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覆雪如故(完)(1 / 1)

第二日清晨時,庭院中殘餘的積雪已儘數消融。

鬱雪融被傅孤塵抱去浴池,泡在溫溫熱熱的暖泉水中,四肢綿軟,整個人都懶懶地不想動彈,險些從池邊滑落下去一截。

在泉水浸沒到頸部之前,他被攬進了傅孤塵的臂彎中。

感受到熟悉的懷抱,鬱雪融抬頭在他肩頭蹭了蹭,然後習慣地環住他的脖子。這會兒鬱雪融手上沒什麼力氣,沾了水的手臂隻是虛虛搭在那裡。

不過傅孤塵卻把他抱得很穩,單手托住腰身,然後把他裡裡外外都洗乾淨。

時不時還會低下頭,在眉眼或是唇間,落下一個溫柔卻發燙的吻。

這時候鬱雪融也會仰起頭,一邊輕輕廝磨著臉頰,一邊和他接吻,好像怎麼親昵都不會覺得膩。

於是連浴池中的水和霧,也好似變得纏綿起來。

等到終於徹底洗完了這個澡,鬱雪融感覺身上暖極了。他被傅孤塵抱回房間,身上濕漉漉的感覺徹底消去,頭發也吹乾了,溫暖乾燥。

床榻間的絨毯已經換成了新的,鬱雪融就在絨毯和傅孤塵的懷抱之間,沉沉睡了一覺。

直到午後,鬱雪融才醒來。

他剛緩緩睜開眼,頸後被傅孤塵輕撫過,他感覺有些癢,本能地往傅孤塵懷裡縮了縮。然後傅孤塵低下頭來,兩個人抵著額頭,又溫存了一會,這才從床榻上起身。

鬱雪融坐在書桌邊,撐著腦袋,看傅孤塵在準備一封傳信。

那是要給蒼衍仙君的傳信,將天魔已被誅滅一事告知。鬱雪融側過頭想了想,然後出聲問:“既然天魔已死,那神明對楚家的詛咒……”

傅孤塵寫完傳信,將筆放下,將鬱雪融攬進懷裡,說:會消失,不用擔心。⑨⑨[”

“那就好。”鬱雪融緩緩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回想起蒼衍眼眸中氤氳紫霧,還有那些仿佛暗流般翻湧的情緒。

如今神明的詛咒消失,那麼蒼衍的魘症也會好起來了吧。

正想著,鬱雪融感覺耳垂被親了一下,思緒便被打斷了。傅孤塵的聲音在耳邊繞著:“絨絨,想好要在哪天成婚了嗎?”

鬱雪融看著庭院裡,剛剛生出細嫩枝椏的桃樹,淺淺笑著說:“等過些日子桃花開了,那時候的婚禮,一定會很漂亮。”

*

快要到初春的時節,即使是長年覆雪的北荒,這幾l日風雪也漸漸止歇下來。

與之同時止歇的,還有北荒上持續多年的動亂——蛇蛟一族元氣大傷,不得低頭向那位年輕的妖皇遞上降書,不再頑抗,從此歸附。

自此,妖族內部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

與此同時,仙道之中也有變故突生。蓬萊仙山的那位龍尊驟然隕落,整個蓬萊上下卻對此事諱莫如深,不再提起。

隻是龍尊隕落,蓬萊仙山實力大減,漸漸力不從心。不得不收縮原本龐大的勢力範圍,將龍族撤出原本接管的城池或門派,返

回蓬萊海,以應對之後的尋仇或是落井下石。

如此一來?_[(,仙道與妖族的勢力反倒是平衡了些。

再加上流雲城少主回歸,正式繼任城主之位,因他與妖族有不少淵源,所以至少在北境邊界附近,人與妖的關係也漸緩起來。

這一日,北荒上難得沒有下雪。

而有陣法護佑的學宮之中,更已經是一派草木蔥蘢,花枝含苞的初春景象。

鬱晚手中拿著紅色的精致燈籠,在屋簷處比劃著,直到挑好了位置才一一將這些吉慶的裝飾,在庭院簷下掛好。

鬱晚收回手,側過頭看向身旁的離厭,見他停在紅色燈籠下,眼神有些定定地恍惚,久久沒有回神,鬱晚不由輕歎了口氣。

幾l天前離厭處理好手中事務,收到鬱雪融的傳信後,便匆匆趕了過來。

那時候他大概沒想到,會聽到鬱雪融要成婚的消息,以至於如今都過了好幾l日,離厭在鬱雪融看不見的地方,有時就會流露出這種恍惚的神情。

“離厭,你……”鬱晚想要勸上兩句,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離厭仿佛驚醒一般,轉過頭來,發間的耳朵輕輕抖了抖。他垂下眼眸,嘴角的笑有些無奈,又好似遺憾的哀傷。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手,指尖觸及那紅色的燈籠,輕聲說:“我不會讓他看見,所以,讓我再多想念他一下吧。”

青梅竹馬,懵懵懂懂。

那些昔年暗自生長的情愫,終究來不及表露,就已經掩蓋在重重風雪之中。

*

再過幾l日,桃花綻蕊,春光灼灼。

滿庭桃花最為明豔繁盛之日,便是鬱雪融與傅孤塵的婚期。

這場婚事鬱雪融並沒有邀請太多人,隻是親友二三,再邀天與地,星與月,共鑒此情,便足以。

不過,雖說鬱雪融並未打算大辦,但真到了婚期那日,他才發現,除了沒有請太多客人之外,這場婚禮其它的一切,都準備得極為精心。

清晨,鬱雪融被落在眉心的一個吻喚醒,他揉揉眼睛,也在傅孤塵嘴角親了親。

然後那有些冷清的薄唇,便揚起柔軟的弧度,然後傅孤塵將他從絨毯裡抱起來,輕聲說:“絨絨,起來換婚服了。”

“嗯。”鬱雪融乖乖地應聲,從床上站起身來。

當目光落在窗外時,他才發現一夜過去,整座庭院都像是被漂亮的紅色鋪滿了。

紅色的燈籠掛在屋簷下,一個接著一個,與金紅錦緞纏繞在一起,下面還綴著淺金色的風鈴,美麗而耀眼,在春風中微微晃動,放出輕靈悅耳的細碎響聲。

灼然盛放的桃花樹上,也繞著紅線紅綢,飄揚而起時,在紛落的花瓣間飛舞,帶出淺紅的光影,交織重疊,像一場瑰麗的夢境。

鬱雪融看著這場景,忽然間在這種濃鬱的婚禮氛圍,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有些怔怔的,直到婚服落在了身上。

婚服是傅孤塵親手給他換上的,合

身極了,沒有任何一絲不妥帖。

衣上用紅線金絲,畫出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每一支翎羽都在天光下蘊著流彩。當鬱雪融動起來的時候,那隻鳳凰便隨之展開翅羽,仿佛隨時都要飛起來一樣。

明麗極了,好似周身都籠著一層流光。

傅孤塵低下頭,輕吻著鬱雪融的眉眼。那桃花般的雙眸,春水瀲灩,風月無邊,無需再有任何妝飾,也讓美得讓人心魂顫動。

最後隻畫上了一抹水紅唇色。

讓他原本淺淡的唇,此時如飽滿的雨後花瓣,含露欲滴,再添三分明豔春色。

傅孤塵忽然很想吻他的唇,不過還是停了下來,隻親了親他有些微微泛紅的指尖。

之後傅孤塵也換上婚服,他這身的紅要稍暗些,沒有那麼明豔,顯得沉斂穩重許多。

暗金羽紋綴在袖口,被他鋒銳的氣質所影響,也像是某種鋒利的羽翼,展開於其上。

兩人互相整理好婚服,交握著手走出房間。

穿過回廊時,鬱雪融無意中一抬頭,透過重重窗欞,仿佛遠遠看到了一個白衣的身影,站在學宮牆外,茫茫雪地之上。

蒼衍就那樣看著他,淡漠的眉眼間分不清悲喜。

隻是那樣一直看著他。

似一輪孤懸天際的寒月,讓人覺得很遠,又好像一縷高天上的孤寂流雲,幾l乎要隱沒於夜色中,不見蹤影。

鬱雪融微微怔住,腳步一頓。

但當他再仔細看過去時,蒼衍卻又不見了,隻剩下牆外一片空白的雪地,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就好像隻是一瞬的錯覺而已。

一隻白鶴越過山脈,穿過屋簷,落在回廊前。白鶴長喙銜著一封信,將它放在回廊前,白鶴微微俯身,然後展翅而飛。

鬱雪融俯身,拾起來自於南明宗的那封回信。

不知怎麼,信箋似乎有些揉皺了,上面隻寫了寥寥數字——魘症已除。

似乎不帶任何情緒。

或是都深斂入心底,不再越界,亦不再提起。

……

鬱雪融讀完後,那封信箋便化為一道細碎流光,散開了。

他收回視線,和傅孤塵牽著手,朝舉行婚禮儀式的前庭走去。

回廊上嵌著金色流光的紅毯,一路鋪到了前庭。道路兩側都是盛放的桃花,花瓣落了一路,鋪開層層碎花。

鬱晚他們已經在等著了,見他們過來,便將婚書交給他們。

然後他作為長輩,本該說上好多祝福的話,卻驀然有些濕了眼眶。

最後隻是牽著鬱雪融的手,放進了傅孤塵手中,然後對兩人輕聲說:“去吧。”

學宮內最早種下的桃花樹,已經長得極其繁茂盛大,幾l乎要將小半個庭院都覆蓋其下。就在這灼灼桃花下,傅孤塵將鬱雪融攬入懷中。

鬱雪融也朝他胸膛靠近,耳邊儘是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桃花枝上綴滿了紅線,此刻輕拂著,落在兩人身上。兩隻靈力幻化而成的靈雀從枝頭飛出,從兩人的指間將婚書銜起,圍著他們繞了三圈,然後飛向雲端。

靈雀飛得越來越快,最後化作兩道耀眼的星芒,在天幕之間擴散開來。

天際散出一片星海,整個天空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冰藍色的星辰在期間山洞,細碎的星光紛揚墜落。

那一刻,鬱雪融感覺到一種純白的光,毫無瑕疵,沒有任何塵埃能沾染的純質光芒,落在了他和傅孤塵身上,在他們身體間環繞彌散。

這種有些熟悉的感覺,有些類似於曾經靈台中的那一縷神息,但又略有不同。

那是天與地的注目,也是天道的見證。

傅孤塵的手輕撫著鬱雪融的臉頰,俯下身來,鬱雪融便也抬起頭,兩人互相擁抱著,在桃花與星海之間,繾眷地親吻。

花海簌簌,星辰熠熠。

這份婚書奉於天道,天與地,星與月,風與雪,皆為你我見證。

便是永世不改,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