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蓽風牽扯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隻要願意,一具棺材,也睡得下兩個人。”
古往今來,情真意切之眷侶總要發下宏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要生同衾、死同穴。
可同棺而葬的有幾人?
更何況,昭宗是大虞九五之尊,臥榻之側,豈容它人酣睡。
謝邙眉目間浮起半分閃動,但很快便被壓了回去,他將盧蓽風的種種神色儘收眼底,問了另一個問題:“盧大人生前為大虞臣子,儘忠職守,但死後做冥府判官,為何仍斬不斷塵緣,以一己之力給念陵布陣?”
盧蓽風方才對謝邙和孟沉霜二人幾乎有問必答,此刻卻忽然沒了聲。
他張開嘴,欲言又止,動動手,引得鐵索錚然作響,隨後掙紮長歎,對謝邙道:“此事說來話長,不若請二位移步泰山殿。”
謝邙與孟沉霜應下了。
此刻孟沉霜身上灼燒出的傷痕已經完全被怨氣修複,看不出半點痕跡。
謝邙用寬大外袍攏住他,卻仍覺得憂心,扶著孟沉霜起身的動作慎重小心至極,仿佛孟沉霜是個一捏就碎的豆腐娃娃。
孟沉霜走了幾步,謝邙發覺他赤著腳,鞋履早在火裡化成灰燼,乾脆把人打橫抱起。
孟沉霜本在深思,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旁邊跟隨的鬼使鬼卒們也對謝邙的行為側目而視。
隻有盧蓽風看了一眼,歎惋一聲,卻似乎習以為常,不覺驚訝了。
一路走到泰山殿,盧蓽風讓鬼卒把無關鬼魂暫時清出去,他站在階上思索片刻,回身對謝邙道:“謝仙尊,我想與您單獨談這件事,煩請這位……”
“他叫李渡。”
“李……好,煩請這位李渡公子暫且到偏殿暫坐。”
“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孟沉霜靠著謝邙的肩問。
盧蓽風在他的注視下定了定神,答曰:“有。”
待在人家的地盤上,孟沉霜隻能眨眨眼,認了。
盧蓽風與謝邙往主殿去,處理完厲鬼的裴練鷗在這時趕了回來,盧蓽風看他與孟沉霜已經相識,派他領孟沉霜去偏殿休息。
緊跟著又有鬼卒送了一套新衣來,說是盧大人的吩咐。
是件暗花緞面紅圓領袍,搭飾金革帶,並長靴護腕、金冠環佩等物,都是凡間式樣。
孟沉霜很少穿紅色,來時穿的是一身簡約素白袍,九泉冥府黑暗幽冷,鬼卒鬼使們也不穿紅黃等豔色衣物。
但似乎……蕭緋愛紅袍。
孟沉霜換上著一身衣衫後,對著銅鏡照了照,想起了雪席城幻境中聽來的那些關於蕭緋的傳聞。
紅衣落白梅,如火裡飛雪。
可如今幽冥深殿之中,無星無月、無雪無梅,這一身紅袍仿佛血潑,襯得鏡中如畫眉目愈發森鬱。
盧蓽風……他知道蕭緋與李瑾的模樣,如今他這種種作態,不得不讓孟沉霜進一步懷疑自己所猜測的蕭緋與自己的關係是真的。
盧蓽風是千古流芳的三朝忠臣,看不慣功高震主、狐媚惑上的蕭緋,倒也不令人奇怪。
孟沉霜轉出屏風,在桌旁坐下,有鬼卒顫顫巍巍地來給這個“厲鬼”上了茶,孟沉霜端起茶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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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一邊的裴練鷗見他此舉忽然想到什麼,當即出手阻攔,可沒來得及,冰涼的茶水已經進了孟沉霜的嘴。
一股子土腥味和香灰味瞬間湧進孟沉霜口腔,他受不了這古怪的味道和口感,哇地一聲嘔了出來。
“李公子……”裴練鷗愧疚地看著不斷咳嗽清嗓子的孟沉霜,“九泉之下的一飲一食全是地上活人的供奉祭品,隻有鬼魂才能品嘗,活人吃下去和吃泥巴嚼紙錢灰沒有區彆。”
孟沉霜放下茶盞,再度確認自己是個活人。
可剛才的焱火與怨氣化血肉又算什麼?
孟沉霜沉吟半刻:“鬼使大人,你還有那種能燃燒怨氣變成火的水嗎?”
裴練鷗大驚失色:“燃火之水一觸怨氣就會燃燒,你絕對不能靠近。”
“我不靠近,隻是想請大人幫我做個測驗。”孟沉霜潑了茶杯裡的水,用魔氣割開掌心,放出半碗血遞給裴練鷗,“把這碗血倒進燃火之水中,看它可否燃燒。”
裴練鷗對孟沉霜在焱灼獄外燒成火球的樣子心有餘悸,接過裝著血的茶碗以後,退後數十步,又用另一個茶碗裝了半碗燃火之水,用鬼氣控製著,往裡面滴了幾滴血珠。
大火刹那間從碗口竄起十寸,像一隻突然探出頭的蟒蛇,燒灼時的疼痛又在孟沉霜身上若隱若現。
他閉了閉眼,不去看火,疼痛就消失了,隻不過是幻覺而已。
滴進去的血不多,大火隻燒了片刻便自行熄滅。
但這足以證明孟沉霜的猜測,有濃濃的怨氣正盤踞於他的血肉之中。
怎會如此?是因為魔君燃犀是從幽冥九泉誕生,因而體內蘊含大量怨氣嗎?
“鬼使大人,你可曾聽聞過魔君燃犀這號人物?”
裴練鷗:“近日來新死的魂魄口中偶談起過這凡間名號。”
大概魔君燃犀不是從冥府之中誕生,隻不過是陰差陽錯從九泉深淵爬出來罷了。
係統說過燃犀沒有過去,既如此,又能有什麼怨憎。
而孟沉霜亦沒有什麼怨憎,這股強大的怨氣究竟從何而來?
裴練鷗見他沉思許久:“李公子,我也有些事想問,不知李公子可有空閒?”
孟沉霜抬起眼簾:“鬼使大人請講。”
“李公子可知,裴汶如今過得怎麼樣?”
“他是天尊,又領輯案台掌事之職,聲名顯赫,公事繁忙。”
孟沉霜上一回見裴汶,還是倚泉寺之亂。
“他身邊可有什麼人嗎?”
孟沉霜眉峰微抬:“鬼使大人指的是什麼樣的人?汶天尊交遊廣泛,身旁自然來來往往。”
裴練鷗默了默,似在思索,隨後斟酌問:“他如今是否婚配?”
此話一出,孟沉霜的動作忽然頓住了,望向裴練鷗的目光多了幾分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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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殿內燭火幽綠,儘頭的窗望出去,隻有壓抑黑暗的冷岩。
判官主案上壘著幾近半人高的公文卷櫝。
不知道盧蓽風是覺得坐在這堆書冊後不方便與謝邙交談,還是他適應不了坐在比這個人更高的位置上,請謝邙轉到屏風後的小幾邊對坐。
“謝仙尊想問幾件事?”盧蓽風臉上的褶子隨著他開口,越陷越深,完全是個皮包骨頭的垂暮老者。
“三件。”
“謝仙尊是否願意回答我一個問題,來交換這三件事的答案?”
謝邙看了盧蓽風片刻:“可以。”
“請容我先問,念陵是六百年前昭宗陵寢,仙尊與李公子如今忽然入內,是因為憶起了什麼蹤跡嗎?”
“憶起?盧大人這是把我錯當做故人了?”謝邙答,“容貌形體都隻是皮囊,即使相似也證明不了什麼。”
“一具皮囊或許是機緣巧合,但仙尊與李公子結為道侶同行,我不能不多想……況且,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闖入他人陵寢。”
謝邙默然不言,目光掃過窗外萬古沉寂的冷岩。
少頃,他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李渡忘了一些事,又夢見一些事,有了幾分揣測。盧大人,輪到我問了。”
“請講。”
“七十年前,人間修仙界故劍閣閣主、浮萍劍主孟沉霜的魂魄,是否來過九泉冥府?”
“是位大人物?”
“渡劫期修士,半步登仙,自誅仙台墜亡。”
盧蓽風想了想:“渡劫期修士神魂堅固強悍,若是下到冥府,鬼使們必會重點關照,以免生出事端,但如今一百年間,冥府十四洲一共隻來過兩位渡劫期修士的魂魄,沒有叫孟沉霜的。”
意思是孟沉霜的魂魄從未入過幽冥九泉,後來直接附身到了魔君燃犀身上。
謝邙蹙了蹙眉:“第二個問題,我知道盧大人把我與李渡認作了哪位故人,昭宗便也罷了,但據傳蕭上將軍沙場兵解,白日飛升,世人喚他作明帝,他的魂魄怎會再入凡塵?”
“這也是我不解之處,成仙成神之人與天地同壽,不再入輪回,而且……”盧蓽風望向謝邙,“飛升為神之人,恐怕不隻是蕭懷崢。”
“何意?”
“我入九泉為判官後,查閱功德簿,見昭宗因平定四海,創下升平盛世,累有大功德,他的魂魄又不曾入過幽冥,應當也已飛升為神,與明帝再相伴了,可現在卻……”盧蓽風的話頓在了半途。
現在卻轉世為人,記憶全無,還背負著天煞孤星的命格。
雖仍與那人為伴,但那人身上竟也遍布怨氣,不見神姿清妙。
“若是神明下凡呢?”
“天道規則,神界與人界互不相通,隻有接引新神時才會打開通道,我知道三百年前修仙界有位修士飛升。”
謝邙搖
了搖頭:“不會是那時候。”
二人猜不出其中因果,心思各異。
謝邙閉了閉眼:“盧大人,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為念陵布陣之事,為什麼不能講與李渡?”
盧蓽風聽了這個問題,臉上的苦笑五味雜陳:“謝仙尊,較之我記憶中的那位故人,你變了許多,但這聰慧磨人的勁兒倒是一如往昔。”
這句話聽上去隻問了一個問題,可要回答這個問題,他就不得不說清自己為什麼要給念陵布陣,布的是什麼陣,與李渡有什麼關係,又會對李渡造成什麼影響。
盧蓽風:“不是不能講,是我不敢講,謝仙尊聽後如果想要告訴他,便再告訴他吧。”
“何以不敢?”
“因為我問心有愧。”
“……”
“因為我問心有愧,才會做這些事,想著能否有所彌補。”盧蓽風站起來,走到窗邊,躑躅不止,“我還活著的時候,從未把這些事情告訴過昭宗陛下,現在,講給謝仙尊聽罷。”
……
昭宗承安七年,孟冬十月,北風徘徊。
一夜落雪滿錦京,有梅花漸次開放。
寒氣侵骨,上朝時,帝位上的李瑾叫宮人把炭火燃得更旺一些。
雪天路滑,下朝時,李瑾又派了轎子送幾位年邁的老臣出宮。
盧蓽風時年將近五旬,自覺身強體健,正要婉拒轎夫,準備去皇帝平時下了朝接見朝臣的文華閣拜見李瑾議事。
可一回頭,卻看見李瑾走下禦階,站在大殿一角,拉著昱明上將軍的手,一起搭在炭爐上面烤火。
總管太監的乾兒子在這時對盧蓽風說:“盧丞相,上轎回府吧,在這裡吹風傷了身子,陛下定要責怪宮人們輕慢大虞棟梁了。”
總管太監跟在皇帝和上將軍身後,兩人並肩攜手往內宮去了。
盧蓽風沉下了臉,一拂袖,順著皇帝的意思,上轎出宮。
等把盧丞相送走,總管太監的乾兒子返回未央宮複命,那邊的宮人說陛下在同椒殿,他又轉去一牆之隔的同椒殿。
朱紅殿門大敞著,外邊大雪紛飛,屋內卻不讓人感到分毫冷意,腳下有地龍,屋中有炭爐,靠近暖閣後,更是溫暖如春。
珠簾錦紗隔開內外,小太監恭敬道:“稟報陛下,盧大人、崔大人、周大人、王大人、白大人都已送出宮了。”
“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小太監從地上起身往外退,眼梢瞥見暖閣裡面有兩道人影坐在暖榻上,似執手溫軟低語,但還不等他看清,就被守在外面的乾爹瞪了一眼。
總管太監倒吊起眉梢,給自己這個毛手毛腳的乾兒子做了個口型:滾。
宮廷內有傳言說,當今天子靠武力逼宮,弑父弑兄登位,手段雷霆狠辣,方一即位便大刀闊斧地料理清洗了一番朝堂,又大興兵戈征戰四方,平息境內烽火狼煙。
如今禦極七載,朝堂風波漸趨平穩,內外皆
知天子威儀萬千,殺伐果決,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
唯有一人除外。
?想看路俠寫的《斬情證道失敗後》第 82 章 82 問心有愧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昱明上將軍蕭緋。
上將軍智勇無雙,善治水、善征戰,亦善……得帝心。
這同椒殿便是前些年陛下力排眾議為上將軍營造,毗鄰帝寢未央宮,華貴精巧至極。
雖說今上後宮沒有妃嬪,但就這麼讓一個外男入住內廷實在有違禮數,群臣大諫數次,卻全部铩羽而歸。
更叫他們氣得牙癢癢的是,當群臣在太和殿上痛哭流涕,向皇帝極陳利害,請他收回成命時,蕭緋一身禦賜紅鱗袍,佩劍簪纓,氣定神閒地看著他們,好似在看一場無可奈何的笑話,似是早就篤定了結局。
龍椅上的皇帝用手支著額頭,仿佛也隻把大臣們的勸諫當做一場胡鬨。
早年皇帝與蕭緋走得近,夜夜招他入宮相伴,言官禦史們彈劾他一句佞幸,陛下不聽便也就罷了,左右是那蕭緋容貌姣好,以色侍人,最多也就給皇帝吹吹枕邊風。
可如今蕭緋西起水利,東止海寇,南平叛亂,北退外敵,在軍中民間威名盛之又盛,位極人臣,封無可封,皇帝不得不新起了昱明上將軍的名號贈與他。
這把天子劍鋒銳無雙,若是用不好,唯恐傷及自身。
蕭緋手握重兵,行事張揚,要是哪日狼子野心要造反,提著劍從同椒殿衝進未央宮,兩宮不過百步路程,防不勝防。
這叫人如何不在讚頌蕭上將軍為大虞征戰四方換得海清河晏時,暗地裡極為糾結地偷偷罵一句可恨!可怕!
偏偏被刀架著脖子的皇帝陛下自己不怕。
小太監不敢觸怒龍顏,躬下腰趨步退了出去。
碧玉瑪瑙寶石織就的珠簾之內,蕭緋一身朝服已經褪去,隻穿著中衣和一件水紅色薄衫,用白虎皮毯子蓋住曲在榻上的腿。
他斜倚著榻上木幾,打量榻旁放著的七彩琉璃燈盞。
“這是南洋海國進貢的琉璃燈,等晚上點了燈燭,能透出七色佛光。”李瑾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又低下頭,握著蕭緋的手,繼續給他上藥。
“陛下,臣每次回京,都能看見你又往同椒殿裡放了新東西。”蕭緋說,“明明都是陛下喜歡的東西,怎麼全堆在臣這呢?”
“若是放進未央宮,那些言官便要彈劾朕沉溺奇淫巧技,貪圖享樂,不思進取,還是放在同椒殿好,總歸朕也不常住在未央宮。”
“換成臣被參一本,說臣是荒淫無度的妖妃亂臣。”
李瑾的眉心皺了皺,剛想說些什麼,抬起頭,卻看見蕭緋在笑。
泠泠雪光透過窗紗,映在他的側臉上,如同冰玉。
李瑾的表情又舒展開了:“朕記得你最愛看那些言官禦史氣急敗壞的樣子,你六月出征以後,他們參你的奏章朕都叫人收好留著,等上將軍回來賞玩。”
“壓下來這麼久?陛下還是早早批複發回,免得他們成日裡提心吊膽,以為觸怒龍顏了。”蕭緋說,“挑幾句好玩的講
給我聽聽就行了。”
“確有一本,那人說朕後位空懸,國無皇嗣,陰陽不調才遭奸人迷惑,勸朕選妃立後。”李瑾道,“上將軍要不要做朕的皇後?”
“不要,我忙,沒時間。”
李瑾怔了一下,望著蕭緋道:“這幾年,你是太操勞忙碌了些,兩年前同椒殿完工,但你一直在外征戰,回來住了有半年嗎?”
“我這次回來已經住了半月,等到今年十一月,就有半年了。”
“半月,”李瑾抬手撫上蕭緋被雪光映亮的臉頰,“你回來半個月,養白了不少,可怎麼反倒瘦了?”
“老縮在同椒殿裡不動,也不餓,吃得少了,自然就瘦了,”蕭緋道,“不過陛下說得是,是該時不時練練武,免得安逸久了,連弓都拉不開了。”
“等春天來了再練,今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早,外面天寒地凍,你再出去拉弓……這一手的凍瘡就養不好了。”李瑾一直握著蕭緋的手,是在親自給他手上潛伏著要冒出來的凍瘡上藥。
蕭緋忽然把臉湊了過去。
“怎麼了?”李瑾的手指想要點一點蕭緋的鼻頭,卻被他避開了。
蕭緋道:“陛下把藥油沾在我臉上了。”
李瑾失笑,用錦帕給他擦乾淨臉,繼續給蕭緋的手指上藥油揉按:“朕記得小時候住在冷宮裡,有一個冬天左邊耳朵長了凍瘡以後,連著三五年都在複發,直到你十七歲的時候,先帝派我們去嶺南繪水圖,那邊氣候溫暖,凍瘡忽然好了,之後再也沒有長過。
“朕問了太醫,太醫說是拔了病根了。今年你好不容易能留在錦上京過冬,好好保暖,消去病根,以後彆再長凍瘡了。”
藥油的氣味混著暖閣內嫋嫋升起的龍涎香煙,有一股深沉綿厚的暖意。
蕭緋輕輕歎一聲:“但願如此,前幾年在北地用兵,瘡把手指脹大了一拳,連鐵甲手套都塞不進去,從此便得冬夏各備一套尺寸,而且也妨礙乾精細活計,雖說我不會繡花,但勾勒地圖時連線都畫不穩就麻煩了。
“不過無論如何,等春天氣暖花開的時候,總是會好的。”
李瑾聽著聽著,手上的動作忽然放慢了。
蕭緋反過來握住他的手,一根根觀察:“陛下的手倒是不錯,看上去適合繡花。”
“朕小時候學過縫補衣物,但不會繡花……”
他記得蕭緋說的事,那是承安四年時大虞對西戎用兵,驃騎大將軍蕭緋掛帥出征,從秋至冬四月間,一路捷報頻傳。
凱旋回朝後,朝廷大設宴席,為神勇絕人的蕭大將軍接風洗塵。
筵席之間觥籌交錯,燈火煌煌,繞耳皆是大喜慶賀之語。
李瑾走下禦階,親自斟滿葡萄美酒,祝酒奉與他的大將軍。
蕭緋自是春風笑顏,令人心醉,接過酒觚一飲而儘。
就是在這一刻,本該和他舉杯對飲的李瑾忽然怔住了。
他看見蕭緋曾經骨節分明的十指紅腫異常,手背手指上生的全是瘡,還有皮膚乾裂開的傷痕,潰爛的傷口錯落著,有的結了痂,有的血肉淋漓,甚至還包著黃白的膿水。
蕭緋飲儘美酒,放下酒觚時,耳上紫紅的凍瘡和顴骨上剝落起皮的凍傷痕跡映入李瑾的眼簾。
可他似乎毫不在乎這些好像小得不值一提、可又真正痛癢難耐的傷痕,那雙眼睛一如當年與李瑾在照桑河畔相遇時一般明亮意氣。
“陛下?”蕭緋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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