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仰心臟猛地一跳,但很快便平複下來,冷靜地問:“你從哪知道的?”
沈瑭遲拿出一張羊皮卷,“你自己看吧。”
庭仰草草看了一遍,上面講述了一段曆史。
前半段一直在無腦讚美教皇的仁愛威嚴,沒什麼好看的,重點在於最後幾句話。
——“首席騎士洛那德在叛神後殺死了安塞塔聖子,甚至妄圖召喚惡魔,不過被英明又偉大的教皇大人薩拉爾及時阻止。”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水字數的讚美詩,庭仰直接忽略,跳到了最後一段。
“憤怒的民眾將他綁在火刑架上,在無月夜那天讓火焰灼燒他的身軀,將他的罪孽燒成灰燼。”
“可是人們並不寬恕他的罪半分,並且詛咒他無論輪回多少次,都將再次被火焰吞噬骨骼,周而複始直至靈魂消亡。”
最下面寫著。
Curse aion.
詛咒和輪回。
庭仰垂下眼沉默地思索。
多出來的那兩條世界線,是因為這個嗎?
隻是騎士怎麼會任由民眾將他綁上火刑架?
庭仰不相信身為騎士的他沒辦法脫身,除非……
這是騎士自己的選擇。
沈瑭遲站在一旁,竭力煽風點火。
“明天就是無月夜,他隻有可能在今天將你殺死。”
庭仰沒吭聲。
看來沈瑭遲沒有把重點放在輪回上,不然就不會如此肯定洛那德會在今晚殺死他。
庭仰面色如常。
“你等等,我先捋一下。”
雖然劇本裡說,祁知序是他的盟友。
但劇本上的“可以信任”後面還有一個“(?)”,這始終讓他心裡有疑慮。
如果這個“可以信任”存疑的話,那他們的盟友約定還成立嗎?
庭仰糾結著,沈瑭遲先歎了口氣。
“阿仰,我不知道你們出於什麼原因進行合作,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絕對站在你這一方的。”
果然看出來他和祁知序結盟了。
“果然瞞不過你。”
沈瑭遲拋出橄欖枝。
“和我結盟吧,阿仰。”
果然。
庭仰歎了一口氣。
沈瑭遲說了這麼多,就是來找他結盟的。
庭仰斟酌著話準備拒絕。
“我想一想……”
沈瑭遲說:“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還信不過我嗎?”
庭仰的話噎在了喉嚨裡,好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沈瑭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沈瑭遲看著庭仰抗拒的樣子,心裡不由泛起一些他不願承認的酸意。
他因為自己的偏心無法去埋怨庭仰,隻能讓所有的厭惡都加在祁知序的身上。
為什麼庭仰要和祁知序結盟?
為什麼不先來找我?
明明我們認識的才是最久的。
祁知序這個人,看著君子端方、無欲無求,實則眼神裡對庭仰的欲望藏都藏不住。
“算了,我就不……”
和你結盟了。
沒等他說完,就被房門再次打開的聲音打斷了。
祁知序進來後見沈瑭遲也在,絲毫不驚訝,似乎早就想到趁他不在會有人來偷家。
庭仰看了一眼,繼續說下去:“我……”
不和你結盟。
沈瑭遲看到祁知序進來,頓時露出一副相看兩相厭的表情,打斷了庭仰未說完的話。
“我先走了,阿仰,你好好考慮一下。”
庭仰打算拒絕的話又被打斷。
好煩啊這些人,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了?!
其實就算祁知序和他不是盟友,他也不會和沈瑭遲結盟。
畢竟他的劇本裡說得明明白白,他和魔王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假如真的和沈瑭遲結盟了,那勢必就需要在背後捅他一刀。
這種事庭仰可乾不出來。
等沈瑭遲出去了,祁知序才開口。
“要和他結盟嗎?”
庭仰還沒來得及搖頭,就聽祁知序語氣略帶茶味地說:“不過他怎麼老是打斷你說話……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這樣。”
庭仰搖了搖頭,“我不會和他結盟的。”
他沒辦法直接告訴祁知序自己和魔王是對立關係,隻能果斷表明拒絕的態度。
“哦。”
祁知序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很快把笑意藏了起來。
庭仰食指指節曲起,抵著嘴唇思考了片刻。
雖然心中對劇本上的問題還有顧慮,但也不能直接開口試探對方。
無論對方有沒有問題,這都有點傷人。
想了想,庭仰決定暫時將這個問題擱置。
總歸這隻是個解密本,不是生存本,隻要後期多留心就好。
祁知序看著他陷入思考的模樣,也猜到了他在糾結什麼。
為了打消對方的顧慮,他走到書桌前,拿起桌面上鋼筆,在信紙上寫下了“信任(?)對方”。
庭仰立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是我們都有的?”
庭仰確定自己的劇本中沒有任何不利於這個聯盟的因素。
那這樣的話,自己先前的猜測就被推翻了。
如果這個問號存在的用意不是為了暗示你對方有問題……
庭仰猜測:“這是為了讓我們互相猜忌?”
假如是兩個陌生人被臨時拉成同盟,那在這個暗示下免不了互相猜忌。
也算是在另一種方面上,維護了遊戲的平衡。
庭仰徹底明白了,他坐在床沿總結。
“節目組真的好陰險啊。”
說完,他還捏著固定在床上的攝像頭上下晃了晃,像點頭一樣。
被迫點頭的攝像機:逼我叛變.Jpg
祁知序眼神中劃過一絲情緒,轉瞬即逝。
仿佛曠寂山穀中吹來的清冷山風,帶來鬆濤林海的萬葉振振,隱約的聲音仿佛空穀回響,仔細去聽卻轉瞬即逝如同鏡花水月。
祁知序笑了笑,換了話題:“你這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庭仰本來愣怔著,聞言秒切工作模式。
他先把羊皮卷上的線索告訴了祁知序,然後正色道:“我還找到一塊碎瓷片,可能是碗或杯子這一類的,沒有花紋的光滑裡側有殘留的乾涸血跡。”
“還有這裡。”
庭仰領著祁知序看向那幅《加納的婚禮》。
“這裡的雕像被換成了戰爭之神,耶穌與瑪利亞的頭上沒有畫聖光……我覺得,這會不會代表畫中這兩人不是耶穌與瑪利亞。”
偽神欺騙眾生。
祁知序沉吟片刻。
“我房間裡掛的是《法厄同駕駛阿波羅的太陽車》。”
平凡的法厄同狂妄地想要駕駛他父親阿波羅的太陽馬車,結果無法控製,失控狂奔的太陽馬車給人間帶來了很多災難,最後被宙斯用閃電打死。
同樣不是一幅寓意美好的畫。
庭仰:“我這幅畫暗示偽神與戰爭,你那幅畫則是為眾生帶來災難而導致自我滅亡。”
偽神是代表表面神聖實則虛偽的聖子嗎?帶來災難是因為他們的任務是召喚惡魔嗎?
庭仰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油畫的裱框。
他看著色彩豔麗的婚禮盛宴,美酒珍饈,總感覺處處透露著怪異。
線索太少了不是嗎?
這麼大的一個房間,能找到的線索卻隻有這麼一點。
尤其是顯眼到幾乎在囂張地告訴你“這裡有線索”的畫,最後卻隻能得到了個模棱兩可的線索。
心裡想著事,手上的力氣就不自覺大了起來,下一刻,他的動作突然頓住。
剛剛畫框因為他的動作,很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畫沒有固定死,這麼低級的錯誤節目組不應該犯。
庭仰驟然福至心靈,迅速地把畫取了下來。
剛一取下就迫不及待拆下了畫框背板,果不其然,畫布背面還有另一幅畫。
一身白衣的殉教者被綁住雙臂,安靜地躺在水中。
光環灑落的金光落在她的臉上,哀憫又美麗。
庭仰報出畫作的名字,“德拉羅什的《殉教的年輕姑娘》。”
庭仰第一次接觸到這幅畫的時候,編者標注的名稱其實是《(羅馬皇帝)戴克裡先統治時期,溺死在台伯河裡的一個基督教殉教者》。
從名字就可以猜到畫作大概——戴克裡先統治後期,大肆屠殺基督教徒。
那時候的基督教徒隻有兩個選擇:放棄信仰或者死亡。
正面是偽神,反面卻是殉教者,巨大的反差讓人一時間難以產生任何聯想。
祁知序問:“這幅畫沒有改動嗎?”
“沒有。”庭仰篤定道,“我以前很喜歡這幅畫。”
“去我那吧。”祁知序將畫重新用裱框裱好,“我有了個想法,但證實需要再去一趟我那裡。”
庭仰幫著一起把畫掛好扶正,“好。”
確認不會被人看出來之後,兩人才離開了房間。
路上庭仰有些憂心忡忡:“你說都過了這麼久,你要找的那個線索該不會已經被其他人找到了吧。”
“放心,不會。”
庭仰不知道祁知序為什麼這麼有底氣,但天然的對祁知序有一種信任。
“不會就好。”
等他們到了門口,庭仰才知道祁知序的底氣在哪裡。
“為什麼你的門上貼了一份沒完成的數獨?解密嗎?”庭仰又試著開了下門,“被鎖上了?”
總不會是節目組那麼變態,要解完數獨才能進門吧,可之前祁知序不是已經進去過了嗎?
庭仰狐疑地看向祁知序,卻見後者施施然的……拿出了一把鑰匙??
——哢嚓。
鑰匙轉開了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