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但寧宴還是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體質。一晚過去,腕上的指痕不僅沒有消退,反而由紅轉紫。雖然碰著沒有痛感,看上去卻像是遭到什麼虐待似的。

寧宴默默將手縮進外套的袖口。

卡洛斯將他送到實驗室門外。他今天卡點,部門內的蟲都快到齊了。往日安靜的實驗室,這會兒卻十分熱鬨,研究員們聚在一處,都是有說有笑的模樣。

寧宴一進門,就被團團圍住。

“閣下,音軌中已經成功提取出具有精神力安撫作用的頻率,研究正式進入第二階段!”

雖然已經從卡洛斯口中提前得知這個消息,但身處研究員們當中,他們身上顯而易見的喜悅情緒,讓寧宴的心情也立刻輕快起來。

“太好了,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寧宴笑道。

“閣下才是辛苦!”

“多虧了您的指導和幫助。”

研究員們你一言我一語,寧宴聽得羞赧,轉移話題:“埃德加組長呢?”

“他帶著蟲在後面的實驗室測試聲音活性。”有研究員回答,“再過幾天,我們就徹底轉入聲學實驗室工作了。”

到那時,寧宴也不必每日來研究所,隻在有需要時趕過來即可。

在場的眾蟲都想到這一點,一名和寧宴相熟的研究員玩笑著開口:“到時候不能天天見到閣下,我們工作的動力都少了一半。”

“胡說什麼呢。”寧宴的神色有些無奈。

其他研究員們見他神色放鬆,沒有絲毫惱意,反而還含著一點兒溫和淺笑,紛紛玩笑起來。

“昨天在食堂,我隔壁坐了幾隻軍雌,正在討論各部門的福利。我還在想著哪個部門的研究經費最寬裕,就聽到有蟲提名我們精神力部門!原因是有一位雄蟲閣下在,工作時都能事半功倍!”

實驗室內的研究員們都笑了,但笑容中多少含著一點兒苦澀。

這麼多年來,精神力部門都未能取得真正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在星網上招致無數嘲諷和噓聲。項目申報和經費審批更是越來越難,全靠著達伊爾上將和卡洛斯上將的私賬才運轉至今。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曙光,眾蟲在期待與喜悅之間,難免生出許多複雜情緒。

但對寧宴的感激和不舍都是一樣的。又有蟲道:“閣下,往後您要是閒來無事,也可以過來看看,我們隨時歡迎。”

“我還要繼續工作幾天呢,以後你們有需要,我也會隨時趕來的。”寧宴被他們這依依惜彆的語調說得哭笑不得,還有些害羞,“就算之後取得成果、順利結項,我們也還有見面的機會呀。”

寧宴三言兩語間描述出的圖景雖然遙遠,卻是眾研究員們夢寐以求的。

空氣中靜了片刻,忽地有蟲道:“就當是我臉大,現在看著閣下,就像是看著自家雄子似的。”

此話一出,頓時激起一片應和聲。

“我的雌兄在第三軍,這兩天不知有多少軍官知道我在精神力部門

,都向我雌兄打聽您的消息!不過那些蟲都配不上您,我什麼都沒透露。”

“閣下,我家雌子沒那個能耐,就不多提了。但是他在軍部有一名相熟的同僚,A級軍雌,相貌也英俊,若是上將作為雌君不夠體貼,您可以考慮選他為雌侍。”

“往後卡洛斯上將若是有任何虧待您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們。”

眼見著話題逐漸跑偏,寧宴趕緊打斷:“等等……”

從前隻是在網上看到過帖子,抱怨逢年過節被七大姑八大姨張羅著牽紅線。此刻他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亞雌,終於感受到那是何種體驗。

但或許是因為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他不僅沒有生出厭煩,反而在此刻生出難言的感動。

隻不過……

“上將真不是我的雌君。”寧宴無力地小聲辯解。

一名稍微年長些的研究員率先反應過來,溫聲道:“好好好,他不是。”

他還給周圍的亞雌使眼色,但明顯程度,無異於直接開口說“小雄子面皮薄,大家不要拆穿”。

就在幾天前,寧宴還能理直氣壯地和波昂說“我和上將隻是合作關係”。但事到如今,他甚至連否認都說得如此心虛。

好在埃德加從實驗室後面的房間出來,見大家都圍在一處,用力拍了兩下掌,終止了這個話題。

“好了,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進入第二階段,大家更不能鬆懈。”

研究員們紛紛歸位,實驗室安靜下來,隻餘移動設備的聲音。埃德加踱步至寧宴身邊,恢複了和藹的聲調:“這些天辛苦閣下了。”

寧宴一邊把設備從防塵罩裡取出來,一邊回道:“都是我應該做的,組長才是最辛苦的。”

埃德加卻沒有應聲。寧宴抬起頭,見他的面色驟然變得凝重起來,隱隱還有幾分怒火,眼神緊緊盯著一處。

寧宴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了自己殘留著紫紅指痕的手腕。

寧宴:……

寧宴猛得將手縮回袖子裡,解釋道:“組長,這是意外……”

“豈有此理!”

埃德加一向溫和,隻有在管理時才會嚴肅幾分。他這一聲含著怒意的低斥,頓時吸引了整個實驗室的目光,“這是什麼蟲弄出來的?上將就是這麼照顧您的?”

寧宴大為尷尬,探出衣袖的指尖在空中小幅度地比劃著:“是上將不小心弄的。”

這句話剛說出口,他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咽下去。不僅埃德加的神情更為驚怒,其他研究員們的眼神也從不明所以變成了不可置信。

寧宴急忙將經過掐頭去尾描述了一遍,反複強調自己並沒有事,隻是看著有點嚇蟲,埃德加的神色才緩和。

“雖然是無意為之,但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埃德加憂心忡忡,話語間都是對卡洛斯的不放心,“您也太好說話了。若是日後真的被上將欺負,那可怎麼辦。”

研究所下班時間,卡洛斯準時接寧宴回家。在等待的半分鐘內,他

收獲了玻璃門內眾研究員敢怒不敢言的注視。

卡洛斯:?

寧宴很快向他跑過來。

“不急。”卡洛斯轉過身,領著雄蟲往外走,順手接過他提著的小包,裡面是一些寧宴帶回去的道具。

寧宴挺急的。他擔心再晚一點,卡洛斯就要從大家的注目禮中覺察出什麼了。

好在卡洛斯並沒有放在心上,注意力完全轉移到身側的雄蟲身上:“今晚想吃什麼?”

寧宴邊走邊報菜名,卡洛斯微微低下頭聽著。

一直到上了飛行器,寧宴見駕駛艙內還坐著一名軍雌。

“凱度中校也在啊。”

“寧宴閣下。”凱度在前面轉過身,向他恭敬地點頭示意,“我借上將的便搭個車,打擾到您,十分抱歉。”

寧宴自然不會介意。卡洛斯在他身側坐下,示意凱度打開自動駕駛。

飛行器啟動,隨後平穩地運行上路。

一陣鈴聲忽而響起,打破了車廂內的寧靜。

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凱迪正看向自己的終端,滿臉糾結,不知是否該接通。

卡洛斯說出一個寧宴不知道的地名,問道:“那邊又有事?”

凱度尷尬地搖頭,神色又是緊張又是羞窘:“是我的雄主……”

嚴格來說,現在還屬於凱度的工作時間,尤其還是在他的頂頭上司面前,私蟲通訊應當直接掛斷。

可對面是他的雄主,凱度既沒有這個膽量,也舍不得。猶豫之間,眼看著通訊就要自動掛斷,卡洛斯在後座淡淡道:“隔音板按鈕在右手邊,你自便。”

這就是不介意的意思。凱度生怕對面主動掛斷,急忙先摁下接通鍵,一邊應聲,一邊手忙腳亂地找按鈕。

“雄主……抱歉,我在卡洛斯上將身邊,剛才不方便接通訊。”

“是的,今晚我出外勤,您照顧好自己,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不,雄主……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彆掛通訊……”

凱度摸索半天沒找到隔音板按鈕,對面的雄蟲又不知說了什麼,急得他滿頭大汗。

軍雌語無倫次、費勁解釋的模樣,和剛上車時嚴肅守禮的狀態判若兩蟲。寧宴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話語,原地換了一個坐姿,甚至替他緊張起來。

隻有卡洛斯面色如常,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是我的錯,我明早交班後就趕回來……您不要掛通訊,好嗎……”

凱度終於找到了按鈕位置。嗡的一聲輕響,隔音板緩緩升起,隔絕了駕駛艙內外的聲音。凱度和寧宴同時鬆了口氣。

車廂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寧宴還是第一次見到蟲族配偶之間的相處模式。聽著凱度副官的隻言片語,也能猜出,對面雖然一直說要掛通訊,但始終保持著通話,倒像是存心要軍雌多說幾句。

腦中忽然閃過埃德加苦口婆心的勸說。這麼一想,昨晚卡洛斯是挺過分的。他都動手嚇到自己了,卻隻是說了一聲抱歉,一點態度都沒有。

凱度副官這樣笨手笨腳的蟲,都知道哄兩句呢。

寧宴全然忘記卡洛斯還主動提出塗藥膏,是他自己拒絕了。他不大樂意地伸手,拉拉身邊軍雌的衣角。

“怎麼了?”

寧宴把袖子往下拉,露出腕間的痕跡,擺出了秋後算賬的架勢:“你看。”

卡洛斯當然也聽到了凱度的動靜,隻是沒在意。凱度婚後感情一直不錯,雄蟲向自己的雌君撒個嬌,很正常的事。

對上寧宴控訴的視線,他愣了一瞬,立刻猜到了令寧宴舊事重提的原因。

後座空間有限,雄蟲微微仰著臉望過來,墨黑眼瞳中含著三分埋怨,姿態卻親昵自然,幾乎要依偎進懷裡。

所以,這是在撒嬌嗎?

卡洛斯的眼神飄忽起來,臉上破天荒地泛起不明顯的熱意,輕聲道:“是我下手太重了。現在還疼嗎?”

生怕哄得不夠,他又補充一句:“回去之後,我幫您把淤青揉開,好不好?”

寧宴並沒有覺察到對方的異常。他把袖子拉回去,唇邊抿出一個笑,滿意地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