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雨夜提燈(四)(1 / 1)

第9章

決明則精神十足,與沈子麟繼續攀談道:“哎呀,小兄弟看來我們十分投緣啊,我是丹霞峰扶芳長老的二弟子決明。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師從哪一峰首座呀?”

沈子麟這會兒罵蕭念罵得神清氣爽,十分爽快地回答道:“真巧,我也是師父座下排第二,長生峰,沈子麟。”

一聽這幾個字,決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就是那個從昭臨國來的小皇子?那、那這位道友不會是……”決明指向旁邊的鬱雪融,感覺自己好像猜到了一個很不得了的答案。

“這當然是我的小師弟浮靈啊,剛才你們講八卦講得頭頭是道,難道不知道他就是當事人之一嗎?”沈子麟挑了下眉,問道。

一時間,場面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在正主之一的人面前聊八卦,不管怎麼想都好像不太有禮貌的樣子。剛才聊八卦聊得最歡的決明和小師妹,這時都尷尬地有點不敢看鬱雪融。

還是作為師兄的流微走過去,向鬱雪融道歉說:“我替師弟和師妹給你賠個不是,實在是冒犯了。”

“對不起。”小師妹也小聲道。

決明隨後跟上說:“我們錯了。”

鬱雪融倒也並沒有生氣,雖然親耳聽彆人講與自己有關的八卦,多少還是有點尷尬。但對他來說,無論是那場婚宴還是蕭念,都已經是過去的、無關緊要的事情。

何況,他們也沒說自己什麼壞話。

“沒事,既然人已經救出來了,那我們繼續走吧。”鬱雪融表情平和的擺了擺手,然後視線偶然掃過沈子麟身上時,他突然有了主意。

光靠走的話也不知道離出口還有多遠,他們一行裡還帶著兩個傷員,如果不能趕在天黑前出去的話,鬱雪融擔心情況會變得更糟糕。

之前他們沒有適合代步的工具,而現在,他們有了沈子麟。

“喂,你這樣看我是什麼意思。”沈子麟察覺到了鬱雪融突然亮起來的眼神,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像是有預感一樣提前拒絕道,“不可能,就算你這麼看我,我也不可能給這麼多人當馬騎的!”

但鬱雪融的眼睛實在太過好看,稍微一眨眼,就好似映著月色的秋水。

一番心理鬥爭過後,雖然沈子麟最後還是不太情願,但還是化作麒麟模樣,將所有人都帶了上來。

“哇,我還第一見到真的麒麟。”決明一行人坐在麟背上,不由感歎道。

昭臨國皇室的仙麟血脈曾經斷絕上千年,沈子麟是這千年裡頭一個恢複血脈、能化身麒麟的後嗣。彆說是決明第一次見,好多長老級彆的人物,也未必親眼見過仙麟本體。

這次沈子麟跑得平穩許多,鬱雪融側坐在靠前的位置,用手中提燈的光來引導他前行的方向。

等到太陽快升到正中的時候,一行人有驚無險終於走到了禁地的出口附近。

沈子麟非常要面子的在出去之前就變回了人形,其它人倒也表示理解,並且

紛紛在沈子麟的強烈要求下保證不把這事兒說出去。

流微帶著決明向鬱雪融俯身行禮,

“⒅_[]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還有這位昏過去的同門,也要送他回自己峰上。等改日,我們一定專程再登門拜謝。”

互相道過彆後,流微帶著師弟師妹們離開了。

等到出口處隻剩下兩個人時,沈子麟看著鬱雪融,神情忽然有些複雜地問:“這一路上,你就不想問問我,昨天你被騰蛇帶走之後發生了什麼嗎?比如,蕭念去哪兒了?”

鬱雪融聽到這個問題,隻是笑了笑道:“你留下來找我,而他帶著月辭鏡一起離開了,結果不就是如此嗎?至於過程,沒什麼好問的。”

“看來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那家夥了。”沈子麟說道。

他想起當時自己被騰蛇拍暈,過了不知多久悠悠轉醒時,捂著腦袋走回原處才發現其它人傷得更嚴重。

蕭念的手明顯是骨折了,而月辭鏡更是滿身是血,必須靠在旁人身上才能勉強保持坐姿。

那時候蕭念其實應該是動過去找浮靈的念頭,但卻又因為月辭鏡的一句話驚醒過來。

月辭鏡說,念哥,馬上就要天黑了。

蕭念知道影塚的夜晚有多危險,他遲疑了。如果現在不走的話,這裡身上有傷的三個人也許全都出不去了。

也許此刻蕭念是理智的吧,但對被放棄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殘忍。

那時候沈子麟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是他錯了。他不該自以為是,覺得能夠應付禁地,就不管不顧的將鬱雪融卷進來。

但事到如今後悔並沒有用,沈子麟一定要留下來找到鬱雪融。

畢竟當初他信誓旦旦地跟鬱雪融保證過,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

沈子麟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心想,幸好,上天眷顧,最後他和鬱雪融都活著渡過了那個夜晚。

他看著鬱雪融,突然上了一幅鄭重的表情。

“對不起。”沈子麟或許很少低頭認錯,所以竟顯得有些局促的說道,“我不該不顧你的想法,把你往危險的地方帶。”

鬱雪融表情有些驚訝。

真難得,這位金尊玉貴、張揚跋扈慣了的小少爺,居然還有能主動跟人道歉的一天。

“你乾嘛這麼看我,我很認真的。”沈子麟瞪大眼睛,強調道,“而且我看決明和流微他們不都是這麼做的嗎?做了冒犯彆人的事就立刻道歉,你都沒怪他們,應該也能原諒我……的吧?

最後兩個字,沈子麟說得不太有底氣。

鬱雪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敢情這位小少爺是今天才知道,冒犯了彆人要立刻道歉的嗎?

不過認真想來,以他的家世也許真沒幾個人敢要求他這麼做。

“那要看你以後能不能做到了。”鬱雪融最後給出了個這樣一個的答案。

就像這兩天他對沈子麟整個人的觀感一樣。

從一開始因為預知夢而並不信任,到後來沈子

麟非要帶著他去影塚救人時的生氣,

最終又因為沈子麟願意在影塚裡救他,

以及現在的道歉,讓鬱雪融對沈子麟的態度回歸到了一個說不上討厭,但也談不上親近的普通狀態。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沈子麟信誓旦旦地保證。

事情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鬱雪融和沈子麟也返回了長生峰。

累了一天一夜,兩人都準備各自回住處休息。

鬱雪融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突然感覺頸後的皮膚微燙,一道快得看不清的劍光飛掠過天際,消失在雲層之間。

無赦劍離開了。

雖然剛開始碰到這把劍的時候,鬱雪融隻想把它勸走免得惹上閒事。但在無赦劍陪他經曆了一場影塚之行後,他這會兒反倒心裡有點空落落的。

不過與仙家靈寶的機緣向來可遇不可求,能有這樣一段奇遇他就已經挺開心的了。

一切似乎又重新歸於平靜。

站在長生峰上,鬱雪融不由向影塚的方向回望一眼。

他從舊神殿中帶出的那盞冰雪所凝成的提燈,在離開影塚後漸漸融化開來。此時待到冰雪全部融去,鬱雪融的手中剩下的是一簇純白的桃花枝。

冰雪擁覆之下,不曾沾染汙穢與塵埃。

像是舊神殿中那位劍尊先生,特意留給他的小小紀念。

……

日近黃昏,淩霄峰上下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氛。

無論是弟子還是從蕭家前來侍奉的靈侍,都腳步匆匆,不敢多言。隻因淩霄峰首座蕭念,短短兩三日之內禍不單行,接連生出意外,實在是令人無法感到輕鬆。

書房內,蕭念與江副宗主對坐在茶桌兩側。

靈侍恭敬地彎下腰,為二位奉上名茶仙露,蕭念去接那茶杯時不甚拉扯到了手臂傷處,頓時額間滲出層汗來。

江副宗主歎到:“看來你也傷得不輕啊。”

蕭念按住自己被固定傷藥後的右手,眉宇間滿是疲憊,他歎了口氣道:“還不算太遭,辭鏡的傷比我更重。他撐到剛回來就昏死過去,藥師說他傷了內裡,就算用上最好的靈藥,也至少得好幾天才能轉醒。”

“唉,這影塚之內確實是險象環生,你們竟遇到了騰蛇那種絕跡多年的上古靈獸。”江副宗主抿了口茶,話鋒一轉似是提醒道,“說起來昨天你召集來幫忙的那些宗內弟子,昨夜之前可都平安出來了?”

蕭念臉色一白,他剛看過親信遞上來的文書。

昨天光是白天就有大概幾十名弟子受傷,另有一隊弟子大概十幾人,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沒能在天黑之前離開影塚,直到今早都沒有消息,大概是凶多吉少。

還有昨天執意留在禁地的沈子麟,和被騰蛇卷走的浮靈……

蕭念的手顫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刺耳的聲音炸得他腦子生疼。

他有些恍惚地下意識伸出手,去撿地上的茶杯碎片,險些割傷了手。

江副宗主看他這副失

了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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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攔住說道:“彆慌了神,事情還沒糟糕到你想的地步。中午我聽宗內的消息說,有弟子從影塚中出來,丹霞峰的四個,還有長生峰的兩個,不幸中的萬幸,至少那位昭臨國的小皇子安然無恙。”

蕭念像是終於回了神,忙問道:“浮靈他也平安回來了嗎?”

對於蕭念的反應,江副宗主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說道:“你怎麼還對那小妖有所牽掛?當初我就不太讚同這門婚事,結果看吧,前日婚宴竟鬨成那副模樣,傳言跟瘋了一樣到處傳,你也不怕你母親聽到氣出病來。”

提到家中,蕭念神色黯淡不敢反駁。

“好了,這兩天的亂子你儘快處理好,該壓的傳言去壓,該安撫的弟子去安撫。過幾日蒼衍仙君要回宗門了,你準備好去給仙君那兒認個錯。”江副宗主拍了拍蕭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道,“這些事情儘量處理得漂亮穩妥些,我到時也好幫你求情。”

“是,江世叔。”蕭念聽到蒼衍仙君要回宗門一事,神情顯得有些緊張起來,問道,“蒼衍仙君他若是因此反對接任執劍長老一事,該怎麼辦?”

“你也不必太緊張了,要讓你接任執劍長老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定下來的。蕭家從小就極其看中你,一直把你當下一任劍尊培養,你自己也爭氣,資質修煉皆是上乘,還恰巧尋回了寒淵劍尊的無赦劍,那真是天大的機緣。”江副宗主感慨地說道,“當時我就向蒼衍仙君提過讓你將來接任執劍長老一事,當時仙君並未反對,隻說誰能將無赦劍收服,誰就是南明宗的執劍長老。”

蕭念自己也一直明白,蕭家從很早之前就對自己寄予厚望。

他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寒淵劍尊意外隕落的那一年。其實不光是蕭家,整個上重天隻要有這一年出生且有靈根的孩子,都被家中期待為劍尊轉世。

蕭念是他們之中天資最好的一個,但可惜,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沒能再尋出一個先天劍骨來。

但這並不妨礙蕭家傾儘全部資源和心力,想將蕭念培養成下一任劍尊。

反正在劍尊之後,也沒有再出過任何一個先天劍骨的資質,那蕭念就已經是劍尊隕落後的近百年裡,最有望接近的人了。

所以蕭家自幼將蕭念送到南明宗,並且與世交江家合作,準備將蕭念推上執劍長老之位。

現在離蕭念繼任隻差最後一步。

“說起來,你最近與無赦劍契合得如何了?馬上宗門就要遴選新一批的弟子,等新弟子入門之後,就是你繼任執劍長老的儀式,到時候可萬萬不能出差錯。”江副宗主提醒蕭念道。

“是,我一定……不出差錯。”蕭念低垂著眉眼,看不太清表情。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他本想說的是一定儘力,卻還是在出口瞬間改成了不出差錯。

因為歸根結底,蕭念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說自己完全馴服了無赦劍。隻能說至今為止無赦劍並沒有抗拒他的接觸,也沒有排斥他注入其中的靈氣,雖然還做不到

本命劍那般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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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念突然一陣沒有來的心慌。他這才想起,自己因為婚宴和影塚的事已經好幾日沒有用靈力供養無赦劍了。

為了壓下心裡這份越來越明顯的不安,蕭念立刻站起身來朝專門存放無赦劍的劍閣走去。

他腳步匆忙,在進入劍閣後立刻抬頭,向供奉在中央的劍架上看去。

蕭念感覺自己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劍架之上,空空如也。原本安放在此處的無赦劍,消失了。

蕭念原本就疲憊的雙眸泛起血絲,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怎麼會不見了呢?

明明馬上就要舉行繼任儀式了,蕭家在他身上投注了那麼多資源和經曆,家族期望了那麼久,明明還差一步他就能達成所有人的期許了……怎麼會不見了呢?

“蕭念,蕭念,你在說什麼不見了?無赦劍不是好好的放在這裡嗎?”江副宗主隨後趕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看你啊,是兩天太累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彆把自己逼太緊了。”

蕭念滿頭冷汗地重新抬起眼,可是當他再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正如江副宗主所說。

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劍架之上,那柄泛著寒光的無赦劍,穩穩落於其上。

不知為何,此刻蕭念看著這人人求之不得的仙劍,卻恍惚覺得眼前是一道漆黑的深淵,在等著他某一日墜落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