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正亂做一團,四散逃離的人群,鬱雪融看見了城中的一處集市。
此刻正是清晨,集市中的大部分商鋪還未開張,隻有少數幾家打開了店門,在清點和交付客人們預定好的貨物。
發生混亂的地點,正是在這樣一家售賣春溪城特產的商鋪前。
門前停著幾輛樣式頗為華貴的馬車,應該是原本來取貨的客人。
馬車在混亂之中,被驚得四處奔逃,甚至有一輛直接撞進了商鋪中,將整個鋪子都撞得狼藉一片,原本準備好的貨物也散落滿地。
店鋪的掌櫃被困在店中,還來不及逃走,慌不擇路躲進了櫃台下。
眼看著不久前還說過話的那幾位,從昭京城來的客人,此刻突然眼眸猩紅,身上散發著渾濁的黑氣,好似殺紅了眼一般,攻擊視線範圍內所有能接觸到的活物。
鮮血四濺,人群逃散。
鬱雪融看那幾個沾染了魔氣的人,眼看就要追上逃散的人群,趕忙抬手一揮,琉璃色的火焰便從指尖湧出,拉成一道流光溢彩的火焰屏障,阻隔在他們與人群之間。
鳳凰心已經與鬱雪融徹底融合,此刻他使用起琉璃業火來,亦是得心應手。
看似美麗的琉璃業火,此刻變得極為灼熱,眼眸猩紅的幾人剛一觸及到火焰邊緣,便發出一聲怪異地叫聲,向後連退幾步。
鬱雪融動了動指尖,琉璃業火的邊緣再次延展,劃出一道圓形的光弧,將那些人儘數環繞在其中。
另一側,鬱晚落在街道上,輕闔雙眸,兩手捏訣。
瞬間,白色靈光散逸從他手掌間而出,順著琉璃業火燃燒而成的光弧,化為牢籠,將那幾個雙眼猩紅,明顯被魔氣所侵染的人困縛於靈光之中。
他們發現被阻住了動作,瘋狂攻擊著困縛他們的白色壁障,卻隻是徒勞,隻能發泄一般發出憤怒的嘶吼聲。
鬱晚喚動靈力,將他們捆縛在一處,暫時扔到馬車裡。
片刻後,又添上一道禁聲術,這才算是讓他們徹底安靜下來。
鬱雪融見那幾個被魔氣侵染之人,已經被鬱晚完全控製住,便從半空中降下來,落在鬱晚身邊。
鬱晚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誇道:“絨絨變厲害了呢,做得真好。”
被誇獎了的鬱雪融,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開心。雖然他其實做得也不算多,但他確確實實能幫上忙了。
鬱晚收回手,朝著馬車走去,檢查那幾個入魔之人的狀況。
鬱雪融朝四周看了看。
發現大多數人剛才都已經跑遠,隻有身後店鋪淩亂的櫃台下面,還蹲著個瑟瑟發抖的人,看模樣應該是店中的掌櫃。
他走到櫃台前,掌櫃也正好顫巍巍探出頭來。
“多謝仙長……多謝二位仙長救命。”掌櫃忙不迭地拱手行禮,反複好幾次,然後才像是終於從剛才的混亂中,回過了神,長長舒了口氣。
鬱雪融擺了擺手,然後說:“
掌櫃,剛才你這裡都發生了什麼?那幾個人又是什麼人?”
“我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掌櫃抬起手,擦擦臉上的汗,回答道,“這幾人原本是昭京城那邊來的客人,來我這店裡采買一批幽海珠。”
“因為他們要的量很大,並且對幽海珠品質要求很高,所以提前一年就下好了訂單。今日約好了來取貨,原本一切都順利,結果正清點著貨物,他們突然就發起瘋來……”
鬱雪融一邊聽著,一邊低頭看去。
七零八落的店鋪地面上,確實滾落著許多幽藍色的明珠,每一顆都大約有半指長,即使此刻被半掩在灰土之中,也依舊能看到極為潤澤幽深的光亮。
幽海珠,也被稱作引靈之珠。
世代居住在海邊的人們相信,將這幽藍的明珠製成燈盞,懸掛在門前,便能指引那些迷失在海中的魂靈歸鄉。
這時,鬱晚檢查完了馬車中那幾個,被魔氣侵染之人的情況,也朝店鋪中走過來。
他俯身撿起一顆散落的幽藍明珠,拂去上面的灰塵,仔細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也不知是誰,一次買了這麼多幽海珠。”
“爹爹,那幾個人入魔,和幽海珠有關係嗎?”鬱雪融問道。
鬱晚將手中的幽海珠放下,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方才查探他們的情況,發現他們應該在幾天之前就不慎接觸到魔氣了,隻是可能魔氣數量較少,並未立刻發作,反而是今日才突然爆發出來。”
“幾日前?”鬱雪融低著頭,認真想著,“剛才聽掌櫃說,這幾個人是從昭京城來的客人,那他們會不會是之前在昭京城接觸到的魔氣呢?”
他還記得就在大概一個多月前,昭京城那場匆匆結束的仙門大比上,才剛剛出現過大批魔物。
東境的林家也有不少人被魔氣侵染,林家老祖後來更是被發現,為換取魔族口中可以使人不死不滅的天魔殘片,而與魔族勾連交易,幫助魔族行事。
雖然後來聽說這些人都已伏誅,林家被蓬萊仙山接管,天魔殘片後來也被龍尊沉壁取走封印。但也許昭京城中還有些許遺漏的魔氣,才不慎導致今天這幾人被侵染?
“有可能。”鬱晚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原本安靜的環境忽然又嘈雜起來。
鬱雪融抬頭向外看去。
剛才四散奔逃的人群,此刻又回來了幾人。剛才有人去請了春溪城中的天師,來處理此時,此刻眾人跟在天師身後,朝店鋪前走來。
天師一身蒼藍長袍,衣袖上描繪著麒麟金紋,正是昭臨國的象征。
他們在昭臨國之中的地位,類似於各宗門之中的供奉長老。平日駐留在每個城池之中,處理各類棘手之事。
根據城池的大小,駐留的天師數量也有所不同,比如春溪城這座海邊小城,便隻有一位天師駐留。
春溪城的這位天師見到鬱晚後,稍微愣了一下。
他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靈息聖君。不過很快,他
便抬手見禮:“多謝靈息聖君出手相助,這才免去一場災禍。”
“不必多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鬱晚也頷首示意,“那幾個被魔氣侵染之人,我將他們暫時困縛在了馬車中,之後便交給你們了。”
天師點點頭,說:“稍後我便啟程,將這幾人送往昭京處置。”
鬱晚聽到這裡,眼神忽然動了動,不過他卻並未再問什麼,而是說:“嗯,那既然事情已經平息,我就先告辭了。”
“聖君慢走。”
鬱雪融抬頭看了一眼鬱晚,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但也並沒有再說話。而是隨著鬱晚一起,輕身躍起,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春溪城外,直到在場其它人再也看不到他們。
不過兩人其實並沒有走太遠。
鬱雪融確認四下再無旁人,這才開口問道:“爹爹,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鬱晚點了點頭,說:“剛才我檢查那幾個入魔之人時,發現他們身上有一塊蒼玉腰牌,看上面的紋飾,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昭京皇城之中的近侍。”
他曾經在昭京皇城的晚宴上,見過類似紋飾的腰牌,所以才能認出來。
“難怪剛才那位天師說,要將他們送回昭京城處置,而不是……”鬱雪融沉默了下來,因為仙道之中對於侵染魔氣之人,未免生出意外,總是會儘快處置。
按照正常情況,那位駐留在春溪城的天師,也應是如此行動,但他卻沒有,反而要親自將那幾人送回昭京城,才能處置。
這隻能說明那幾人身份特殊,並不能由天師自行處置掉。
鬱雪融明白了過來,說道:“所以是昭臨皇族中的人,買下了那麼多幽海珠?”
“很有可能,而且這件事看似是意外,但總覺得……透著些蹊蹺。”鬱晚垂眸想了想,接著說,“也許我得去昭京城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鬱雪融點點頭,說:“那就去吧,聽爹爹這麼一說,我也好奇起來了。”
反正他現在既沒有彆的事情,也沒有想好要到哪裡去,如果鬱晚準備去昭京城一趟,他當然也會成這樣一起。
“好。”鬱晚應聲道,之後他又看了看鬱雪融,說,“不過這次過去,既然是查探情況,還是隱秘些的好。”
……
抵達昭京城的時候,鬱雪融已經和鬱晚一起,變換了樣貌身形,此刻他們兩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父子。
昭京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但比起鬱雪融上次來時,至少已經不再那般堵得水泄不通。
兩人剛入了城,就聽得身後一大片整齊地馬蹄聲,伴著許多車轍碾過路面的聲音,從城外而來,似乎是一大堆朝城中運送貨物的馬車。
城門處的守衛攔住這些馬車,正準備按照規矩依次檢查。卻隻見最前端的馬車之上,跳下來一個人。
那人走到守衛面前,對他說了什麼,然後取出一塊蒼玉腰牌,從守衛眼前一晃而過。
隻看這一眼,守衛
的態度便明顯恭敬了起來。他轉過身,叫停了正準備檢查貨物的其它守衛,迅速地將這一長串馬車隊列放行過去。
蒼玉腰牌,而且也是大批的貨物……
鬱雪融馬上感覺到了不同尋常之處,朝鬱晚看過去,發現鬱晚的視線也落在那隊馬車上。
“爹爹,你在這邊稍微等我一下。”鬱雪融拉著鬱晚,繞過人群熙熙攘攘的主街道,走到房屋背後無人的小巷中,“我去看看馬車裡運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說完,鬱雪融身形變作一隻白雀,收斂了氣息。
雖然在蛻變出部分鳳凰血脈後,他妖身其實已經變了樣,但重新變化城一隻不起眼的白雀,他還是能做到的。
鬱雪融拍拍翅膀,飛得又輕又快,在沒什麼人注意的時候,悄悄飛進了車隊其中一輛馬車。
然後他看到了車廂之中,竟然全是一種顏色豔烈,赤紅無比的花朵。
連帶著枝乾一起捆成一大束,層層疊疊地堆放在車廂內。這些赤紅色的花上,還殘留著些許露水,十分鮮活豔麗。
鬱雪融想了想,這東西他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對了是上次來昭京城時,在妖族驛站中,扶凝好像提過一次——這是赤魂花,隻生長在冥河之畔的赤魂花。
這東西既不能入藥,也不能食用,甚至還帶些許毒性。
所以究竟是什麼事情會需要這麼多赤魂花呢?
如果說之前采購一大批幽海珠,還勉強算是正常,那如今的赤魂花鬱雪融是真的想不通了。
他用翅膀尖撓了撓腦袋,不再多做停留,而是悄悄拿起其中一朵赤魂花。
他將花放進儲物靈器之中,然後避開旁人視線,飛出車廂,回到剛才的小巷中,將赤魂花拿給鬱晚看。
鬱晚一看這東西,忽然間皺起了眉頭:“赤魂花,幽海珠……”
這兩種東西湊在一起,讓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昭臨國的皇族之人,或者說得再清晰些……沈闕,他想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