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手握緊他的雙肋,仿佛要用指尖的力氣碾碎他的骨頭。
痛呼從孟沉霜乾啞的喉間泄露,卻隻換來更強烈的進攻,這一場夢裡,謝邙沒有像是要殺死他一般掐進他的喉嚨,撕裂般的浪潮卻仍湧上腦子,幾近叫他陷入無邊而迷離的窒息,雙目發黑。
白光卻陡然間像煙花般在腦中炸開。
陰雨中的面容變作星星點點破碎的色彩,隨著他喉間的抽搐搖晃顫動。
自控根本不可能,他的鼻尖又酸又麻,淚水止不住地朝外湧,混入冰涼的雨水,身上也一片潮濕,那滾燙的水痕間斷地被晃落。
白光絢爛之後,他的知覺變得更加敏感,受不得觸碰衝撞。
可謝邙半點也不停。
好像他是一片雲,謝邙卻是一隻鷹隼,在雲中振翅疾馳……
他的腳底在這時忽然傳來抽筋的疼痛,一陣懸崖墜落感襲擊了孟沉霜,猛地把他從陰沉昏暗的夢境中驚醒。
然而入目卻是一片更深的黑暗。
雪風在窗外嘶吼哭嚎,幾案上的點點燭火於風中搖晃,照不亮銀渙殿中漆黑沉重的床幃。
孟沉霜渾身汗水淋漓,被冷風一吹,卻又頓覺發寒,渾身發麻又空虛的古怪感覺纏繞著他的四肢與脊骨,殘留的歡愉過於強烈,讓他難受地閉上眼。
他想把自己縮起來,可腳底又抽抽發疼。
一張浸了涼水的帕子在這時貼上他滿是汗的額頭,那骨節分明的手一邊拭去水痕,一邊為他撥開淩亂的發絲。
見孟沉霜又重新睜開眼,不打算繼續睡下去,謝邙便給他施了個除塵咒,清掉那汗津津的不適,卻見孟沉霜抱著腿埋頭咬住下唇,似乎還是不舒服。
“腿上難受?”
“右腳抽筋了……”孟沉霜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嚇人,仿佛是棉花裡滾動的沙子。
謝邙原本在他枕邊位置,孟沉霜睡去時,他便在床的外側打坐守著,現在孟沉霜說腳上不舒服,謝邙又挪到他腿邊,把他的右足拉到膝上,揉按足弓舒緩經絡。
孟沉霜被謝邙帶著劍繭的手指按得又疼又癢,但抽筋的僵硬正在謝邙手下慢慢緩解。
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慢慢放鬆下來,孟沉霜側頭枕在自己的衣袖上,向上望著他,鼻尖被清淺的蘭香檀意包圍。
這是衣物上的香氣……
魔域太冷,氣味常常散不出來,要靠得極近時,才能聞見一兩分。
澹水九章中的藤蘿花已經許久未曾見過它們的主人了,孟沉霜最近總是穿著謝邙給他準備的衣衫,就快要被謝邙的氣味浸透。
殿外天穹陷沒在黑夜之中,殿內同樣一片漆黑,唯有謝邙未束的白發落在肩頭,被遙遠的燭火照得明亮,雪一般的光亮又緊跟著映亮了他俊美的側臉。
弧度清晰,線條利落,像是雪夜中的一座山巒,神情沉靜專注,讓孟沉霜感到幾分莫名的安心與慰藉。
銀渙殿
外,一切的風霜雨雪似乎都在此刻縹緲遠去。
可在夢境回憶中,謝邙絕非如此,他簡直像是一頭要撕破孟沉霜喉嚨的野獸。
謝邙在這時抬頭,見他發呆,低聲問道:“你做了一個夢,是噩夢嗎?”
剛剛睡夢中的孟沉霜一直在掙紮,但臉上卻泛起莫名的紅暈。
孟沉霜回過神來:“不、不,我……”
雖然在夢中被控製著、攻擊著,但絕對說不上是一個噩夢,隻是過去那些被強製忘記的片段重又浮現於夢境之中。
若真要說是什麼,那大約是……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可這樣的事,燃犀或許說得出口,孟沉霜不行。
但謝邙偏偏要追問:“嗯?”
他的拇指此刻就按在孟沉霜的腳心上,隨著詢問聲按了按。
又疼又癢又麻的交錯感覺讓孟沉霜瞬間倒吸一口涼氣,一下子把腳抽出來蹬在謝邙腹上,緊接著卻再一次被謝邙的手掌按住。
“你在想燕蘆荻的事?”
孟沉霜疲憊睡去之前,謝邙同他講了乙珩三十三年之後劍閣的狀況,有孟朝萊繼任閣主,劍閣一切安好無恙,孟沉霜儘可以放心。
唯二需要擔心的,恐怕是孟朝萊與燕蘆荻本人。
謝邙把莫驚春與孟朝萊決裂,從無涯蘭山逃離的事情告訴了孟沉霜,又提到這些年來他關注過燕蘆荻,但一直沒什麼消息,直到前幾日見面。
孟沉霜聽罷後,神色複雜難辨。
但現在,他卻輕輕搖了搖頭:“和他沒關係。不是噩夢。”
孟沉霜的側臉貼在床上,就這麼顛倒視野望著謝邙,他實在沒辦法把那夢境一一描述出來,但小動作卻沒停,右腳再次掙脫謝邙的手掌,順著光滑的緞子一路向下滑去。
他用力踩了踩。
隨後掀起眼簾,眼睫的陰影像是蝶翼般,在青碧色的眼珠子上閃了閃,輕輕拂過謝邙心頭。
可他腳上的動作,實在一點不輕。
謝邙悶哼一聲,一下子變了臉色,孟沉霜眼睜睜地看著他額頭青筋暴起,似乎在用力壓抑著什麼。
觸感變了,像是沸泉中被煮得滾燙的石頭。
謝邙的雙眼裡有某種暗光令人不安地浮動著,始終注視著孟沉霜。
靜謐之中,殿外風雪哭嚎聲好像又大了起來。
那點意料之外的變化使得兩人之前的氣氛忽然變得詭異僵持,互相對視著,卻誰也沒動。
然而下一刻,謝邙猝然起身向著孟沉霜靠過去,他甚至沒挪動左右方向,就這麼直挺挺地傾身貼近。
孟沉霜緊跟著從側躺的姿勢彈起來,整個人被高大的陰影逼得下意識往後縮,一下子撞上床欄。
他的腳心還壓著謝邙,膝蓋卻被迫彎曲,抵上自己的胸膛。
這動作根本隔不開兩人間的距離,反倒像是某種鬆不開的羈絆。
謝邙的身形幾乎完全把他籠罩了,更加濃鬱的蘭香
粗暴地侵占了孟沉霜的五感。
微薄的燭光被謝邙擋住,他什麼也看不見,卻從足下的胸膛中感觸到一陣急促有力的心跳。
“這是你的夢?”
離得實在太近,孟沉霜連謝邙的臉都看不真切,隻察覺到面前冰涼的吐息和話語間胸腔的震顫。
他分辨不出謝邙此刻的情緒,自己被壓製的危機感卻陡然浮出水面,就像夢境中那般……
怪異的興奮與顫抖緊隨在危機感之後衝上孟沉霜的天靈蓋,他頭腦發昏,被這股欲念攫住心神。
就連謝邙極具壓迫感的問題,也因為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變作一種邀請。
孟沉霜控製不住自己,將手伸向謝邙的領口。
謝邙唇齒間的氣息忽然變得讓孟沉霜都覺得灼熱,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如果說謝邙最初的驟然靠近帶著一種迅猛的侵略性,此刻孟沉霜當真向他伸出了手,他卻在這曖昧的距離裡,一動不動地審視著孟沉霜半合著眼時的意亂情迷。
不知為何,他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仿佛是難耐緊繃中不合時宜的一瞬刺痛。
謝邙抬起手,碰上孟沉霜的手臂,孟沉霜忽然抖了一下,如夢初醒般睜開了眼。
謝邙的面容近在咫尺,長眉俊逸,雙目帶鋒,鼻梁挺拔如山脊,連如水的淡唇都微微張開,泄露出他難以自抑的欲念。
孟沉霜卻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胸中發顫。
他與謝邙合籍三百餘年,該做的事自然都做了,他現在甚至能回憶那些細節。
可回憶畢竟是回憶,回憶中的自己類似於被封住神魂,隻餘下身體本能的反應。
真說起來,孟沉霜在到底該如何回應這件事上,沒有任何經驗。
他的猶豫和反抗很是細微,然而謝邙卻發現了。
他止住了繼續靠近的動作,烏黑如深潭的雙目俯視著孟沉霜。
他的一隻手仍握著孟沉霜的腳腕,另一隻手卻忽然抬起,撫上孟沉霜的臉頰,猝然用力。
“唔。”
孟沉霜皺了皺眉。
謝邙的手指將他的臉頰按得凹下去,滑至頜骨,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印記。
孟沉霜聽到謝邙的呼吸逐漸拖長,目光正一寸寸掃過他的神情,眼睛一眨也不眨,不錯過任何細節。
他覺得有點疼,又被謝邙盯得後背發僵。
不知過了多久,謝邙緩緩坐起了身:“我知道你不喜歡。”
不喜歡?他怎麼會不喜歡?
孟沉霜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他是個正常成年男性……或許不那麼正常,墮魔軀體的欲念遠比常人強烈。
謝邙如何能臆測他心中所想?
他與謝邙明明——
孟沉霜的目中有一瞬閃過茫然,而後忽然喉嚨逐漸收緊,啞口無言。
即使隻算他生前的那些日子,他與謝邙也都很久沒有行過周公之禮了。
孟沉霜修為日益精進後,原本需要疏解的興發能
夠被壓製下來。
又因被綠色係統阻礙,雖然仍常與謝邙親近,但卻很少繼續深入。
謝邙有段時間會非要壓住他求索,但後來,卻也漸漸不再提。
夢境中零星刺激的記憶,似乎都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謝邙因此覺得他不喜歡,是嗎?
可孟沉霜覺得自己喜歡得很,雖然、雖然在某種意義上說他還是個什麼都沒嘗試過的雛。
而且……有賊心沒賊膽。
畢竟夢裡謝邙的確是……天資過人,而且修仙者無需飲食睡眠,體力充沛,連著三天三夜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孟沉霜覺得自己得掂量掂量自己。
謝邙見孟沉霜眼睛出神發呆,似乎想著什麼,不肯定也不反駁,單純無辜得像是毛絨絨的獸,他的眼底暗色又晃動了幾分,拳頭慢慢握緊。
片刻,謝邙起身道:“你休息吧,我出去。”
孟沉霜立刻回過神來,抓住他的衣袖:“出去做什麼?”
謝邙回頭俯看他:“去靜一靜。”
孟沉霜以為自己的抗拒讓謝邙不高興了,開口想要說點什麼,可餘光忽然撇到謝邙身前衣衫中間的難以忽視的鼓起,話到嘴邊又變成:“你這幅樣子出門?”
謝邙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管,忽然伸出手扳過孟沉霜的臉,傾身靠在他耳邊極近的距離,幾乎用氣聲道:“這裡是魔域……陛下,你不會沒看到來殿中拜見的某些大魔們,大逆不道地衝你這個君主豎起了點什麼嗎?”
氣流讓孟沉霜的後腰一片酥麻,意識昏昏沉沉,陷入卡頓。
直到謝邙起身已經走到門邊,孟沉霜忽然清醒過來,大喊:“我把他們都閹了!”
謝邙背對著他輕笑一聲,寬大隨風的衣擺漸次沒入了黑暗。
孟沉霜一拳錘在床上,剛才那點瑟縮消散殆儘,餘光忽然瞥見床邊幾案上靜靜放著一碗冰羊奶。
碎冰堆在黑瓷盅裡,黑白分明,冒出絲絲寒意,旁邊還有一杯用來解膩的茶。
孟沉霜手臂取過兩個杯子,思索片刻,把茶倒進羊奶裡,再輕輕晃散沉在杯底的蜂蜜,冰涼入口,將身上殘餘的燥熱驅散。
他靠著床欄,坐了一炷香時間,謝邙竟還未返回。
孟沉霜有些不高興,但他一時說不上來原因。
這一切本不該叫他神煩意亂,他從來不需要謝邙時時刻刻都在他身旁,更何況幾個時辰以前,他還在擔心謝邙的一切溫情都隻是蟄伏偽裝,不過是想要取他項上人頭。
或許是因為無聊,又或許是墮魔之軀本就這般欲念雜亂,使神魂也易燥易怒。
過去做為浮萍劍主修習無情道時,孟沉霜的情緒很少這麼橫衝直撞,不受掌控。
不過意隨情動,也沒什麼非要壓抑的東西。
孟沉霜披衣起身,推開窗戶,尋找謝邙的身影。
他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辰,但天穹背後,已有點點亮光
,映得夜空漆藍如緞,淹沒如鐵寒星。
謝邙就在這深藍的天光下雪地上舞劍,僅著單衣,未使鹿鳴,手裡隻有一截枯木蘊納沉厚劍意,隨著招式掃起一圈圈雪浪,如雪裡驚鶴展翅。
原本守在銀渙殿外的魔衛們在這時都躲得遠遠的,隻敢瑟瑟發抖地探出腦袋觀察,生怕謝邙一個不高興用樹枝砍了他們的腦袋。
雪地裡有幾點猩紅血跡,不知是哪個倒黴魔衛被謝邙的劍氣割傷。
孟沉霜看著謝邙手中枯枝回風流雪,一時入了神,爬上窗前的桌案上倚著窗欞看他。
謝邙此刻舞劍,為發泄、為靜心,不是為了戰場殺敵,因而難見狠辣鋒銳,反倒生出幾分鈍意。
袖袍枯枝逆風而去,似逆流而上,衝破重重阻浪。
這劍法並非儘尋劍道至臻之境,因而變幻多端、精銳儘出的風波十二式,而是謝邙的家傳劍法,攏共日月山河四式,世人稱之“大荒寒”
。
江湖傳言,謝邙這一手漫漫群秋、風慟大荒的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劍可壓鬼神,斬落無數魔族頭顱,鋒銳難當。
但孟沉霜看了謝家劍譜才知,這所謂可驚哭鬼神的大荒寒劍法,本名做“楊柳衣”
。
謝邙正作“楊柳衣”第三式,青山。
碧山雨色,曉寒輕陰,柔似江南春曉,萬古如是。
躲在大殿柱子後面的魔衛卻看得兩股顫顫,幾欲先走。
眼見謝邙即將轉入第四式,孟沉霜以魔氣做劍,附著劍意作風波十二式最後一式青螺盤劈向謝邙。
謝邙頃刻回身,以圓缺月接下孟沉霜這招,劍氣驟然相撞,激起的風雪瞬間撲了他滿身。
孟沉霜側頭斜倚窗欞,看著謝邙的樣子發笑:“謝仙尊蓋了滿身糖霜,可是要親自送來,讓本君嘗嘗甜味?”
謝邙大掌抹去臉上雪花,轉身回望到處搗亂的孟沉霜,見他姿勢肆意地靠坐在窗欞幾案上,長腿曲起搭在一邊,蒼白的腿漫不經心地暴露在寒氣裡,謝邙的唇線抿地愈發緊了。
但不知是因為擔心,還是有什麼彆樣的想法……
孟沉霜見謝邙沉著臉不為所動,又抱臂喊了一聲:“謝仙尊,外面冷,你不回屋嗎?”
他似乎全然忘了,謝邙去殿外雪中舞劍,就是為了這點能降溫的涼意。
孟沉霜隻舉手投足泄露出幾分親近的意味,就差點叫謝邙前功儘棄。
他壓抑著臉上的神情,拋卻手中枯枝,一步步走向孟沉霜,日光正一點點從天際山脈間生長出來,然而謝邙背對東方,晨曦落在他挺括的雙肩上,他的面容卻逐漸陷入了難以分辨的陰影中,臉頰上,一道血痕被寒氣凍成了冰渣。
然而孟沉霜卻高興了,他嗅到謝邙靠近時逐漸濃鬱的蘭花香,就連對方身上練完劍後蒸騰的熱氣也不介意。
他笑著朝謝邙伸出手,趁謝邙不注意,忽然摟住謝邙的後頸,將他整個人拉近自己,手指輕輕碰了碰謝邙臉上的傷。
謝邙踉蹌了幾步,
差點撲上去,扶住窗沿後才勉強穩住身形,一抬眼便對上孟沉霜盛著晨光的青瞳:“做什麼?”
在這個姿勢時,孟沉霜仿佛被他抱進了懷裡,披在孟沉霜瘦削肩膀上的黑色外衣不知什麼時候滑落一半,露出肩頭裡衣,鬆鬆散散,竟比單隻穿一件薄衫還要誘人。
謝邙按住窗沿的手捏得越來越緊,關節發白。
孟沉霜注視著他:“我隻是忽然想到有一件事應當告訴你,如果現在不說,我一定會抱憾終身。”
謝邙肅然蹙眉:“要事?”
“自然是要事。你還記得,我……故劍閣閣主在收下唯一弟子前,曾去靈機門求了一卦嗎?”
“嗯。”謝邙記得,那日他陪孟沉霜一同前往天闕峽靈機門,但因為諸多難言舊事,他一直等在門外,由孟沉霜一人去求卦。
“除了師徒之事外,故閣主還問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
“問姻緣。”孟沉霜饒有興趣地看著謝邙忽變的神情,“求了一簽,你猜答案是什麼?”
他與孟沉霜的姻緣……一個天煞孤星的姻緣……是有什麼必須現在留神的險惡之處嗎?
謝邙喉嚨乾啞,吐字艱難:“……我不知道。”
“是上上簽,天定姻緣。”
癸璜一百零八年,凡間大虞皇室向劍閣發來拜帖,言及大虞長公主李照楓有仙根,願拜劍閣閣主為師。
孟沉霜記得自己當時從係統裡收到消息,以為是觸發了什麼獨特的支線任務,興致勃勃想要一試。
不過,他玩《叩神》遊戲向來認真嚴肅,在收下開山大弟子之前,他悄然前往皇都錦上京,遠遠看了這位李照楓長公主一眼,確有靈根,也善劍法。
但短暫一瞥,隻能看個眼緣,不算保險,孟沉霜覺得自己做不出把人收下又趕走的事,還是得在一切的開端之前,確認這是位命定之人。
於是,他前往靈機門求卦,一本劍法換一卦。
為他卜算的是個年輕靈機門人,名喚白棠子。
白棠子又是燒龜殼,又是拋銅錢,來來回回折騰許久,終於合掌一拍,對坐在對面的孟沉霜道:“卦如此言,塵緣生前在,仙途身後聞。”
白棠子隻這麼雲裡霧裡地說了一句,便沒了下文,孟沉霜沉吟片刻,問:“這意思是,我與長公主有緣?”
白棠子但笑不語,片刻後,他見孟沉霜思索的眉頭越蹙越緊,立即伸出手拂亂桌上的龜甲銅幣等等卜算用具:“其實閣主不必多想。”
“是麼?因為這卦象還算不錯?”
白棠子搖了搖頭:“因為我主要鑽研的卜算方向是姻緣子孫,在師徒之事上不算精通,隻勉強一算罷了。雖然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真不知道為什麼掌門要讓我來算這一卦,或許是天意吧。誒,對了,孟閣主,你既已成了親,要不要算算姻緣?”
孟沉霜:“?”
白棠子見他猶豫,說:“不收你卦金,萬一我給你師徒卜的卦不準,這姻緣卦,便算作我的補償。”
“但我道侶……道友應當聽說過他與靈機門的淵源,他的卦,能算嗎?”
前代掌門北璿子因為謝邙卜卦,窺測天機,暴斃而亡,靈機門人自然知曉,雖然算不上和謝邙因此結了仇,但是對待謝邙的態度也的確有微妙的抵觸。
今日孟沉霜來求卦,謝邙一直等在天闕峽之外的溪穀中,沒有進入靈機門。
“無妨無妨。”白棠子擺擺手,“左右算的是姻緣,不是他這個人,若閣主實在擔心,我們改卦為簽,這樣加在我身上的業力可少些。”
孟沉霜同意了,待白棠子取出簽筒搖勻,他便伸手抽了一簽,遞給白棠子解簽。
白棠子看了一眼,瞬間便驚呼:“呀!這簽難得,實在難得。”
“怎樣?”
“上上簽!我們靈機門一年解這麼多簽,可沒幾人能抽出上上簽,再讓我看看批語……天定姻緣,閣主好運啊。”白棠子算出喜事,自己也喜笑顏開,興衝衝又問,“閣主,要不再來測個字?我真想看看天定姻緣到底是個什麼樣。”
孟沉霜見白棠子正在興頭上,不便拒絕,於是接過紙筆,思索片刻,寫下頭腦中的一字給他。
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