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不用去聯合研究所的時候,寧宴可以睡到自然醒。他走出臥室,發現斜對面卡洛斯的房門正開著。

寧宴隻當是對方早上出門時沒有關,正準備過去替他合上,卻聽見屋內傳來一陣猛烈的碰撞聲。

這是什麼動靜,卡洛斯還在房間?

寧宴起床後看過時間,這個點,按理來說,卡洛斯已經在軍部辦公室坐著了。他在門外止步,試探著朝裡面喚了一聲:“上將?”

那聲巨響過後,臥室又恢複了平靜。寧宴的呼喚落了空。

他獨自站在走廊,隱隱的不安感逐漸攀上脊背。機器蟲不會在這個點打掃房間。上將府戒備森嚴,沒有卡洛斯批下的通信令,連一隻蒼蠅都不能隨意出入,也不可能有不長眼的蟲擅闖。

是哈雷爾的蟲發現了波昂的行蹤,還是有蟲潛入上將府想要竊取機密?寧宴在瞬間萌生出數個猜想。他悄悄後退,想要儘快離開。

但熟悉的聲音隨後響起。

“……閣下?”

卡洛斯的聲音發悶,像是隔了一扇門,應當是從浴室裡傳來。寧宴聽出他的語調不似往常從容冷靜,聲音也稍顯沙啞,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但寧宴還是鬆了一口氣,停下後退的腳步,甚至還往前走了腳步,提高音量:“上將,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浴室內一片狼藉。

卡洛斯沒能料到這次精神力波動會如此來勢洶洶。他正在洗手台前洗漱,感受到精神海掀起巨浪的同時,他看到鏡中自己衣領下的蟲紋已經在瞬間擴張至大半個頸部。

他甚至來不及注射一針抑製劑,隻能飛速拿過牆上掛著的應急電子手銬,兩下銬住自己的雙手,然後用殘存的一絲理智摁下浴室牆面的某個紅色按鈕。

浴室門瞬間鎖死,形成一個臨時的封閉室,以供軍雌捱過這場猛烈的精神力波動。

精神海內的浪潮稍稍平複的間隙,卡洛斯勉強聚起一抹清醒意識,捕捉到門外傳來一聲呼喚。

是誰……

卡洛斯低頭看見自己手腕上破損的半截手銬。他尚未能明確分辨出聲音的主人,口中已經下意識地喚出兩個字音。

隨後,處在異常暴.亂之中的精神力敏銳地覺察到對方正在緩緩靠近。

寧宴將房門推開,先是往裡張望一圈,才抬步走進。

雖然搬進上將府已經有一段時間,但寧宴還從未見過卡洛斯的臥室。房間從裝潢到擺設都及其簡約,統一的灰黑色係,規整的家具陳設,十分符合上將的氣質。

寧宴看到了另一頭緊閉的浴室門,半透明的防爆玻璃門上映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卡洛斯的聲音正是從那裡傳來。

他立刻猜到了原因:“上將,是精神力波動了嗎?”

又是幾秒鐘的停頓。

平日裡作為武器的精神力,此刻卻成了軍雌的敵人。卡洛斯腦中一片混沌,雙眼緊閉,正竭力和失控的精神力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半晌,才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是,抑製劑在……床頭……”

寧宴聽出了對方字音之間粗重的喘息,意識到事態比自己設想的還要嚴重。

卡洛斯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完全符合豆腐塊的標準。他快步走到床前,顧不上其他,伸手在床頭翻找。

連枕芯都被翻了出來,就差將床墊整個掀起,寧宴急得額角冒汗,也沒在床頭找到任何東西。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矮櫃上。

……床頭櫃!

寧宴快步上前拉開第一個抽屜。他依稀聽見輕微的開門聲,卻無暇回顧。厚厚的紙質證件一覽無餘,寧宴掃了一眼就拉開下面的抽屜。

幾盒淡黃色試劑整齊地碼著,其中一盒已經被拆開,旁邊是一次性注射針頭。

寧宴查過精神力相關資料,認出這是效用最強悍的抑製劑,但副作用不小,隻有精神海瀕臨暴動的軍雌才會使用。他來不及細想,從盒子裡抓出一隻試劑。

軍雌的腳步悄無聲息。正當寧宴拆注射針頭時,忽然被一股力從身後擁住。一隻手覆上他的雙眼。

卡洛斯在抱住他的同時,還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血腥味縈繞在寧宴的鼻尖。他被滾燙的體溫包裹著,雖然知道身後的軍雌就是卡洛斯,覆在面頰上的粗糲觸感也無比熟悉,但這種看不見對方的感受,還是讓寧宴感到無措。

卡洛斯攬著他肩背的那隻手力道很輕,捂眼的那隻手卻用上不少力,生怕他看見什麼似的。

寧宴被驚得攥緊試劑和針頭,臉頰上的肉都被他勒變形了,艱難開口:“……卡洛斯,你先鬆手。”

臉上的力道並沒有減輕,寧宴分辨不出卡洛斯此時的姿勢,隻能感受到對方低沉喑啞的嗓音在自己耳後響起。

“複眼,蟲紋……彆看。”

寧宴聽清了對方的喃喃,隨即聯想到了某些畫面,呼吸驀地一滯。

他沉默幾息,沒再說話,隻是用發顫的手摸索著撕開注射針頭的包裝,掰開抑製劑,將針頭探入其中。他的視野被擋得嚴嚴實實,也不知吸了多少藥劑,一切全憑感覺動作。

卡洛斯的呼吸很急促,手臂上緊繃的肌肉勃發著可怖的力量。但他將雄蟲摟進懷中後,便安靜地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寧宴作勢要轉身,卡洛斯也配合地放鬆了力道,任由他慢慢地面對著自己。隻是那隻手依然緊緊捂著,遮住了雄蟲的大半張臉。

轉過身後,寧宴感受到自己的下巴正抵著卡洛斯的頭頂,對方的發絲貼上了他裸露在衣領之外的肌膚,濕熱的吐息噴灑在後頸。

寧宴的脊背像一根繃緊的弦,慌亂與緊張讓他的手腳逐漸脫力。他自認腦中思緒還算平穩,手指卻控製不住地開始哆嗦。

抑製劑空管被丟開,不遠處迸發出一聲清脆的玻璃碎響。寧宴右手捏著針頭,左手順著卡洛斯埋在自己頸間的腦袋向下摸索,找到了後頸的位置。

對方的體溫

火燎一般,燙得寧宴蜷起指尖。

那片蟲紋蔓布的皮膚被冰涼指尖一激,卡洛斯悶哼一聲,攬著雄蟲的手微微收緊。

寧宴聽到動靜愈發緊張,針尖抵上去,心一橫,將針管緩緩推到底。

做完這些,寧宴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後背衣料早已被冷汗濕透,他深呼吸幾下,卻提不起一點兒勁,渾身的重量都搭在橫在自己腰間的那條胳膊上。

卡洛斯被注射了抑製劑後也沒什麼反應,仍是一動不動地抱著他。半晌,寧宴感覺對方的呼吸似乎平複一二,才啞聲開口:“好一點了嗎?”

卡洛斯沒有吭聲,那隻捂眼的手終於鬆開,又在下一秒輕輕搭在雄蟲的腰間。

寧宴重見光明,沒在意其他動作,小心翼翼地偏頭去看他的後頸。

蟲紋已經褪回衣領之下,那塊皮膚隻餘一個不起眼的針眼。

寧宴知道這是抑製劑起作用了。提著的一口氣徹底鬆懈下來,他這才發覺手腳軟得厲害,索性卸了力安心靠在卡洛斯懷裡,等待軍雌恢複理智。

卡洛斯仿佛身處火海之中,懷中抱著一塊冰。大腦中有一股聲音叫囂著,讓他將那塊冰碾碎了、給身體降溫。

但他甚至不敢將臂彎收得太緊,生怕自己將他捂化。

直到後頸被注入冰涼的液體,細針紮過的僵麻感蔓延至全身,壓下精神海中肆虐的力量。卡洛斯的視野逐漸清晰,隨後意識到了眼前的處境。

他正單膝跪在寧宴面前,一手攬腰一手托背將他鎖在懷裡,甚至十分大膽地把臉埋在對方的頸窩,衣服上糊著不少血跡。就算被這樣冒犯了,雄蟲也隻是溫順地依偎著他,雙手還虛虛地放在他的後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著。

眼前的一切混亂卻寧靜。卡洛斯隻有中途短暫清醒時的記憶,並不知道在自己掙脫手銬後發生了什麼。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好歹沒有傷到寧宴。

卡洛斯腦中一片空白,僵硬地抬起頭,對上寧宴垂眸望過來的目光。

大概是從來沒在卡洛斯臉上見過這樣茫然的神色,寧宴還以為他並未清醒。他抬起脫力的手臂,將軍雌深棕色的腦袋輕輕按回自己的頸窩,姿態略顯生疏地撫了撫卡洛斯的後腦,語調溫柔,小聲地安撫著。

“已經沒事啦。”

雄蟲的身體因為受到驚嚇而疲軟無力,敏感的後頸被卡洛斯的發絲輕輕掃過,細微癢意也沒能刺激出任何信息素的分泌。

但卡洛斯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一片甜香之中。待抑製劑引起的酸麻感褪去,卡洛斯就著相擁的姿勢將寧宴抱起。

寧宴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你恢複了嗎?”

“嗯,”卡洛斯抱著他往外走,低低地道,“我又嚇著您了。”

寧宴瞥見大開的浴室門內已是一片斷壁殘垣,被軍雌強大的破壞力弄得看不出原樣。卡洛斯腕上的半截手銬不知掉在何處,隻有腕間和指關節處的猙獰傷口無聲昭告著浴室內的凶險。

寧宴看得一怔

,轉頭望向卡洛斯,卻發覺對方的眼神居然有些閃躲。

卡洛斯挑明心意後,寧宴不懂他為何要讓自己再慎重考慮,如今卻明白了:在他選擇接受卡洛斯作為伴侶之前,他首先應該認識到,對方是一隻瀕臨精神力暴動的S級軍雌。

此刻,寧宴的默然讓氣氛陡然沉重起來。卡洛斯心中微澀,下一秒卻聽他在耳邊道:“我不怕你,應該是你怕我才對。”

卡洛斯被他說得一愣:“……為什麼?”

卡洛斯抱得有些緊,寧宴能夠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心跳。他沒有直接回複,而是舉重若輕地將這個話題揭過。

“我可是割過一隻軍雌的翅膀的。剛才你要是欺負我,我也割你翅膀。”

雄蟲伏在肩頭,衣衫汗濕,還沾上了斑斑血跡,推搡拉扯之間變得皺巴巴的,黑發也因為之前的動作被弄亂了。他甚至還沒有恢複體力,就用這樣綿軟的嗓子說著示威一般的話。

卡洛斯的心頭愈發酸軟,伸手揉揉他的後腦,低聲道:“好,要是我傷害到您,您就割我的蟲翼。”

他邁進寧宴的臥室,把雄蟲放下,熟練地調好溫度給浴缸放水,轉頭問道:“您可以自己洗嗎?”

方才又是摸又是抱的,寧宴還沒意識到什麼,這會兒緩過勁來,聞言一下子紅了臉。

“……可以的。”

“那您小心些,洗的時候不要著涼。”卡洛斯叮囑過後,就要往外走。

“上將,你的浴室還能用嗎?”寧宴趕緊叫住他,隨後在他的注視中尷尬地說出後半句話,“一會兒你過來洗?”

卡洛斯忍不住輕笑一聲:“府上還是有其他浴室的。您安心洗,一會兒下來用早餐。”

語畢,卡洛斯輕輕關上門。隻留下寧宴站在原地,臉更紅了。

等他泡完澡換了一身衣服,下樓時,聽到廚房內傳來烤箱的聲音。

廚房門沒關嚴,寧宴推開那條小縫鑽了進去,卡洛斯正背對著他在切水果,聽到動靜也沒回頭,手下動作不停:“閣下?”

卡洛斯已經收拾好自己,不僅洗了澡換了衣服,還將傷口包紮完畢,連早餐都做好一半。

寧宴應了一聲。兩蟲都沒再說話,卡洛斯繼續忙碌,寧宴站在後頭安安靜靜地看著。

將拚盤擺好後,卡洛斯把波昂的那份放進保溫櫃裡,將另一盤端到外頭的餐桌上,又折回去洗手收拾廚具。

卡洛斯在廚房進進出出,備好早餐後,穿過餐廳往外走。寧宴無所事事,也不急著吃飯,就這麼那麼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

卡洛斯貪戀雄蟲這樣無聲的依賴,於是沒有打斷。直到取下掛在玄關處的製服後,才回頭輕聲道:“閣下,您用餐吧,我出門了。”

寧宴不讚同地望著他:“要去軍部嗎?今天先休息一下吧。”

卡洛斯看著他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關懷,動作一頓,將外套又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