我”。
這一瞬間江玉珣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生出了幻覺。
見他忽然停下,應長川不由垂眸笑道:“愛卿可還有事?”
江玉珣咬了咬牙:“臣剛才好像聽錯了話……”
天子一邊說,一邊隨手與江玉珣一道卷起散落滿桌的圖紙:“什麼?”
江玉珣拐彎抹角道:“臣似乎聽到陛下說了一個奇怪的詞……”
江玉珣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就此終結。
就算剛剛那話真是應長川說的,他也不會承認吧!
沒想到應長川竟一邊整圖一邊用最隨意的語氣,拋下了最重磅的炸彈。
“我們?”應長川頓了頓,忽然笑著看向對面人的眼底,“有何不對?”
江玉珣:?!
有何不對?
見應長川如此理直氣壯,江玉珣甚至在這一瞬懷疑……究竟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