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第14章

和木南星雄保會取得聯係後,卡洛斯接管了各路段的監控權限,從數千條監控片段中迅速排查出那名軍雌的行動軌跡。

對方在劫走雄蟲後登上一輛無牌飛行器,一路上多次換乘,並在大約一小時前,登上了駛往黑港口的走私列車。

顯然是要帶雄蟲逃往其他星球。

第八星係周邊有眾多脫離帝國管製的星球。若是讓他成功離開木南星進入灰色地帶,那便是泥牛入海,再想將其捉拿,難度堪比大海撈針。

以D453編下軍用飛行器的速度,想要趕上那趟黑列車,十分勉強。隻能說木南星雄保會實在無能,錯過了最佳搜查時間,如今落於被動局面。

卡洛斯的精神海還算風平浪靜。他吩咐其他蟲駕駛飛行器儘快前往,自己則展開翅翼,全速往目標方向飛去。

遠遠發現懸浮列車的蹤跡時,卡洛斯還沒來得及減速緩衝,下一刻就看到一個身影破窗而出,從高速行駛的列車上翻滾而出。

數百米的高空之上,卡洛斯認出了雄蟲的側臉。

他停止扇動蟲翼強行迫降,卻在距離雄蟲一步之遙時被對方的動作驚得屏息,幾乎是下意識地用精神力彈掉了雄蟲手中的碎片,隨後卻僵住了。

不是因為眼前的雄蟲傷勢極重,已然奄奄一息;

也並非因為雄蟲的面容與證件照彆無二致,唯獨一雙微微渙散的黑眸卻滿是決然,映著極亮的光;

而是因為對方那虛弱到幾不可聞的幾個字,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線。

這道聲音陪伴卡洛斯在漫漫長夜批閱過無數傷亡撫恤與退役申請,同樣陪伴他沉沉入眠。

這道聲音大多數時候是柔軟的,輕聲細語的,偶爾會讀到有趣的彈幕會變得輕快,見到直播間內吵架時則會染上幾分無奈。

卡洛斯聽過寧寧的許多情緒。溫柔的,調笑的,感激的,無措的……

卻獨獨不曾聽過他的聲音變得極度虛弱,藏著深深的絕望與憎惡。

*

寧宴感覺自己浮在水中,隨後被水波推到岸上;片刻後又像是飄在空中,向下望見蜿蜒的盤山公路上,停著一輛面包車,車頭撞在山牆上,深深凹陷下去,車前蓋已經完全變形。

正副駕駛座上是一對青年夫妻,彈出的安全氣囊遮住了他們滿是鮮血的臉。後排的兒童安全座椅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垂著頭,眼睫微動,就要從昏迷中醒來。

破損的車窗外,一隻拖著長長翅膀的蟲飛了進來,在狹小的空間內盤旋一圈,停在了男孩的鼻尖上——

寧宴猛地睜開眼。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

寧宴盯著那片空無一物的空白,茫然地想著:這是什麼時候,又在哪裡?

是那一年車禍醒來、得知雙親已逝的噩耗,還是通宵直播後暈倒住院?

醫生關切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閣下,您感覺如何?”

寧宴墨黑的雙眼定定

地望著他,直到醫生被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了,才緩緩移開目光。

見雄蟲不應聲,伊恩的眉目間的憂慮更深。病房內隻有儀器規律的滴滴聲,空氣中的安靜氣氛越發顯得難以忍受。

伊恩有心想要哄對方開口,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慢慢地向雄蟲說明他如今的身體情況。

“寧宴閣下,您在治療倉裡躺了五天,脫離生命危險後轉入雄蟲特護病房,總共已經過去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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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疼。”

伊恩頓時沒有心思再說閒話,上前查看雄蟲的狀況。

寧宴腦中亂糟糟的,聽到那一聲“軍雌”,就下意識打斷了伊恩的話。

隨後在蕪雜的記憶片段中,胡亂抓住一件昏迷前在心頭揮之不去的事。

“那些工作人員……怎麼樣了?”

伊恩怔了一下,雖然沒聽懂雄蟲口中的某個字音,但也能猜出對方想問的意思。他隻當是雄蟲口誤,沒有多想,急忙回答:“五位雄保會的工作蟲治療及時,槍傷都沒有大礙,再過兩天就可以痊愈了。”

說完,伊恩忽地想起一個月前,小雄子發燒後醒來,也曾脫口而出一些他聽不懂的音節。但伊恩早已記不清當時對方說的是什麼。這個念頭一晃而過,便被他拋之腦後了。

工作“蟲”、十幾天就能痊愈的槍傷……

一切都在提醒寧宴,這裡是蟲族,他早已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雄蟲,幾日前被雌蟲綁架,如今剛剛蘇醒。

寧宴用力一閉眼,定了定神,再睜眼時,原先的茫然無措仿佛已經不存在。

他問伊恩:“我的終端呢?”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

伊恩將放在床頭的終端遞給他,不放心地叮囑:“您現在還是要多休息,不要看太久了。”

寧宴應了一聲,接過終端,打開就是滿屏的未接來電和消息提醒。

最上面是粉絲群的消息。寧宴設置了免打擾,但是@他的消息還是能夠收到提醒。

寧宴的指尖在那條消息框上方停頓片刻,卻沒有點進去,而是切到主頁,打算先解釋自己這段時間的消失。

出乎他的意料,直播間內掛著一條公告。

[公告:主播@寧寧早睡早起有事請假中,希望各位觀眾朋友們耐心等待哦~]

寧宴心下疑惑,平台還有自動請假功能嗎?他又看了一遍公告,退出去編輯了動態:

@寧寧早睡早起

發生了一點意外,暫時停播一段時間,很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點擊發送後,寧宴點進粉絲群報平安,然後逃也似的退出。

寧宴知道自己在害怕,但他從不會回避自己的恐懼。

就像從前,一睜眼發現一隻飛蟲正停在鼻尖撲棱翅膀的遭遇,隻是童年陰影的一部分,更深的恐懼是在小寧宴哭叫著將蟲拍飛後,卻發現自己

怎麼也叫不醒失去生息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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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這樣,長大後的寧宴還是可以直視這段過往,甚至剔除了車禍部分、剔除了得不到雙親回應的恐懼,將自己怕蟲的原因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來。

所以寧宴知道,面前這道坎,他也可以邁過去的。

他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幾百蟲的粉絲群,成千上萬個觀眾的直播間……一想到有那麼多雌蟲在另一頭聽到自己的聲音,寧宴就覺得呼吸不暢。

寧宴甚至無措地想著:他們為什麼會聽自己直播?隻是因為這個“擬雄”主播的聲音最接近雄蟲嗎?那既然如此,他研究那些助眠內容,又有什麼意義呢?

寧宴將種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排出腦外,不再放任自己胡思亂想。

失聯的這段時間,白果視頻的負責蟲也發了不少消息。

[十天前]

“閣下您好,這邊軍部聯合研究所聯係我們,稱希望與您開展合作,不知道閣下是否有意向?”

“閣下?”

……

[六天前]

“軍部已經將您的情況轉達給我們,為了不讓直播間的觀眾擔心,平台幫您在直播間掛一條公告,希望您不要見怪。”

後面負責蟲就沒有再發消息了。

寧宴隨後在“陌生人消息”當中找到了軍部聯合研究所官方號發來的私信,對方隻是提出邀請,卻沒有說明具體內容。

自直播有起色以來,有不少商單找上寧宴。寧宴前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隻是簡單篩選幾個品牌,還沒來得及詳談。

但是他一個小主播,能有什麼地方能入軍部研究所的法眼?

寧宴想起剛才伊恩被自己打斷的話題:“是軍部的蟲把我救回來的嗎?”

伊恩醫生點頭:“是卡洛斯上將。”

寧宴不止一次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前不久打了勝仗的將領,他懷疑自己記錯了:“卡洛斯上將,是收複了柯斯達星的那位?”

……帝國上將不遠萬裡來到這個偏遠星,總不會是為了找他這個小主播談合作吧?

伊恩醫生自然不可能知道軍部的計劃,但那天他是親眼目睹赤色蟲翼的軍雌從天而降,懷中抱著生死不知的小雄子的場景,至今想起來還心有戚戚。

“是的,這些天上將一直守在外面,雄保會來蟲也曾和他交涉過——他現在還在,您想見一見他嗎?”

伊恩擔心小雄子一醒來就看終端傷了眼睛,想要用其他事情吸引轉移對方的注意。沒想到病床上的雄蟲忽然瑟縮一下,方才還鎮定自若的面孔遽然間裂開一條縫,露出其下的惶然。

“我不要!”

伊恩急忙順著他哄:“好,不見他……”

寧宴也被自己下意識的過度反應嚇了一跳,索性低頭掩飾般地劃拉屏幕,拒絕交流的意味十分明顯。

伊恩見狀,無聲歎了口氣,知趣地不再打擾,確認儀器上各項生理指標都正常後,悄無聲息地退出特護病房。

這幾天給寧宴發了消息的不止直播平台的負責蟲,還有不少觀眾,隻不過由於平台聊天設置,這些私信都歸在“陌生人消息”裡,隻是一個小紅點。

除此之外,隻有亂碼老板的聊天框右上角,有一個標注著數字“4”的紅圈。

寧宴猶豫片刻,點進去。

[十天前]

“昨天說的事,真的沒有問題嗎?”

“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

[九天前]

“如果看到消息,回複一下。”

[三天前]

“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