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年後。
楚台山春雨如絲,彆羨魚坐在邀月堂中,細品一杯明前山尖葵茶。
當彆羨魚喝完一盞茶,又續上第二盞時,一道褐袍身影終於款步行來。
天瑜宗弟子小跑著跟在他身後,為他撐傘,待人一撩衣袍踏上台階走入邀月堂,又有仆從上前來為他寬下被雨絲沾濕的外衣。
隨後又要取劍、整衣、落座、淨手、接茶,好不忙碌。
彆羨魚放下茶盞,輕輕笑道:“顧盟主大忙人,我來還打攪你了。”
顧元鶴抬起眼簾:“忙是忙,但總要分出些時間做自己的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彆羨魚輕歎一聲,意味不明:“不過確實恰逢萬海大比之際,不忙碌才奇怪,今次大比由天瑜宗主辦,顧盟主不去校場坐鎮?也好鼓勵少年人一番。”
顧元鶴淡淡道:“等他們分出勝負再去,眼下有裴川辭在那裡擺笑臉,足夠了。劍主什麼時候到?”
“申時中,還有一個時辰。他沒有傳信知會你嗎?”
“傳了。”
“他說什麼時候到,大約就什麼時候到,或許早一些,或許遲一些,但必定不會早上一個時辰。”
“彆醫君卻早了兩個時辰來。”
“彼此彼此。”
兩人對視一眼,言外之意儘數飄散在簷下春雨淅瀝中。
距離天上都覆滅已過去三十六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卻也事事興。
當年天上都滅、文帝死、裴氏失勢,各方爭權奪利自不必說,但爭著爭著,大家卻覺著,還是要有一個讓大家商量事情的地方才好。
眾人先是去請教孟沉霜這位在世真仙的意思,孟沉霜卻道自己不願插手。
外人隻當明帝身受重傷又痛失所愛,一時意誌消沉,不願理人事。
隻有顧元鶴等友人知曉孟沉霜的想法,他怕自己出手主持大局,隻會變出第二個天上都來。
即使他不去造什麼浮在天上、俯視眾生的都城,但隻要他開口訂了什麼規矩,難免將來不會有人打著他的名號,行迂腐不化之舉。
寧可修仙界自己亂糟糟鬨哄哄地嘗試一通。
是以修仙界花了許多年,才總算搗鼓出一個新玩意,萬海仙盟。
盟主由如今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顧元鶴擔任,另設副席,請裴汶走馬上任。
裴桓死後,桐都裴氏很是遭受了一番清繳和討伐,幸而有孟沉霜暗中盯著,沒讓人搞出什麼屠城之舉。
該調查的調查、該問罪的問罪、該斬殺的斬殺,明面上大體由裴汶經手把控方向,他八面玲瓏,倒把各方都安撫住了。
不過裴氏惡行橫跨千載,一一調查後才做定罪,到如今都還沒理清楚全部,恐怕還需仙盟問案堂調查上百年了。
說到這個,五年前,燕蘆荻聽了三十年的佛經,總算是從墮魔狀態恢複過來,應商本想帶他回太茫山去,但燕蘆荻一聽問案堂查辦裴家舊事,
一股腦地跑過來要加入。
裴汶缺人手的緊,當即笑眯眯把人收進麾下。
應商無可奈何,總不能一個人回太茫山守活寡,隻得跟在燕蘆荻身邊。
但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竟讓問冤教了應商修閉口禪。
從此燕蘆荻每每出行辦案,身邊都杵著一個沉默無言大塊頭。
他也不領問案堂的職務,就當自己是燕蘆荻的的隨身掛件,絕不跟外人交流半個字,也算是大隱於市了。
想到燕蘆荻,顧元鶴忽問:“孟朝萊近況如何?”
“還是老樣子,魂魄寄居在紙片人裡。他原本的身體要完全修複好,恐怕還得花上個五百年。”彆羨魚道,“不過靜之學了幾十年的畫,最近似乎豁然貫通,給孟朝萊換了個全新的紙人,有鼻子有眼的,還能換紙衣服,倒是很有趣。
“孟朝萊自己也不急,劍閣閣主之位如今交給了藐岱閣主,她清心寡欲,又弟子眾多,未來劍閣閣主之位定然不會像劍主一脈代代單傳時這般動蕩,而且劍閣仍舊選擇避世,無論聲望再高,都威脅不到顧盟主的天瑜宗。”
顧元鶴捏住茶盞,看向彆羨魚:“我隻是擔心劍主傷心。”
“唉,這個,唉……三十六年了,一萬多個日日夜夜,他哪天是不傷心的,謝仙尊給他的這顆心真是,真是……唉。”彆羨魚按住額角,一說起這事就頭疼,“以前我光知道謝邙心思異於常人,誰曾想是這般敏感幽怨,但總也不能怪他。”
顧元鶴也不由得沉默半晌,方道:“前幾日西海來的小宗門送禮,是幾株莓果樹,說是有益目力,勞煩彆醫君幫我轉角給劍主,就說是醫囑,讓他記得吃。”
“唉……”彆羨魚再次長歎。
兩人各自聽著雨,細品完一杯山尖葵後,一道白衣身影終於現身於雨霧之中,被天瑜宗門人引入邀月堂。
顧元鶴利己站起來迎上去,拱手行禮:“劍主。”
孟沉霜微笑著點頭:“元鶴,臨淵。”
彆羨魚聞聲笑著頷首:“沉霜。”
顧元鶴頓了頓:“沉霜,你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在堂中暫歇片刻,然後我們再去……”
“不必,楚台山青山空濛,走一走反倒是解乏了,況且我看校場中萬海大比如火如荼,再有一會就能分出魁首,你恐怕就有得忙了。”孟沉霜道,“彆鵲音呢?他告訴我他先到了三日。”
“他正在廚房偷吃,”彆羨魚失笑,“馬上就回來了,正好帶上貢果貢品,我們先往山上走吧。”
三人遂出了邀月堂,屏退所有弟子仆從,往天瑜宗後山走去。
孟春時節,雨絲微寒。
薄霧在濕潤的山石間飄蕩,被沉向西山的太陽照得仿佛橘紅色的薄紗。
彆羨魚和顧元鶴各打了一把傘,孟沉霜未帶傘,但雨絲靠近他的雙肩時,便在極淡的金光中消散了。
不過顧元鶴還是朝孟沉霜身邊走了幾步,把孟沉霜圈入自己的傘下。
孟
沉霜未覺有異,一階一階向山上爬去,隻彆羨魚看了顧元鶴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忽挑了挑眉。
這時候,一陣啪嗒啪嗒的踏水奔跑聲從後面快速靠近,一隻火紅的小狐狸叼著裝得滿滿當當的竹籃一步跨三階,趕上前方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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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跑到孟沉霜的腳邊,輕輕一躍,就叼著籃子跳進了孟沉霜的懷裡。
孟沉霜手臂一沉,趕緊收攏來接住彆南枝和竹籃:“彆鵲音,滿腳的泥水都往我身上蹭?”
彆南枝偏頭定住,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後,他抬起前爪,分彆往顧元鶴和彆羨魚的袖子上踩了一腳,留下兩朵泥巴梅花印。
孟沉霜無可奈何隻能笑:“你真是、正是……也罷,自己乖乖舔毛吧。”
小紅狐狸於是低頭舔毛,四個人又走了一段石階,隨後轉向北邊山徑,一路走到了一座墳包前。
墳前立著碑,碑上刻故顯考笙白顧公和故顯妣玥清盛氏兩個名字,正是顧元鶴的父親和早逝母親的合葬墓。
顧元鶴把手中的傘交給孟沉霜,從竹籃裡拿了貢果香米、生肉熟酒,獨自一人快步走到墳前,一一奉上貢品,點了兩支燭,敬了三炷香。
孟沉霜與彆羨魚、彆南枝站在遠處,等待顧元鶴祭拜完了父母,再一起沿著南邊的小徑走下去。
很快,便又見另一座墳包與墓碑,上書故顯兄顧公諱華字元鬆之墓。
百年前今日,顧笙白與顧元鬆同死於攬山堂中,浮萍劍下。
百餘年後,楚台山上春雨依舊,草木青青。
孟沉霜等人為顧元鶴擺了貢果貢肉,香米美酒,又點上蠟燭,各自取了三炷香,拜了三拜。
彆南枝也在此時變回人形,接過顧元鶴遞來的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恐怕顧元鬆活著的時候,絕不敢想象彆南枝會這麼乖巧規矩地低頭拜他。
彆南枝插了香,一回頭,忽然驚呼:“沉霜,你怎麼又哭了?”
“這燃香的煙迷了眼。”孟沉霜道,“讓我心口疼,難受。”
顧元鶴遞給他一張手帕,孟沉霜擺擺手:“恐怕它要流好一會兒,擦不乾淨,等它先流著吧。”
顧元鶴隻得作罷,走到墓碑前,獨自燒了一篇祭文給兄長。
四人離開時,彆南枝又變回小狐狸,把上供過的蘋果叼走了一顆,彆羨魚抱著他往山下走,小狐狸四腳朝天抱著蘋果哢嚓哢嚓地啃。
在回邀月堂的路上,校場上的歡呼與喝彩聲直衝雲霄,久久激蕩。
孟沉霜在堂中坐下後,淚水終於止住,侍從端來水盆供他淨手濯面。
擦乾了手上的水珠,再喝一口清茶,孟沉霜忽然發覺身旁人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他擱下茶盞,轉頭看向對方。
顧元鶴和他對上目光,忽然有一種偷看人被現場抓包的窘迫感,下意識垂下眼簾躲避。
可忽然又發覺,孟沉霜已經看向自己了,現在再移開目光,隻不過是掩
耳盜鈴,隻好又緩緩地抬起眼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露出淡棕色的雙瞳,和孟沉霜對視。
“元鶴,如果你要去忙萬海大比的事,就快去吧,不用管我……我——”
“我——”顧元鶴剛剛開口,忽然發覺自己這是打斷了孟沉霜說話,立刻又止住了聲音。
孟沉霜:“你先說?”
顧元鶴看著眼前的霧水桃花,有一瞬想鼓起勇氣,向孟沉霜說出埋藏於心底多年的秘密。
不,不是一瞬,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了。
他的兄長顧元鬆死了,孟沉霜愛過的謝邙也死了,現在孟沉霜孑然一身。
而顧元鶴也不再是個孩子,他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也是統轄修仙界的萬海仙盟盟主,他至少有資格對孟沉霜說出那句話了,對不對?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校場上比試完,決出魁首以後,會留給他們一段時間休息,隨後的儀式才需要我出席,我沒有什麼著急的。沉霜剛才想說什麼?”
“噢,是這樣,”孟沉霜牽起嘴角,笑意明明如月,“我這次來見你們,也是趁此機會說一聲,我準備離開修仙界一段時間。”
顧元鶴一怔:“你要去什麼地方?魔域?神界?還是冥府?”
“都不是,魔域如今有落罔打理,你不用擔心。”孟沉霜道,“我要去一趟凡間,算一算日子,是時候去見謝南澶了。”
砰——
一聲清脆的響聲從對面傳來。
彆羨魚打碎了手中茶盞,怔愣地看著孟沉霜,隨後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抱歉,茶水太燙,不小心摔了顧盟主的杯子。”
顧元鶴顧不得一個小小的茶杯,追問道:“謝仙尊在凡間?我以為他……他沒有死在天上都之役中嗎?”
孟沉霜思索了一下如何組織語言。
“算是死了,不過人死以後會投胎轉世,當年誅仙台上我欲殺夫證道前,提前給他準備了一個轉世的身份,魂魄無需經由幽冥九泉便可投胎其中,他一直記得這件事。
“三十六年前謝南澶從天上都跌落後,我特意去了一趟九泉冥府,他的魂魄沒有去往冥府,我便猜他是有意轉世到那個叫玉複的孩子身上去了。
“玉複出生時,我去看了一眼,確認的確是謝南澶的魂魄,不過他自有命數在身,而且又是個嬰孩,我總不能把他偷回來養,所以什麼都沒做。眼下他也十六歲了,是時候去見見了。”
“原來如此……”顧元鶴喃喃。
原來孟沉霜不在意什麼幼稚不幼稚,強大不強大。
謝邙如今變成了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凡人少年,孟沉霜依然會愛他。
沒有人可以用年齡、地位、財富這些身外之物來打動孟沉霜,他隻在乎那赤條條孑然一身。
“我該出發了,”孟沉霜道,“之後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儘管給我傳訊,我都會趕回來。”
顧元鶴點了點頭,隨後孟沉霜似乎又和彆羨魚說些什麼,再
向三人辭彆,顧元鶴一概都聽不清,腦中隻剩下嗡嗡的耳鳴聲。
良久,他的鼻頭被冰涼的雨水沾濕,顧元鶴這才發現,孟沉霜已經離開了,雨中山道不見人影,他自己不知何時站起來走到簷下,注視著淡墨般的雨中春山。
彆羨魚站在他身邊,問:“你剛才是想向沉霜表白心意?”
顧元鶴猛地回頭看向彆羨魚。
彆羨魚唇邊掛著微茫難言的笑,好似灑脫,好似自嘲:“他從不知曉,從無覺察。”
顧元鶴:“……”
彆羨魚:“所以不如不說。顧盟主並不像謝邙那樣貪婪無度,為了得到所謂的愛,要以死來換,如今這般,你已經能夠滿足了。”
顧元鶴:“那麼彆醫君滿足嗎?”
彆羨魚回頭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彆南枝:“我要是也變成狐狸,沉霜應當也願意摸摸我,可我總是想做人,做了人,就要失去許多東西,但也能學會許多,比方說,知足常樂。”
校場上鑼鼓喧天,雲霄春雨間都飄蕩著歡聲笑語。
顧元鶴無言,他凝望著青山霧靄,披上披風,撐了傘,往萬海大比去了。
-
以寧八年,四海皆安。
自天地浩劫後,大虞朝動蕩多年,三十六年間接連換了三位皇帝,直到最近五年,朝野內外才總算是安定下來。
不過大局安定,小家卻仍有各自焦頭爛額之事。
比方說永平王府那位年方十六、自小體弱多病,被大夫斷言活不過十八的小世子玉複,又因為賞花宴上的一陣春風暈了過去。
這賞花宴由以寧皇帝設下,這樣的事,簡直可以算得上是禦前失儀,但誰叫這玉小世子是永平王和酈陽公主獨子,心尖上的寶貝疙瘩兒。
永平王倒也罷,但酈陽公主和她母家卻不能不讓以寧帝忌憚萬分,連忙呼喚宮人把小世子抬進殿裡,又召來大批太醫診治。
小世子高燒驚厥,夢囈不斷,太醫治了三天三夜都沒好,永平王和酈陽公主泣淚漣漣。
好不容易降下點溫,二人趕忙把小世子帶回王府,不再由這群庸醫診治。
府上延請來各方極負聲望的名醫,善針的、善毒的、善食的……怎樣都行,隻要能出手救回小世子,永平王府重重有賞。
然而情況並不容樂觀,小世子的高燒退儘,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夢囈間還會連連抽搐,夫妻二人看得心肝都疼。
這時忽有一個名作蕭渡的遊方修士揭帖上門,言道自己可以喚醒小世子。
酈陽公主看這蕭渡相貌年輕,神情卻自有一番辨不清年齡的超塵脫俗,大約是仙術駐顏有道,說不定真能出手救下她的孩子的性命,速速請他入府。
孟沉霜步入那滿是苦藥味的標蘭軒,不由得皺起眉,玉複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身上藥味更重。
隻需一眼,孟沉霜便知玉複的夢魘失魂之症,是因這凡人身軀無法承載謝邙過於強大的神魂而產生的紊亂之症。
調養調養,未必活不過十八,但這具身體肯定支撐不過三十歲就會分崩離析。
到那時候,孟沉霜再把魂魄帶回去放進謝邙原來的軀體即可,他已經用文帝的神元將那具軀體全部修補好了。
不過要是像現在這樣灌藥,孟沉霜擔心玉複的身體在被魂魄壓垮前會先肝功能衰竭。
他撥開一眾大夫,徑直走到床前坐下,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點了玉複身上幾處穴位,暗中送入靈力與神力,幫助玉複理順□□的魂魄力量。
又掰了幾片靈丹,用水化了,喂給玉複喝下。
驚厥之症頓消,止不住的冷汗也緩解下來,玉複輕喃了幾聲,翻過身,額頭抵住孟沉霜的腿邊,沉沉睡去。
“蕭仙長,我兒現在是……”永平王上前急切問。
“累得困了。”孟沉霜道,“估計還餓得很,大概再過三四個時辰應該就能醒了,讓人準備著溫粥熱水便是。”
“要什麼樣的粥,什麼樣的水?”酈陽公主問。
這幾天來,他們聽過太多稀奇古怪的要求,要什麼雪山無根水、海底分半蓮、百歲老人采的稻穀……凡此種種,使人心裡憔悴。
孟沉霜思考片刻,餓得太久的人,的確不能亂吃東西。
“青菜瘦肉粥,煮稀一點,鹽和糖都要加;水用來給他沐浴,要煮得滾開,涼到適合的溫度再給他用,到時候屋子裡燒些炭火,不要叫人著了涼。”
圍了一圈的大夫們瞅著孟沉霜,面面相覷。
孟沉霜視而不見,又在玉複床邊守了一陣子,確認情況平穩下來,才挪步到藻月閣稍歇。
酈陽公主和永平王見他止住了世子的病痛,想請他留下來繼續為玉複治病,從今往後,可住在藻月閣,距離玉複的標蘭軒不過百步,並許黃金萬兩為酬勞。
孟沉霜欣然應允。
他在藻月閣歇了一夜,明月西沉時,聽到標蘭軒傳來忙碌嘈雜,知道是玉複醒了。
緊跟著王府仆從在標蘭軒內外來來往往,又是送粥又是送水,鬨了整個後半夜,直到天色將亮時才消停下來。
晨間風很涼,冷霧堆積在牆角石上,潤濕了古樸苔痕。
孟沉霜搬了把搖椅,坐到小院中的一棵高大老槐樹下,隨便從屋中書架上翻了本史書來看。
方便他隨時注意標蘭軒的動靜。
玉複便是在這時到的。
書童攙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他步履不穩,透過朦朧的晨霧,望見碧藍色的風中樹上槐花簌簌搖曳。
白花落滿地,沾濕大半,一道白衣身影坐在樹影下,清清悠悠地晃著搖椅,手中握一卷書。
縹緲如山間蜃樓,波光水月。
白衣人聽見腳步聲,抬起頭,目光穿過月洞門,輕輕落在玉複身上,好似一陣料峭春風。
玉複一瞬恍然,喃喃道:“仙人……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孟沉霜從搖椅上起身,踱步到門前,微微一笑:“我與世子昨夜相見。”
兩人隔著一道月洞門相望,玉複癡迷地注視著孟沉霜的臉,靜了許久:“這樣嗎?為什麼我總覺得……我認識仙人許久了……”
“或許我們上輩子相識,卻被生死分隔,如今才複相見,也未可知。”孟沉霜上前一步,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玉複肩上,“晨起霧冷,世子身體虛弱,要多加衣服才是。”
孟沉霜的袖子從他肩頭滑過,一陣帶著甜意的冷香籠罩住玉複,他的耳尖瞬間染上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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