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鬱雪融驚慌又茫然,耳朵紅成一片,手腳似乎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的樣子,傅孤塵的心間似乎也化開了。
……可愛極了,讓人都不忍心再讓他覺得為難。
傅孤塵含霜的眼底,此刻似春日冷霜漸融。他最終還是收起了那些,藏著絲絲曖昧欲念的動作,低下頭給了鬱雪融一個認真的擁抱。
他輕聲說:“師尊,總之……不要再躲著我了。”
鬱雪融感覺到了他懷抱的溫柔,在一片柔軟的溫暖中,他原本慌亂無措的情緒,一點點隨著傅孤塵的心跳寧靜下來。
儘管耳朵尖兒還是紅紅的,但鬱雪融感覺自己剛才斷了線的大腦,這會兒又能重新思考了。他放鬆下來,小聲問:“可是,你不是不喜歡我總是往你旁邊湊嗎?”
“我沒有不喜歡。”傅孤塵輕輕歎了口氣,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他隻是太過貪心,害怕自己會不知足地索求更多,多到讓鬱雪融害怕,讓他想要逃開。
鬱雪融眨了下眼睛個,有些驚訝:“但你當時的眼神,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是因為一些其它的事情,有些心煩意亂,波及到你了。”傅孤塵輕聲向他道歉。
鬱雪融聽到傅孤塵的回答後,淺色的眼睛不自覺地亮起來一點。
……所以,其實自己沒有被討厭嗎?他心裡像是有什麼安定了下來了一樣,然後升起絲絲縷縷的喜悅。
他其實心裡很害怕被親近的人討厭,他可以不把陌生人背後的議論和厭惡當回事,但對關係很好的人,卻做不到那樣無所謂。
所以真是太好了。
鬱雪融這幾日心中過的忐忑不安散去,他抬起頭,關切地問道:“是什麼事讓你心煩了,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沒什麼,隻是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不必擔心。”傅孤塵有些模糊地說道。
但鬱雪融卻似乎猜到了什麼。
傅孤塵的衣服被剛才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有些鬆鬆散散,領口下隱隱露出了一道痕跡。一道曾經十分可怖,如今卻已變得很淺的痕跡。
鬱雪融的視線無意落過去的時候,很快就想起,這是曾經傅孤塵在傅家死獄中,被打下的刺青烙印。
從用了鬱雪融按古方調製的靈藥後,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鬱雪融看著那道痕跡,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
發現這道痕跡,應該隻是新生的皮膚顏色,與周圍還不太相同。再過段時間,應該就看不出來了。
鬱雪融突然想到,傅孤塵剛才說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還讓他覺得心煩意亂。會不會就是說曾經年少時在傅家的記憶呢?
……那確實是一場,深淵般的噩夢。
“是因為那些事情,所以才睡不著嗎?”鬱雪融小聲地問,想起那段夢,他沒有辦法感到不心疼。
傅孤塵知道鬱雪融說的是什麼。
但那應該隻算是一部分,曾經傅孤塵剛來扶
危峰時,
也確實曾因此被驚醒過。但後來有了鬱雪融在身邊之後,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過那樣的夢了。
這幾日晚上的無法入睡,大概隻是因為身邊空空蕩蕩,被孤寂感所圍困。
“之前那段時間,師尊在的時候,很久沒做過夢了。”傅孤塵握住了鬱雪融的那隻手,順勢點了點頭,“所以師尊留在這裡,既不是麻煩,也不是打擾。”
而是他撐過那些年深淵般的噩夢之後,終於落進眼中的一線柔軟天光。
……
那天晚上,一切似乎又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
兩個人都睡得很沉,寧靜平和,令人安心。
鬱雪融睜開眼睛時,發現傅孤塵已經起了床,正從小院裡進來,手中拿著份文書,應該是剛從外面取回來。
看見鬱雪融醒來,傅孤塵便在床邊坐下,將文書遞給了他,說:“宗內管事剛才送來的。”
鬱雪融揉揉眼睛,坐起身來,接過了文書。他一看,才發現這是確定參加昭京城仙門大比的名單,並且已經定好了出發時間。
這名單……跟之前那份不太一樣。
鬱雪融看著末尾自己的名字,先是驚訝,然後開心地站了起來,攬住傅孤塵的手臂。他側過頭,指著名單對傅孤塵說:“你看,我們可以一起去昭京城了!”
傅孤塵看著鬱雪融的樣子,像看見了一隻雀躍翻飛的小鳥。像是被他的情緒感染到了,眼中也浮現起笑意:“嗯,好。”
鬱雪融回頭才發現自己光腳踩在絨毯間,趕忙從床上下來。
他真的很開心,原本以為自己這次去不了。沒想到最後,蒼衍仙君還是鬆了口,放他去了。而且這是不是也能證明,沉壁說什麼蒼衍想將自己困住這句話,又是在胡說了?
昭京城離南明宗可不算近。
今日這份文書上說得清楚,雖然仙門大比十幾日後才會正式開始,但路程遙遠,而且需要提前過去準備,所以七日後便會從南明宗出發。
來回路程,和仙門大比本身時間,再加上留給弟子們準備和自由活動的天數,這一趟出去至少得一個月。
若是真想要困住自己的話,昨天都鬨成那個樣子了,蒼衍沒有放自己去的必要。
雖然說昨天的對話,實在算不上是氣氛愉快。蒼衍也依舊和以前一樣,沒有提起任何過去的事情,但鬱雪融最後還是能感覺到,至少,他並不像沉壁種種描述中的那麼……危險?
鬱雪融又看了看手中的文書,上面寫明,七日後所有弟子在聞道台前集合,然後一同前往昭京城。
七日後嗎,那看來最近幾日也要多做準備了。
接下來的幾天,鬱雪融又往他堆得很滿的儲物紅繩裡,添了好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當然還有他覺得傅孤塵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雖說鬱雪融自己隻打算在試煉台上走個過場,主要還是為了找人。但傅孤塵不一樣。他雖然剛入門不久,但因為身負業火琉璃心,又是劍尊同族後人,到時肯
定會有不少人關注。
鬱雪融一直覺得,
傅孤塵這樣的人,
是應該站在光芒之中,被萬眾矚目、萬眾簇擁。
修煉上鬱雪融幫不上什麼忙,但好在他現在不缺靈玉,其它方面還是能補上的。不過也不知道現在缺什麼,鬱雪融乾脆直接就問了。
傅孤塵卻隻是說:“暫時還不需要。”
鬱雪融想了想,也是,傅孤塵才入門一個多月,應該還在鞏固基礎。自己這麼急做什麼,揠苗助長可不是什麼好事。
*
幾天後,到了要出發的日子。
鬱雪融將小院的籬笆門關上,傅孤塵從身後幫他穿上披風。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雖說鬱雪融體內寒氣已經祛除大半,但他本來身子就弱,比常人更怕冷,所以這些保暖的東西,還是要格外仔細。
傅孤塵他身前蹲下來,替他係好披風領子上紅色的綢帶,然後往他手裡放了個巴掌大的銀白色小暖爐。
出門在外,他知道鬱雪融臉皮薄。
有旁人在時估計也不好意思像平日裡那樣,湊到他懷裡取暖,所以帶上了這個暖爐。
“謝謝。”鬱雪融捧著暖爐,說道。
他平常在外面總容易被凍紅指尖,這下也暖乎乎的了。
暖爐上似乎還有種很淡很淡的香氣,清甜悠長,有一點像靈果的甜味,卻又柔和雅致很多,讓人很舒服。
兩人從傳送陣來到聞道台前,已經有不少弟子到了。
鬱雪融這才發現,這次去昭京城,負責帶隊的正好是副宗主折芳。她身後站著她的三位親傳弟子,流微、決明,還有小師妹半夏。
這次南明宗去參加仙門大比的弟子很多,比往年都要多。
據說往年沈副宗主代任掌門時,很看重仙門大比成績,所以會挑選出頂尖的弟子參與。而今年似乎並不太注重此事,即使有些實力不太強的弟子,也得到了參加的機會,權當是去見見世面了。
折芳他們師徒幾人,特彆是性格活潑的決明和半夏,看見鬱雪融他們過來,遠遠就朝他們揮手。
“今年好熱鬨啊。”決明一見熟人,又打開了話匣子,“上一次仙門大比,負責報名的人居然說我修為平平,會給宗門成績拖後腿,都不讓我報名。現在好了,那幾個家夥和他們那姓沈的混蛋老頭上司一起卷鋪蓋滾蛋啦。”
流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了看四周:“決明,這麼多人,注意言辭。”
“好吧好吧,不說這個了,總之這次大家都能去就很開心嘛。”決明說完,視線落在了鬱雪融身後的傅孤塵身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他。
但決明感受到傅孤塵身上那種氣場,冷淡而漠然,也沒有強行搭話。
鬱雪融也就簡單幫他們互相介紹了幾下,然後大家隨意寒暄了幾句,等到時間差不多,這次該來的弟子都基本到齊了,折芳重新點了次人數,確認無誤後,帶著南明宗的弟子們分批上了靈舟。
鬱雪融正好坐在床邊,他
從靈舟的窗戶望出去,
遠遠看見一個認識的人影。
是沈子麟。
鬱雪融自從搬到扶危峰之後,
幾乎就沒怎麼見過他了。不過想想這次去昭京城,而沈子麟是昭臨國的皇子,他自然要跟著一起去的。
因為離得很遠,沈子麟應當並沒有看到他。
鬱雪融看到,沈子麟並沒有和其他弟子一起上南明宗的靈舟。而是走向了一輛由八匹風翼龍駒並駕所拉,描有金色麒麟紋飾的蒼青色戰車。
“師兄,他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坐靈舟啊?”坐在旁邊的半夏,眨了下杏眼,問道。
決明答道:“小師妹,那是昭臨國的小皇子哎?自然不和我們同路了。據說今天他的父後親自來接他了,不過寵愛孩子嘛,也沒什麼好說的。”
“父後?”鬱雪融有些疑惑問,他還是第一次聽這個稱呼。
“你不知道嗎?昭臨國的皇後是個男子,其它人稱其為君後,沈子麟自然應該叫他父後了。”決明說道。
“聽說當年昭臨帝不顧朝野上下反對,一定要立個男子為後。”決明一說就停不下來,“對了,我還聽說,這位君後好像曾經還是咱們南明宗的弟子。”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原來是他。”半夏一聽這種傳聞,一下子想起了這些年她聽過的各種八卦,“他姓楚,叫楚亦挽對吧?
半夏小聲繼續說:“有人跟我悄悄八卦過,說他好像和蒼衍仙君有些血緣關係,不過好像是表親,輩分也差了好幾代。很久之前,昭臨帝來南明宗拜訪仙君時,正好遇到了他,據說是兩人一見如故,很快昭臨帝便帶著婚書聘禮,上門求娶,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隻是好像仙君並不讚同這事,而楚亦挽執意要嫁,所以後來南明宗內也不太提這件事了。”半夏說道這裡,搖了搖頭。
鬱雪融一時不知道該驚訝哪一點,最後隻問出來一句:“所以……沈子麟是他生的?”
決明接話道:“對啊,說起這個。聽說這位楚君後為了能以男子之身綿延後嗣,花了極大的心力,尋來某種不傳世的秘藥,再加上昭臨國本是仙麟後裔,仙獸一類體質特殊,所以才能輔以秘藥,誕下子嗣。”
鬱雪融持續被震驚之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雖然說起來也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但他還是感覺自己的觀念受到了衝擊。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輕呼了口氣,算是消化掉了聽到的這些東西。鬱雪融抬頭向窗外望去,本想看看流雲舒緩下心情。
結果這一眼,卻在昭臨國來的戰車前,看到了一個如水般淡藍的溫柔側影,眉目上覆一段素錦,遮住了先天殘疾的雙眸。
一種熟悉感蔓延上來,鬱雪融感覺自己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差一點把那句爹爹喊出口。
但是很快,那個淡藍衣衫,素淨遮目的人影轉過身來,抱住走過來的沈子麟,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發。
鬱雪融這次看清楚了,他並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爹爹鬱晚,而是沈子麟的父後楚亦挽。
隻是他與鬱晚側臉有幾分相似,又都用白色的東西覆目。
鬱雪融之前隻見過一段回憶,在現實裡第一次見,便容易認錯了。
仔細想來,其實分辨起來不難,因為鬱雪融記得,鬱晚用冰綃覆目,但他其實並非看不見,而是為了遮蓋和楚亦挽的先天目盲並不相同。
這種大起大落的感覺,讓鬱雪融突然感覺有點累,他收回視線低下頭。
也不知道這次去昭京城,能不能找到鬱晚爹爹的消息呢?
傅孤塵似乎察覺到他心情不佳,便伸出手,從厚厚的披風間穿過,輕撫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鬱雪融感覺到熟悉的溫度和安撫,往身旁的傅孤塵身上稍微靠了一點,慢慢安靜下來。
靈舟從聞道台上啟航,穿過雲層,飛向萬裡之外的昭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