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禁地,這四個字一出,會議室就像憑空躥過一層寒風似的,教人平白生起一層悚然的汗毛栗子。
拿手機的聯絡處專員一個哆嗦,差點把手機摔地上。
王組長離得近,搶步上前,一把接住手機,朝對面喝道:"怎麼回事?什麼活人禁地,從哪個活人禁地出來?還有怎麼是我們被找到了?說清楚些!"
"就、就字面上的意思。"對面的基層專員活像差點被嚇瘋了,說話直打磕巴,"閩地x縣城南區那個二級活人禁地。邊緣封界線不是就在省道上嗎?省道有一個無人崗哨的攝像頭壞了,分局裡人手不足,上報了一直抽不出人去修理。然後然後"
基層專員在電話裡咽著唾沫,猶自驚魂未定。
"然後剛剛它好了,再然後--衛厄就找到我們了!他從活人禁地走出來的。"
原來這基層專員負責監控x縣城南區活人禁地周圍的動向。活人禁地太過凶險,便是玩家和專員都不敢輕易靠近,隻能在封鎖線上借助無人崗哨檢測活人禁地的變化,以便隨時向上層彙報。
基層專員像平時一樣,坐在幾十個屏幕前監控詭霧浩蕩,森然恐怖的城南區。壞掉的那個屏幕忽然茲啦閃動起來。
基層專員戰栗地朝屏幕去。
下一秒,一隻沾血的手憑空按在屏幕上!
基層專員嚇得當場一個後仰,連人帶椅"砰"地摔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活人禁地的監控攝像頭突然按著一隻手,基層專員被嚇得那個的三魂出竅七魄升天,特級警報器都差點按下去了。
好在下一秒,那手就移開了。
時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銀發青年出現在屏幕上,那雙滲人的血色散瞳偏側來,寒冷的話硬生生將基層專員釘在原地:
——解元真在哪?
基層專員這才驚恐中稍稍找回一絲理智,認出這位剛通關三星副本,得到係統"天甲"潛力評估,讓整個控製局全力尋找的星玩家。半秒也不敢耽擱,直接一個緊急電話打到了上級聯絡處這邊來。
再之後,基層專員就從其他視角,斜朝省道無人崗哨這邊的監控回放到,銀發青年獨自從封鎖線走出的身影。
他背後,城南區鉛灰的天空,詭霧浩蕩,詭城建築的影子若隱若現。
聽完基層專員的彙報,會議室裡的人也是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顧不上去想衛厄怎麼會是從禁區裡出來的,王組長焦急地問:"現在呢?他人在哪?"
"他、他人還在省道無人崗哨這邊。"基層專員話音剛落,王組長、解元真等人已經快速衝出了會議室,讓人趕緊調來直升飛機往城南區活人禁地趕--二級活人禁地,那是能待人的地方嗎?!
直升飛機呼呼起飛,飛機渦軸發動機的轟鳴裡,解元真、王組長還有聯絡處負責人幾人擠在狹窄的機艙中。王組長一邊頂著轟鳴聲,一邊不帶喘歇地給閩地控製局分局各個部門打電話。
聯絡處負責人坐在機艙後側,擦了擦眼鏡,道:"這回可算知道是為什麼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活人禁地裡的監控攝像頭都是壞的。
就算沒有全壞,控製局也隻敢在禁地外圍進行遠距離封鎖監控。否則,那個用無人機高空垂直拍攝懷陰縣無頭屍,結果莫名觸發禁地殺人規律的家夥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如果衛厄是出副本後,是出現在活人禁地裡,那控製局絕對是再怎麼找也找不到。而活人禁地無法進入,無法收屍,一旦某地淪為【活人禁地】,該地的居民就會在確認無法聯係上後,登記死亡,封存管理。他們之前拚命在活人的戶籍係統裡搜一個"死人",怎麼可能搜得到?
可衛厄又是怎麼會出副本,就出現在活人禁地裡。
難不成他這三年,竟然一直活在二級活人禁地裡不成?
"城南區,"隨同上機的一名控製局總局專員語氣裡帶幾分恐懼,"那就是最初的十三個活人禁地之一吧。我記得是《傀儡戲》?"
【傀儡戲】三個字一出,直升機上的空氣似乎都帶上了幾分悚然。
三年前,全球詭異複蘇,初期的詭異事件涉及範圍不廣。為維係社會穩定,各種超自然事件都被壓製在小範圍的流言裡。然而,"詭話app"作為波及範圍最大最廣的一個詭異事件,它橫空出現在所有人的智能設備上。
剛出現的時候,許多人將它當做黑客玩笑。
結果,詭話app出現後
全球大遊戲區,同時生成十三個副本,遊戲直接開始。猝不及防被卷入副本的玩家,上一秒還在懷疑這是場黑客攻擊,下一秒就出現在副本空間面對無法理解的詭怪。
沒有人有任何心理準備,那一次副本開啟,隻能用徹頭徹底的災難來形容一一第一輪詭話遊戲,沒有一個副本通關成功,也沒有一個玩家活著出來。
現實十三個副本對應區,淪為活人禁地。
城南區就是那十三個活人禁地中的一個。
它源於民俗恐怖副本《傀儡戲》。
與"懷陰連線人"不同,"傀儡戲"副本通關失敗後,副本區域的活人全部消失--變成了屍腐味極重的傀儡影子,由一根繩索吊在窗戶後晃來晃去。
城南區一夜淪為傀儡戲台。
死屍成傀,腐影唱戲。
更恐怖的就是,每逢初一十五,特殊時辰,這些傀儡影子會在整片鬼城裡出巡演戲。一到傀儡戲開幕的時辰,整個區域的磁場都會被扭曲,控製局甚至必須在那個時間點,把外圍監控的距離向後再挪出上百米。
否則負責外圍監控的專員,神智就會受到影響,出現恍惚跡象。
這些都是用人命換來的信息。
哪怕後面還有更多的副本出現,其他通關失敗導致的活人禁地誕生。最初的這十三個禁地,仍然是對所有人衝擊最強,最令人恐懼的活人禁地--它們撕碎了長久以來的現實輕紗,將恐怖赤|裸」裸地降臨在人類身上。
而衛厄,他竟然在城南區的"傀儡戲"活人禁地待了三年!
聯絡處負責人、隨機專員們簡直難以想象他到底是怎麼在遍布滿傀儡影子的城南區活下來的。
"《傀儡戲》副本當時應該是直播間全部團滅得最快的一個,"解元真膝蓋上橫放著七星劍,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道,"一個小時三十分鐘,連反應都來不及,被抽進去的所有玩家就全失敗了。城南區直接淪為禁地,衛厄不在第一批玩家裡,如果那一個小時三十分鐘,他沒手機也沒出門,很有可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就說得通了。"
聯絡處負責人喃喃道。
"城南區轉為活人禁地,與外界的信號全部中斷。衛厄不知道怎麼活下來,卻被困在傀儡城裡三年,死裡求生,磨出了一身好身手,卻也不知道副本通關失敗現實淪陷的事--在他來,很可能就隻是一夜之間,城南區就變成了詭城。"
說到這,眾人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寒栗。
竟然不知道,到底是死了的人淒慘,還是一無所知在傀儡城區裡掙紮求生的人淒慘。
直升機上的人,都親眼見過副本剛開始,衛厄被匹配進遊戲的樣子--病懨、重傷。說他是一條命已經全掛在了鬼門關上了也不足為過。
當時,他對周圍的人和環境沒什麼反應,那時候大家還以為他是重病在身,對生死的冷漠。如今來,那分明就是三年人間地獄造成的麻木,已然不在意自己身在何方,又能再喘幾口氣了。
說話間,前線的基層專員已經將無人崗哨的監控直播連接到了直升機上總局信息專員攜帶的設備上。
信息專員敲了幾下鍵盤,活人禁地外圍封鎖區的場景瞬間出現在屏幕上:
隻見省道的無人崗哨前,銀發青年還穿著副本裡的衣服,深藍布衣上染著大片血跡,正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他長腿踩著地面,寬筒黑布褲直地垂著,露出一節冷白的腳踝。手裡提著一把不長不短的護撒刀。
見他無恙,信息專員剛鬆了一口氣,就到衛厄背後隱約可見的封鎖線裡灰蒙蒙的詭霧忽然擴大。如同感知到活物一般,貼著地面朝衛厄這邊湧了過來。
"禁、禁區詭霧在擴散,"信息專員臉色一白,驚呼道,"活人禁地--活人禁地要把他拉回去!"
"什麼?!"
坐在機艙對面的人臉色驟變,解元真等瞬時不顧直升機急速趕往目的地的震動,搶身向前,向連上的監控攝像。
就像信息員說的那樣,活人禁地濃重的詭霧已經湧到了衛厄背後,猛地展開,朝他圍攏。而衛厄卻一動不動。
就在眾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湧到衛厄身邊的詭霧又驟然散開,露出青年瘦削的身形,就如同觸碰到了什麼無形且具有殺傷性的結界似的。
"退、退開了?"信息專員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滿臉不可置信地著屏幕,"二級活人禁地的東西怕他?!"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信息專員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解元真等人同樣面色驚詫。
跟著解元真一起來的兩名天師府小師弟表情更是活像見了鬼。
他們道門出身,對活人禁地的了解要比控製局單純的數據分析員來得深許多。
自然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坐著不動,就讓禁地的"東西"退避的人物在。
"--這還是人嗎?"一名師弟脫口。
再封鎖線上,禁地邊緣散開的詭霧,此時又重聚攏,聚攏到一定規模後,再次朝青年湧了過來一一這一次,霧氣比先前淡了許多,那霧氣中,頓時就隱隱有許多絲線狀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那些活的"絲線"飄向青年的脖頸、四肢關節,似乎是想要將青年纏繞做成一具的"傀儡影子"。
霧氣一淡,清楚目睹到那些傀儡絲的瞬間,聯絡處負責人、信息專員等人的思維變得有些輕微地遲鈍起來。
解元真急忙甩出一張符篆,低喝了聲"破"。眾人這才回過神,擺脫了那種古怪凝滯的影響。
再屏幕,頓時顯得更加驚駭起來。
--這城南區二級活人禁地的傀儡絲原來竟然是藏在霧氣裡的。並且隔了這麼遠,還是視頻轉播都能影響到他們。
衛厄一個人坐在那裡,竟然還能安全無恙?
那些傀儡絲卻是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
這難道就是他在活人禁地裡掙紮三年獲得的特殊性?
直升機在眾人的驚駭中全速趕往目標地,而距離遙遠,轉播的監控畫面模糊不清,解元真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省道無人崗哨前,那些翻湧的詭霧,完全不是被彈開的,而是忽地被吞噬掉一大片後造成的錯覺。
衛厄的體內,融嵌在他肋骨之下,血肉之間的詭異石質神像溢散微微的血光。
隱藏在詭霧裡,試圖操控銀發青年的傀儡絲線一觸碰到他,就立刻如石質神像溢散出的血光拖進衛厄的身體裡,一根根被收卷的蠶絲般飄向那尊陰寒滲人的詭物神像。
詭物神像在先前,衛厄以命換命造成的細小裂痕,隨之一點點緩慢地愈合。
傀儡絲穿行過血肉。
主神在體內緩慢恢複實力的感覺格外清楚。
衛厄在這裡坐著等人過來,他雖然不想變成牽絲傀儡,卻也不想就這麼等著,讓主神吞噬詭霧裡的東西恢複實力。
護撒刀在石面一劃,衛厄冷不丁起身,朝監控攝像頭走去。
直升機上,解元真等人,就到銀發青年面無表情地直朝監控器走來,他眉骨的淡影壓著戾氣湧動的暗紅散瞳,而左右的詭霧自動散開,有若百詭退讓。
仿佛能夠隔空感受到他人的監控一般,他語氣冷而利:"人呢?還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