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83 戰無不勝(1 / 1)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3128 字 6個月前

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

縱使世人誇耀蕭大將軍披堅執銳、所向無敵,斷蓬一劍在手,沒有敵人能近他十步,沒有刀箭能穿透他鎧甲、留下傷疤。

可邊關苦寒萬裡,什麼樣的鐵甲才擋得住朔風哭嚎,無孔不入地鑽進血肉之軀。

李瑾飲下這杯慶功酒,口中無限苦澀。

同椒殿暖閣中,蕭緋見李瑾聲音漸低,似乎陷進了深思裡,但下一刻,又忽然聽他問:“北地的雪,比錦上京的雪更冷麼?”

“嗯?”蕭緋想了想,答道,“北地的冬天比錦上京更乾澀些。”

李瑾張了張嘴,還想要問下去,蕭緋卻低下頭,嗅了嗅幾上白玉瓶中綻放的紅梅:“紅梅的香氣太淡,溫如,外面的臘梅開了,你去折幾支花來換吧。”

“好。”李瑾一招手,侍立在側的宮人立刻捧上金盆溫水,他洗淨手上的藥油後,一撩龍紋衣袍,撥開珠簾往外走去。

總管太監看皇帝衝進雪裡,連件襖子披風都不穿,急得顛顛地跑出去:“陛下!外面涼,搭件披風!”

蕭緋坐在暖榻上,輕輕笑了笑。

珠簾還在流光溢彩地晃動,李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殿門口。

殿門敞開,似畫軸一般,框出了一副潑墨的雪景。

風很緩,雪花如絮,紛紛揚揚連串垂落,蓋住清灰石階,一支臘梅探出枝來,點綴在大雪之中。

同椒殿外的院子裡還種了許多香花佳木,除了冬日裡的梅花,還有春藤蘿、夏梔子、秋蜜桂,終年香氣不斷。

不多時,李瑾帶著一支小臂長的梅花枝回來了。

他的肩頭發上俱是霜雪,總管太監跟在後面,手裡的披風愣是沒能碰到李瑾的衣擺。

撥開珠簾,臘梅花清冽的香氣瞬間散了滿室,李瑾幾步來到蕭緋跟前,遞上梅枝:“你想要的花。”

蕭緋取出白玉瓶中的紅梅,換成了臘梅花,隨後朝李瑾招了招手。

李瑾俯身過去,以為他要說些什麼,但蕭緋卻是將手裡的紅梅簪進了他的發髻中,左右欣賞一番,又問他:“溫如去摘花的時候,覺得冷嗎?”

好似有一滴水珠自冰錐上落下,啵地一聲滴入深潭,蕩開一圈漣漪,而後猛然沸騰起來。

李瑾注視蕭緋桃花帶霧般的眼睛,神色變幻莫測。

下一刻,他忽然把自己的手塞進了蕭緋的衣領裡。

蕭緋被他手上的寒意一挨,渾身一個激靈,又被他摸得發癢,控製不住笑得仰倒在榻上,亂蹬求饒。

李瑾把他按在榻上捉弄:“懷崢現在冷不冷?”

“冷!冷!李溫如,你快把我放開!不要撓我的腰!!!”

同椒殿內帝與上將軍縱情取樂的消息在午後被秘密傳至盧府。

與盧蓽風走得極近的幾位文官聽了,拍案大怒:“真是豈有此理,陛下九五之尊,哪容他蕭緋胡鬨?!佞臣賊子不過如此!”

盧蓽風看著桌上的信紙,扶額深思不語。

幾位文官還在或痛罵蕭緋狐媚惑上,或痛罵李瑾不思進取,置家國大事於不顧,聲音就快要把屋頂瓦片給掀翻了,最後一齊跪下來懇請盧丞相帶頭進言,好好管束這蕭緋一通。

“共同進諫?”盧蓽風支起眼皮,“諸位剛罵了蕭家小子佞臣,如今是想要我當結黨營私的奸臣了?”

“這……丞相大人,可我們以前……”

“你是要說,我的確是這樣的大奸臣?”

“下官不敢。”

“嗯……你們確實沒什麼膽子,就算蕭緋如今功高震主了,你們也不想著收了他的兵、革了他的官,隻是想‘管束’一番,”盧蓽風道,

“如何管束?陛下溺愛縱容他,根本聽不進去勸。或者把他扔去戰場、扔去天災患難之處?那他的確循規蹈矩,是個忠臣良將,打得了勝仗、救得了百姓,然後一回皇城,這又成了層層相累的功業,反倒叫各位眼熱害怕了。”

“難道我們要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蕭緋耀武揚威嗎?”

“物極必反,過猶不及。”盧蓽風拍著手背告誡他們,“蕭懷崢如今才回京半個月,正所謂小彆勝新婚,陛下與他正是濃情蜜意時,我們如今緊逼上去,陛下絕不會聽。不如再等上兩三個月,蕭懷崢張揚慣了,等陛下對他的這一套厭煩了,再上書勸諫,或許能有所成效。”

官員們將信將疑,仍感憤憤不平,卻又覺得盧丞相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

盧蓽風換了個話題,告訴他們蕭緋似乎想要在錦上京大興土木,重修地下排水渠。

眾人面面相覷,對於蕭緋這些實事想法指摘不出什麼,畢竟他是給京中百姓修渠,又不是給自己搭溫泉池子,若是辦成了,對百姓也是好事。

等議事結束,盧蓽風沒有留他們用晚膳,官員們各自離去,盧蓽風坐在桌後,看著宮中傳來的消息,再度陷入沉思。

身邊一位忠心老扈從憂道:“丞相,你說等陛下厭煩了上將軍時就勸諫,可是……三個月,真的夠嗎?”

盧蓽風起身往外走,老扈從一路跟隨。

“自然是不夠,陛下與懷崢相識十年,若要厭煩,早煩了,怎麼還等得到三月後。”

“丞相這樣告訴他們是?”

二人繞過假山,轉進了一件藏金石的小閣中,盧蓽風到桌邊坐下,翻開壓在桌上的密信開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探聽到宮中的消息,陛下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府上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的罷了,

“不過,也算是給我這幾位同僚留些念想,免得被蕭緋的氣焰炙烤得灰心喪氣,告老還鄉。”

“那丞相灰心喪氣了嗎?”

盧蓽風瞥了他一眼,隻道:“百年以後,青史一頁,大約要記蕭懷崢一筆佞臣,再記我一筆奸臣,說不準還要說陛下幾句冷血謀逆,可這又如何呢?陛下雄才偉略,懷崢絕世將才,該做事的還是要做事,該打仗的還是要打仗。

“蕭平寧臨死

前將他這個長子交給我照看,我總不能辜負老友臨終之托,隻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能幾時,我隻怕懷崢這顆星的燃得太盛太快,為陛下忌憚……十年相交不厭煩,可誰又能保證三十年、六十年後的事情,總還是要壓壓他的氣焰,以免最終走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密信上的內容忽然把他的注意力引向彆處,盧蓽風漸漸皺起了眉:“屹州遭九狄入侵?”

信上說,這回九狄來勢洶洶,不過一旬就侵占屹州半境城池,請求朝廷發兵。

九狄是個凶猛對手,但大虞如今兵強馬壯,國庫充盈,四海平定,倒是不懼。

盧蓽風腦子裡過了幾個將領人選,正想提筆擬一份奏章,餘光瞥見窗外雪中紅梅,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蕭緋的名字。

七年以來,蕭緋戰無不克,幾乎要被天下人奉作戰神,威望極盛。

可若是他也會敗,這戰神名號,不攻自破。

也算是殺殺蕭緋的少年銳氣,免得他太過誌得意滿,皇帝也不必再給他重重封賞,能多個台階下。

要勝一場仗不容易,但要輸,卻太過容易。

盧蓽風擱下筆,對扈從道:“戶部劉尚書離開後往哪邊走了,備車,送我去找他。”

同日,蕭緋與李瑾收到了屹州前線傳回的消息,九狄揮師南下,屹州邊軍正在與他們浴血奮戰。

兵部的奏疏更晚一日才抵上皇帝案頭。

不過蕭緋與他談了屹州軍情,推斷按屹州邊軍實力,足以阻攔住九狄攻勢,隻要朝廷出資出力安置好流民,邊軍很快就能反攻。

錦上京撥了些銀兩糧草過去,然而又十日後,忽然傳來新消息,屹州十八城,已有十六城淪入敵手,連最險要的關卡雪席城都被攻破。

據說是屹州連降大雪,糧草補給遺落,甚至有一隊持有輿圖的押送隊伍落入九狄人之手,致使戰情如火燎原。

朝野大驚。

有武將請命出征,戶部尚書忽然出列,稟報國庫積蓄微薄,糧草輜重皆有限,這一仗普通將領根本打不下來。

禦史則站出來說,大虞可調動的隊伍大都散在各地平叛,不宜隨便調動。

緊跟著似乎有臣子被他們這些話嚇著了,請求李瑾慎重,冬日動兵太險,寧可等到春天再說。

另有人氣憤出列,罵此人軟弱無能,又言開春正是農桑盛時,哪裡分得出男丁去跟九狄人打仗?

除此以外,更有臣子言屹州破後,大虞國土將危,必須速速出兵。

站在眾武將之首的蕭緋一直沒有加入爭執,隻是緩緩抬起頭,與龍椅上的李瑾對視。

李瑾目露不忍,卻在蕭緋的注視下,沉重地歎息了一聲。

“諸位卿家不必再吵,國庫財帛、營中兵事之數朕都有數,以朕之見,此次屹州之戰艱難,仍以昱明上將軍為帥,驅逐北虜,收我河山。上將軍,你可願意?”

“末將領命。”蕭緋出列叩拜。

皇帝沒有詢問其他任何大臣的意見,

但此時此刻,無人有異議。

這樣一場硬仗,除了蕭上將軍,還有誰敢打?

“……好。”李瑾深吸一口氣,冬日裡冰冷的空氣直灌肺腑。

蕭緋:“陛下,既然各地兵力不宜調動,末將此次前去,當召集麾下明武軍八萬將士出征,還請陛下重整京畿戍衛,以防有失。”

李瑾的目光緩緩掃過朝中眾人低垂的頭顱:“朕再加你屹州節度使之銜,都督州內兵事,行便宜之權。”

“屹州路遠,末將請三日後啟程。”

“準。”

接下來三日裡,蕭緋都在軍中忙碌各項事務,歇在宮外蕭府中,幾乎不回同椒殿。

待到大軍動身開赴沙場之日,風雪瀟瀟,皇帝李瑾親自出郭相送。

他帶了一副新的狐皮手套來,和凍瘡藥一起讓蕭緋揣進懷裡,等越往北天越寒時,記得拿出來戴上。

盧蓽風領群臣立於風雪中送彆,蕭緋與他之間的距離已經遠到看不清彼此的神情,隻聽蕭緋回頭高聲呼道:“風大雪冷,丞相年事已高,保重身體,請回吧!”

八萬大軍向北開動,浩浩蕩蕩,驛道上白雪皆被馬蹄踏做泥濘,飛濺四散而去。

這不是李瑾第一次送蕭緋出征,比此次還要困難的戰局亦不勝枚舉,可他的擔憂不比過去少,直到前線不斷傳回捷報,朝堂之上百官慶賀,他才勉強放下心。

盧蓽風聽了,卻隻覺得頭疼。

至十一月時,蕭緋所帥大軍已經收回屹州十餘座城池,隻剩大符、青關、雪席三座城池還落在九狄手中。

李瑾在某日召盧蓽風到文華閣後,留他用膳,席間忽然提了一句,按照如今的戰況,蕭上將軍說不定能來得及趕回來過元日,他們都有很久沒有和懷崢一起過年了。

盧蓽風拱手稱是。

然而屹州地界廣闊,大軍於各處轉戰千裡,糧草輜重已不足,又正值隆冬,在屹州當地找不到足夠的糧食和補給武器,蕭緋傳信向朝廷求援。

這封信在盧蓽風手上壓了三日,才被呈給皇帝與各部。

又因戶部官吏言國庫微薄,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湊夠需要的糧草,在轉運到前線的途中又出了岔子,有一隊押送隊伍被流民追堵哄搶,糧草補給失散,押送官兵畏罪潛逃。

最後隻有三分之一物資被運到蕭緋手上。

他不得不改變作戰計劃,兵分三路突襲大符、青關、雪席,隻求速戰速決。

大符、青關兩戰險勝,但這是因為九狄兵行險著,將大部兵力賭在雪席城上。

蕭緋親自率兵攻打雪席城,他奪回了城池,卻因兵力之差,被九狄圍堵城中。

另外兩部殘兵依計趕來支援,卻被殺出了恨性的九狄軍儘數殺滅。

九狄人南下時如入無人之境,正誌得意滿,卻在兩個月之內被蕭緋屁滾尿流地趕出大虞國土,折兵損將過半,如今氣憤無比。

領兵的九狄王子發誓,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他勢必要取蕭

緋人頭回去祭旗,一雪前恥。

如今屹州各城剩下的兵力都不多,隻夠維持日常運轉,都無法給與蕭緋支援。

更叫人惴惴不安的是,雪席城位於破軍山東西兩脈相交的隘口之中,一旦九狄重新破城,衝過騁平關,屹州其他城池兵微將寡,根本無力阻遏九狄兵馬長驅直入之勢,恐要危及大虞中原國土。

蕭緋想辦法向錦上京去信,說自己現在無法突圍,最多帶兵再在雪席城中支撐一月,請朝廷速速派兵支援。

各地都說拿不出兵力,李瑾勉強從京畿防衛與私兵中抽調出九千人,趕赴北地支援,這隻隊伍還沒入城,就被九狄人借山勢地形伏擊,於半途潰散。

隻有幾個逃脫的士兵拚死潛入雪席城中,告訴蕭上將軍,陛下正在想辦法,請上將軍一定撐住!

錦上京與屹州前線的通訊愈發困難,盧蓽風也無從得知雪席城中戰況具體如何,隻從一份份艱難送回的染血軍報中看出慘烈。

他們沒想到這場戰爭還牽扯到九狄內部的王位鬥爭,因而九狄人本就凶悍,如今更是變作啖血食人的豺狼。

盧蓽風意識到大虞拖不起了,原本被他以平息寇亂壓在各地方的軍隊重新聽命集結,又滿朝堂尋找可堪此任的將帥。

但忽然之間,李瑾說自己要禦駕親征!

滿朝驚駭,勸諫陛下不可親身涉險!

李瑾滿面冰霜,拂袖而去。

盧蓽風趕緊趕上去,打了滿腹的稿子準備勸李瑾不要如此衝動。

李瑾卻把他帶進同椒殿,給他看了一把劍。

此劍清氣凜凜,寒意攝人,隻是一觀便叫人毛發震悚。

“此仙劍名浮波,是朕從一位仙長手中求得的,一劍可當百萬師。”

“陛下禦駕親征,難道就是為了試一試這把仙劍的威能?陛下萬不可如此兒戲啊!”

“非也。”李瑾撫上劍身,但劍鋒太銳,一下子便在他手上劃出一道血口,總管太監大驚失色,連呼宮人上前給陛下處置傷口,又要人趕緊傳太醫。

李瑾撥開他,抽回手說:“行了,都出去!”

總管太監又焦又怕地聽命退出去了。

盧蓽風道:“陛下還是著人看看手上的傷吧。”

“難道懷崢在戰場上,也要像朕這樣,手上割道口子便勞師動眾嗎?”

“上將軍是上將軍,陛下是陛下,征戰四方是上將軍分內之事,對陛下來說卻是一步險棋。”

“好一個將軍是將軍,皇帝是皇帝,丞相文可安天下,卻能解幾分用兵之道?”李瑾怒極,“如今屹州之勢,光是發兵發糧過去有何用,要麼鎮住屹州其他城池,要麼解雪席城之圍,二者隻能得一,朕若不把這仙劍浮波送到懷崢手上,叫他殺敵平亂,裡外合擊,還有什麼辦法能止住屹州頹勢?”

“陛下!!!仙劍再強,也隻是一把劍!如何就能定勝負?!”盧蓽風顫抖著高聲進言:“上將軍驍勇,必能取勝,大虞還要仰仗陛下在朝鎮國

啊!”

“朕意已決,愛卿勿再勸!”

盧蓽風實在無法,隻得一邊聽命準備禦駕親征事宜,一邊向蕭緋發去急訊。

不日,雪席城發回上將軍密函,勸李瑾慎重,他蕭懷崢不靠那把所謂的仙劍,也能夠斬關殺敵,收複失地。

然而李瑾執意如此,大軍擁鑾駕,迎著漫天風雪自錦上京啟程,開赴屹州。

並命中書令盧蓽風隨行。

李瑾披堅駕馬在前,卻讓盧蓽風好好待在馬車裡,不要被北地風雪凍壞了一把老骨頭。

事已至此,盧蓽風自知以大局為重,不會再去給蕭緋使什麼絆子,如今若輸蕭緋一子,恐大虞滿盤皆輸。

但是禦駕亦重,哪能讓皇帝親身犯險?

大軍兵分兩路前進,天公不遂人願,簇擁著禦駕、捧著仙劍的這隻隊伍被大雪圍堵於一處山穀之中。

雖說山穀之中沒什麼危險,但是李瑾心念雪席城,日日焦急,雪花落到他的眉毛上,迅速就被這急火融化。

盧蓽風勸他心安,另一支大軍已至屹州各處加固防禦,又有上將軍戰無不勝,隻待雪席城突圍,內外合擊定能退敵。

等到山路終於被打通,在趕往雪席城半路上,他們便收到捷音,說雪席城之圍已破,蕭緋以少勝多,九狄遁逃。

眾人大喜過望,又深覺意料之中,畢竟蕭上將軍從來所向披靡,百戰不殆,怎會敗於區區九狄蠻夷手中!

“隻是……”

那雪席城來的傳令官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卻似是有話未儘。

“隻是什麼?上將軍還讓你來通傳什麼彆的消息嗎?”李瑾問。

傳令官忽然趴伏在地大拜,痛哭喑啞:“上將軍,上將軍……歿了。”

“你說什麼!?”盧蓽風猛地起身,直指著他,“軍中不可戲言,你再說一遍?!”

“大軍被九狄圍困於雪席城中一月有餘,兵馬漸衰,彈儘糧絕,險至活人相食的地步,再也撐不下去,上將軍聽聞天子大軍已至屹州,決意背水一戰,說就算拚儘最後一滴血,隻要能夠退敵,就能得天子大軍接應。”傳令官悲道,“將士殊死搏鬥,上將軍親自跨馬出城應敵,此戰勝。但上將軍,將軍他……中矢,墜馬亡。”

盧蓽風再也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大軍已至雪席城外。

朔風嚎啕,大雪滿關山。

天寒地凍之中,皇帝李瑾騎馬行過城外戰場,白雪覆蓋了遍野橫屍,連腐爛的氣味都很少,隻有無數殘屍凍得僵硬發脆,馬蹄車輪壓過,碎成冰渣。

李瑾路過一座堆滿了雪的小丘,有個兵士正在和他說些什麼,盧蓽風遙遙聽見風中的隻言片語。

“……將軍墜馬,白刹風中箭先走一步……”

“……一人橫劍執槊,殺敵千百,屍堆如丘……”

“……重傷不支,隻能倚著長槊強撐……”

“……鐵甲破碎……停靈在都尉府……”

李瑾心神動蕩,身形歪歪倒倒跌下了馬,幸好被跟著的侍從扶住,沒有摔傷,他重新爬上馬背,忽然縱馬狂奔,向著雪席城中衝去。

隨扈浩浩蕩蕩地往上趕,盧蓽風一把年紀了,卻還是不顧大夫的追喊,跳下馬車跟了上去。

他落後幾步,可趕到都尉府時,隨扈們全部堵在都尉府旁邊的一間簡陋小院門口,不敢再上前。

盧蓽風拚著一把老骨頭擠進去,入目最先看到的,是院中幼小的白梅樹下,有一張染透了血的粗布。

粗布隆起,下面蓋著些什麼,盧蓽風上前去掀開布,便見一隻蒙著死亡白翳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是蕭緋的坐騎,白刹風。

轉頭走進院中唯一的陋屋中,李瑾跪倒在地,浮波仙劍被丟在泥板地裡,隻餘一個失魂落魄的孑然背影,旁邊跪趴著一個瘦弱狼狽的少年。

在李瑾前方,有人用兩張長凳支起一張鬆木板,木板上搭著一塊紅布。

盧蓽風認出來,這是蕭緋作戰時的披風。

紅布已是破爛不堪,下面似乎蓋著什麼東西,恐怕和院中一樣,是蕭緋的屍身。

但是……

這塊木板一尺見方,紅布邊角垂地,哪裡容得下蕭懷崢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