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漸落,原本亮瑩瑩的貝殼逐漸黯淡了下來。
倒是江玉珣手心的泥汙,變得愈發顯眼。
見應長川半晌不開口,江玉珣不禁有些心虛與不安。
他不由自主地用拇指蹭了蹭手裡的東西。
天子一向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
登基後各地送至昭都的奇珍異寶,至今都被他堆在倉房裡吃灰。
可是這一次……
應長川垂下眼眸,笑著看向江玉珣的眼睛:“自然。”
自,自然?
江玉珣的大腦宕機了。
就在他繼續猜應長川究竟是“自然喜歡”還是“自然不喜歡”時。
天子已然徐徐抬手,將靜躺於他掌心的東西接了過來。
江玉珣下意識縮了縮掌心,卻隻抓到一團空氣。
不是吧,應長川真要橫刀奪愛啊?!
江玉珣的心瞬間痛了起來,同時不可置信地朝應長川看去。
月亮從海的那一頭爬了上來。
皎皎清輝化為碎銀,隨著海浪上下飄搖。
應長川借著月光,細細觀察起了手中的東西。
片刻後,他笑著對江玉珣說:“愛卿的心意,孤收下了。”
這番操作令江玉珣目瞪口呆。
應長川也太把自己不當外人了吧……我沒事乾同他客氣什麼?
夜色漸濃,海邊漆黑一片。
接過貝殼後,應長川終於轉過身朝著海灘上走去。
原本守在遠處的玄印監不知何時趕到了這裡,點起燈籠照亮底腳底的碎礁。
見應長川至今沒有把東西還給自己的意思。
江玉珣終於確定:自己玩砸了。
“愛卿曾到過海邊?”江玉珣悲哀之際,應長川的聲音被夜風吹了過來。
暫時不想同他說話的江玉珣隻得蔫蔫地點頭:“是。”
爍林郡首邑不大,沒走幾步路太守府的燈火便已映入眼簾。
江玉珣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應長川這一趟,除了吹海風、搶貝殼以外,什麼事情都沒有做。
江玉珣不信邪道:“陛下,您今日……”
他本想問應長川今日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甫一開口便意識到,在路上摸黑談正事好像更不合時宜。
“愛卿想問何事?”
“臣……臣想知道陛下今晚,不會真的隻是來找臣閒聊的吧?”江玉珣不由咬唇。
“不可?”
“也不是不可以,”江玉珣跟在應長川的背後小聲嘟噥道,“臣隻是有些意外,陛下竟也會同人閒聊。”
身為名垂千秋的卷王,應長川難道不應該一直在廢寢忘食、嘔心瀝血地肝工作嗎?
天子腳步一頓,末了不禁略為疑惑地側身朝自己的臣子看去。
江玉珣眼中的自己,似乎有一些古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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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守府內以後,江玉珣忍不住借燈火向應長川手上看去。
可惜他的手完全藏在了寬大的衣袖之下。
江玉珣既看不清應長川手上的動作,更不知那貝殼現在何處。
哎……
黑燈瞎火的,說不定貝殼早就被他順手丟在了地上。
真是暴殄天物。
被橫刀奪愛的江玉珣不由一喪。
-
按照原本的計劃,一行人隻在爍林郡首邑待四天。
但是看過爍林郡太守婁倬正奉上的礦產細報後,行程卻產生了變動。
爍林郡盛產“硝磺”。
未來若想大規模生產製造火藥、火箭等武器,硝磺必不可少。
考慮到這一點,南巡的後續計劃也隨之推延。
這對江玉珣而言是件好事。
他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地了解一下爍林郡暫時還不怎麼受人重視的茶產業發展情況。
同時安排當地茶農,嘗試製作茶餅、茶磚。
……
爍林郡首邑一角。
陡峭的丘陵上生長著許多低矮的灌木。
此時並非采茶的季節,但仍有數十人在林間忙碌。
他們正在為山野間的茶樹修剪乾枯的樹枝。
不遠處還有幾人正在鐵板上炒茶。
他們身材雖然清瘦,但一個個都極有精神,炒起茶來更是賣力極了。
不過片刻,茶香遍布整座丘陵。
然而隨江玉珣一道來的譯官,還是有些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江大人,昭都的貴人們都喜歡喝清茶,不如我再帶您去其他茶園看看吧?”
他口中的所謂“清茶”,就是後世常說的“綠茶”。
也是目前爍林郡面積最為廣泛的茶種。
“無妨,”江玉珣輕輕搖頭說,“這些茶並不運往昭都,而是送給克寒人的。他們喜歡的正是此類茶葉。”
說著,江玉珣忍不住低頭嗅了嗅已好炒好的茶葉。
眼前這片丘陵上長滿了野生茶樹,但它產出的卻非綠茶,而是黑茶。
這在如今的爍林郡賤之又賤。
譯官雖仍有些疑惑,但一想到說話的人是江玉珣,還是跟著點起了頭來:“原來這樣啊……”
江玉珣笑著點頭。
說話間,忽有一個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江,江大人!”
江玉珣剛一轉身,就被那小孩撞了個滿懷。
跟在小孩背後的婦人連忙上前,正準備把他抱走。
江玉珣卻先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誇獎道:“阿喜真聰明。”
名叫“阿喜”的小孩頗為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了臉。
阿喜就是彼時被母親抱在懷裡,餓到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日,流民被官兵帶回了爍林郡首邑。
他們並沒有被遣回由
屋棚搭成的破爛不堪的“家”,而是被統一帶到了城北的空地上?_[(,並於此安頓了下來。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食宿皆由朝廷安排。
唯一要做的便是深耕茶道。
婦人把阿喜從江玉珣的懷中接了過來。
小孩依依不舍地朝江玉珣揮手,並努力組織語言,極其響亮地說:“江大人再見!”
江玉珣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臉蛋:“再見。”
當日阿喜腹部腫脹得厲害,江玉珣還以為他生出腹水,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萬幸阿喜的情況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嚴重,喝了幾日羊奶小孩竟然一點點緩了過來。
直到這時,江玉珣方才從譯官口中得知,阿喜原來已有三歲。
這個年紀的小孩語言能力格外強大。
跟昭都來的官兵呆了幾日,就學會了幾句官話。
江玉珣以此為靈感,把這群流民裡年紀稍小的孩子聚集在一起,命官兵每日與其交流。
如今他們都已學會自己的姓名,還有“餓、痛、吃、睡”等簡單的詞彙。
年紀大些的流民,雖然學得沒有那麼快。
但也已知道“江大人”就是一直照管他們的年輕官.員。
阿喜的話音一落,流民便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聚了過來,圍在江玉珣的身邊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江大人,他們問您能在爍林郡多待些日子嗎?這批黑茶製好後,第一個給您嘗嘗味道。”
江玉珣無比遺憾地擺手說:“恐怕待不了那麼久。”
黑茶製作主要有“殺青、揉撚、發酵、乾燥”這幾個步驟。
單單是“發酵”這一項,就要花費好幾個月的時間。
江玉珣等人再過幾日便要離開爍林郡首邑了。
他想了想說:“製成茶餅的黑茶,放上許多年也不會壞。你們將第一批茶存在這裡,未來我定然還會再回爍林郡,到時候再喝也不遲。”
譯官的眼睛不由一亮:“定然!”
接著立刻轉身,把江玉珣的話翻譯給了眾人。
-
婁倬正駐守爍林郡,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年時間。
從短時間內掌握當地語言這一點上,就能看出他的工作、辦事效率之高,更彆說最近幾日皇帝還在這裡。
受稻穀品種與地形地貌限製,今年爍林郡沒有條件“屯田”。
於是收到皇命後,婁倬正便在第一時間,命官兵於官道兩旁修建起了“崗哨”。
馬車駛出硝磺礦場,朝著爍林郡首邑而去。
每過二三裡地,便會有一座正處於修建過程中的崗哨現於眼前。
婁倬正正坐於寬大的龍輦內,為皇帝仔細介紹道:
“……這些崗哨皆為土木製成、就地取材,崗哨分為上下二層,上層為木質觀望台,下層是輪崗休息處。每座崗哨內有六人日夜輪班。修成定可以保障官道順暢、安全。”
說完,還不忘笑著看窗外看了一眼:“還有江大人上次說的,在城內各區設置崗房的建議,這幾日也已落實下去。”
此時江玉珣並不在這駕馬車內。
而是與幾名郎官一道,留守在首邑內忙其他的事。
聞言,坐在婁倬正旁邊的副手立刻補充道:“往後不但百姓不用再怕匪徒了。若是某地有人想要作亂,官府也能第一時間發現。爍林郡定然會比過往更為安泰!”
說完,還不忘轉身朝應長川行了一禮。
婁倬正也不由撫須笑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若征南大將軍知道阿珣今日成績,定然會為他驕傲。”
在此之前,大周百姓要想報官隻能去衙門。
不但費時又費力,效率也極其低下。
江玉珣說的所謂“崗哨”,有些像現代的“派.出所”。
它的存在能在極大程度上解決各地匪徒問題,並保證商道通暢。
天子不由旋了旋指尖的貝殼,末了笑著輕輕點頭。
他的動作格外顯眼。
……陛下對爍林郡的貝殼感興趣?
親眼見著應長川把玩了半程貝殼的婁倬正,默默將這一點記在了心裡。
※
幾個時辰後,太守府書齋內。
伏案寫作昏昏欲睡的江玉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嘩啦”輕響。
他不由一驚,瞬間就提筆坐直了身。
下一秒,便見婁倬正帶著侍從自屋外走了進來,並笑著向自己招手說:“阿珣、有梨,你們兩個快過來幫我挑一挑。”
“婁大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見來人是婁倬正,江玉珣不由鬆了一口氣,同時將筆放到一旁好奇地向前看去。
莊有梨也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問:“挑什麼東西?”
話音還未落下,隨婁倬正一起來的侍從便倒扣竹簍,一口氣把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了桌上。
一座由貝殼堆成的小山瞬間浮現在幾人面前。
這些貝殼不但品質極佳,且早被人用心清理乾淨,連半點泥沙都沒有沾。
“貝殼?!”莊有梨不由大吃一驚,末了無比懷疑地朝婁倬正看去,“大人挑選這個做什麼?”
這間書齋裡隻有江玉珣和莊有梨兩人,見狀婁倬正壓低了聲音道:“我發現陛下似乎對貝類頗感興趣,從礦上回首邑這一路,他都在把玩貝殼。”
“所以我便想趁著南巡結束前,為陛下奉上特產。”
江玉珣:……?!
應長川玩的該不會是那天的我撿的貝殼吧。
他竟然沒扔?
“這樣啊。”莊有梨不疑有他,立刻上前挑揀了起來。
江玉珣則忍不住最後掙紮道:“婁大人,您可有看清陛下手中的貝殼什麼樣?”
婁倬正想了想,一邊用手比劃說:“米白色,半個手掌大小。質地頗為堅硬,除此之外好像沒什麼特殊的。”
莊有梨默默吐槽道:“貝殼不都長這樣嗎?再特殊的也挑不出來了。”
誒!此言差矣,說話間,婁倬正也加入了挑選貝殼的隊伍,他興致勃勃地說,爍林郡這邊淺色貝類極少,大部分隻有錢幣大小,灰禿禿的不怎麼起眼。陛下手中那枚,的確比常見的精致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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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倬正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當日贈的那枚!
……應長川竟然真的沒有扔。
江玉珣以為,哪怕是黑粉也要有自己的原則。
得知自己汙蔑了應長川,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不好意思來。
“怪不得,”莊有梨一邊挑選一邊隨口道,“那日阿珣給我的貝殼,似乎就像婁大人你說的那種一樣。哎,可惜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裡去了。”
江玉珣迅速捕捉到一個重要信息,他轉身悠悠道:“你弄丟了?”
“這個,不一定……”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莊有梨立刻停下動作,並用手捂住嘴,無比心虛道,“要不然我,我回去再找找?”
可惡,交友不慎!
江玉珣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
末了一臉沉痛道:“有梨,我真是看走眼了——”
原來真正暴殄天物的人不是應長川,而是你小子。
莊有梨瞬間瞪大了眼睛:這,這麼嚴重的嗎?
-
江玉珣和包括莊有梨在內的各位郎官,在書齋裡是有正事要做的。
爍林郡的情況非常特殊:這裡有一大批識字的官.員與讀書人,可是他們卻無法憑語言與外界溝通。
長此以往,必會成為隱患。
這幾天皇帝忙著硝磺礦的事。
江玉珣等人也難得清閒了一點。
婁倬正原本想要江玉珣他們多與爍林郡官.員溝通,提高他們的官話水平。
但兩邊實在是雞同鴨講,嘗試片刻隻得放棄。
但這種情景卻讓江玉珣想起了一件事:
現代人在識字以前,最先會的其實是拚音。
理論來說,隻要熟練掌握了六十三個字母,就可以嘗試拚讀、學習普通話了。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拚音字母,卻可以有“注音符號”。
簡單來說“注音”便是用漢字的部首、偏旁充作“字母”,為每個字標注讀音。
比如“一”便可等同為拚音裡的“i”。
挑選完貝殼後,婁倬正不由俯身拿起江玉珣桌案上的帛書,並默默於嘴裡念叨了起來。
過了半晌,他忽然放下手裡的東西驚喜道:“你彆說,還真能拚出來!”
莊有梨放下手中的貝殼,伸了一個懶腰後拿也起另一張紙慢慢念了起來。
他念的便是這幾日眾人按照大周官話發音,一起總結出的注音表。
“有這張表就方便多了,未來爍林郡人自己就能給自己矯正讀音。”
說著說著,婁倬正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當年剛到這
裡時發生的事情。
他不由咬牙道:“我前幾年可是差點累死在這裡!”
貝殼已經撿好,婁倬正終於放下帛書對兩人說:“好了,我要去見陛下了,你們兩個忙完之後也早早休息。”
“是,婁大人。”
婁倬正小心收好貝殼,緩步朝外走去。
將要踏出書齋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朝江玉珣看去,末了神秘兮兮地說:“對了阿珣,一會你千萬記得去太守府南側的小亭子一趟。”
“嗯?”江玉珣不解地抬眸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婁倬正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撫了撫胡須道:“你去了便知。”
-
婁倬正是原主父親的好友。
江玉珣原本以為他是一個靠譜的長輩。
直到這一刻。
……婁倬正的夫人坐在亭子裡,一邊與他閒話家常,一邊旁敲側擊問他理想型。
江玉珣終於意識過來——婁倬正這是準備為自己安排相親!
想到這裡,他瞬間一個頭兩個大,並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著重強調道:“婁夫人,我如今不過十七而已。況且我……爹的事您也知道,如今並不是談此問題的好時候。”
江玉珣的語氣分外真誠。
原主父母雙亡,婁倬正還有莊嶽這些叔叔伯伯們,便自然而然地照顧起了他這個故人之子。
江玉珣對此一向非常感激,但是……
且不說自己真的沒有這個心思。
原主如今還不到十八歲,就算是上一世的自己也剛剛二十一而已。
無論如何都不到考慮這件事的法定年紀。
身材微胖的婁夫人不由一頓,她眨著眼一臉認真地朝江玉珣看去,並細細算道:“是啊,江大人年紀的確不小了。若不先物色好,等三年孝期一過,你便再難找到合適人選了。”
說著說著,她不由真情實感地替江玉珣擔憂了起來。
江玉珣:……
失策,差點忘記這裡是古代了。
江玉珣瞬間如坐針氈。
大周所處的時代還不像後世那般有著嚴格的男女大防。
擔心婁夫人直接把人叫來和自己當面聊,江玉珣隻得迅速腳底抹油。
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天色,接著想起什麼般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略為急切地對對方說:
“……婁夫人實在抱歉,我剛才突然想起還有幾封奏報沒有來得及呈送至禦前。您知道的,皇上那邊的事情不可耽擱。”
說著說著,江玉珣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並向她行禮道:“恕晚輩失陪。”
江玉珣的演技雖然一般,但“奏報”一事絕對不可耽擱。
婁夫人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也跟著站了起來:“那我就不打擾江大人了,您快些去吧!”
江玉珣如釋重負:“謝謝婁夫人。”
……
爍林郡首邑不大,太守府自
然也小。
從最南側的亭子一眼便可望穿整座府邸。
婁夫人還在背後看著,江玉珣隻得如自己說的那般走到了位於太守府最中央的那座小樓內。
——這是應長川近日辦公的地方。
他原本打算在小樓外間晃一圈就離開,不料一進門便聽到了應長川的聲音。
“……身為一郡之首,婁大人倒是頗有閒情逸致。”
他的語氣極其平靜,話語裡還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隻是在與朝臣閒談。
可字裡行間,卻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之感。
此刻樓內眾多內侍官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寂靜之下,貝殼輕撞生出的“嘩啦”聲變得尤為明顯。
江玉珣停在原地不敢動彈。
聽這聲音,難不成是婁大人給天子贈禮的時候碰壁了?
地方官給皇帝贈些不值錢,但卻有本地特色小禮本就是常事。
甚至常被載於史冊,記為一段佳話。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前幾日離開桃延郡的時候,宣有力也給天子贈送了當地的稻穀。
那個時候應長川的態度好像還很正常……
婁大人究竟怎麼得罪陛下了?
江玉珣也不由緊張了起來,並隨眾人一道屏住呼吸。
伴隨著又一聲“嘩啦”輕響,內侍官終於上前推開了隔門。
就在江玉珣疑惑之時,被嚇得滿頭大汗的婁倬正小心退了出來,同時默默地向他使了個眼色:“走!”
見勢不妙,江玉珣立刻打起精神,準備和他一起偷溜出去。
沒想到還未轉身,桑公公的聲音便自內間傳了出來:“宣尚書江玉珣覲見——”
江玉珣:!!!
-
五重席上,天子一邊隨手翻閱奏章,一邊輕聲道:“愛卿尋孤有何事?”
天色漸暗,樓內還未點燈。
天子的神情也被隱於黑暗之中。
唯有那雙煙灰色的眼眸,仍同以往般冰冷。
江玉珣的心當即“咯噔”了一下。
完蛋,我好像撞槍口了……
他忍不住放輕聲音,同時略為心虛道:“回陛下,臣在躲婁夫人。”
“哦,愛卿為何躲婁夫人?”
應長川不由蹙眉,緩緩垂眸向他看去。
有玄印監在,太守府的風吹草動全逃不過應長川的眼睛。
江玉珣原本就沒有狡辯、說謊的餘地。
更彆說還有debuff的存在。
他隨即如實招來:“婁夫人留臣相親,臣不是很想,故而想要躲躲她……”
說完不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應長川的表情。
雖然我沒有這個意思,可是皇帝在這裡好好工作,我不乾正事跑去“相親”也是事實。
這怎麼看都有些過分。
想到這裡江玉珣愈發心虛。
誰料下一刻,應長川原本微蹙著的眉竟舒展了些許。
這是什麼情況?
沉默片刻,在現代職場上遭受過毒打的江玉珣,突然明白了應長川的意思。
如今的自己對大周而言還算是有點用處。
身為天子的應長川,自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為了私情耽擱工作與正事!
想清楚這個道理後,江玉珣立即決定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抬手行禮道:“回稟陛下,臣自覺年紀尚小,並不想成家。且臣早已立誌將此生奉獻於家國,絕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耽擱任何正事。”
“故而,還請陛下放心——”
江玉珣這番話擲地有聲、真情意切。
說完他終於忍不住美滋滋地於心底裡給自己點了個讚。
應長川這回一定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