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懸河詭渡(1 / 1)

詭話第一boss 吾九殿 9777 字 3個月前

“婁臨”一眼就瞧到了城街後頭的衛厄。

身量修長的衛大少爺處於“夜遊神”狀態,常人看不見他,一張符籙貼在他左肩,符籙延生出來的光扭曲成一件漆黑的[夜遊神衣]套在衛厄的身上。

……怪有意思的。

兩“人”對上的一刻,衛厄立刻覺事情不善,轉頭要走。

然而,主神已經先一步將手一抬——看著像是做了個遙遙招手的姿態,下一刻,[夜遊神符]溢出包裹衛厄生魂的光線自動朝祂那邊飄去。衛厄的生魂頓時輕如紙張般,不由自主朝祂那邊飛去。

不好。

衛厄念頭一轉,馬上要中斷夜遊神符的功效,返回自己的身軀去。

撞到其他詭怪還好,撞到主神,主神既然能殺人就吞噬記憶,那祂在控魂方面的能耐一定不小。

生魂狀態下,撞上祂絕不是一件好事!

若主神是套著婁臨殼子,他是正常情況,兩“人”還能打上一打。可眼下他是生魂。生魂對上“人殼”本來就處於下風——就像街道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遊魂野鬼,遇到陽火未滅的活人,都要退讓。

更何況遇上一個對魂魄、精神了如指掌的詭神?

這簡直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己弱遇彼□□厄反應不可不謂快,主神手剛一抬,他就要結束[夜遊]。隻是,主神身為真正的“詭神”,祂手一張間,夜遊神符的護魂神能已經被祂侵蝕控製。青年為夜遊神衣包裹的身形跟著落到了祂手裡。

輕飄飄一點生魂落在詭神手中,衛厄的眸光生冷。

“婁臨”戳了戳他的臉頰。

在常人的眼裡,就是站在河曲西城門口的男人抬手碰了下空氣。活人很難碰到魂魄,碰到也是直接從魂魄中穿過去。

衛厄卻有種貨真價實,被指尖戳了一下的實感。

詭神起了興味,衛厄的生魂落在祂身前,被祂巧妙地控製在掌控下,格外新奇地戳碰著衛厄的臉頰,語氣輕佻:“晚上好啊?魏少。”

魏少的眼神像要直接剮了祂。

難得衛厄落到手裡,還是還手不得的狀態。主神連今晚原本要做的事方不方便繼續都無所謂了,惡劣的逗弄一生,衛厄眼前略微一晃。下一刻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新出嫁的小娘一樣,掛靠在主神“婁臨”的軀殼上。

“你做什麼?”衛厄壓著火氣低喝。

“少爺魂魄輕飄,不方便走動,”婁臨說得分外“大度”,“我的身殼借魏少靠一下。”

“…………”

衛厄怒意更盛,沉了臉,面板中的【地官印】一閃就要出現在手中——在使用“夜遊神符”的狀態下,護撒刀、銀蝶刃這些道具都處於生魂不可用的狀態,唯獨“地官印”和兩枚一地庇福微微閃光。

地官印將將要使用的一刹,“鏘~鏘~鏘~”的鑼鼓聲從城門外遠處傳來。

住過農村趕過廟會大集的,都知道,

這鑼鼓聲是大集大廟會的時候,集市請來的戲班子、武場子開台開場的訊號。

也是大集“夜集”

開市的標誌。

“鏘~鏘~鏘!”

的大集鑼鼓聲一出,河曲城裡的殘魂遊魄,紛紛朝他們這邊湧了過來——更準確的一點,是朝城門湧了過來。瞧方向是要往城外的河曲大集過去。

衛厄的手一頓。

主神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青銅惡鬼的地官印握在衛厄手中,主神碰到他的時候,手指立時染上一層青白的寒氣。主神像沒有任何異常一樣,帶著衛厄的生魂往旁邊退了下,給那些遊魂野鬼讓了讓道。他們現在一生魂,一頂著人殼的詭站在城門邊,過去的遊魂野鬼,跟沒看到他們一樣,自顧自的就過去了。

“魏少這麼怕我?”“婁臨”扣著衛厄的手,微微俯身,“一見到我,立刻怕得要回魂去了?”

主神語氣輕快,戲弄而不加掩飾。

衛厄偏頭,和祂沒有紕漏的臉對視。

地官印能不能對主神造成重創尚未可知。用夜遊神符有概率撞詭,早知道撞的會是主神,衛厄乾脆連來都不來。但用都用了,夜遊神符一張幾千點香火,香火都花了,要是因為和撞見主神,沒找到半點線索就回魂,比直接回去還壓不下這口氣。

外頭河曲大集的動靜傳進來。

半晌,衛厄收起了“地官印”。

他將地官印一收,主神就笑了一聲。

祂就知道,供品最受不得祂激將。

笑聲傳到衛厄耳中,衛厄太陽穴跳了跳,當場翻臉的心又起了。好在下一刻,主神也知道見好就收,帶著他的生魂,跟著一大票的遊魂,朝城門外走了出去。

*

河曲城的另外一頭,羅瀾舟假扮成了一個土裡土氣的趕集鄉下人,為了省點銀兩,揣著褡褳,在滿街的找便宜的住處。隨著下元節將至,趕來河曲城的鄉下人越來越多。

這些鄉下人,一條棉褲子能全家輪流穿好幾年,進城當然舍不得亂花錢。

彆說跑三四條街找便宜住處了,更省錢的,甚至能把整座河曲城走一遍,就為了比哪一家的柴房要的銅板少那麼一兩個。

羅瀾舟的做派在這些鄉下人裡頭,完全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和羅瀾舟同樣行事的,還有假扮成“放羊小子”的解元真。他們兩個分頭觀察河曲城的不同區域——衛厄的“魏少”身份過高,被河曲的六大家盯得嚴實,不方便出來走動探查河曲的情況。但有衛厄在明面上頂著,吸引河曲本地的注意,羅瀾舟和解元真的巡察就容易多了。

幾繞繞到一條商鋪街道的後巷子,羅瀾舟忽然停住了腳步。

一個黑衣黑布褲的人影,站在一家商鋪後門的門口,警覺地轉頭,左右掃了掃,然後抬手敲了敲鋪子的後門。他敲得很奇怪,幾下過後,木門嘎吱開了,黑衣黑布褲的人進了商鋪後門。

他進門的瞬間,裡頭的火光一晃,照出了黑布褲男子的腳底——

沒有影子。

這入夜來敲商鋪後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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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一個堆在後巷子的大泔水桶後頭伸出點頭,仔細看了看沒有影子的男人進的商鋪——白天的時候,羅瀾舟將商鋪正面的鋪子都記了下來,男人進的應該是一家掛“黃”字牌的米鋪子。

河曲六大家,分彆是陳、劉、胡、王、沈、黃。

衛厄白天送密信,點名他們要查的,就是陳家、黃家、劉家這三大家。

詭道在河曲藏身的,就是黃家?還是還有其他家?羅瀾舟心中琢磨。

沒等羅瀾舟多看,黃記米鋪的後門又輕輕地要開了。羅瀾舟再次閃身躲到臭氣熏天的泔水桶後頭,將手及時伸進懷裡,握住了一枚遮蔽生人陽氣的“蒙陰符”。他剛剛躲好,那先前進去的黑布褲男人就提著一個紅木盒子出來了。

黑布褲男人腳步極快,沿著狹窄的後巷子,一拐,拐進河曲住宅區的胡同。

羅瀾舟遠遠地跟著,一路跟到了陳家大宅外頭。

那男人一閃,就消失在了陳家大宅的後院門口。

也不知道這陳家大宅是心大還是自家掌控守備署,不怕人來偷,後院的門竟然隻是虛虛掩著的。

黑布褲男人提著的紅木盒子,像是食盒子。從黃家鋪子取走的食盒子,暗中送到陳家……這是要做什麼?提前預備著兩天後的“六家大宴”?羅瀾舟百思不得其解,沒敢貿然行事,悄無聲息地從窺視跟蹤的胡同口退了回去。

他剛想折身,回客棧等解元真回來碰頭。

沒想到,視野餘光習慣性往胡同的牆面一瞥,一股刻骨的寒意立刻湧上了脊梁——

就在他右手邊的胡同牆上,

多了一道影子。

一道似乎穿著黑布衣,黑布褲的男人的影子,正緊緊地挨著他的影子!

羅瀾舟瞳孔一縮,那個進陳家府的男人,不是沒有影子,而是他的影子和黑布褲男人分開了!一路悄無聲息地“粘”在自己的影子後頭!

而自己的影子,此時正一點一點……朝那黑布褲男人的影子融合進去。

人的影子,融到另一個人的影子裡頭,會發生什麼?

羅瀾舟想也不敢想,直接將自己的保命技能“禍水東引”用了出來——牆面上,羅瀾舟的影子,瞬間模糊虛幻,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而近處,一條躺在胡同角落的癩皮狗的影子,出現在牆面上,替代了羅瀾舟的影子。

以狗影代替自己的一刹,羅瀾舟已經拔腿就跑。

“誒?”背後的胡同裡,漆黑的影子貼在牆面上,一下就將癩皮狗的影子吞掉了。

癩皮狗的影子被吞掉時,牆角正在打瞌睡的癩皮狗“汪嗚——”的慘叫一聲,生滿癩子的狗臉扭曲蠕動,然後從狗肉中“拔”出一張人臉來!

不是彆人,正是剛剛進到陳家府的那個黑布衣黑布褲的男人!

癩皮狗上長出的人臉誒了一聲,下一刻

,癩皮狗分裂成好幾團肉塊,仿佛擁有了狗的追蹤嗅覺一般,分散朝胡同的一個方向追去。羅瀾舟正在巷子裡狂奔,忽然汪汪汪的狗叫和冷森森的詭笑縈繞左右。

他扭頭一瞧,寒意直衝天靈蓋——

幾團長著人臉、狗毛的肉塊在昏暗的巷子牆腳狂奔,而十幾道拉長的,半像狗半像人的影子在左右胡同牆上,朝他重新出現的影子伸出手來。那些影子伸手時,羅瀾舟自身的速度像吸引一樣,驟然減慢了下來。

羅瀾舟罵了一聲,“變色龍”的計倆再次重新施展,影子一跳,從漆黑變成灰暗,完美地融合進牆面。

十幾道伸出手的影子頓時落空。

腳下的速度變快,羅瀾舟衝出胡同,然而迎面,又有另外幾團畸形變化的肉塊,朝他撲過來。

“我艸,什麼玩意!”羅瀾舟爆粗,伸手去掏從一隊解元真那裡打秋風打來的符籙。

然而一道銀光落得更快,

一根節棍從半空中落下,“噗”一聲,將一團畸肉打成碎片。節棍就勢戳到了地面,棍身一彎一彈,用節棍的人帶著一點風聲,乾脆利落地借節棍的彈性,跳向一處胡同牆頭:“走這邊!”

……臥槽,居然是一隊的姓陳的。

迎面認出了陳程,這家夥居然也在河曲?羅瀾舟一面驚愕,一面麻利甩出解元真給的符籙,同時一瞪牆,翻上了胡同頭,跟著那人狂奔。

用節棍的陳程夥速度敏捷,對河曲的胡巷似乎更為熟悉,帶著羅瀾舟三竄兩躥,從原先的地方逃到了另外一個黑漆漆的巷子。他從牆頭跳進這個巷子,羅瀾舟不疑有他地跟著一跳跳了進來。

剛跳進來,羅瀾舟就傻眼了——這他媽的,是個死胡同。

“姓陳的,你坑我是吧?”羅瀾舟怒罵。

一棍子點在地面的陳程才沒功夫理他呢,抬腿一腳,咚咚咚,踹翻了巷子裡的幾個蓋蓋子的木桶。

木桶一翻出去,裡頭黃黃白白的東西就臭氣熏天地潑了出去。

****

羅瀾舟和陳程撞見詭影的同一時間,衛厄和主神出了城門。河曲大集在河曲城西面外頭,是個露天的大集。

一整片較為平坦的黃土大坪上,擺著許多個攤子,有的是成紮的山貨直接放在地面,有的是鋪了張布,布上再放要賣的東西。河曲大集分白天的日集和晚上的夜集,這會子人還多得要命。

賣牛羊的、賣羊雜湯的、耍把戲的……統統都有,還有衛十道曾經假扮過的賣膏藥的挑青子漢。

乍一眼過去,和普通的熱鬨集市沒什麼區彆。

“婁臨”帶著暫時沒辦法和祂分開的衛厄生魂,自若地在大集的攤子間穿行。來來往往,趕夜集的鄉下人,似乎完全沒看到祂身上還跟摟小媳婦一樣,摟著個年輕的公子哥。頂多瞧祂看著不像好人,稍微避一避。

熱鬨的場子間,不少鄉下人圍在平時少見的雜耍攤子前,看江湖手藝人表演吞火刀,不時喝彩。

衛厄掃了幾眼

,到現在還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王悍匪口中那些來趕“黃河大集”

的吊死詭也沒有看到。

主神這會子倒裝模作樣演起了體貼,跟帶相好的來逛大集一樣,衛厄要去哪裡,就帶他去哪裡。半點不嫌麻煩。還轉著手頭的馬鞭,似真似假地問:“魏少要買什麼?這集市上,還沒我買不起的東西。”

“買你腦袋。”衛厄掃了一眼東頭的戲班子,冷聲道。

“…………”

果然是供品會給的回答。

河曲大集,黃河大集。

眼下河曲大集,還是一副正常的樣子。那些從河曲城內出來的遊魂野鬼,隻跟在活人身後,在那些燒羊肉湯、牛雜湯的攤子前站著,仿佛和生人一樣饞那些湯食。衛厄掃了一圈沒掃到更多的異常,念頭一轉,朝主神看去。

“你原來是要去哪個鋪子?”

主神掛在手腕上的鞭子不隨意轉了。

與他冷峻的目光對峙了一下,詭神忽然笑了一下,一副“你想去也成”的樣子。婁臨七拐八拐,到了一處看似平平常常的肉湯鋪子前。湯鋪子的掌勺是個老頭兒,穿件皺巴巴的衣服,湯在鍋中咕嚕咕嚕響著。

和其他的湯鋪子不同,夜集上,老頭兒的攤位在最挨著邊沿的地方,老頭的攤位出去,就是黑幽幽的野外。

就這麼一個遠離熱鬨的地方,老頭弓著身,癟著眼,攪拌鍋裡的肉湯。老頭的攤位人也少,三四個鄉下人坐在椅子上埋頭自己喝自己的。一個挑柴歇腳的鄉下人剛好也在這攤位,放了柴朝老頭喊:“來一碗雜的,不要腰子,再來一塊乾饃。”

老頭應了一聲,將鐵勺在湯鍋裡滾了兩滾,勺起一碗,遞給鄉下人。

老頭將碗遞過去,看到來自己攤的婁臨。

大概是覺得“婁臨”像是強人匪人,老頭打了個哆嗦,匆匆忙忙低下頭。衛厄看得奇怪,不知道主神專門來這邊做什麼,便掂量起老頭攤子在的這個位置。主神也不在意自己站在一個攤子前,不說話,也不買東西,看起來有多奇怪。隨意地任由衛厄觀察這邊。

然而祂看著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樣子,站得越久,乾癟老頭兒哆嗦得越厲害,不住往他們這邊瞅。像害怕似的,老頭盯著“婁臨”身前的空地。衛厄眼皮一跳,意識到——這老頭看的不是空地,而是他。整個河曲大集,這老頭居然能看到生魂狀態的人?

衛厄收回視線,剛要審視老頭的異常,忽然,老頭哆嗦地朝他眼中的強匪開口。

“這位爺,不給您媳婦也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