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白雀(三)(1 / 1)

等第二天起床後,鬱雪融就在院子裡給胖狐狸搭了個窩。

等回過身的時候正好看見,胖狐狸正在傅孤塵腳邊打轉,似乎在向他要吃的。

不過因為鬱雪融特地說了要少喂,所以這會兒任憑胖狐狸怎麼打滾,傅孤塵也沒有再拿出什麼東西來喂它。

胖狐狸見行不通,無聊地在地上翻了個面。

鬱雪融看著這融洽的場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但是很快,因為傅孤塵說今天又要出門比較久,鬱雪融又感覺有些失落。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之前那段日子。

傅孤塵總是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裡,和他一起窩在書房裡。雖然兩個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但卻一直靠在一起,連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寧靜又柔和。

鬱雪融正出神著,胖狐狸突然湊了過來,嚶嚶叫了兩聲。於是鬱雪融伸手揉了揉他,又想起今天還要給狐狸喂治傷的靈丹。

不得不說,狐狸雖然這幾天長胖了許多,但在充足的食物與靈丹滋養下,它身上的傷也好得很快,估摸著這兩天就能全好了。

鬱雪融從儲物袋裡拿出靈丹來喂它。

狐狸乖乖地吃完了,然後蹲坐下來。它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傷快好了似的,就這麼坐在鬱雪融面前,等丹藥裡的靈氣全部化開。

鬱雪融喂完了靈丹,原本準備起身去看看院子裡的苗圃。

就在這時候,狐狸突然咬住了他的衣袖,把他拽住。

然後鬱雪融突然聽到,這隻之前隻會嚶嚶兩聲的狐狸,竟突然開口:“嗚嗚我終於恢複到能說話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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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鬱雪融看見狐狸說人話還沒覺得太奇怪,那麼聽到第二句話的時候,卻是立刻驚訝出聲:“所以……你以前認識我?”

狐狸重新蹲坐下來,像是有些困擾地抬起腿,撓了撓腦袋:“也不算是認識吧,但確實是見過。三年前在浮靈山的時候,唉,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當時你突然從那個大大地裂隙裡出現時,看著像是昏迷著的……”

狐狸兩隻前腿像手一樣比劃著,事情講得有些零零碎碎。

小狐狸說,他叫扶凝,原是住在北荒的冰狐一族。

他雖然是妖族,家中也常囑咐他不要隨意接近人族,特彆是修士更要離遠些。但扶凝有個朋友,經常來往於仙道和妖族邊界附近的城鎮,除開販賣和交換必需物資,有時也會帶回來些有意思的小東西。

什麼點心和糖果,玩具和話本,都是很受小妖們喜歡的東西。

扶凝也很喜歡,其中尤其愛看那些話本,畢竟話本中永遠不缺狐妖與修士的故事,或是雪月風花的動人,又或是雲情雨露的曖昧。

況且也不隻話本中,就連狐族內都流傳著不少類似的故事。

尤其據說在幾百年前,妖族和仙道關係相對和緩的那段時間,據說冰

狐族當時的第一美人,

還嫁給了仙道四大仙門之一的流雲城城主。

後來,

扶凝大約是叛逆期和思春期一起到了,被家中管得有些厭煩了的他,收拾了個小包裹就偷偷跑出了家。

準備像他無數的狐狸前輩們一樣,去邂逅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浮凝一路走,走到了北荒最南邊的浮靈山附近。這裡據說曾是一場大戰的戰場遺跡,平日裡鮮少有人踏足。

但這次,扶凝卻在山裡一眼看到了個容貌俊俏,白衣執劍的年輕修士。

這下子,扶凝腦子裡瞬間浮現出了他看過的話本,聽過的故事,不自覺地晃著尾巴開始思考怎麼發揮狐族天賦去碰瓷了。

扶凝剛悄悄跟了那修士兩天,準備找個機會變作美貌少年,來場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邂逅。

結果,還沒等他找到合適的機會,卻碰見了浮靈山中突發異動。

一條狹長的、漆黑又流光斑斕的裂隙,出現在浮靈山下的地淵中,一時間地動山搖,扶凝險些以為天地都要傾塌了。

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讓扶凝像塊路邊的小石子一樣,四處滾落。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被晃暈過去前,他看見那道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看一眼都像是要被拖進去的巨大裂隙中,有個人影從中落了出來。

那是一個發絲雪白,身形單薄的少年。

那可怖的裂隙很快消失了,地淵和山中的異動都漸漸平息下來。

但那雪發的少年卻依然緊閉雙眼,並未醒來。

扶凝感覺到地淵之下的寒氣侵蝕而來,陰寒之氣和他在山體崩落時受的內傷,讓扶凝又疼又暈,終於支撐不住漸漸暈了過去。

在徹底暈死過去前,扶凝在廢墟之下,恍惚看到他追著的那個年輕修士正從遠處走過來,最後停在了那個白發少年的面前。

……

“總之,我暈過去之前,看到他應該是把你帶走了。”名叫扶凝的狐狸最後歎了口氣,說道。

“所以你醒來以後,就追著蕭念……嗯,就是你說的那個年輕修士,一路跑到南明宗來了?”鬱雪融一邊問,一邊在腦海中整理所聽到的事情。

原來當初在浮靈山的地淵之下,還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嗎?

如果自己是從什麼奇怪的裂隙中,掉進地淵裡的話,那麼那個裂隙又是什麼呢?

“啊啊啊你不要再提蕭念了,當初看上他是我眼瞎,誰知道他長得挺好看結果根本不做人事,這已經是我妖生不願提起的汙點了。”扶凝聽了他的問題,突然開始羞憤地打滾。

當初扶凝醒來後,發現可能是被之前那道裂隙的原因,附近的環境和空間變得很奇怪,甚至連時間都似乎混亂了起來。

等他兜兜轉轉從地淵裡出來後,本以為隻過了兩月,但找人一問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兩年多了。

後來等他慢慢打聽消息,一路跑到南境來,又過了好幾個月。直到前些日子南明宗新弟子入門,山門開啟的時候,他才悄悄

溜了進來。

扶凝在南明宗的雜役房躲了幾天,

這幾天裡他聽到了很多關於蕭念的話題。聽著聽著,

扶凝之前那點因為臉和話本故事生出的懷春心思,一下子就全給澆滅了。

不過其實他一路追過來,倒也不全部是因為蕭念,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我真是專門來找你的,你看,這個是我砸地淵醒來之後,在當初出現裂隙的那個位置附近撿到的,我估計它應該是你落下的東西。”

扶凝說著,拿出一個小小的物件,放在了鬱雪融手上。

那是一條不知用什麼材料編織而成的紅繩,紋路像是某種華美的羽毛,紅色之間縈繞著淡淡的金流光,不斷向下散落。

紅繩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鈴鐺,上面刻著些吉祥的雲紋,很像是長輩喜歡送的東西。

鬱雪融觸摸到這條紅繩時,突然感覺腦海中閃過了些什麼,與紅繩上的某種印記相呼應。

記下來他就發現,識海連接到了一片獨立的空間中。

原來這紅繩,竟然是個儲物靈器?

鬱雪融集中心念,仔細查看起這件儲物靈器來。

和鬱雪融以前那個很常見的儲物袋不同,這件靈器裡的空間要大上太多。

鬱雪融一眼望過去,根本看不到邊界,更驚人的是,他眼前幾乎放滿了他現在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常見或是稀有的大量天材地寶。

許多寶物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在整片深藍底色的儲物空間中,簡直像是一片綴滿星星的天空。

特彆是一片專門用來存放靈玉的區域,各種不同屬性的靈石光芒交相輝映,一時間簡直絢爛得跟極光一樣。

如果說,之前鬱雪融所擁有的靈玉數量算是寬裕,那現在簡直能稱得上是闊綽了。

這居然是自己以前的東西嗎?

當鬱雪融收回意識,從儲物空間裡退出來的時候,似乎還沉浸在那種震驚的感覺中。

“你能打開它,看來這確實是你落下的東西沒錯。能把東西還給你,也算是我沒白跑這一趟了。”扶凝晃了晃尾巴,說道,“那我也沒什麼其它事情了,謝謝你們這幾天的照顧啦,以後有機會再見。”

鬱雪融問:“你要走了嗎?”

“對呀,跑出來這麼久,我也該回家去了。隻希望回去之後,我家的祖姥姥不要太生氣吧……”扶凝說到這裡,抬手捂住了臉。

回家,對啊,經曆了好多事情之後,想回家再正常不過了,鬱雪融想。

“那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可以告訴我。雖然我還沒有離開過宗門,但要從南境到北荒,應該並不容易吧。”鬱雪融說道。

不管怎麼說,扶凝最後都把很重要的東西帶給了他,他當然也想幫扶凝做點什麼。

“不用啦,在家裡我可攢下不少東西,夠用了。”扶凝擺了擺手,說,“而且我也不是直接回北荒,而是準備先去昭臨國,那邊三教九流,各路人馬都有,妖族在附近也有落腳的驛館,我到時候會跟來

往的商隊一起回去。”

因為扶凝堅持什麼都不要,

鬱雪融能做的就是將他送到南明宗外的山上。

至少到了山林裡之後,

妖族就沒有那麼容易被人看到了。

目送著扶凝跳躍著,完全消失在山林間,鬱雪融才又回到了扶危峰的小院中。

今天傅孤塵也是早早地出了門,按最近他的行蹤,大概又要等很晚的時候才會回來。

鬱雪融獨自坐在書房裡出神。

他在想今天扶凝說過的事情,那些浮靈地淵下突然出現的奇怪裂隙,能引得地動山搖,空間混亂,又能將他從彆的地方帶過來,所以那是什麼呢?

而自己,又是從哪裡被帶到地淵之下的呢?

鬱雪融想也想不出答案,不如先記下來,到時候找人問問,或是再翻書去查吧。

收回思緒,鬱雪融換了個姿勢,淺淺打了個哈欠,然後看向手中的紅繩。

他將紅繩係在左手的手腕上,好像覺得它原本就該戴在這個位置。

鬱雪融再次看向手中的紅繩,淡淡的金流光映在他眼睛裡,一點一點暈開。

漸漸地,他腦海中浮現出同樣淡淡的光,似乎回憶起了些什麼。

記憶中,有個人在叫他的小名。

“絨絨,絨絨?把手伸出來,試試這個。”那是個溫柔的男聲,他一身暖白色的長衣,冰綃覆目,即使看不清眉眼,也依然讓人覺得慈悲柔和。

一段剛編織好的紅繩,上面掛著小小的金色鈴鐺,在年幼時的鬱雪融手腕上繞了一圈,然後用係好。

鬱雪融抬起手腕晃了晃,好奇地問道:“鬱晚爹爹,這個鈴鐺為什麼不響呢?”

“這鈴鐺是個靈物,不僅平常能保護你,而且隻有當它感覺到你開心的時候,才會發出聲音。”鬱晚說完,輕輕歎了口氣,蹲下身來將鬱雪融攏進懷裡,“所以絨絨,不要不開心了,你看,連鈴鐺都不說話了。”

剛才神情還算安靜的鬱雪融,被這麼一抱,突然就忍不住想哭了。他小聲說:“可是爹爹就要出遠門了,要去多久才能回來呢?”

鬱晚也給不出答案,隻能抱著他輕哄:“等爹爹辦完事情,一定馬上就回來。絨絨乖,還有離厭哥哥陪你呢。”

記憶裡的夜空中,似有風雪漫天,但都被一層淡白的靈光擋在了屋外。

鬱雪融從記憶中驚醒過來。

紅繩上的鈴鐺隨他的動作晃動了一下,卻並沒有發出聲響。似乎真的如記憶中,他的爹爹鬱晚所說,能感知他的情緒。

鬱雪融想起來了一些記憶。

最初的時候,他是茫茫雪原中,天地靈氣所孕育凝結出的一顆蛋。在他剛啄開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從雪原上經過的鬱晚。

雖然鬱雪融不是鬱晚親生的,但他對來鬱雪融來說就和父親一樣。

鬱晚把鬱雪融連著蛋殼一起攏在掌心裡,來到了雪原中的一處避風山穀。須臾之間,便有一座院落拔地而起,青鬆翠竹掩映其中

,不為風雪所摧折。

後來鬱雪融長大了些,認識了隔壁山上的一隻小雪豹離厭,於是鬱晚便也邀請自幼失去雙親的離厭一起住下。

鬱晚雖然眼睛不能視物,但是他很厲害,無論是寒冬裡的風雪,還是雪山間的凶獸,都無法侵襲這座院落。

甚至附近有偶爾有路過的修士,似乎也沒法發現山穀中院落的存在。

這樣無憂無慮,被鬱晚養護著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等到鬱雪融開始能化作人形的時候,有一天鬱晚突然說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出趟遠門。

鬱晚留下了一件護身的靈器,同時也能用來儲物,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鳳凰羽”。

裡面放了很多很多天材地寶和靈玉,多到鬱雪融和離厭似乎永遠都用不完。

隻是雖然鬱晚說會儘快回來,但他離開之後,鬱雪融等過了第一個冬天、第二個冬天……一直到已經數不清第幾個冬天的時候,鬱晚也還是沒有回來。

記憶到此為止,更多的鬱雪融就暫時想不起來了。

不過至少他現在知道了,他有個叫鬱晚的爹爹,還有個叫離厭的竹馬。

鬱雪融把這些都好好記下來,準備找機會去仔細打聽。

他在床榻上躺下來,眼睛望向天花板,抬起左手來,看著手腕上的紅繩和鈴鐺,仿佛一時想入了神。

以前沒有回憶起來的時候,他似乎覺得也沒什麼。

但是現在想起來之後,他突然就覺得,有點想他們了。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他們現在都在哪裡呢?

自己還能找到他們嗎?

一定會找到的……如果在南明宗打聽不到,那就等他身體養好了,去消息更多的地方去找。

鬱雪融想著想著,翻了個身,他將自己裹進厚厚地絨毯中。

夜色落下,寒涼如水。

傅孤塵回來的時候,看到鬱雪融用絨毯把自己裹成了一團。

今天狐狸不在。

不在房間中,也不在院子裡。

似乎是離開了。

鬱雪融其實沒睡,今天想的事情太多,他有些睡不著。

感覺到傅孤塵在他旁邊躺下的時候,鬱雪融扒拉開絨毯,朝他悄悄地湊近了些,幾乎靠在他身上。

就好像這樣能讓他覺得格外安心一般。

傅孤塵察覺到了他心情似乎不太一樣,但他沒有說,也沒有提問,隻是低下頭,讓兩個人靠得更近一點,卻也不會算是越界。

就這樣躺了好一會兒,傅孤塵溫熱的呼吸和緩慢的心跳,讓鬱雪融漸漸放鬆了下來。

他半闔著眼睛,終於能沉入夢鄉。

……

這一晚,鬱雪融睡得很好。

於是第二天醒得很早,他醒來後稍微賴了一會兒床,然後想起今天是十月初一。

又到了要去蒼衍仙君那裡上課的日子。

鬱雪融又想了想,初一,好像依稀記得還有件什麼事來著。

啊對了,過去這個月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差一點就忘記了。

鬱雪融趕忙起身,找出之前存放在儲物袋裡的那個精致木匣。

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木匣上依然還彌散著特殊的香氣。鬱雪融打開木匣,裡面安放著一條發帶。

用罕見的金錦鮫綃所織成,珍貴異常。

但鬱雪融在意的不是這個,他將鮫綃拿開,翻起了下面的那張紙箋。

紙箋上面以金色的靈力描了一行字。

“下月初一,昔年初見處。”

這是上個月,龍尊給他留下的一紙邀約,今日正好到了時間。

隻是讓鬱雪融感到有點頭疼的是,過了一個月,他雖然多多少少知道了些過去的事。但他仍然是完全想不到,這張紙箋上所說的地點,究竟是哪裡呢?

鬱雪融看了眼時間,算了先不管了,他還是先去長生殿上課吧。

反正自己再怎麼想,也想不出頭緒。而龍尊既然繞了那麼大個圈定下了邀約,那到時候發現自己沒去,他應該會來有辦法來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