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舊吊燈、掉漆鐵門,昏暗簡陋的小院。黯淡積塵的老燈照著銀發青年淩厲的身形。低垂的小臂從手肘到手腕全部繃出蘊滿力道的線條,緊銳得隨時會躍出一線刀光。他眸凝霜雪地盯著院子另一角的詭神。
隻要主神一字不對,手中的護撒刀就會向祂折出。
山間的夜風吹動詭神耳墜的紅珠子。
主神半抱著自己的手臂,與燈下容色冷硬的衛厄對視了一會,忽地瀉出一絲笑聲。祂稍稍偏了偏頭:“我對你們螻蟻的概念不敢興趣,但你這應該怎麼算?對親長恩情甚重?”
“恩情甚重”幾個字被祂說出來,有種外國遊客或者少數民族首次說中洲語的感覺。
衛厄面色愈冷。
“衛厄,我很奇怪,”主神像看一個謎團一樣看衛厄的眼睛,“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會掛念彆人?”
院風稍冷,衛厄站在昏黃的燈光下,主神站在燈沒照到的角落,但這一刻,光裡的衛厄反倒更像站在黑暗裡的人。衛厄攥著刀,於一瞬間,衛厄臉頰的線條前所未有的繃起來,他冷冷與不知道為什麼問出一句有些奇怪的話的主神對峙。
片刻,一隻飛蛾盤繞在積滿飛塵的燈泡周圍。
衛厄盯著詭神的眼睛,驀地裡冷笑:“我的事,用不著你這種東西管。”
飛蛾掠過燈罩,投下一點兒暗影。主神的神色也沉了下來。祂過薄的唇線繃緊,手指搭在臂上,漆黑的眼珠沉沉地盯著光下的青年。衛厄將手指插|進濕漉漉的頭發,向後一捋。幾隻小飛蛾的剪影落在他白冷的臉上。
衛厄也不去管倒在一邊的鐵皮桶和濕透的衣衫。
提著護撒刀,一言不發地從詭神身邊經過,徑直朝回房的方向走。
一點夜風將他身上潮濕寒重的水汽帶到詭神臉邊。
祂咬著牙齒,唇角微微扭出一個嘲弄的弧度。
祂管這家夥?祂什麼時候管過他?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一人一詭神間的氣氛緊繃僵凝得像拉死了的弦。衛厄一言不發,主神目不側視,青年與男人的影子在院牆上交疊而過。如同兩把刮過刃的武器。就在這一瞬間,主神忽然偏頭。
祂手一動。
衛厄扣著的護撒刀刀光一閃,刀刃架到了詭神的脖頸上。
院子裡暴然響起一聲土石破裂的巨響。
招待所內正在起倒騰設備,準備明天進山找黑阿婆的專員們被嚇了一大跳,噌地站起來。一邊互相大喊怎麼了,一邊蹭蹭蹭往樓下院子跑。原本在一樓安歇下的詭騾們躥的比人還快,呲溜一下,就到了院子,又“磁啦”一下,刹住馬蹄,迷茫地向後傾。
**
院子裡,靠西邊的院牆破了一個大口子。
衛神的刀架在從龍門來的“隨行助理”頸邊。
後者站在牆邊,一手垂著,一手側抬起,五指虛張,當空呈虛抓的姿態朝著西側院牆的破口。衛神的刀則不留縫隙地壓著“他” 的頸動脈,刀面折射的一線窄光,明晃晃印在隨行助理臉上。
彆說騾馬了,就連匆匆趕下來的專員們都一頭霧水。
五名專員小心翼翼擠在進小院的門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院牆邊,衛厄反扣護撒刀,橫在主神頸邊,聽到那聲巨響的時候,衛厄也稍微的一頓。
近若咫尺間,詭神瞥衛厄一眼,冷淡地嗤笑一聲,虛張的手指一收。下一刻,從院牆撞破掉落的土石堆裡“飛” 出一個東西,被祂隨手甩到庭子中間的地面。
電線掛著的舊吊燈照出那個“物體”,
打樓上衝下來的監測站專員們齊齊一愣——
昏黃的燈光下,被衛神隨行助理直接從牆外“抓”出來的,是一隻青灰色的、皮膚又像石質又像青苔的“怪物”。被砸到水泥地面的時候,怪物身周的地面立刻浮起一層沼澤似的腐肉爛泥。
像是這怪物,原本能夠直接遁進水泥裡一樣。
“攀岩公?!”幾名監測站專員脫口而出。
被摔在院子中心的,赫然是讓滇東北控製局頗為頭痛的待處理詭怪。
編號07-37:攀岩公。
按詭話APP對詭怪的實力劃分等級,“攀岩公”差不多是次血級精銳詭怪。比《香火閩南》裡還未融合晉升為子母連神詭的血新娘“阿秀”隻弱了一個等級。更兼“攀岩公”能在任意岩石體重出現,擊碎岩石形體,並不能毀滅它的本體。
它出現毫無規律,隨機出現,又隨機消失,靈活性極強。
滇郡控製局至今都沒找到它的命門和襲擊特征。
監測站專員面面相覷。
被從院牆外隔空抓進來的“攀岩公”在水泥地面不住地掙紮著,身體表層咕嚕咕嚕地冒著青泥沼澤般的氣泡——像是一心想融入地底,但往常的詭異能力此時卻不知怎麼的失效了。專員們先前還覺得,衛神身邊那個穿黑獵裝,戴紅珠子藍珠子,少數民族打扮的家夥,和他們差不多,不過是來乾些粗活的湊數人員。
沒想到,他們以為隻是個衛神普通保鏢的“隨行助理”,一伸手,就將困擾滇郡控製局分局的二個詭怪解決了一個。
這……這是哪出來的人物,怎麼先前從來沒聽說過?
院子裡光影一晃,原先將刀架在隨行助理脖子上的衛厄將護撒刀收了回去,轉身朝被摔在水泥地面的“攀岩公”走去。
監測站的專員們搞不懂衛厄和隨行助理間的古怪氣氛,但好不容易逮了個活的詭怪,當下趕緊就拿著各類儀器準備上前幫忙“收容”“關押”,帶回控製局做更進一步的分析。就在眾人要向前的一瞬間,
招待所二樓的窗戶,黑影一晃,鬼騾的銅鈴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早早就支棱著耳朵的大騾子磁啦一個轉身,身上的走山旗無聲欲出。
然而,明明背對二樓的衛厄手腕更先一步一翻,十二線銀色的流光一閃劃出。嘩啦啦幾聲玻璃破碎砸落的聲響,一個黑糊糊、蓬亂雜發的人頭,從二樓的窗戶掉到了院子裡——監測員認出了這東西:詭怪07-33飛山蠻。
短短一瞬,接連兩個滇東北待處理的危險詭怪相繼被解除。
監測站的專員們張大了嘴,瞠目結舌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院中的衛厄倒沒有半點驚詫的跡象。
他一轉手,十二柄銀蝶一樣的薄刀刃飛回,“哢嚓”一聲貼合到了他的手腕上,變成一圈精致的護腕。乍一眼看過去,完全發現不了那是十二柄殺人的飲血武器。
衛厄略微低下睫毛,審視地面的兩隻追蹤他們到古峒木村的滇郡詭怪。
果然來了。
衛厄一到滇郡的昭峒機場,就一直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窺視。當時,機場監測站的排查也證實了他的感覺。但是後續那種窺探離得遠,不論是乘坐汽車趕路,還是到這個村子,都沒能確定對方的蹤跡。
衛厄這才特地要在這“古峒木村”停留一晚上,引誘暗地裡的詭怪出來。
“古峒木村”是這百裡深山中唯一的能歇腳的地方。
他們一行人明面上除了他,其餘的都是沒什麼能力的活人,要有什麼圖謀,晚上的時候就是分化襲擊的最佳時機。但估計連“攀岩公”這種詭怪都沒想到,它剛攀附到院牆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融進牆石就被主神直接“抓”了進來。
先前,因為柳老師一事,衛厄同主神之間的氣氛緊繃。衛厄向來冷靜克製,今晚難得地被引動了真怒,主神一動手,想也不想就將刀架了出去。
隻是將刀架出的一瞬間,衛厄也反應過來了。
他卻沒有直接將刀收回,而是半順著情緒,僵持了一兩秒,做出一副與自己人“內訌”的樣子,在轉身的一刻,將隱藏在周圍群山中的飛山蠻誘出。
兩隻詭怪被固定在招待所的院子中心。
攀岩公和飛山蠻掙紮了一會兒,都無法從無形的力場領域中逃出去,就漸漸地靜了下來。詭怪周身彌漫著淡淡的、青黑色的霧氣。院子裡立刻有了一種極其難形容的山腥之氣。監測站專員訓練有素地就要拿出控製局特製的面罩。
就在此時,院中鬼騾搶上前一步,騾身周的鈴鐺“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大黑騾子很機靈,已經從衛厄的這些舉動裡瞧出他不想驚擾敵人的目的,
騾鈴被壓在很小的範圍,並沒有傳出院子。
但騾鈴的響動裡,兩隻原本“靜”下來的詭怪形體突然顫動起來,周身的霧氣頓時翻湧散去。
監測專員“誒”了一聲,驚詫地看到,
一條細細的紅線從“攀岩公”和“飛山蠻”兩隻詭怪的詭軀裡伸出來,蜿蜒著,從院牆的破洞口伸出,一直延伸向村外頭黑漆漆的深山裡!
飛山蠻、攀岩公,這兩個沒被發現有什麼聯係的詭怪,竟然是被同一個東西“放”過來伏擊他們的!
那條又細又長的線,似虛似實,滲透出濃濃的血跡,像剛從血裡拖過一樣。
牽風箏似的,牽著兩隻在控製局編序中實力不低的詭怪。
****
龍門基地,填好一號實驗表格的陳程躺在病床上,捂著被子刷手機,刷著刷著他忽然又鬼叫了一聲。
同一個病房的許英再次從晉級賽掉下來,哇呀呀大叫,怒氣衝衝地跳過去要掐他脖子:“姓陳的你和我有仇是不是?”
陳程狼狽地從許英這精英刺客的手裡逃出來,一邊舉手護頭,一邊叫嚷:“我是說,衛厄不是去滇南轉化詭怪的嗎?——剛剛我一眨眼一刷,這家夥的除詭記錄唰唰又多了兩個出來。”
“啊?”許英一愣,停下手,湊過來一看。
果然,本應該隻是去滇南跟旅遊似的,轉化下祭侍黑阿婆的衛厄,內部網信息頁在十秒鐘前又多出兩行記錄:
S級特遣專員衛厄,收押次血級詭怪[攀岩公]
S級特遣專員衛厄,收押次血級詭怪[飛山蠻]
時間,晚上九點零七分。
次血級詭怪,這個等級的詭怪可以算是精英詭怪,放滇南那種控製局分局的普通D級專員眼中非常危險。但對總局的許英他們這些核心玩家來說,倒不是問題。但問題是,這算算時間,是衛厄剛過去滇郡第一天第一晚上啊?
一到滇郡,就順手又斬掉了兩隻不算小詭怪的玩意。
彆人出門旅遊放鬆心情是吃喝玩樂
衛厄出門旅遊放鬆心情是砍怪打詭。
這……這卷得還是人嗎?
許英陳程面面相覷,隨即都是一齜牙——他們衛隊,衛大魔頭,就算是旅遊,都旅遊得這麼與眾不同。
*****
滇郡,古峒木村招待所。
老舊的吊燈泡黃幽幽地亮著,院子裡的破了一個大洞的院牆已經被臨時拿水井邊的石板堵了一下。
“飛山蠻”和“攀岩公”此時正處於兩個金屬罩子中,一動不動。罩子旁邊還有兩台顯示器,正在刺刺拉拉地運轉掃描——這是控製局研製的詭怪能量分析器,有些雞肋,隻能監測出不擅長隱形的詭怪和劇烈複蘇中的詭怪。
複蘇後的和過強的詭怪就沒什麼用了。
不過更強的新一代的監測器還在不斷研發中。能夠“活著”收容關押的每一隻詭怪,對控製局的設備部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研究材料。
另外兩個金屬罩子,同樣也是控製局的研究成果,能夠困住正血級以下的詭怪,隔絕他們的氣息。
原本飛山蠻和攀岩公超出了容器收押的範圍,但衛厄和他的“隨行助理”下手太狠,直接把兩隻詭怪打得實力大跌,容器就剛好能夠奏效。這些都是監測站專員王小七順手帶過來的,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飛山蠻”和“攀岩公”兩隻詭怪被限製在院子中,牽連的紅線也沒斷。
“搞定了。”監測站的王小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滿臉興奮地道,“稍微調整了一下隔絕強度,這個設備可以讓兩個詭怪的氣息維持在看起來像在潛伏的程度,維持到十一二點左右。”
衛厄微微點頭。
晚上十一二點左右,就是一般的現代活人就寢熄燈的時候。
本來飛山蠻和攀岩公正式的深夜襲擊時間,應該就在這個時候。
兩隻詭怪都沒死,偽造出的還在潛伏的假象,隻要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沒有察覺。這個時間差差不多可以讓他們摸到幕後主使的位置。
“衛神……我們……”王小七剛剛轉頭,就看到衛厄輕拍了下鬼騾的騾腦袋,讓它們散布在院子裡,將招待所的兩層破爛小平樓圍起來。然後自己拎著刀,和一個輕一點的登山包徑直朝招待所外走去。
“…………”
王小七這些監測站的專員瞬間體會到了之前許英在“滇南山王”副本裡和衛厄同組的滋味。
衛厄強是強,可他完全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行動的打算,從頭到尾孤僻,習慣自己去做事情,會把其他人也安排好,但不會將自己的後背交留給其他任何人——像是習慣了不與任何人同行。
到滇東北和滇南山區交界線的這一趟,帶他們幾個來,就是讓他們守著設備,當掩護的而已。連詭騾們都是留下來,保護他們這五個活人的。
唯一一個真正跟他來的“隨行助理”,卻格外神秘,還和他關係古怪。
監測站的一行五名專員面面相覷間,衛神那奇怪的“隨行助理”轉頭,陰沉地看著他的背影。
最終還是起身,沉著一張臉跟了上去。
監測站專員先是鬆了一口氣,後又提了一口氣——這倆人看著氣氛這麼僵,不會一出招待所就打起來吧?
叮鈴鈴的騾鈴裡,大黑騾子支棱著耳朵,扭頭瞅瞅院子裡的五個活人,又瞅瞅朝外走的衛厄。似乎是在保護“添頭”的活人、履行衛厄交代的任務,和跟上衛厄保護馬幫好感度最高的人之間犯了難。
鈴聲一響,鬼騾耳朵一立,像是一個機靈,想出了什麼主意。
大騾子撒蹄噠噠噠趕上就要出招待所的衛厄,晃了晃腦袋,將自己馬籠頭上的銅鈴鐺晃下來一個最大的,咬在口中。
它探著腦袋,拱了拱衛厄的手臂,將銅鈴鐺送到他手裡。
——閩南的血真十二元君能夠在現實裡將自己的信物送給衛厄,鬼騾似乎也可以。
隻是它是輔尊,送出的是枚古樸的銅鈴鐺。
********
來到滇郡之前,衛厄翻過滇郡控製分局的資料,裡面提及的二個危險事件:飛山蠻、攀岩公,以及……“羅婺土司”。
相比另外兩個詭怪,詭異05-22“羅婺土司”似乎不怎麼主動傷人,隻在深夜於大山出現,活人隻有撞見這座恐怖的土司府,才會變成土司府牆上的一道剪影。
可二個危險源看似不相關聯,其實是同一個。
又或者說……
都是“羅婺土司府”。
瞥見那兩隻詭怪連著的血線後,衛厄心裡就大概有數了:滇郡詭異複蘇控製分局低估了“羅婺土司府”的危險性和陰險性——沒預料錯的話,[飛山蠻]和[攀岩公],應該都是詭土司府從影牆上放出來食人捕捉土司府奴仆的倀詭。
“羅婺土司府”大概率是一個正在速度複蘇增強的詭異。
它有著初步的、狡詐的智慧。
知道自己大範圍高頻率主動襲擊人類,容易被提高警戒,就隱匿在深山。
放出倀詭替自己狩獵。
倀詭連係著難以察覺的紅線,隻要詭土司府一控製,飛山蠻和攀岩公就會被直接收回到影牆上。
在控製局的專員眼中,就是“飛山蠻”和“攀岩公”來無影去無蹤,難以調查蹤跡。
借助明面上的兩隻詭怪,真正的幕後詭怪,將自己隱藏在了深山裡,躲開控製局的視線——這是一個格外狡詐的詭異。奈何它沒想到,對[一地庇福]攜帶者的天然敵意,讓它的兩個倀詭直接撞上了再硬不過的鐵板。
一秒不到,就被摸出了蹤跡。
藍幽幽的霧在滇郡夜晚的大山深處騰起,若有若無的血線在深山間蜿蜒。
衛厄和詭神在沒有打起任何照明的情況下,於漆黑的山間前行。
脫離了人群和外界的視線,一人一詭神之間沒了顧慮,頓時都沉下臉,氣氛僵得砸顆石頭上去都能鏘鏘作響。
沁血的細線在地面蜿蜒,滇郡山重山一峰又一峰,詭土司府也不知藏在那座深山裡。
唯獨一條血線細細長長,仿佛無窮無儘。視線稍微一錯,就會立刻消失。
衛厄已經恢複了平靜,仍舊寒著一張臉,踩著山路往上走。他分得倒清楚——主神知道些東西,而隻要涉及唯一的……親人,他就八風不動,連和詭神間的相殺相恨都可以冷靜對待了。此時,他扣著刀,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他的襯衫還是濕的,衣角嘀嗒往下落水。
水滴在山風裡。
衛厄握著鬼騾送的銅鈴。
詭神抵了抵齒尖,祂轉頭,暗沉沉地盯著漆黑的深山。
上過山的人都知道,山裡晚上風涼得很,一些比較讓人忌諱的山坳還會有滲骨的陰風。眼下跟隨血線行進,陰風一陣接一陣。陰風刮得青年單薄的襯衫夜露漸重,不僅沒有變乾的跡象,還有沾染深山寒氣的征兆。
衛厄的銀發水倒是滴得差不多了。
一縷縷,半濕著搭在肩頭。
他的唇瓣泛起微微的、受冷的青白。
衛厄漠然不在意,他對寒熱變化不是很敏感。會敏感晨寒夜寒的,是那些有人叮囑你要加衣穿衣的孩子,他年少克六親,要穿校服去學校,衛成和把家裡的錢全砸吃喝嫖賭上了,他少時的校服隻有一件,隻能每天晚上洗了第二天再穿過去。做早操的時候,有多半時候衣服是潮。
可人要是沒死就能捱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街上的乞丐破布爛衫都能活過冬天。
繞過一塊嶙峋的山石,血線蜿蜒向上, 衛厄剛要踩著黑石向上登, 兀地裡手腕忽然被抓住。他手中的護撒刀翻轉就要推出,但抓他手腕的詭神對他的熟悉比他還強。抓住他手腕的一刹,主神已經將鎖鏈召了出來。借由一人一神間的鎖鏈羈索,主神擋了下刀刃。
另一手於黑暗中,已經抓住了衛厄的左腕,無視那十二枚銀蝶刃的鋒芒,硬生生攥牢了他的腕骨。
青年淩厲的眼抬來,微白的唇在昏暗中醒目著。
祂一把將油鹽不進的青年推到崖石上,緊接著,重新覆上了那不是第一次碰過的唇瓣。
主神使用的滇苗阿郎成年後的皮囊被銀蝶刃割得掌心鮮血淋漓。祂卻像是察覺不到任何疼痛似的,反而被血激起了一絲入夜以來說不清的慍怒。強行扣著青年的下頜,將同樣微寒的唇瓣覆在一起,碾纏間如砂紙相磨般擦出炙熱的溫度來。衛厄的頭發沾著濕氣,詭神的皮囊卻沸著熱氣。
淡淡的白霧從衛厄的襯衫上蒸騰起。
他們不是第一次有過古怪而又血腥的接觸,但這一次,讓衛厄有種莫名的悚然。
他抬膝撞上詭神高大沉重的身體。
手腕間的十二枚銀蝶刃組合著向外旋轉一圈,跟鋸刃一樣,將詭神的掌心割出一片血肉翻卷,可見白骨的猙獰傷勢。
“你發什麼瘋?!”
主神微微呼吸,鬆開了他的唇,隻冷冷地看著他。
衛厄手腕筋絡暴起,呼吸不穩。
主神的手掌見了血,衛厄的唇上也見了血。
他襯衫上、頭發上的水都被蒸騰沒了,淡淡的熱霧罕見地將衛厄冷峻鋒銳的外殼,都蒸得水蒙蒙、熱融融了。青年原先蒼白的唇變得柔軟且紅。詭神以血肉模糊的手攥著衛厄的腕骨。
祂被供品的溫度激得欲..望翻騰,卻被青年寒厲的聲音刺到,隻舔著沾血的齒尖,俯首壓聲道:“欠我的供奉,我拿回來而已。”
衛厄神情沉下,就在滇南副本獲得的特殊物品即將出現在衛厄手中的時候,越過詭神的肩頭,山間暈出晦暗的紅光。
那是一座亮著紅燈籠的碉堡角樓,樓城門血涔涔的幾個字:
羅婺土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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