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沉霜翻掌結印,又以神魂探去試圖阻斷奪舍進程。
然而不知怎的,對方的魂魄仿佛炮仗般一點就炸,化作漩渦四散,直接把孟沉霜的神魂淹了進去。
以神魂阻斷他人奪舍絕非易事,謝邙一下子變了臉色,釋出半縷神魂緊追而去。
兩人默契地用最後的控製力阻斷了對方魂魄與燕蘆荻魂魄的聯係,自己卻墜入這人破碎的魂魄記憶中。
一開始昏昏沉沉,沒有從閃逝的江河大川景象中反應過來。
直至耳畔出現魂魄自呼其名,陌生的兩道神魂才冷不丁地回過神來,意識到她在向彆人介紹,自己名作裴新鳶,桐都人,現任天上都理事台靈官。
孟沉霜訝然:裴新鳶?她是不是……
謝邙神魂與他交談:是裴新竹的姐姐。
魂魄回憶中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跨越數十年的光影,在真實世界裡可能也隻是探指一瞬。
孟沉霜與謝邙的神魂與這些碎片交織在一起,無法立刻離開,而且,他們需要知道這位裴家靈官對燕氏大陵做了什麼,才能尋到辦法解決命魂煞問題。
孟沉霜:我聽說她已逝去多年,裴新竹……扮作女子,便是在模仿他的這位姐姐,說是什麼呃,姐弟爭一女,而那位仙子隻喜歡女子,於是竹天尊便……
謝邙自然接道:便自宮了,隨後那女子雖然接受了他,但也僅僅把他當做已逝的裴新鳶的替身,以至於裴新竹心衰至冷,對嗎?
孟沉霜:……我以為那《假凰春》純屬編造,難道事實真是如此?
謝邙:……不是。
孟沉霜默了默,反應過來一件事:謝仙尊對坊間話本內容如此信手拈來?
謝邙良久不語,眼見魂魄記憶中的裴新鳶已經向在燕氏大陵外守墓的年輕燕平講完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他才道:裴新竹的確已經自宮,所作樣貌打扮也與裴新鳶相似,但他獨來獨往、不假辭色,身邊從未有過道侶,更不曾聽聞他的姐姐生前有什麼奇聞異事。裴新鳶約莫死在三百年前,裴新竹自宮,則是七十年前他上任六尊時之事,此事廣為人所知,也是因為他那時身份過於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因此顯露出了心智不穩,他才是原本的首尊人選。
孟沉霜聽謝邙沒有回答話本愛好問題,隻當他是害羞或者尷尬,暫時略去不提,繼續回顧裴新鳶的記憶。
她為查看大陵和陣法運轉情況,跟隨燕平下到地宮,燕平告訴了她墓室之中有起屍與怨煞,二人沒有進去,轉道沿著小徑下了墓室下一層的靈溪匱。
在靈溪匱一層,仰頭也可看見正在吸納靈氣的淨煞陣與鎮魂陣,她可以在此處檢查陣法是否運轉正常。
燕氏冤魂無數,天上都留下的陣法力量強大,因此,消耗靈力也巨大,此時供給靈氣的靈溪匱雖還無靈霧彌漫,溪水卻已凝出淡淡的白光。
裴新鳶所持有的天上都銀絡與裴氏銜桐鳳令可以控製兩個陣法,她在此
處待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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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時不時返回侘音山,要求燕平帶她進靈溪匱,在此打坐吞吐靈氣,提升修為境界。
燕平漸漸看懂了她在挪用本該用在陣法上的靈氣,想要勸阻,卻遭到裴新鳶冷笑威脅,說他不過是個無能苟且之輩,不要對裴家人指手畫腳。
孟沉霜覺得裴新鳶的性格與行事都透露出幾分奇怪。
她總是忍不住返回燕氏大陵靈溪匱,但每一次,卻又隻得到片刻暢快,隨後便陷入了一種莫名掙紮的情緒。
直到又一位天上都理事台靈官奉命來到燕氏大陵,孟沉霜才終於對裴新鳶的情緒有了幾分理解。
在此之前,輸送給陣法的靈氣被她截下,儲存在靈溪匱中,淨煞陣力量漸漸削弱,大陵中的怨煞與起屍因此越積越多。
新一位靈官來到侘音山後,她讓燕平將人騙入墓室,任由自己的同僚被起屍與怨煞啃噬成白骨。
沒有人會猜到她是凶手,因為在外人看來,裴新鳶已死去多年。
而後便是第三位、第四位……
燕平有些時候能勸住天上都靈官,讓他們不進入地宮,勸不住的時候,裴新鳶便會讓起屍和怨煞替自己將他們殺死。
靈溪匱中積攢的靈氣越來越多,靈溪色澤愈發濃鬱,幾近乳白,甚至蒸騰起來化作霧氣,彌散在空中。
上一層的墓室中卻隻剩下一片血腥黑暗。
可裴新鳶也沒有使用這些靈氣,她在來到晴川之前,經脈意外受損,承受不住如此大量的精純靈力,但卻難以自製地截流下所有來自天上都的靈氣,把握在手中,就好似把握住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侘音山不比繁華桐都,荒野大山之中,她穿得簡單,住得樸素,連修為都無法進階,這般謹小慎微地活著,同時又狠毒殺死所有可能窺破秘密之人。
隻有每一次截流到新的靈泉時,她才有一瞬間的快樂,剩下的時間裡都被苦鬱和膽戰心驚包裹。
而最近一段時間,天上都送下的靈泉逐漸變少,她愈發鬱鬱寡歡,就連燕氏祖墳被盜,厲魂肆虐村莊也不願掛心。
山下的村民們衝上來,她便把燕平扔出去當誘餌,想把人全部騙進地宮裡殺死。
但緊接著,謝邙和孟沉霜便到了。
她遠遠看著兩人被燕平帶上山,極度恐慌,燕平被他們救下,按照慣例把非要進地宮的人帶到墓室門口,送進起屍堆裡,她則在靈溪匱中觀望,借陣法操縱著靈力想要殺死二人。
但所有手段全部失敗,她擔心自己活不長了,於是打暈想要逃跑去墓室傳信的燕平,試圖奪舍燕蘆荻。
回憶行至儘頭,三人神魂一刹歸位,瞬間謝邙鹿鳴劍入手,直指立於靈霧中的裴新鳶。
可裴新鳶竟一點也沒抵擋,雙膝一軟跪入溪水中,悲呼:“蕭大人!是我有罪!”
話音一出,鹿鳴劍頓了頓,可裴新鳶的動作卻沒停。
她直撲向謝邙,一頭
往鹿鳴劍刃上撞,
想要借劍自殺!
孟沉霜出手正要攔:“你——等等!”
裴新鳶憤恨悔愧嚇的表情僵在臉上,
淚水哭喊還沒來得及流出來,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不等鹿鳴劍梟首,玉猩刀已然刺穿雪青色繡銀線的衣衫,插進她的胸膛,穿心而過。
“燕蘆荻!”孟沉霜驚道。
裴新鳶的修為隻到元嬰,玉猩一刀,必死無疑。
燕蘆荻死死盯住她,渾然不覺謝邙俯視著他的神情瞬間陰沉了下去。
他一下子收手抽刀轉身,噴濺出來的心頭血灑上後背。
-
“新鳶,撿起你的武器!你敗了,但裴家子弟隻要還沒有死,戰鬥就不會結束!”
“呔——妖魔鬼怪快離開!不許傷我妹妹!”
一柄竹劍刺向裴有央,裴有央一揮袖便把這弱得跟玩似的劍揮開,提著衣領把小小一個的裴新竹拎起來,眼對眼問:“你哪來的妹妹?”
裴新竹一指旁邊趁機坐地上休息的女孩兒,她看上去七八歲,穿著練功勁裝,手裡拽一根鞭子做武器,和裴新竹有十成十的像。
“這就是我鳶妹妹,不許你傷她。”裴新竹和裴新鳶一般年紀,狂揮小拳頭砸在裴有央身上。
不等裴有央說什麼,裴新鳶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我是你姐姐,才不是妹妹。”
“不!”裴新竹叫道,“我是哥哥,所以哥哥要保護妹妹!”
“我是姐姐,我更大,我保護你!”
裴有央被這兩個爭輩分的雙胞胎吵得頭疼,厲喝一聲:“還練不練功了?”
“二叔~不練了好不好?”裴新竹抱著裴有央的手臂晃,向裴新鳶,後者立刻會意,跑上去抱著裴有央的另一隻手臂開始晃,同頻撒嬌,“不練了,不練了,二叔~今天是桐燈節~放我們出去上街去玩吧,你也和二叔母去放海燈嘛。”
“好好好,”裴有央頭暈腦脹地擺手,“今天暫且放過你倆,玩去吧,出門前記得換件衣服,瞧瞧一個二個臉上臟得。”
裴新竹和裴新鳶歡呼著跑回房,換了衣裳出門時,天幕隱隱泛紫,落日已沉入大海,然而海上桐都之中,卻是一派燈火輝煌,魚龍夜舞。
桐花芯亮,似一派燈籠似的墜在樹梢上,兩個孩子擠過人群,跑到城中心的老桐樹下,裴新竹讓裴新鳶踩在自己肩上,去摘閃閃發亮的桐花。
緊跟著又跑回市集,猜了九個燈謎,贏下一盞孔雀、一盞青鸞模樣的海燈。
桐花被放入其中,孔雀與青鸞一下子變得絢麗明亮。
在海崖邊,已經有許多人來放海燈,形態各異的飛禽海燈順著海面上翻湧上升的靈霧飛向夜空,明亮的光落在漆黑的海波上,仿佛灼灼星河。
夏夜微涼,海風刮在裴新竹臉上,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拉著裴新鳶的手,指著天空激動地大喊:“鳳凰!來了一隻鳳凰,它銜走了一盞燈,燈主人真幸運,他的海燈被鳳凰銜入雲霄,許下
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妹妹,
我們也許個願吧,
我想想,我的願望是——我要保護妹妹一輩子!”
“謝謝你,小竹。”
裴新竹臉上的激動和笑忽然僵住,海燈的光芒如走馬般掠過他稚嫩的臉頰。
可轉過頭,和他模樣相仿的小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女子。
她注視著裴新竹,唇邊淡笑,然而本是英氣的面容中卻籠罩著揮散不去的哀愁。
“阿鳶……”裴新竹愣愣地看著她。
“我要走了,你還不願意叫我一聲姐姐嗎?”
“姐姐……”孔雀青鸞燈倏然落地,在裴新竹腳邊迅速明烈地燃燒起來,稚嫩的神情被劃破,露出掩藏其下的洶湧暗潮,“你要去哪?”
裴新鳶苦笑:“你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是你把我留在身邊,我才能最後見你一面。”
“裴新鳶!不,你不能走!”
大潮拍岸,暗色的浪濤在此刻激蕩不止,仿佛拔地而起地高山險峰。
潮聲伴著裴新竹的聲音一同顫抖,他握緊了裴新竹的手:“是誰殺了你?姐姐,你告訴我,我會把你救回來!”
裴新鳶搖了搖頭:“我仇已報,小竹,不必再掛懷。今日一彆,江海餘生,願君順遂。”
話音落下,裴新鳶的身影在裴新竹面前,一寸寸破碎成金光,消散於海風之中。
裴新竹伸出手在風中狂抓,所有光輝握於掌心,卻又從指縫間流逝,到最後,什麼都沒能抓住。
孔雀青鸞燈依偎在一起,燒了很久。
當最後一縷火光成灰,裴新竹雙眼模糊地望向茫茫無際、冥暗無光的大浪汪洋時,恍然發覺,滄桑已換三百年。
心府劇痛刺傷裴新竹的雙目,他猛然睜開眼,手中所捧蓮花玉爐散發出黯淡的光。
原本不斷彙入這浮塵魂蓮爐的魂魄碎片溪流,中斷在這一刻。
剛剛那夢是真的!
裴新竹的腦子一片空白,一下子站起身,衝出屋子,一路撞開裴家主宅鳳凰台的高門深牆,不顧一切地奔向北院祠堂。
他拂袖一揚,祠堂大門洞開,屋中一列列牌位在狂風中猛顫。
裴新竹幾步進去,找到裴新鳶的牌位,供在幾案上的命魂雙燈,滅了。
裴新鳶的魂魄已經完全消散,入幽冥九泉去了。
誰?是誰!
裴新竹站立不穩,控製不住地後退。
“裴!新!竹!真以為成了天尊便了不起了嗎?裴氏祠堂不是你能亂闖的地方!”裴氏現任家主裴有憫的怒喝在他身後炸開。
裴新竹渾渾噩噩地轉過頭。
裴有憫看著他這副樣子,怒火更甚:“瞧瞧你自己,當年我怎麼會押注在你身上?”
裴新竹雙目爬上血紅,心口痛得如同撕裂,某種孿生子間隱隱的指引在生死之間爆發出來。
他跨步越過裴有憫,半字不答,徑直禦劍而去,掠過海崖桐都,尋向心痛所指引
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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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仇的熱血沒能澆熄燕蘆荻心頭的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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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撤身格擋。
鏗——!!!
玉猩刀與浮萍劍第一次錚然相撞,震得孟沉霜虎口發麻,青瞳中翻上不可置信的波濤。
燕蘆荻被命魂煞和心魔障控製著,根本無法理智思考,孟沉霜用劍撇開他的刀,上前一步旋身撤至燕蘆荻身後,一臂過去把他環住,死死壓緊他的胳膊,幾乎像拔蘿卜一樣從水裡拔了起來。
燕蘆荻逃脫不得,隻能在孟沉霜臂彎裡張牙舞爪。
被他一刀殺死的裴新鳶滿目震悚地倒在水裡,一股疑慮卻像支快箭,從暗影中直撞入孟沉霜的大腦:“蕭大人?她怎麼會叫你蕭大人?”
裴新鳶身為天上都靈官,怎麼會不認得訊獄督領謝邙?
“她的回憶有問題。”謝邙斷然道,“你還記得最開始閃過的海面嗎?”
孟沉霜疑道:“那不是一條向東流的河嗎?”
“這個畫面和更多的著雪青衣的裴氏子弟連在一起,是她關於故鄉桐都的回憶,所見到的水面是蒼量海。但她記憶中的蒼量海,的確更像是一條河,親眼見過海的人不會犯下這種錯誤,除非,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記憶。”
謝邙的話一出,孟沉霜忽然抓住了印象裡怪異的直覺,越過燕蘆荻的肩頭與謝邙對視:“在回憶裡,她從沒像其他靈官一樣進入墓室被起屍殺死,但是墓室裡落了四塊銀絡,卻隻有三具靈官屍體,還有一具去了哪?”
“那便問問她。”謝邙凜然語落,十指瞬間結出繁複鑷魂攝魄術訣印,光射電閃打上裴新鳶額頭,要搶在魂魄離體消散之前追查她的記憶到底因何異常。
鑷魂攝魄術起效,孟沉霜問:“如何?”
謝邙的眉心卻猛然一蹙:“她根本沒有魂魄,這具身體裡剩下的全部都是怨魂煞。”
“剛死之人不會立刻變成怨魂煞,怨魂煞更不可能還保留著記憶。”孟沉霜聲音一沉,俯身去檢查水中的屍體。
仔細一看,一股淡淡的天上都神力氣息繚繞在她身上,裴新鳶的軀體還未徹底變冷,沒了呼吸與心跳,的確是剛剛才死去,皮膚血肉都還保持著彈性,不是什麼起屍的偽裝。
可剛死去不久的亡魂最多變成厲鬼,不會立馬成煞。
忽然之間,孟沉霜在她頸後碰到一根冰冷的金屬物,他眉頭一凝,把屍體翻過來,發現裴新鳶的頸椎骨上赫然釘入了一根漆黑長釘。
“定魂釘。”孟沉霜按住長釘,“這東西隻能用在屍體上,使死者魂魄永困於□□之中。裴新鳶必然早已死去,有人往她的屍體裡打了定魂釘,阻礙魂魄轉生,逐漸生出了怨魂煞。”
“但剛才的魂魄記憶裡有我們存在。”謝邙道。
而這恰恰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一具早已死去、沒了魂魄和記憶的屍體不會知道這件事
,更不會與二人周旋大打鬥許久,最後還險些自決於鹿鳴劍下。
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他、謝邙和燕蘆荻,就隻剩下了……
孟沉霜壓緊了聲音:“是燕平。”
謝邙橫眉一掃,手中鹿鳴一劍送向暈倒在水中的燕平,電光火石之間,另一道靈力如迅龍般從水中衝出,與鹿鳴劍悍然相撞,白光爆裂!
巨龍般的靈力凝實無比,燕平一直躺在一旁,發覺計謀失效,已將這一擊醞釀許久!
他借著掩護翻身逃開,謝邙與孟沉霜立刻持劍緊追而去,更多靈氣凝結成鋒刃與利柱從四面八方攻來。
孟沉霜立刻回手護住燕蘆荻,謝邙雙目凜冽,提劍擊破身前無限阻礙。
燕平手中握著一塊發亮的金令牌,正是裴家銜桐鳳令。
裴新鳶早已死去,燕平奪了她的銜桐鳳令,才得以操控裴家設下的陣法,調用滿室靈力。
在那回憶中,做下謀害天上都靈官,截斷天上都靈氣的人,從來都不是裴新鳶,一切邪念與掙紮,來自燕平!
他編造魂魄記憶送入裴新鳶屍體,試圖要一具屍體認罪自殺,做他的替罪羊。
裴新鳶,便是他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受害者。
現在,他想要繼續一條路走到黑。
裴新鳶是裴氏主支子弟,天賦異稟,即使經脈受損,裴家也有救護之法,她怎麼可能甘願如鼠輩般藏身深山巨穀,苟延殘喘?
經脈破損狹窄的人從來都是燕平!
他空守著滿室靈氣,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容顏身體衰老,但靈霧與靈溪源源不斷地吐納出靈氣,卻勾起了無限貪欲和惡念,並成為他最堅固的護身依仗,讓這曾經忠肝義膽之人最終滿手血腥。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遠沒有到將這足以使他至少真正突破渡劫期的靈氣化作得心應手之武器,最多隻能發揮出大乘功力,又未嘗身經百戰,在纏鬥之中漸落下風。
燕平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沒想到這一次來的靈官實力會這麼強,他們真的是普通靈官嗎?
“你竟是渡劫境?”
謝邙冷眼瞥過,對燕平愕然的話不作半點回應,趁此機會一劍刺去。
十數條靈力巨龍在偌大空曠的靈溪匱中迅猛盤旋,淺溪竟也被震得驚濤駭浪。
這方純白空間仿佛就要天塌地陷,人在其間,衣袍獵獵,渺小如草葉。
然鹿鳴一劍如電光破空而去,擊碎燕平阻擋,寒芒映上他的面中,卻忽然照出一縷癲笑:“渡劫境,好啊!蕭大人,你該飛升了!”
他在說什麼?
燕平忽然將手中銜桐鳳令往前一送,驚險地擋在劍尖之前,鹿鳴劍一往無前的威勢正要刺破銜桐鳳令,將燕平就地正法。
劍尖已抵上令牌表面,火花閃出,銜桐鳳令的碎片與神力正迸濺向謝邙,謝邙握劍的手卻忽然一抖。
忽有無數靈氣直奔謝邙,爭先恐後,浪濤一般滾滾湧進他的經脈之中,瞬間撐得渡劫境寬
闊的經脈脹痛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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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直追上去,卻被如龍般靈力阻住腳步,不得不一面揮劍砍殺,一面回望謝邙的情況。
另一邊,銜桐鳳令中的神力還在推著滿室靈氣不斷湧入,幾乎形成一道旋風把謝邙包裹其中。
然而謝邙卻無法止住這一進程。
攻擊形態的靈力尚可阻擋,但遍布天地間的靈氣本就如水汽一般不斷滲入修仙者經脈,根本沒有足以攔住他們的屏障。
靈溪匱中的靈氣多得恐怖,一大半衝進謝邙身體後,直接鬆動了他的境界關隘。
燕平要用這滿室積攢下來的精純靈氣送謝邙進階。
可謝邙已是渡劫之境,半步金仙,再進一階,便是飛升!
飛升雷劫九九八十道,足以殺滅大半此境大能,更何況謝邙完全沒為飛升雷劫做準備,身上甚至還留著起屍拍下的一掌暗傷。
燕平就是想要趁幾人手忙腳亂抵擋雷劫之時逃跑!
孟沉霜手握浮萍劍,第一次生出無力之感,眼見著謝邙的經脈被猛烈的靈氣注入撐得發薄,氣血不斷逆行,猛地跪地逼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謝邙周身蒸騰出縷縷光煙,靈氣圍繞著他飛速旋轉,滿頭白發仿佛融入煙中。
轟隆隆悶雷震響大陵,電光正在雲層間滾動,天道已經覺察到此方有人將要進階,天雷馬上就要來了!
雪發狂飛,近乎遮擋住謝邙的面容,但孟沉霜不知為何,極其清楚地捕捉到謝邙閉上眼的神情。
跪地時插進溪水中做支撐的鹿鳴劍在此刻被抽了起來,橫握在謝邙手中,寒星在朝下的劍尖上一閃而過。
一亮而逝的冷芒忽然燙上孟沉霜的肺腑。
若要抵擋頃刻就將劈下的渡劫天雷,自然得提起鹿鳴劍。
可謝邙此刻半跪在地,遲遲不起,卻把劍鋒對準自己的動作,卻讓孟沉霜的腦子裡仿佛瞬間閃過一串火花,曾經的困惑好似在一瞬間得到了某種他不敢確認真假的解答。
答案使得一股寒氣從頭到腳將孟沉霜貫穿。
謝邙想要把這青鋒送入自己的腹中。
浮萍劍曾一劍貫心而過。
孟沉霜知道把一把靈劍捅進自己的身體裡有多麼的恐怖。
他看著謝邙孑然而跪的身影和過於鋒利的鹿鳴劍刃,心口忽然躥上一股強烈劇痛的痙攣,好似擰住了他全身的血液經絡,讓他幾近在感到窒息。
可天雷不會等待,電光撕裂濃雲後直插入燕氏大陵,炸開土石滿山。
孟沉霜奔向謝邙,奮最大努力劈開攻上來的靈力,幾欲目眥:“都給我滾!”
浮萍清光貫徹天地,與一刹而來的天雷白光交融一體,強大的力量把燕蘆荻從他手中撞飛出去。
可孟沉霜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一人一劍如飛梭般孤身奔襲至謝邙身前,驚雷已至,滿目電弧激地他長發倒立空中。
分秒之間,他一腳踹向謝邙手腕,把他那就要刺向自己的鹿鳴劍蹬飛十米遠。
可這一刹那,在雷雲悶響之中,孟沉霜還是聽到了一聲極清晰的、刺穿血肉的噗嗤聲。
他低下頭,看見一柄雪白的刀尖從謝邙腹中穿出,上面還掛著殷紅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