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湯老頭的異變打了眾人個措手不及。
這時‘二姐兒’已經跟人形壁虎一樣,快速地遊爬上賣湯老頭的後背。她雙手從後頭,一把捂住了賣湯老頭的眼睛。鬼手遮掩,賣湯老頭低下的腦袋,沒看見自己脖子上湧出的汩汩鮮血。
而透過‘二姐兒’半虛半實的手,
眾人能夠模糊看到——二姐兒遮住賣湯老頭雙眼的一瞬間,賣湯老頭渾濁的老眼往上一翻,眼眶裡隻剩下一片沾血絲的眼白,萬分的駭人。
賣湯老頭自己渾然不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看不見了。
他隻是僵硬地,一點點往下低頭,抓著挑著的扁擔,青筋直暴地不住重複:“俺、俺腳咋了……俺得進城啊……俺得找虎花兒……”
驟變之際,衛厄這邊的玩家和衛九易、胡蠍女那邊的五行六道的人對了一下眼神。
大城門口人來人往,哪怕他們一時遮擋住了賣湯老頭的異常,也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否則,反而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前進不得,那就先退出去。
衛九易搶步上前,一把抓住賣湯老頭的肩頭,想要把他往後帶。先脫離了會造成異常的城門區,讓賣湯老頭恢複平靜再說。然而,乾巴的賣湯老頭,此時卻像是腳底生根,牢牢紮在了地面上一樣。
賣湯老頭的脖頸子一點一點,跟瞪直眼的老鱉一樣,鼓凸著隻剩眼白的眼,朝城門抻去。
衛九易一個一米九出頭,體格結實的東北漢子一抓他肩頭,鉚足力氣,竟然撼動他不得!
“俺……俺得進城呐……進城買年糕……買給俺孫女兒……”
賣湯老頭嘴唇甕動,木訥死板地喃喃。
一行人,連玩家帶五行六道的援手,就有二十來人,還要帶五樓門寨的一群小孩子。在城門口停留了這麼兩下,已經有人往這邊瞧了。再不把事情應對過去,看熱鬨的、問出啥事的就得過來了。
儘管沾了個“城”字,看起來是位於地面的,但城隍和地官不在一個體係。前者和土地一樣,都歸於天官體係,不受地官印影響。
所謂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地官印的位格再高,兩個不在一條脈上,也跨不過來。
面板上,地官印沒有任何動靜。
衛厄的視線在詭神身上掃了一下——
詭神進河曲和進保德,都沒有任何異常。不知道是和祂用的人類殼子有關,還是和祂實力太強有關。
但現在,賣湯老頭的情況明顯不能適用這兩種辦法。‘二姐兒’的力量還不能夠蒙蔽過保德州城城隍。而賣湯老頭的身體,又是個貨真價實的行屍。如果用其他的方法……衛厄略微一思索,解元真從人群的後邊擠了過來。
“借一下陽,給他遮一下。”解元真額頭沾著點汗,語氣有點急促。
他手裡拿了一個小瓷碗,碗盛著一層薄薄的血。衛九易、胡蠍女看到那層血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給他讓開位置。
衛
厄往解元真閃進來的方向一看,看到一群擔心地往這邊瞧的五樓門寨小孩。
這一眼過去,衛厄思路略微一轉,明白解元真手裡拿一碗底的血是打哪裡來了——剛才,為了擋住賣湯老頭的異常,玩家和五行六道的人站在了前邊,五樓門寨的孩子們便先擠在了後頭。解元真往後頭過去,應該就是向五樓門寨的小孩子們借血!
衛厄不是道門的人,但是略微知道點道家的手段——
道家術法中,有不少,需要以指尖血,或者舌尖血施術的。
血在道法裡其實是一種很常用的媒介。
解元真是天師府正統道門出身,他借的血有分寸,不管是方法還是數量,都沒有傷害到這些五樓門寨的小孩們。因此“五婆靈牌”沒彈出任何提示。這會兒,解元真借來的,應該是五樓門寨小孩的左手指尖血,左手血管連通心脈,是血液裡陽氣最旺盛的地方之一。僅次於舌尖血。
【!!見過解道長用法術符籙,沒見過解道長用這種血媒,真的有用嗎?】
【外頭的人已經要湊過來了!】
緊張的彈幕在直播間的屏幕上劃過,解元真端著盛放陽血的碗,到了賣湯老頭身前。
他手指往碗裡一沾,點了血,就朝賣湯老頭“活屍”的幾個穴竅處點去。衛厄在一旁看著,大概明白了他的辦法。
解元真的思路應該是想借小孩的陽氣和生壽來遮擋賣湯老頭的屍氣。
這跟五樓門寨的神婆神姑們把小孩們藏在地窖裡,躲避詭怪追殺的辦法剛好相反。
當時,五樓門寨的神婆們,是用生死貼、靈牌、代替棺材的地窖大缸,來偽裝出王小丫他們已經死了的假象。
而解元真,是要用五樓門寨小孩的陽氣和生壽的氣息,來遮掩賣湯老頭已經死了的事實——人的血液情況,可以反應人體的衰竭情況。生機、壽命越好的活人,血液越鮮亮。五樓門寨的孩子生壽長,又都是孩子。把他們的血點在人生氣流通的幾個穴位,能讓賣湯老頭在一些東西眼裡還活著。
而同時借用多個小孩的生氣,氣息混雜,又會讓賣湯老頭的存在變得模糊難辨。
更容易混進城去。
似乎是意識到解元真要做什麼,爬在賣湯老頭背上的‘二姐兒’盯了他一眼,身體突然變得黯淡,消失,把賣湯老頭後背的穴位給他讓了出來。
一點、兩點——解元真手指沾血在賣湯老頭的穴位上迅速的嘩啦。他剛連了幾個穴位,賣湯老頭抓著扁擔的手,忽然就鬆開了。不再鼓瞪著眼,往前頭硬抻長脖子了,也不再硬拔腿向前擠。
可他整個人也噗通往地上一倒!
毫無預兆地抽搐起來。
“不好。”衛九易壓聲道,“陽氣和屍氣相衝。”
衛厄略微一沉——衛九易眼光毒辣,哪怕不是道門,也能看出了解元真這個辦法的核心思路。此時,更是一眼瞧出了問題所在。用陽氣來遮陰的辦法,從原理上來說,是有效的。但是,陽氣直接落到屍氣上,
跟滾油落到冷凍的油膏上一樣,容易立刻灼燒相衝——屍氣越陰寒,戾氣越重越極端,陽氣的反應就越大。
賣湯老頭平時看著是個普通的、善意的老頭。
可他身上的屍氣越無比的陰寒,怨氣無比的重。
哪怕解元真已經隔了一層布來點血遮陰,穴位連得一多,還是讓兩個完全不同的氣息直接衝撞了起來。
念頭一轉,衛厄搶步上前,一手按在了賣湯老頭肩上,對解元真道:“繼續。”
既然賣湯老頭身上的屍氣太強,會衝撞陽氣,就先用地官印鎮壓一下。現在的地官印沒辦法給死屍提供遮掩,可鎮壓一下屍氣和怨氣還是能做到的。
解元真抬眼看了衛厄一下,二話不說,繼續迅速地將手中的小童陽血點在最後差的幾個穴位。
有衛厄鎮住賣湯老頭身體裡的屍氣,剩下的幾個穴位,很快地就點好了。
賣湯老頭手腳一輕,整個人上翻的眼白落下來,仿佛睡著了一樣,躺在地面上。這時,周圍的人都注意到這邊二十幾號人圍在一塊兒,沒有移動,已經朝這邊圍了過來。
人群再過來,就要發現這邊的異常了。
胡蠍女一抖手腕,一件外衣蓋到了賣湯老頭的身上,遮住了他衣服上的古怪血跡。
她朝兩個五行六道的漢子一使眼色,那兩人立馬會意,上前,一前一後,把賣湯老頭抬了起來。
“老人家犯病,中風而已!不打緊不打緊!”
衛十道打中間的圈子鑽出來,熟練地抬高高聲嚷嚷。
他朝左右過來的人拱了拱手:“老人家氣虛,喘不過來,還請各位讓讓,我們好進城找郎中去。”
衛十道一通話下來,不僅熟練地將事情遮掩了過去,還讓原本圍觀的人散開了一條路。有一兩個好心的,跟一行人指點,城裡哪裡的郎中最近。衛十道連連道謝,招呼著眾人趕緊進城。
在抬著賣湯老頭走向近處的城門時,所有人都繃了一根弦。
直播間觀眾更是緊捏了一把汗。
好在一切順利,過城門的時候,衛厄隱約能夠感覺到有一點什麼氣息從身上掃過,但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大家帶著半冷半僵,一動不動的賣湯老頭,順利過了城門關。
剛要鬆口氣,一陣呼喝從裡頭傳了過來:
“讓開點,讓讓!都讓一點!”
一夥人拿著長擔子,提著麻繩,呼喝著從官道那頭過來。這夥人,穿得簡陋,窮酸,並不像官府的差役,也不像是有錢的大家大戶的走狗。但氣焰可比周圍的普通百姓高上許多,口氣格外的凶。
旁邊的百姓也不像是怕他們的樣子,卻很避諱地紛紛讓出了路。
見狀,五行六道的人抬著賣湯老頭也往旁邊讓了讓。
他們初來乍到,不清楚保德城現在的情況,不要隨便起事端比較好。衛厄等人也跟著避了一下。
那群人從面前經過的時候,衛厄的視線從他們手裡的麻繩上掃
過——一般來說,在河道附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拿擔子,麻繩的,應該都是在碼頭等工的“扛幫”,也就是乾卸貨的腳夫。但是這些人看樣子不是像要去卸貨的。
他們手裡的麻繩,更是沾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死人的味道。
衛厄目光在他們腰裡另外的一個小腰包裡停了下,帶著其他幾個人,同衛九易他們很快地向前走去。往前走的時候,就聽到一些城裡的百姓壓著聲他們在背後啐道:“又去發死人財了”“彆說了,昨天讓他們撈了不少”“扒這種錢,不怕生娃生死胎……”
死人財、河曲漂來的死屍。
衛厄稍稍落後幾步,攔住了一個從城裡往外走的人:“剛那些,都是什麼人?怎麼說他們發死人財?”
衛厄長得好,衣服也好。俗話說,人靠衣冠馬靠鞍。瞧著就不一般。
那人被衛厄攔住,趕緊擦了擦手,弓著身解釋道:“那是俺們這裡的勺子幫,打城外碼頭給人拉貨的。
“嗨,這不是,這倆天,俺們這的河漂來好多死人,堵了水路嗎?他們就是去那裡撈屍體的。跟俺們這些當白乾活的不一樣,他們撈那種死沉死沉的屍體,撈一具能得二百個錢!其他人打屍體上找到的錢,也都得被他們搶去。”
說到這,被攔住的人,不由得有些不平:“都是撈河屍的,咋就他們這麼霸道……”
衛厄問了個大概的情況,隨手丟給了這人一點碎銀子,跟上其他人。
這一次,和五行六道的人一起,他們倒沒有去找客棧住,而是被衛十道領著,七拐八拐,直接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高天井小院子。
院子的主人是五行六道認識的人,有一兒兩女,全在道上闖,現在都不在家。開門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在舊社會算得上高壽,頭發花白。
老太太為人很熱情,一開院門,就張羅著要給他們燒熱水。好洗洗臉,泡饃饃頭。
衛十道把人攔著,朝衛厄招呼:
“魏少爺,這回您可真遇到本家了!一家人呐!”
剛進院子的衛厄步子一頓,眼皮在聽到“一家人”時,不受控製地輕微跳了一下。
下一秒,就聽到衛十道笑嗬嗬的,語氣還怪自豪:“這位是魏家三老太,跟您一個姓的!八百年準是同宗的勒!魏家老太,您不是總叨叨俺把你孫子說去黃河繞灣不回家了嗎?得嘞,今兒我給您領個新後生過來,這不比你那孫子出挑!”
正進門的衛厄:“…………”
正出來接客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