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蓬萊(一)(1 / 1)

鬱雪融感覺到無比熾熱的靈力,如廣袤無邊的海潮,瞬間湧入他的心臟,他的經脈,他身軀的每一寸。

與此同時,原本由鳳凰骨築成的祭壇失去支撐,開始迅速坍塌。

無數赤魂花從祭壇上紛紛墜落,仿佛一場血色雨。被放在祭壇中央的楚亦挽也向下墜去,鬱雪融趕忙將他拽住,向後退開。

祭壇崩塌,原本布下的返魂之術亦被強行中斷,浮於半空之中,正與鬱晚交手的沈闕,嘴角突然溢出一道血跡。

他是返魂術的布陣之人,咒術失敗,他也會受到反噬。

沈闕凶戾的神情漸漸變得驚惶,顧不上自己被反噬的身體,眼睛死死盯住倒塌的祭壇,不惜損耗元魂,朝著與他纏鬥的鬱晚揮去一擊。

損耗的元魂無法修複,雖然能暫時獲得數倍於原先修為力量,對壽命和修為都影響極大,甚至有時元魂燃燒過於劇烈,無法停止下來,那便會直接燒成灰燼。

但沈闕已經顧不上許多。

元魂燃燒而成的蒼青靈力,帶著遠高於沈闕原本修為的力量,猝不及防將鬱晚面前的靈光護佑擊碎,在他胸口烙印下一道青黑色印痕。

鬱晚驟然退出十幾丈,從半空中撞進宮室坍塌的廢墟內,胸口劇烈地痛著,吐出一大口血來。

鬱雪融剛帶著昏迷中的楚亦挽,從祭壇上退到宮室角落,便聽到一聲重重的響聲。抬頭就看到鬱晚落在一片廢墟中,身邊騰起大量揚塵,失去了動靜。

“爹爹!”鬱雪融焦急地喚了一聲,慌忙又向鬱晚那邊趕過去。

另一邊,沈闕切地從半空中飛掠而下,朝著那方依然坍塌的祭壇看去,目光急切地尋找著什麼。

數不清的赤魂花將廢墟掩埋其下,用以返魂的鳳凰骨消失,而那盞魂燈……

“哢嚓——”

魂燈墜落於地,四分五裂。

鬱雪融帶著楚亦挽,在靠近鬱晚的途中,便聽到這刺耳的聲音。

他下意識朝聲音的源頭望去,隻見那盞破碎的魂燈之中,那還有什麼魂魄,隻剩一枚被灰色霧氣所包裹的殘片。

那是……天魔的殘片。

與傅孤塵身上那枚完整的菱形殘片不同,這枚殘片邊緣並不十分規則,看上去更接近於鬱雪融曾見過的另外一枚天魔殘片。

是他還在南明宗時,月辭鏡所攜帶的天魔殘片,後來那枚殘片被龍尊沉壁收走了。

眼看天魔殘片露出了本來的樣貌,鬱雪融本以為沈闕看到後會理智點,但他很快發自己想錯了。

沈闕腳下的赤魂花,被碾碎成泥。

此刻,沈闕視線之中,那團原本蜷縮在魂燈中的幽藍色“魂魄”,此刻仿佛被熄滅的燭火,驟然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機。

他雙手顫抖著撿起已經破碎的魂燈,臉上的神情非但沒有冷靜,反而更加瘋狂駭然,赤紅的眼底仿佛也要滲出血來。

鬱雪融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沈闕長年被天魔殘片所惑,受影響極深,恐怕此刻在他眼中,依然看不到殘片的本來樣貌,還固執得認為,那是他引魂而來的愛人魂魄。

“……是你們殺了他,是你們。”沈闕的聲音激烈顫抖著,眼白上儘是鮮紅的血絲,他突然笑起來,充滿瘋癲和戾氣。

話音落下,一股莫大的壓力如同漩渦一般,仿佛要將周圍的一切都翻騰絞碎,壓得人身體好似有千斤重,難以行動。

鬱雪融拖著驟然沉重的身體,艱難地前行幾步,便感覺額頭上滲出汗來。不僅如此,他忽然覺得眼前模糊起來,似乎意識要沉入某種混沌之中。

不對,這不隻是來自沈闕威壓的影響。

鬱雪融回想起來,這種昏沉沉的感覺他之前也感受過。上一次鳳凰心與他身體融合時,也發生過這種情況,那次他沉沉睡了好幾天,才清醒過來。

而剛剛在祭台上,鳳凰骨也化作濃鬱的靈力,落入了他的身體之內,再次與他的身體進行融合與同化。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鬱雪融強撐著精神,指尖掐住手心,緩解那種昏沉感。

不能是現在。

也許是真的感應到了鬱雪融的念頭,那種昏沉的感覺慢慢緩解下去。

鬱雪融緩了口氣,帶上楚亦挽朝廢墟那邊飛掠過去。

他們離鬱晚落下的那片廢墟並不遠,鬱雪融揮開煙塵,看到鬱晚閉著眼睛,靠在斷壁上,胸前是青黑色的傷痕,嘴角血跡斑斑,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鬱雪融將昏迷的楚亦挽放下,正要去查看鬱晚的傷勢,卻忽然感覺,周圍原本就沉重的空氣,驟然為之一滯。

眼前落下一片陰影,鬱雪融視線一側的餘光中,是沈闕那雙布滿血絲的瞳孔。

沈闕嘶啞的聲音,如同野獸的低吼:“既然他活不成,那就一起死吧。”

他身上的殺意如有實質,元魂燃燒而成的蒼青色靈力,化為數道荊棘,咆哮著這要將眼前所有的人貫穿撕碎。

鬱雪融身上一僵,下一刻,他被一隻溫柔的手拉住。

鬱晚睜開眼睛,將身前的鬱雪融拉到身後,血跡從他唇角墜落,但他還是再次撐開一道白色靈光,將幾人都籠罩其中。

蒼青色的荊棘被阻住,但鬱晚手中的白色靈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堅固。被荊棘撞上的地方,蔓延出細小的裂痕,並一點點擴大。

剛才被沈闕突然襲擊所受的傷,對他影響不小。

“咳、咳咳……絨絨,你先自己走。”鬱晚面色沉重,他一邊繼續擋住沈闕的襲擊,一邊低聲對鬱雪融說,“你能走掉的,就像之前一樣。”

鬱雪融明白,鬱晚想讓他像上次一樣,用鳳凰火特殊的用處離開。

可是鳳凰火隻能讓他一個逃離。

那其它人怎麼辦?

還不等鬱雪融回答,沈闕忽然笑了一聲:“想走?今天……沒有人能離開皇城。”

沈闕將掌心劃開,取下腰間一枚蒼玉令

牌,將其浸沒在血中。

令牌發出凜然的光,仿佛某種命令般,瞬間將昭臨城中所有的天師與守衛,極其迅速的向此處傳召。

原本將閒雜人等全部調離的深宮之中,瞬間變得喧囂起來。

禁衛的馬蹄甲胄之聲,在寂靜夜色中迅速迅速靠近。

雲駒所拉的戰車奔馳而來,碾碎了空中的雲霧。而駐守昭京的眾多天師,更是破開雲層飛懸於宮室之上。

天師們蒼藍色的寬大的衣袍,金紋璀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們手中法訣靈光變幻,結成符陣,一時間光芒大盛。

無數人馬的影子落下,交錯在早已傾塌的宮室中。鬱雪融感覺四周的一切,好像被數不清的黑色影子,交織成一面網。

沈闕的神情凶戾而瘋魔,朝眾人命令道:“這幾人夜闖皇城,意圖刺駕,格殺勿論……”

他話音未落,卻突然被利器破空之聲打斷!

一道藍色箭矢,如流星一般,撕裂雲層,劃破長空。卻不是向著鬱雪融他們,而是直直朝著沈闕的要害而去!

沈闕猝不及防,疾步向後退去。

但還是慢了一點,那藍色的箭矢,雖未射中要害,卻還是從他手臂貫穿而過。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在震驚之下愣住了。

沈闕從手臂上狠狠拔出箭矢,驚怒之下正要發泄怒意,卻在看清楚金色的箭羽時,眼瞳微微震顫了起來。

天際之上,忽然有巨大的降臨。

原先禁衛與天師們交織的影子,此刻在遮雲避月的陰影之下,仿佛被海浪吞噬的砂礫,儘數被籠罩其中,霎時間變得渺小起來。

鬱雪融驚異地抬起頭來,看向從廣袤雲層之間緩緩浮現,那個如同巨鯨出海般的影子。

龐大的金色靈舟,壓在天際之上,讓月色也變得黯淡無比。

那是……蓬萊仙山的鎏雲舟。

被這樣一個龐然巨物壓在頭頂,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禁衛與天師們,此刻仿佛噤了聲一般,隻剩下拉著戰車的馬駒,發出低沉不安的嘶鳴。

令人噤聲的並非一座靈舟本身,而是這靈舟背後的主人。

鎏雲舟上,身形高挑冷峻的執令使,暫時放開了手中長弓的弓弦。他暗金色的面具之下,是一雙如湖水般的藍色眼睛,視力極好,如鷹隼一般。

隻是他眼中,此刻似有有幾分疑惑和猶豫。

“尊上,還有其它人在。”執令使略低下頭,朝一旁的沉壁請示道。

沉壁一襲玄金龍綃的衣袍,依舊穿得那般隨性散漫,領口微敞,露出攀附在胸膛上的琥珀色紋路。

那張俊美而張揚的臉上,此刻也流露出幾分意外,但很快又變作了慵懶的笑意。

“無妨。”他看清楚了昭京皇城中的景象,懶懶地挑了下眉,“謝凜,你去接他和他身邊的人上來,其餘一切照舊。”

沒想這趟早就定下的行程,還會有意外收獲。

那隻鳥兒,終於主動從南明宗逃走了嗎?

“是,尊上。”名為謝凜的執令使,俯身領命,帶著鎏雲舟上一眾蓬萊仙山的龍族,朝著昭京皇城而去。

沉壁站在船舷邊,略一抬手,身邊的靈侍奉上一把長弓。

那是一把流光隱現的金玉長弓,沉壁抽出一支金羽箭矢,挽弓搭弦。他微敞的領口之下,是胸前流暢而飽滿的線條,一直延伸到手臂。

沉壁一雙暗金色的眼瞳,此刻視線穿過夜色,落在一片廢墟中的沈闕身上,仿佛某種無聲的宣判。

“剛才好像有人在下面說……要格殺勿論?真有意思啊,一個將死之人,竟然對彆人說這種話。”

沉壁微眯起眼眸,手中極為沉重的弓弦,此刻被輕易拉到極限,“被魔物所惑,以至魔氣外泄,侵染數十人,還妄圖以禁術使天魔複生,今日也不知是誰,要被格殺勿論。”

他輕笑一聲:“沈闕,這一箭,你還能躲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