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四合。

細碎的星芒從天穹緩緩飄落,連成一幕，好似在天地間籠著層清霧,讓這星海映照下的一切，都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些如夢似幻、自天幕落下的星光，是以婚書告祭天地，結為道侶之後，天道所給予的美好饋贈，會持續上整整三個日夜。

鬱雪融抬眼看向窗外的星海,那些燦爛的星芒便落進他淺色的眼睛裡，流光瀲灩。

而傅孤塵在看他。

傅孤塵將他攏進臂彎中，看他那雙倒映著細碎流光，比星河更令人流連的眼睛,不禁低下頭,在眼角處落下一個吻。

鬱雪融回過視線，自然地往傅孤塵懷裡又蹭近了些，回抱住他，眼中亦被他的倒影占滿。

他眨了下眼,細密的眼睫隨之顫動,像羽毛一般掃過傅孤塵鼻尖，輕輕的癢。

傅孤塵輕輕笑了起來，寒鋒般的眉眼便染上了些星光的柔軟，他手掌拖著鬱雪融的臉頰,眼神認真,看了他好久,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一樣。

這一生，輾轉流落，分散離合,仔細想來，竟已有百年之久。

終有幸在今日，祭告天道，結為道侶，徹底屬於彼此。

他們就這樣相互擁著，彼此耳鬢廝磨了好一陣，才取來桌上早已放好的一雙酒盞，準備共飲下這合巹酒。

鬱雪融嗅到一股甜香。

因為他往常從不飲酒，所以杯中以瓊露代替，帶著絲絲回甘，並無酒氣。

紅燭輕搖，如溫軟的薄紗覆在兩人身上。

酒盞中也映著紅，一片濃情。

但不知為何，鬱雪融看著紅燭之下，傅孤塵的眉眼與輪廓，卻忽然想要真正嘗一嘗，酒的味道。

好像隻有這樣，今夜才算完滿一樣。

鬱雪融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看著傅孤塵，眨著眼睛浮起笑意。下一刻，他挽起傅孤塵的手，起身朝庭院外走去。

他什麼都沒說，傅孤塵也就這般縱容地跟著他，一起走下回廊，穿過廊下小路，朝著後院。

兩人牽著手往前走，鬱雪融腳步輕快，紅色婚服上明豔的鳳凰翅羽，像是要翩然飛起來一樣。

傅孤塵的腳步看著沉穩，慢上一些，實際卻亦步亦趨，不曾遠離鬱雪融身側分毫。

兩人一直走到了後院的泉池邊，那是他們當初共同在院中種下的白桃樹，如今枝乾繁茂，花海成雪。

鬱雪融走過去，左右來回了幾步，依著記憶中的位置，將曾經埋藏在樹下的一壇桃花釀翻找出來，拂去陳年舊土，抱在手中。

那是這株桃樹第一次開花時，鬱雪融正巧翻閱到一副釀酒的配方，雖然他不飲酒，但出於新奇有趣，也試著按配方釀下一壇酒，就埋在這樹下。

這一埋就是許多年，險些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鬱雪融揭開酒壇上的封蓋，清冽甘甜的味道飄散而出，輕輕繚繞，帶著醉人的醇香，一時間連呼吸都好似被這酒香侵染，微微地發熱起來

。

他臉頰慢慢浮上幾縷薄紅，好像積雪上映著輕盈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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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孤塵看到他光是如此，就好像已經有了些醉意。心中即愛又憐，於是俯身覆上他的手，將酒壇接了過來，問道：“要喝酒嗎？可是你會醉的。”

“嗯……要。”鬱雪融嗅著酒香，點頭的動作變得有些慢，但卻很肯定，他微微歪著腦袋，眼神認真地說，“要和你喝合巹酒，醉了也不怕。”

酒盞重新添上新酒，這一次，濃情與醉意溶於一處。

他們就這樣坐在桃花樹下，夜色下星芒成海，與庭院中的白色桃花一同飄落。兩人的眼眸中隻有彼此的影子，手腕交纏，將這杯酒飲下。

清冽，醇香，恰到好處的甜，還有些微的灼熱感順著口腔，一路燃燒到身體的深處。

酒氣散逸開來。

鬱雪融感覺手中的酒杯，開始細微地搖晃。明明是玉瓷的質地，指間卻像是捏著一團光滑柔軟的雲，使不上什麼力氣。

他迷蒙之中，疑惑地唔了一聲。

之後索性鬆開手，不再去管那酒杯，而是抬手環住傅孤塵的頸，以一種讓他無比安心的姿勢，靠在傅孤塵身上。

傅孤塵便將他抱緊了，攏進懷裡。

得到溫熱的懷抱回應，鬱雪融滿足地發出輕聲囈語，好似被揉捏舒服了的小動物。

嗯……就算醉了也不必擔心什麼，因為他在身邊。

鬱雪融抿了抿嘴唇，留在上面的清冽醇香的氣息，讓他莫名覺得有些回味。他暈乎乎地抬頭，蹭著傅孤塵的臉頰，語氣也變得黏黏糊糊：“還想要再嘗一點。”

傅孤塵說：“好。”

他正側身要去盛酒，卻又被鬱雪融攬住手臂，撒嬌般蹭了蹭，小聲道：“手使不上力氣，要你喂。”

鬱雪融其實很少這樣，直白的撒嬌。

傅孤塵眼神蘊著笑，輕撫著鬱雪融的後頸，心想，他或許是已經醉了，卻醉得可愛極了。

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又無比親昵的向他撒嬌。

傅孤塵含著一口桃花釀，剛剛低頭，鬱雪融便半闔著眼，循著那甜香湊上來，像小動物一樣輕嗅幾下，然後吻上那雙微涼的薄唇。

酒液渡過去的時候，有些不小心順著嘴角滑落，連肌膚也浸染了酒香。

傅孤塵逐漸加深了這個親吻，比桃花釀更甜的是鬱雪融的唇，甜而溫軟，無意識地張開喘氣時，仿佛某種更加親昵的邀請。

甜甜的酒香，微微的灼熱，還有無比貼近的懷抱，鬱雪融覺得很舒服，像陷入綿軟的雲朵裡。

酒香越來越濃，當一個綿長細膩的吻結束後，鬱雪融眼前的光變得絢爛，又有些光怪陸離。

此夜星河燦爛。

桃花紛落如雪，飄落在一池盛滿星光的泉水中。

鬱雪融模模糊糊間，抬起了手，他眼中笑意明豔，籠著一層紗霧般的醉意。他一時間，想去抓住紛落的桃花，下一刻，又想去撈池水中的星辰。

傅孤塵便依著他，折一枝桃花，又聚一片星芒，捧到他眼前。

最後鬱雪融的手落下來，落在傅孤塵眉眼間，然後臉頰也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皮膚，輕聲呢喃著：“喜歡桃花，喜歡星星，但最喜歡你。”

最後一個字的吐息還未停，鬱雪融感覺自己被徹底覆進了一個懷抱。

“我也喜歡你，隻喜歡你。”傅孤塵在耳邊低聲說。

手指被撫摸著分開，然後糾纏交握。他們在盛滿星星的池水邊親吻，如火般的紅色婚服滑落進池中，在水中開出一朵豔麗的花。

鬱雪融被抱著，好似身體的每一處，都與傅孤塵貼近。

耳邊是挨得極近的呼吸，水聲，還有桃花簌簌飄落的聲音。

庭中桃花樹下，一池春水瀲灩。

良辰美景，不可辜負。

他們還有長長的歲月，彼此相伴，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