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幫首領的話一出,現實中觀直播間的所有觀眾臉色就全變了。
【不會吧,被認出來了】
【天呐剛歇沒到一會,又來?】
【什麼運氣啊緊張緊張】
【彆緊張!應該不會動手,馬幫對衛厄的好感度是滿級】
密集的彈幕刷過,馬車邊,衛厄略微抬眼,暗紅的散瞳向馬幫的滇人漢子。滇人漢子生得高大粗猛,心思卻異乎尋常的細膩。衛厄一抬眼,滇人漢子抱拳道:“苗家兄弟休怪我冒昧,隻是山路走多了,知道的要比尋常人多些。”
略一停頓,滇人漢子如實相告:
“被獻去祭山王的‘人牲’,身上是會帶山主的咒印,最後不是死在山兵手裡,就是死在山崩亂石下。”
他一提到“山兵”,衛厄頓時想起昨晚歇腳時,馬幫首領給過路小詭供的那一碗白米飯。
山兵陰差,都是山間裡的遊魂夜詭。
保不齊這馬幫首領能夠從中瞧出些什麼。
果不出所料,下一刻,便聽得滇人漢子道:“昨晚,我收供路飯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們這寸家窩子常年走馬,陽氣盛,還有鬼騾壓腳,往常供奉路飯,一般半碗就夠。昨天卻是一整碗都堪堪不足。”
“當時我也沒怎麼往心裡去,隻當是時日不好,遇到的山客多了些。”
“沒想到,後半夜一路上,就出了銅詭破鏡,山石相追的事來,由此才徹底斷定幾位應該是人牲。”
聽到滇人漢子這麼一解釋,直播間裡這才恍然。
【果然是和“人牲”、“山王咒印”有關!怪不得衛厄他們上來就不帶歇息的遇到這麼多殺局,這滇南山王未免太恐怖了!】
【寸家馬幫知道的好多】
【這些舊時各行各業的,都有自己刀口討命的法子啊】
對方將推斷緣由說了個清清楚楚,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
衛厄在面板好感度上掃了眼,問道:“寸鍋頭既然知道‘人牲’這件事,能否將詳情跟我們說說?土司緣何要抓這麼多人祭祀山主?”略一停頓,衛厄直接將玩家的身份‘攤開’說,“不瞞鍋頭,我們兄弟幾個並不是滇南寨的人,是趕巧路過被抓來的。”
“幾位不是滇南寨的?”滇人漢子顯然對衛厄和宋月眉先前那通連演帶騙的忽悠沒起過半分懷疑,驚訝了下,道,“這就說得通了。”
當下,滇人漢子給衛厄講了一樁滇南十五猛土司的奇事!
原來,滇礦原本在十五猛地帶是分布得比較少的。
自三十年前,豫州等漢中接連出現大禍患,京城的皇帝老兒忙於鎮壓漢中一地,無力顧及邊疆,滇南的土司們徹底無視聖上的礦法礦律,肆意采礦擴寨招兵。整個滇藏一帶,土皇四起。
而及到如今的土司掌寨之前,滇銀多分布在滇北、滇西那邊。滇南十五猛以產白銅為主,雖然也產銀,但數量十分稀少。再有的,就是藏在大山深處,山高水惡,難以開采,因此是滇藏一帶較為貧蠻落後的。
“但也不知道那如今來的土司是打哪裡得的消息,開始暗中祭山主。”滇人漢子繼續道。
十五猛的土司原來應該就純粹是隨便試試,瞎貓撞死耗子,能撞就撞,不能撞也成。
結果一試,這“山主”當真靈驗得很。
拜祭過山主後,十五猛一處白銅銅礦,直接轉為銀礦。土司由此暴富,有糧有錢,有家本通過茶馬古道去向藏地和其他地方買甲買戈。滇西滇北的其他土司舉寨攻來,都被十五猛的良兵精械打退。
起初,土司還有點害怕“山主”的賜予隻是曇花一現,但往後,供虎頭,就能夠開出金礦。供豬頭,就能夠開出銀礦,百試百靈,百求百應。就是有個條件——每年還要獻祭一批“人牲”給“山主”。
區區一些人牲,對滇猛的土司,那能算事嗎?
土司就此徹底信了“山主”。
下令掌下所有寨子,清一色都要崇信山王祭祀山王。
“之前的人牲,都是從寨子裡抽取。一年四次,一次二十四人。十五猛寨民多,大寨攤小寨,小寨攤苗戶,人丁抽頭。總還是過得去——反正平時土司間火並或被征去挖礦建殿,死的都不止這個數。”滇人漢子道,“隻是去年開始,山主要的供奉越來越多。我們上幾個月走山的時候,就聽說,好一兩個小寨子的寨民被抽人牲,抽到無人可出,乾脆舉寨逃亡了——不過沒過黑河,就被土司的寨兵剝皮吊死了。”
“幾位身上山主的咒印,我們馬幫也沒辦法幫你們驅逐,得到前邊的骨燒鎮。那裡有位黑阿婆,請她出手幫忙緩一下。”滇人漢子給出了一條建議。
在他這話出口時,所有玩家耳邊同時響起係統提示
【“山王咒印”會隨時間流逝而增加,攜帶咒印的人,將被詛咒無法離開十五猛。現在,寸氏馬幫的首領表示,“骨燒鎮”的黑阿婆或許有辦法……】
【主線任務:前往‘骨燒鎮’,獲得幫助!】
【提示:黑阿婆對害死她兒子的凶手恨之入骨】
黑阿婆。兒子。
衛厄面上沒半點異常,隻是不經意似的:“阿婆願意出手?”
“我們寸家馬幫同那位黑阿婆有些交情,”滇人漢子道,略微壓著聲,“她兒子曾經就是從山裡逃回來的人牲,身上跟你們一樣,也帶了山主的咒印。險些死在咒印引來的山兵裡,被她想法子,壓了咒印。這才一路逃到黑河去。可惜最後還是差一步……”
原來如此。
黑阿婆的兒子曾經就是人牲,寸氏馬幫又同她有交情。
知道“人牲”與“山王咒印”一事就不足為奇了。
隻是……衛厄微微抬眸:“馬鍋頭知道我們是人牲,還敢與我們一道走?不怕我們又招來什麼詭怪?”
陽光下,銀發青年面容微微蒼白,蠟染的窄領輕貼頸部,如瑪瑙似血珠的眼瞳透出些許的古魅妖氣。讓人莫名發怵。隻是寸氏馬幫的滇人漢子卻沒半分猶豫膽怯之意。
“走山走道的人,總是要遇到詭的,”滇人漢子朗笑一聲,驟然顯出一分悍氣,“幾位於落石中舍命救了我們整個馬幫。若因此就轉面翻臉,我們寸氏馬幫還在茶馬古道上有什麼底氣打旗號?——不若趕緊去了這招牌!”
郎朗天日之下,滇南第一大馬幫的旗幟在山林雲霞獵獵招展。
一群馬幫漢子自顧自地燒菜吃肉,半點沒往這邊瞧。腰間匕首、馬刀更是全整整齊齊掛在騾馬上。
到這會,直播間哪還不知道,想來整個馬幫逃出後就全知曉了玩家的身份,隻是怕他們作為“人牲”是驚弓之鳥,所以由馬鍋頭特地來同衛厄說清。匕首馬刀掛騾上不在腰間,就是一種隱晦而又坦率的表態。
行船走馬,三分命。
這三分裡,特地一分,講的是“恩義”。
“當然,也有另一樁私事。”滇人漢子搓了搓手,忽然有些許不好意思起來,“山王咒印有可能引出十五猛的詭怪禍患沒錯,但我們馬幫情況其實本來也不算好。寸家幫走山,靠的最重要的,就是我寸氏祖爺留下的一匹鬼騾。
“鬼騾馱鏡,鏡裡封了一尊‘上仙’。按祖爺留下的交代,‘上仙’被關押,每隔幾十年就要複蘇一次。若是鏡的‘上仙’破鏡,就要棄騾趕緊逃命。我們數著,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到上仙出鏡的時間。
“你們這麼一引,反倒提前幫我們把隱患給去了。
“經由昨晚一鎮,‘大仙’起碼能再安穩個數十年。把鬼騾傳給我兒子也不用擔心了。”
說話間,那匹馬籠頭罩面的鬼騾邁著優雅的步伐,溜溜噠噠,繞到馬鍋頭身邊,撩蹄子就往他背後一踢。
滇人漢子“哎呦”一聲,回手往鬼騾背上一拍。
說什麼傳給兒子不用擔心,瞧那親昵勁,分明是高興這匹相伴數十年的鬼騾還能完好無恙再溜達個幾十年。衛厄原本還要問滇人漢子,他們是怎麼封印銅鏡中的詭怪的,如今一聽,就知道馬幫恐怕自己也不清楚。
順口一問,果然如此。馬幫如今隻懂驅騾聽鈴的辦法,銅鏡中的被他們稱為“上仙”大詭,到底是什麼來曆,又如何被馬幫祖爺封進鏡中的,一概不知。
“上仙”如何封進銅鏡中的,馬幫已經不知道了。
鬼騾的馭使法門倒是簡單,有他們寸家的血脈,首領交接時,專門燒一紙黃表,然後將騾繩更迭,平時好生供奉就是。
馬幫沒藏私,說得詳細,隻是對衛厄的情況沒什麼幫助。
他最想知道的,其實是寸氏祖爺怎麼收的鬼騾,想從中尋些徹底壓製主神“神郎官”的辦法。略微有些失望,衛厄還是問起馬幫幾次供米供飯的講究。
“衛小兄弟控神術比我們馬幫高超多了,我走山多年,還沒見過這麼精妙高深的法門,”聽到衛厄一並請教供路米的法子,寸氏馬幫的馬鍋頭還有些驚訝,“我們這點小術,衛小兄弟瞧得上眼?”
“能學麼?”衛厄翻手,一塊係統商城兌換出的沉甸甸金子出現在手指間,他將金子遞向馬鍋頭,“不白學。”
滇人漢子趕緊拒絕,說一點小術,問個滇藏老人都知道,用不著衛兄弟白費銀兩。
說著,他詳細地將供路米的由來講出。
一是要知道這一地,大略有什麼詭怪。
小詭小怪遊蕩山間,多是枉死的生人,不能投胎,沒得人收屍,饑腸轆轆,
供一碗飯,得了口食,就不會再害人了。
再高層次一些的,則要備上好的米,五色雜米,對應天地五行,以五行之糧,來壓詭氣……
“昨晚不是控神術。”等到滇人說罷,衛厄淡淡道,“是請來的‘庇福’。”
【嗚,聽說衛神是閩地人吧,果然好掛念自己家鄉的擋境神】
【面冷心軟,誰再說我衛神冷血我跟誰急!】
【你們沒發現嗎?衛厄這是在給我們問的啊,他有那麼多道具法術在身,完全不會怕這些小詭,但是我們平時小區裡遇到的,那可要命】
滇人漢子說得詳儘,不過就像他說的,這隻是一種化解小詭山兵的法子,碰到強一些的詭怪,就不怎麼起作用了。
寸家馬鍋頭不要黃金,但衛厄還是將黃金給了他。隻說是到“骨燒鎮”請馬幫牽線請黑阿婆出手的禮金。
寸氏馬幫走這一趟山,貨物都丟了,一個馬幫百多張口要吃飯。
滇人漢子猶豫再三,還是收下了黃金。隻是,許是覺得自己提的不算什麼,馬幫的滇人漢子從腰間摘下一面畫著獸面的山旗送給衛厄。
【叮——咚!恭喜玩家衛厄獲得二級道具“爨龍走山旗”!】
衛厄驟然抬眼。
爨龍走山旗。
爨龍。
“血銀硐”裡礦民供奉的未知存在——爨僰庇礦龍神!寸家馬幫居然和“它”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