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1)

離開星際戰場後,卡洛斯走下傳輸艦,半邊身體被鮮血染紅,左臂掛著一截破損的外骨骼機甲,金屬邊緣深深地紮進胳膊,與外翻的皮肉黏連。殘留的精神力威壓還未散儘,在後方待命的雌蟲們瞬間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負責為卡洛斯處理左臂的醫療兵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金屬碎片儘數挑出。血液早已凝固,那截金屬外殼被粘合在軍雌的手臂,在脫卸機甲時就沒能分離,此刻更是棘手。

醫療兵正準備先用熱水軟化創面的血痂,再慢慢將機械臂剝離。卡洛斯看出了他的打算,淡聲開口:“不用那麼麻煩。”

隨後,在醫療兵幾l乎是驚恐的目光中,卡洛斯用右手攥住金屬殼的邊緣,調整到一個適宜的角度。

“撕拉——”

一聲令蟲頭皮發麻的撕裂聲,金屬殼連著其上血痂一同被撕下。

濃烈的鐵鏽味湧入醫療兵的鼻腔。他在戰場後方工作了近十年,久違地找回了剛入伍時被血腥場面嚇得作嘔的感覺。他忍住喉間翻湧的不適,哆嗦著手為軍雌纏上止血帶,進行加壓包紮。

卡洛斯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哼都沒哼一聲。在等待的間隙,甚至還掏出終端看了一眼。

方才掀血痂時面色分毫未變的上將,忽而很輕地一皺眉,像是遇到了什麼苦惱的事。醫療兵頓時緊張不已,還以為自己下手重了,急忙收斂心神專注處理。

卡洛斯並未注意醫療兵的反應。他開啟終端的隱私模式,調出投影光屏,刪刪改改輸入一行字,但最後又儘數刪掉。

等到停止出血,卡洛斯躺進治療倉。兩個小時後,他坐起身,抬手隨意抹了一把臉上殘留的治療液,抬步邁出治療倉。

他還穿著作戰服,被浸濕後緊緊貼合著身形,勾勒出清晰有力的肌肉線條。作戰服的四肢和肩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損,撕裂的衣料邊緣被鮮血染紅,其下的部位已經開始愈合,憑借著軍雌強大的自愈能力,不出數日就能完全恢複。

他取了一套備用軍裝,走進盥洗室,衝掉身上的治療液和血液,換上乾淨衣物。

見卡洛斯出門,守在外邊的副手急忙迎上來:“上將!蟲洞最外延已經清理完畢,內部異獸屍體較多還在清理中,後續勘探工作預計需要三天。”

卡洛斯一頷首,邊走邊吩咐:“將二級圈層封鎖,外延進行嚴格管控。已經確認蟲洞能夠直通第八星係,將這一情況上報給陛下,請求批示前往第八星係找到另一頭的眼。勘探完成後,第一時間將數據統計結果和蟲洞模型發給我。”

言語間,他們已經行至臨時星港處。一艘小型軍艦正停靠在側,艙門緩緩開啟。

“有任何異動立刻上報。直通第八星係的預備航路,務必要控製住。”

副手應下後,卡洛斯登上軍艦。

清剿異獸雖然凶險,但對卡洛斯來說算不得什麼。大小傷口雖多,但都隻是皮外傷,在治療液和生長射線的作用下,恢複

了十之七八。

隻有左臂處較為嚴重,本就深可見骨,又在清創時遭到二次傷害,雖然邊緣處已經生出一層薄薄的皮膚,但中間較深的裂口還滲著血絲。

當時他的蟲翼被背後突襲的異獸絞住,隻得抬臂格擋住面前的異獸,用一道撕裂傷的代價爭取到毫厘之差,用震波槍將其斬殺。

衝澡時碰了水,為了避免未愈合的傷口生膿,卡洛斯拆開繃帶,打算重新包紮。

他正要上藥,倏而想到什麼,盯著自己的左臂思索片刻,忽然抬手劃拉兩下。

新生的脆弱的皮肉頓時裂開,更多的鮮血一股腦地湧出來,在胳膊上彙成細小的紅色河流,滴落在墊於肘部的毛巾上。

卡洛斯端詳片刻,繼而意識到自己下手過重了,看著血糊淋剌的,恐怕會嚇到蟲。他的眉間浮起一抹懊惱的神色,趕緊拿起一旁的止血劑和愈傷凝膠,厚厚地敷了一層。

坐在卡洛斯身側的警衛們發覺長官的反常舉止,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

軍艦在中央星係內行駛,走的還是軍部專用航線,很快在舷窗視野中看見帝都星的輪廓。

卡洛斯重新纏上繃帶,這才給寧宴發消息:“我到極光星港了。您在研究所嗎?”

他隨後趕往軍部辦公大廈,與蟲帝派來的禮儀官會面。短暫的交談結束後,兩名文秘員將這幾l天的文件抱進來,卻見卡洛斯往外走。

“上將,文件……”

另一名亞雌顯然更靈光:“上將,您去研究所嗎?”

“是,文件放桌上,晚上我回來處理。”

卡洛斯快步往外走,在路上就點開終端屏幕。

半個小時的功夫,通訊界面多出上百條消息。但置頂的那名通訊蟲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無意識撫了撫左臂,轉而點開波昂的聊天框。

卡洛斯:“在嗎?”

無需多言,波昂立刻領會,發來消息:“寧寧在實驗室,看起來快忙完了。”

確認寧宴有時間後,卡洛斯立刻啟動飛行器,隨後一連發出數條消息。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斷斷續續地出現了一會兒,卡洛斯頗有些緊張地盯著屏幕,片刻後,聊天界面終於彈出一條信息。

寧寧:“彆來打擾其他蟲。”

卡洛斯還沒來得及摸咂出自己的心情,又一條信息彈出來。

寧寧:“我在休息室。”

發出這條消息後,寧宴也不看軍雌的回複,徑直收起終端。實驗結果出來了,果不其然又是一枚刻錄失敗的芯片。拷貝數據後,寧宴將機器複原,走出實驗室。

波昂正坐在外面,立刻聞聲回頭,衝寧宴嘻嘻一笑:“寧寧,你去哪裡呀?”

寧宴沒好氣地捏一把他的臉:“就你機靈。”

寧宴把實驗報告帶回休息室。剛放下筆,便響起兩聲敲門聲。

“篤篤。”

“進。”

話音剛落,房門被打開,

露出軍雌的臉。

寧宴看著卡洛斯走進來,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膚色因為星際輻射深了一點,臉上看不出有傷,行走間姿態也正常……

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卡洛斯已經走到面前,低頭輕聲喚他:“寧寧。”

“嗯。”寧宴應一聲,開門見山地問,“你傷著哪兒了?”

卡洛斯正想像往常一樣蹲下身,被寧宴眼疾手快攔住了。他指了指另一把椅子,謹慎地問:“腿上有傷嗎?”

卡洛斯順從地在對面坐下:“剛下戰場就進治療倉了,不影響行動。”

“那你還說傷口疼?”寧宴瞪他一眼,卻稍稍放下心。

“手臂的傷比較嚴重。”卡洛斯將左臂擱在桌上,眸光緊緊地盯著對面的雄蟲,像是要把這幾l天少看的都補回來。

寧宴的目光果然落在那條胳膊上。在辦公室時,卡洛斯已經換回自己的軍裝常服。隔著幾l層衣料,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那現在什麼情況了?”寧宴不禁問,“我看看。”

卡洛斯將製服扣挨個解開,把外套擱在椅背上,又解開袖口,將襯衫挽至肘部,露出纏滿繃帶的小臂。卡洛斯在重新包紮後並未刻意顧著這處,鮮血不知何時透了上來,能夠看見洇開的血痕。

寧宴屏息一瞬,無意識放輕了聲音:“怎麼不在治療倉裡多待一會兒?”

“著急回來,”卡洛斯不錯眼地注視著雄蟲,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想快點見到您。”

寧宴立刻抬高音量:“胡鬨。”

他將視線移開,這才發現卡洛斯望著自己的眼神極深,仿佛一汪赤色的海洋,暗流無聲湧動。

寧宴一怔,偏過頭與他錯開視線:“傷口可能開裂了,要不要重新包紮?”

聯合研究所內以軍事研究為主,那些搞機甲研發的研究員,一倒騰出什麼新東西,不等安全性評估就會自己親身試驗,經常傳出哪名研究員又把自己弄傷的消息。因此,聯合研究所內的醫務室不比軍部空閒,常備著繃帶和各種傷藥。

胳膊上的藥是一小時前剛換上的,如果換藥過於頻繁,對傷口反而不利。但卡洛斯點頭:“好。”

他低聲問:“您可以陪我去醫務室嗎?”

軍雌的語氣透著幾l分小心翼翼,寧宴瞄他一眼:“醫務室每天很忙的,我和工作蟲說一聲,讓他撥個機械蟲把藥送來,你自己換藥。”

研究員們有一個不分部門的大群,有事可以在裡面知會一聲。此時醫務室工作蟲正好在群裡冒泡。

AAA繃帶批發商(醫務室相關找我):【[沒有困難的工作,隻有勇敢的打工蟲.jpg]】

底下一群蟲接話。

【醫務室又是繁忙的一天】

【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勞,掰承軸用力過頭崩到自己腦門上了,整一臉血】

【研究所的工傷補貼能不能再往上提一點[哭泣]】

精神力部門-寧宴:【@AAA繃帶批發商(醫務室相關找我),可以派一隻機械蟲送一卷繃帶和愈傷膏到精神力部門嗎?】

【合影!】

【寧宴閣下受傷了嗎?】

【天哪,精神力部門難道讓雄蟲閣下進行危險實驗嗎?】

【閣下您的情況怎麼樣?先在原地保持不動,我馬上趕到!】

寧宴的消息剛發出去,底下的消息一連串發出來。他趕緊解釋。

精神力部門-寧宴:【我沒有受傷,是替其他蟲要的,不用麻煩你親自跑一趟啦。部門內的工作都很安全的,謝謝大家關心】

【那就好】

【好,我已經讓機械蟲過來了[鏈接:位置共享]】

【我好像發現了盲點,精神力部門的研究很安全,為什麼閣下的同事會受傷?】

【不小心劃著了吧】

【也不一定是同事……】

【對哦,思路打開了……】

【軍部是沒有醫療部嗎,為什麼要來我們研究所![敢怒不敢言.jpg]】

寧宴點進機械蟲的實時位置鏈接,接管了它的臨時權限,讓它將東西送到休息室門口。

他把繃帶和愈傷膏放到桌上,對軍雌道:“你換藥吧。”

卡洛斯應一聲“好”,慢慢拆開繃帶,露出胳膊上猙獰的裂口。貼著皮肉的那層繃帶掀起時拉扯到傷口,零星滲出血珠,很快沒入皮膚紋路之間。

他受傷的左臂搭在桌上不動,笨拙地單手去拆繃帶包裝,半天沒撕開塑料膜。寧宴看不下去,拿過來“嘶啦”一下拆出來,又幫他把藥膏擰開。

卡洛斯低聲道謝,隨後換藥包紮。

寧宴在一旁看得直皺眉,忍不住小聲問:“痛不痛呀?”

雄蟲近在咫尺的眼睛盈著水光,含著不自知的溫柔。卡洛斯的呼吸節奏不自覺地加快了,不答反問:“您會心疼我嗎?”

寧宴瞪他:“這有什麼聯係?”

“如果能讓您心疼,那就痛吧。”

“……”寧宴一梗,沒好氣道,“那還是不心疼了,正好你也不會痛。”

“所以您是心疼我的,對嗎?”卡洛斯的語調很輕。

他像是一顆樹,有一隻不知來處的小鳥停在他的枝頭,羽毛鮮亮,歌聲婉轉,身形輕盈又敏捷。他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言行魯莽,將肩側的鳥兒驚走了。

寧宴沉默片刻,在椅子上坐下,轉而提起另一件事:“那天在醫院,你不是說,想要一個機會嗎?”

聞言,卡洛斯的心在胸腔中重重地一跳:“……寧寧?”

“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寧宴的黑眸映著影影綽綽的光,話音像是一柄小勾子,在軍雌的心窩輕撓。

“給你一個重新追求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