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111 天上都役(1 / 1)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7162 字 6個月前

忽然之間,一道白衣身影越過孟沉霜,快如疾電般撲上石台。

就連裴桓都隻覺眼前一花,有一柄冷劍阻在鳳尾劍前,卻被神劍一擊碎裂,所有碎片和鳳尾劍鋒一齊刺入如雪白衣。

“孟朝萊!!!”莫驚春心神欲裂。

裴桓不顧什麼白梅染血,手中劍一轉,便將劍上刺穿的兩個人甩了出去,徒手伸入火中,搶出七色殘魂,卷起地上尚未凝實的軀體,開了一道遁身金環,飛速逃竄而去。

孟沉霜一劍劈過去,但見連片鮮血潑出,可金環瞬間閉合,卻不知裴桓被傷得如何。

他再次脫力摔在地上,掙紮許久,終於艱難地爬行挪動到莫驚春和孟朝萊身邊。

鳳尾一劍連帶著忘塵劍的碎片和裴桓暴怒的力量,幾近捅穿了孟朝萊的五臟六腑,劍閣白衣轉眼就變成一件血衣。

孟朝萊還捂著肚子,不想讓莫驚春看。

他張開嘴,嘴唇開合,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內臟爆出的血水不斷湧上喉頭,阻絕了他的全部聲音。

莫驚春跪在他身邊,緊握著孟朝萊的手,卻不知是為了把脈,還是握著不願讓他走:“孟朝萊,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我會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他哆哆嗦嗦地翻各種丹藥往孟朝萊嘴裡塞。

孟沉霜用手肘爬到兩人身邊,手掌放在孟朝萊腹上,釋出神力嘗試著給他修複傷口。

可是文帝的力量還在孟朝萊的經脈之內肆虐,恰好和孟沉霜的力量對撞,反倒使傷勢更重,孟沉霜不得不立刻收了手。

莫驚春見狀卻反應過來:“神力、神力……擎神丹,我還有一點擎神丹。”

他在乾坤袋中四處翻找,終於摸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放著八分之一顆丹藥。

莫驚春把藥塞進孟朝萊口中,孟朝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一小節,莫驚春扶起他的腦袋,以免他嗆死在自己的血裡。

可很快恢複就停止了,八分之一顆擎神丹根本不足以治愈文帝的必殺一劍。

孟朝萊說不出話來。

彆南枝斷了不知多少根骨頭,在這時也艱難地爬過來,看著如此可怖的傷勢,倒吸一口涼氣。

莫驚春眼眶中浸滿了淚水:“朝萊,你清醒著,你不要睡,我可以治好你,沒關係的,隻是外傷而已,我可以治好……”

外傷……孟朝萊的丹田、臟腑都被擊碎了,外面的皮膚血肉碎得更為徹底,這樣看來,內傷的確也可稱作外傷了。

“擎神丹!剛才誰說要擎神丹?”顧元鶴忽然披雪帶風地衝進山洞,第一眼看向了孟沉霜。

他身後跟著應商、裴汶和微山。

微山見到孟朝萊的傷情,登時面白如紙:“閣主——”

莫驚春:“是我,我把擎神丹都用完了,但是不夠……”

顧元鶴怔了一下,在乾坤袋裡翻了一轉,找出一個錦囊,方才如釋重負:“我還以為我什麼時候見過

你,卻自己忘了。靜之,這是你母親莫雩曾為你求來的擎神丹,輾轉多人之手,最後是幾日前謝仙尊托我帶給你。”

莫驚春如獲至寶,接過錦囊,取出其中丹藥後聞了聞,確認的確是擎神丹後,立刻塞進了孟朝萊口中,吊住他最後一口氣。

顧元鶴過去把孟沉霜從地上扶了起來,這一扶,孟沉霜又嘔出幾口熱血,顧元鶴的手不禁抖了幾抖,攙著孟沉霜靠著石壁坐下。

彆南枝把自己哼哧哼哧地挪過來,一邊嘰嘰嚶嚶著骨頭斷了好痛,一邊給孟沉霜看傷。

孟沉霜抬起手輕撫彆南枝的後腦勺:“我沒事,你先照顧自己的骨頭。”

顧元鶴聽孟沉霜如此說,看見的卻是他一身血痕,烏發淩亂,臉上手上撞出不少青紫和汙痕,身上白衣更是早就破破爛爛,上邊又是雪水又是塵灰,亂糟糟黏成一片。

半點不清逸,半點不拔俗,孟沉霜深蹙著眉,儘是痛苦、疲憊和頑固。

顧元鶴不受控地流出兩行淚水,說不清是為了誰。

孟沉霜注意到他的神色,眨了眨眼,忽然抓住顧元鶴的兩隻手腕,把他的兩隻手臂拉開,左右瞧了瞧,隨後問:“是受傷了嗎?沒什麼外傷,是有人傷著你經脈肺腑了?”

“沒有,沒有。”顧元鶴低頭擦去眼淚,“蹭了幾道口子,吃過藥了。”

顧元鶴長得很高大,甚至超過了他的哥哥顧元鬆,張開雙臂時的陰影足以整個將孟沉霜籠罩。

孟沉霜放下他的手:“那就好。”

顧元鶴抿了抿唇:“文帝逃了?”

“逃了,不過我大概猜得出他會去什麼地方,馬上就去追。”短暫的修整過後,孟沉霜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顧元鶴立刻緊跟著攙住他的手臂。

“我和你一起去。”

孟沉霜偏頭看他一眼,略作思索。

顧元鶴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孟沉霜:“好,你隨我去,正好你熟悉那裡的路。”

彆南枝聽見孟沉霜又要去打架,立刻往他手中塞了一把丹藥。

孟沉霜暫時把古戰場之事交給微山打點,自己與顧元鶴立刻動身離開,禦劍南下,越過歸途海,向蒼量海方向飛去。

不多時,天上都碩大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曾幾何時,每個人都想從這座文帝的遺跡中得到些什麼,它就像是一頭被鎖鏈困住的巨獸,被無數人一刀一刀地割下血肉,發出哀鳴。

可是,這頭巨獸的血肉,並不是憑空長出來的。

到如今,它被剖完了肉和骨,正在走向毀滅。

隻見天上都文淵台亮著通天光柱,所有靈泉都向著它滾滾流而去,蒼量海的海水在此刻竟也向著天頂倒流而上。

被抽乾了靈力和神力的懸空白玉島再不能維持住自己,天上都的邊緣正在不斷石化坍塌,變成灰黑冷硬的岩石,接著被大地扯碎,拖向深海。

邊緣不斷向內收窄,石化坍塌已經逼近立於東西南北四角的蒼鷲

台、輯案台、經業台和理事台。

高樓起複塌。

不明所以、茫然無措的靈官們各自騰雲禦劍逃命,顧元鶴以天尊金絡攜孟沉霜入內,逆著劍流向文淵台奔去。

奉霄殿外,文淵台階梯之下,一個半人高、穿著丁香色衣裳的小姑娘獨自站著,仰頭望向奉霄殿緊閉的大門。

裴從月。

她身邊的婢子奴仆都不見了,或許是逃命去了。

孟沉霜對顧元鶴道:“把她帶走,送出天上都。”

裴從月聽到兩人的聲音,轉過身來:“我不走,我哥哥還在裡面,他讓我等他。”

孟沉霜眼角緊了緊。

顧元鶴上前把裴從月抱起來,正要轉身,孟沉霜忽然上前一步,一個手刀打在小女孩後頸上,直接將她擊暈。

顧元鶴一驚,下一刻,卻見一把短刀從裴從月手中滑落,被孟沉霜接了下來。

顧元鶴更驚:“她剛才是想……”

孟沉霜用力折斷了這把差點捅進顧元鶴心臟的靈器短刀:“恐怕是在幫她兄長看門,這樣一個聽話又厲害的孩子……把她帶給裴汶,讓他掂量著辦。”

話音落下,孟沉霜手持斷蓬劍飛身上文淵台,疾步衝向奉霄殿大門,顧元鶴不得不咬咬牙,抱著昏迷的裴從月迅速離去。

斷蓬劍一斬而下,奉霄殿大門瞬間四分五裂。

入內但見首座之上的山波萬息圖亮光儘滅,隻剩天上都一處光芒奪目。

全天上都的靈泉自大殿基座之下彙入奉霄殿,宮殿的屋頂已被一道靈氣光柱衝破。

下一刻,山波萬息圖轟然破碎,裴桓的具性神象海浪奔湧而來。

孟沉霜立刻召出無儘山脈抵擋大浪衝刷,自己閃身奔向旁側。

浪濤轉眼衝破山脈,裴桓怒火萬丈地看向破碎的大門,一道驚天劍光忽從左側迎面劈來!

孟沉霜一蹬殿柱,自上而下舉劍劈向裴桓。

這一劍力有萬鈞,重壓鬼神,裴桓所料未及,匆忙揮劍格擋,被逼退數十步後堪堪抵住腳步,足下玉磚寸寸崩裂,縫隙之中,靈泉漫溢而出。

孟沉霜見狀,橫劍壓著鳳尾劍身滑向裴桓的脖子,劍刃所過之處,火星飛濺!

他的神力在不斷消散,比拚神象少有勝算,孟沉霜寧可和裴桓比一比劍法!

眼見斷蓬劍就要斬斷裴桓的脖子,裴桓右手忽然爆發出巨力,將搭在肩頭的鳳尾劍向下一壓,劍鋒順勢推開了斷蓬劍,卻也斬斷了左臂空蕩蕩的袖管和肩頭的大塊血肉。

金光神力隨神象浪濤再次翻湧而出,孟沉霜不得不以神力山脈相抗,卻被打得一步一退。

整個奉霄殿轉瞬間被二人的神象之力衝毀成一片廢墟!

大殿基座全部碎裂,靈泉翻湧上地面,不斷彙向中心被文帝神力保護起來的半透明身軀和七彩殘魂。

孟沉霜邊戰邊喝:“裴桓!我那神元已經碎乾淨了,你再往殘魂和軀體中注入靈力也不可能把人

複活!”

“你又知道些什麼!”

大浪當空砸向孟沉霜,頓時燒得他神魂發焦,他一拳砸過去,金色山脈立刻撞向裴桓的臉。

“我知道這世間還有一個神元,就在你的心臟裡,你真有這麼想把鳳雪生救回,何不剖了自己的神元?!”

裴桓怒火蹭蹭往上漲,一劍劈碎山脈,單手揮劍怒吼:“閉嘴!!!”

鳳尾劍一劍刺穿了孟沉霜的左肩,巨浪再一次把他衝飛出去。

-

無涯蘭山聽霧閣。

站在梧桐樹下聽雨的仇山英忽然聽見閣中傳來痛呼和咳血聲,面色一變,喊了一句在不遠處煎藥的彆羨魚,自己立刻轉身進屋去看傷患的情況。

“謝仙尊?”

謝邙面色蒼白,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安穩地轉動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咳血,但他枕邊的連理木簪卻亮了起來。

仇山英輕聲一喊,謝邙忽然冷汗涔涔地猛然睜開雙眼,他握住連理木簪,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仇山英驚呼:“謝仙尊,快躺下,你不能動!”

謝邙一語不發,抿緊雙唇,動作僵硬地起身披衣掛劍,熊熊靈力燃燒著填滿了背上缺失了的骨頭和血肉,支撐著他朝外走。

仇山英攔不住他,救命稻草彆羨魚終於在這時候衝進了屋,見狀當即上前按住謝邙的手臂,把他往床上推:“謝仙尊!你得休息!”

“鬆開我,沉霜有難,我要去找他!”謝邙一掌撥開彆羨魚的手,又推開上前來的紙片人小柴胡。

“應道友、顧元鶴他們都跟去了,”彆羨魚提高了音量,“謝仙尊,你重傷在身,就算找到了人,又能幫上什麼?”

“幫我能幫的事。”謝邙側身跨步向前,把彆羨魚往椅子裡一推,不等他和仇山英反應過來,謝邙已經後背淌著血禦劍而去。

徒留蘭山淒淒苦雨。

鹿鳴劍瞬間衝破水汽交織的陰雲,向著天上都方向疾馳而去。

浮空之城的崩毀已經逼近天上都七閣所在,幾乎已是最內一圈。

謝邙渾身帶血的落地時,卻立時被一道劍芒指面。

他冷冷地看著這把肅寧劍的主人:“天上都要塌了,白將軍就對這地方這麼忠心耿耿嗎?”

周遭都是混亂逃命的靈官,白如之卻還穿著一身銀鎧白袍,身後跟著數十同樣打扮的天上都兵將。

“塌了便塌了,”白如之道,“總有人會將這地方重建。”

謝邙:“那白將軍想清楚是誰了嗎?”

白如之太陽穴緊繃,額頭青筋暴脹,手中劍卻不曾再前進一步,他審視謝邙許久:“謝仙尊,你受了重傷,還在燃燒自己的金丹?”

“擊敗你足以。”

“再撐著往前走幾步,你就會死。”

金丹燃儘、靈力耗竭,修仙者便與凡人無二,根本不能在脊骨缺失的重傷下繼續苟活。

謝邙:“我知道。”

白如之看著謝邙這幅沉靜肅厲如常的模樣,咬咬牙,盯了一眼謝邙手中染血的鹿鳴劍,隨後撤開肅寧劍,退後半步。

“我不想看到你後悔。”

“不會。”謝邙道,“我在找孟沉霜。”

“你是說魔君燃犀?”

“都是他。”

“……”

白如之指了個方向:“他和裴桓在文淵台作戰,你快去……彆讓我後悔我如今之舉。”

謝邙一言不發,疾奔而去,他身後白玉樓閣正在不斷失去用以維係的神力和靈力,化作灰石黑泥,在高空的狂風中丈丈崩裂傾塌。

不過幾息,文淵台方向傳來的劍鳴與爆響傳徹九霄。

金色山脈被鳳尾劍擊潰,撞上孟沉霜的胸膛,把他整個砸飛出去。

忽有一隻長臂一把攬住孟沉霜的後腰,止住了他的身形。

孟沉霜滿喉鮮血,一偏頭看見謝邙利落的下頜線,眼中巨震:“南澶?!你怎麼來了!!!”

“來多少人都一樣!”

不待謝邙回答孟沉霜的問題,裴桓下一擊又至。

謝邙抱著孟沉霜避開劍鋒,卻仍被狂暴的神力和劍意波及,兩個人一齊摔下文淵台長階。

孟沉霜忽覺手中黏膩,竟全是謝邙後背傷口飆出的血,燃燒著的金丹不斷釋出靈力支撐謝邙的行動,使他的皮膚之下,散出一層淡淡光芒。

孟沉霜看著這一切,胸中登時升起一股無可比擬的悲憤,提起劍,灌滿無窮神力,一招大浪蓋天劈向裴桓。

裴桓接招閃躲地極其容易,可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震響。

原來孟沉霜這一劍是衝著奉霄殿廢墟裡的鳳凰殘魂和身軀去的!

裴桓設下的防護被瞬間擊破出一個窟窿,斷蓬劍意斬斷了那身軀的一條胳膊後,直衝七色殘魂而去。

“不——”裴桓揮袖掃出一浪將孟沉霜掀飛後,反身極速衝向殿中,徒手抓住那劍意。

劍意神力瞬間爆炸,將裴桓僅剩的右手削成一片血淋淋的白骨,又將殘魂碾碎幾分。

裴桓立刻結印掐訣,逼得天上都靈泉加速奔湧向奉霄殿,一分一毫不斷補全這縷殘魂。

天地間黑雲滾滾,風浪哭嚎,就連長空中的靈氣與雲霧都翻卷如龍,被吸入奉霄殿中。

孟沉霜渾身浴血意識朦朧地倒在白玉磚上,石化與崩毀的邊緣正在不斷向他逼近。

一隻滿是血汙的手也在一點一點地爬向他,短短一段距離,仿佛要耗費千萬年的光陰。

終於,這隻手顫抖著握住了孟沉霜的指節,溫暖的熱量和輕撫將孟沉霜的意識帶回當下。

他的右手早就被接連的劍擊震得發麻,卻仍動了動僵硬的指關節,握住了這隻手。

“謝南澶……”孟沉霜氣若遊絲,可有謝邙在身邊,他整個人卻忽然平靜了下來,“謝南澶……”

“我在。”謝邙沙啞地回應,還在堅持把自己向孟沉霜的的方向挪去。

孟沉霜仰躺在地,望著天空中逐漸變得暗紅的日輪,忍不住笑了笑:“謝南澶,我這回是真要死了。”

“你不會死。”

“我死過好幾次,已經不怕了,這一回還有你在身邊,再好不過了。”孟沉霜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其實九泉冥府也是個很不錯的地方,世人死後去那裡住,也很好。”

“你不會死。”謝邙再一次重複。

世界正在崩塌,轟隆哀嚎。

孟沉霜扯了扯嘴角,還想再勸謝邙幾句,順便給自己做臨終關懷。

謝邙強撐著坐起來,忽然牽緊了他的手,把孟沉霜拉起來,抱進懷中。

孟沉霜被嚇了一下,繼而卻也輕輕環住謝邙的後背:“抱一抱,嗯,好,我也想抱一,啊——!!!謝——!!!”

謝邙指尖貼著一片刀,冰冷的刀鋒在孟沉霜毫無防備間刺入他的心口,在難以置信的痛呼聲中,毫不猶豫地向下一劃,拉開一道狹長的傷口。

鮮血奔湧而出。

“謝!邙!你在做什麼!!!”

謝邙的另一隻手按進孟沉霜的後頸,將他的頭緊緊壓在自己肩頭,低聲道:“孟沉霜,我恨你。”

“謝邙!”

他握刀的手反手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我恨你,因為我愛你。我多想你也愛我,可惜你卻不能夠。”

孟沉霜拍打著謝邙的肩,卻怎麼也掙不開謝邙燃儘全部金丹後的力量:“不,不……我愛你,謝南澶,我心悅你,你不能這麼做!”

“是嗎?好,好。”謝邙扯出自己的心臟,竟有濃烈的金光蘊藏在其中,他的面色卻轉瞬發青,“我知道你不是不願意愛我,你隻是不能夠。既然你願意,那就拿這顆心去用,用來愛我,我等著。”

“謝邙……你不能這樣做……”

謝邙閉了閉眼,流下兩行淚水,將自己的心臟和神元一齊送入孟沉霜的胸膛:“我做什麼,是聽從我的心。這顆心一直在痛,我恨你,我要讓你也嘗嘗這滋味。”

神元散出精純的力量,在謝邙收手的瞬間,孟沉霜胸前的傷口就完全愈合,身上的重傷也被治愈了大半。

昭宗有大功德,本應飛升神界,但卻因以自身功德、氣運做交換,未能去往神界。

但他的確也是一位神明,有一顆屬於自己的神元,隻是從不得神界神力溫養,無法施展神仙之術。

這顆搭載著昭帝神元的心輔一安居,便極其劇烈地跳動起來,鑽心斷腸的痛楚瞬間蔓延向孟沉霜的四肢百骸,淚水滾滾從血紅桃花目中湧出,他整個人都在抽搐顫抖,完全喘不上氣。

謝邙扯了扯嘴角,耗儘金丹中最後一道靈力,將孟沉霜一把推開,自己向後一滾,沿著破碎崩裂的天上都邊緣落下,與冰冷的岩石一同墜入廣闊天際,浩渺汪洋之中。

“不——!!!”

孟沉霜趴在斷壁邊緣崩潰怒喊,肝膽俱裂,呼聲穿透雲霄。

淚水模糊了視線,甚至來不及

湧出,倒流進鼻腔喉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混著滿口血腥,嗆得他狂咳不止,血末噴在斷蓬劍上,亮起道道金霧。

孟沉霜眼瞳忽定,他看著劍,靜了一刹。

心中的劇痛忽然變作某種橫衝直撞的力量,繃緊了孟沉霜的筋骨肌肉,他伸手握住寶劍,一個打挺從地上彈起來,獵獵神光瞬間燃了滿身!

他拖著劍奔向奉霄殿,身後巨大的金色山脈拔地而起,濤濤奔湧而來,一條金龍自天上都下飛騰而出,正是屬於昭帝的具形神象!

巨龍在孟沉霜的劍光與怒嗬之下,長吟震天,直襲向廢墟中的人影。

“裴!桓!拿命來——!”

斷蓬一式白日淩雲悍然斬出,劍意與巨龍交纏著呼嘯而去,瞬間衝破裴桓設下的所有陣法防禦,直逼其面門。

裴桓怒容猙獰,揮袖以巨浪相擋,巨龍長嘯破浪,劍意緊隨而至,逼得裴桓又揮劍抵擋。

就在這時,神象山脈的陰影籠罩住裴桓,整座高山向他傾倒下去!

裴桓抬起唯一的右手,幾乎神力儘出,誓要抵住這泰山壓頂,不讓它壓迫碾碎被護在身後的殘魂與透明軀體。

就在這一閃而過的空隙,斷蓬長劍如驚雷忽現,一擊刺入來不及防備的裴桓體內,貫穿他的心臟。

這一劍,不止貫穿了這具身體,還將裴桓的神魂徹底貫穿,文帝隻剩開始飛速消散。

他再也支撐不住傾頹而來的金色山脈,全身骨骼節節崩裂,山脈重壓向著他身後的軀體和殘魂砸去。

那軀體轉瞬被碾得灰飛煙滅。

裴桓餘光看見七色殘魂將要遭襲,立刻回身將手中劍擲出,擊碎砸過去的金色山石,自己頃刻間被壓在山下,鮮血與神力橫飛。

七色殘魂被護住,正在半空中搖搖曳曳,縹緲如煙。

他艱難奮力要從重壓之下爬出,拖著一身爛肉斷骨爬向那七色殘魂。

這點點殘魂根本不可能重新生長完全,將鳳雪生帶回,可孟沉霜看著裴桓這不顧一切的癲態,心下明白隻要還有一點點念想,裴桓依然不會放棄。

必須把一切都毀個乾乾淨淨,軀體、殘魂、彙菁陣、天上都!

山脈與金龍在狂風中重新相聚,轉瞬化作百丈高的具身神象,將軍披堅執銳,紅纓招展,與孟沉霜同時抬劍,隨後,向著整個天上都一劍劈下!

轟隆隆隆——!!!

巨震與金光大盛,斷蓬一劍斬碎了最後的七色殘魂,裴桓趴在地上,滿眼血淚崩潰大吼。

緊接著被神像一劍從中劈碎的天上都分崩離析為兩半,巨響掩蓋了裴桓的哭喊,殘餘的靈泉隨之炸裂噴濺,刺目的光芒幾乎淹沒了一切。

可就在這不可逼視的亮光中,一道金紅火焰忽然衝天而起,轉瞬滾燙地席卷了整片天幕。

火海熊熊燃燒,隻聽得金紅火焰中忽然傳出一聲清亮的長鳴,像是某種叫聲悠長而清脆的鳥兒。

裴桓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

這是一隻鳳凰!

!!

一隻華彩流溢、絢爛七彩的鳳凰拖著一身明豔的羽毛自廢墟中振翅而出,向著九天高飛。

一切的火焰、神光、靈氣此刻都仿若祥雲一般,隻為迎接這隻華美的神鳥出世。

“雪生!雪生!!!”裴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控製不住地又哭又笑,淚流滿面。

眾裡尋他千百度,卻不曾想,隻需驀然回首……

孟沉霜卻不由得眸色一沉,立刻握緊斷蓬劍柄,渾身神力震蕩,隨時準備出擊應敵。

鳳凰自火中顯出全部身形,扇動著一身彩羽,長鳴一聲,向著奉霄殿廢墟的方向,振翅而來。

裴桓跌跌撞撞地想爬起來,卻一身碎骨,隻能勉強跪在一片碎石中,張開手臂要將那鳳凰擁入懷中。

七彩焰光映亮了他的血泥灰痕的面龐,下一刻,這光亮忽然開始變弱。

鳳凰身上的光芒飛速變暗,甚至整個形態都開始消散,裴桓瞬間慌了神,膝行著往前:“雪生!雪生!!!”

鳳凰連最後的振翅都做不到了,他滑行著飛向裴桓,卻還來不及觸碰,就在裴桓面前消散成煙。

裴桓的一切動作和表情都僵住了,他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鳳凰化成的灰燼在自己面前落下。

灰燼中隻剩下極微薄的靈氣,孟沉霜抬起手,接住一片灰燼,忽然明白了這一切。

裴桓也明白了。

他錯了!是他錯了!!

靈力根本沒辦法讓殘魂重新生長,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生長魂魄!沒了就是沒了!

他之所以能以天上都靈力把極北雪原殘餘的鳳凰魂魄補全些許,不過是因為,鳳凰完整的魂魄就棲身於天上都之中,又順著靈泉泄露出極細微的部分!

所有人,包括裴桓都隻知道七百年前鳳雪生耗儘壽元身死以後,將屍骨葬入極北雪原古戰場,同眠於他的道侶文帝裴桓戰死葬身之處,裴桓也是在這裡找到了鳳凰的殘魂。

可是鳳凰將自己真正的魂魄融入了裴桓一手締造的天上都之中,為他守護著這方天上白玉京,並靜候某日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可是這些年來,裴桓不斷抽取天上都靈氣,鳳凰根本沒有辦法得到足夠的力量進行涅槃。

如今裴桓一旬之內幾乎將天上都靈氣抽乾,導致天上都崩塌的舉動,更是給了鳳凰致命一擊。

裴桓所為種種,倒還不如孟沉霜最終落下的那一劍。

至少這一劍,給了不斷陷入羸弱和痛苦的鳳凰一個痛快的了解,還他自由。

“啊——!!!”裴桓仰天長嘯,痛徹心扉。

他破碎的身體泛出強烈的金光,這是將要自爆了!

孟沉霜立刻奪步上前,一劍刺向裴桓後心,劍尖一挑,將他心臟中的神元一劍剖出,收入掌心。

下一刻,恐怖浩瀚的神力自裴桓破碎的身軀和神魂中爆炸奔騰而出,瞬間席卷整個天上都,甚至繼續向著上下四方擴散,氣浪呼嘯千裡。

整個天上都徹底崩潰瓦解,碎石裹著火焰墜落如雨,靈泉如天河傾瀉而下,孟沉霜再也支撐不住,被這股巨力擊昏,伴著火與血一起下墜,砸進冰冷漆黑的蒼量海中。

他的身體在浪花中不斷下沉,帶著一路血腥,卻寧靜得出奇。

長發與廣袖在水中溫柔地飄散,洋面仿佛琉璃透光,無數裹著火焰或靈氣的碎石砸入其中,明亮絢爛,如同朵朵幾近無聲的花火。

他抱著斷蓬劍,向黑得仿佛虛無的深海墜落而去。

一隻手在這時穿破琉璃,帶著清脆的呼喊聲,抓住了孟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