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8 逃離謝邙(1 / 1)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4594 字 6個月前

無論眼前狀況多麼怪異,孟沉霜壓下胸中紛亂猜測,沒有驚動任何人,把空間留給一瞬悲喜皆至的白家人,帶著莫驚春離開了。

莫驚春拉著孟沉霜的袖子,被小柴胡扶著,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困倦得想要原地睡過去。

孟沉霜把他送回落梅雪,莫驚春腦袋一沾床就睡了過去,頭上玉簪都沒拆,簪尖差點戳進枕絮中。

孟沉霜給他解了發髻和簪子,又拉過被子把人蓋好,隨後對步步緊跟的小柴胡說:“看好他。”

小柴胡點了點單薄的紙腦袋,在孟沉霜準備離開時突然伸手把他攔住。

孟沉霜抬頭看向兩米高的豆豆眼紙人:?

小柴胡抬起手,指了指孟沉霜的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空白的臉,最後抬手指向放在一旁桌上還未收拾的墨水和毛筆。

孟沉霜望著黑乎乎一團的豆豆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理解了小柴胡的意思。

“你想要我給你繼續畫五官?”

小柴胡收回手,交疊地擺在身前,十分扭捏地點了點頭。

孟沉霜挑眉,他著實沒想到孟朝萊捏的靈力紙人發展到了這般擬人的水平。

“好吧。”孟沉霜應下來,轉身取筆時,發現硯台裡的墨跡已經凝成了冰,他指揮小柴胡用靈力把墨化開,一邊沾墨給小柴胡畫臉,一邊道,“先給你畫一張嘴,等事情結束,你表現的好,我再給你畫鼻子。”

小柴胡興高采烈地點頭,動作間孟沉霜一個沒注意到,筆一歪,拉出一個超出預料的弧度,他連一僵,沉默片刻。

小柴胡歪頭疑惑地看他,孟沉霜隻好默默又給它補上一筆,讓小柴胡的表情從:]變成了:D。

“你是哪年出生的?”孟沉霜不忍直視小柴胡時時刻刻掛在臉上的傻笑,轉移話題問。

[乙珩三十五年。]小柴胡在神識中回答道。

剛把莫驚春請上長昆山給孟朝萊看病時,為了方便他在山中行走,孟沉霜就給他做過幾個紙人。

一開始技術不好,紙人總是因為各種原因壞掉,後來積累起經驗,每個紙人能撐的時間越來越長。

孟沉霜死後,大約是孟朝萊又給莫驚春做了新的紙人小柴胡。

小柴胡運轉了七十餘年,竟漸漸生出自己的性格了。

孟沉霜沉吟片刻,提起另一件疑問:“你……了解長陵霍家與渭城辜家嗎?”

小柴胡:[長陵霍家,乙珩九十三年覆滅於內鬥,舉族皆亡,渭城辜家,乙珩九十七年因老祖走火入魔,以天火大陣焚儘渭城,族人大半死於火中,據說有旁支逃入山林隱居,不再出世。]

“……知道了。”

各種時間線似乎在雪席城中被拉扯到一起,過往種種,生死悲歡,同時顯現。

但玩弄時間不是人力所能及,孟沉霜擔心眼下的一切隻是幻象,真實的雪席城還藏在這面紗之下。

小柴胡歪了歪腦袋,它常有這個動作,原來

看著還好,如今帶著:D的表情,反倒看起來有幾分詭異,孟沉霜抿了抿唇,把它的腦袋掰正。

它隻是有了自己的行事風格和個性,離生出靈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還看不懂此刻孟沉霜眉目間的千思萬緒。

一人一紙交流時,孟沉霜餘光穿過半敞著的房門,看見謝邙深青色的身影自雪空返回,降臨在落梅雪院中,還沒走幾步,就被坐在白梅樹下的顧元鶴叫住。

顧元鶴身邊淩亂地堆著五六個酒壇,他靠著白梅樹鬱鬱喝酒,幾乎被落下的花瓣和白雪掩蓋了褐色衣衫。

在孟沉霜的印象中,顧元鶴本是個跟在兄長身後,借兄長的袖子遮住自己半邊身子,隻敢拿一隻眼睛來看人的少年人,怯生生像隻怕人的小狗。

後來年紀漸長,算然身量仍不及兄長健壯,話也不及顧元鬆那麼多,但至少沒那麼拘束,孟沉霜偶爾喚他的名字,向他招手,他就會小跑過來,用清澈的眼睛小心瞅著孟沉霜。

說小狗、小鹿、小白兔都行,但總之不是現在這幅醉倒雪中、不修邊幅的混沌模樣。

若早知自己死後,顧元鬆與顧笙白亦身死,該囑咐謝邙看著點顧元鶴才是……不,若是按原定計劃,謝邙也活不過乙珩三十三年,更不必提幫忙管教顧元鶴。

還剩下彆南枝這個人選,但這隻小狐狸自己都還是調皮搗蛋小孩子心性,要是讓他看管顧元鶴,情況怕是要變成彆南枝左手一個天尊賢弟,右手一個天尊親哥,肆意妄為把天上都翻個底朝天。

實在指望不上。

孟沉霜本是要找顧元鶴和謝邙兩人商量雪席城諸多異常幻象,一路上卻因為顧元鶴的頹廢狀態思緒亂飛到天邊。

顧元鶴現在這幅模樣,是要對謝邙說什麼?

隔著一個轉角,孟沉霜看見顧元鶴仰望著謝邙逆光的身影,表情頹喪,話語卻是另一番意味。

“謝督領,”他沙啞著聲音,冷冷道,“你還需要多久才能抓到魔燃犀,距離天上都與天魔王阿耶山會面,隻剩下三天時間,三日後,你必須把魔燃犀送上鍘暗斧斬首。”

孟沉霜的腳步猛地頓住。

一切瑣碎的回憶與煩擾在一字一頓的瞬間僵硬破碎,如冰屑般爆炸飛落,在危險烈火中消失地無影無蹤。

他躲回廊下柱後,背靠著柱子,藏住自己的身形,屏息側耳探聽兩人白梅花下二人的對話。

“我知道。”

“謝督領的樣子,看上去可不像知道。”顧元鶴的用詞聽上去幾乎像是質問了,“此事關係修仙界與魔域安定大計,不容有失。”

“鍘暗斧已經送去寒山之北。”謝邙回答,“魔燃犀……他中了啼喑,就在這裡,跑不遠。”

孟沉霜喉間一滯,後腦忽然漫上麻木和冰冷。

謝邙說的確實是實情,卻給他隱隱一種極度不安的預感。

在他所知的範圍內,還從沒有過從謝邙手中逃脫的魔族。

即使是謝邙剛接管訊獄,修為隻在化神,也

能孤身一人一劍,

將多個窮凶極惡的在逃大乘期墮魔捉拿歸案,

亂劍斬首。

而之前他與謝邙的對話間,似乎已經泄露了什麼,引起謝邙的注意。

孟沉霜沒指望過自己能逃過謝邙一輩子,但他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拖過一個月時間,等莫驚春為他解了毒,再來理清他和謝邙之間的關係。

但現在,隻餘下最後三天時間。

無論謝邙是將要認出、還是已經認出他是魔君燃犀,又或者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孟沉霜偽裝得極好,徹底騙過了無涯仙尊。

他都不敢去賭。

孟沉霜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廊下,除了簷下風雪,從無人發覺他曾來過。

顧元鶴緊盯著謝邙:“謝督領過去從未有過玩忽職守的時候……若是栽在魔燃犀身上,恐傷督領清譽。”

謝邙的全部面孔都隱在陰影之中,隻有滿地白雪反射的天光從下至上,朦朧地映亮下頜,卻更顯輪廓鋒利沉寂。

“敢問顧天尊,我還有什麼清譽要維護?”他掀唇說話時,仿佛空氣都凝成了冰。

“你……”顧元鶴滿口酒氣,舌頭發麻說不清話,他彎著背使勁睜了睜眼,看著謝邙時滿眼都是模糊的重影。

酒壇被他手用力一按,傾倒在地,紫紅的酒液汩汩流淌而出,順著皚皚白雪一路蔓延到謝邙腳下。

謝邙冷著臉一道劍氣落地,在雪中劃下一道深壑,阻止酒液沾上自己的衣袍。

“倒是顧天尊,身為天瑜宗宗主、天上都六尊之一,合該好好管束住自己。”

“管束?我做得還不夠好嗎……這些事本都不該由我來完成,”顧元鶴坐在地上垂著腦袋發酒瘋,笑得像是哭,“幾十年了,難道,難道我還不能醉一次?……他為什麼要殺死我兄長……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為什麼,咳——!”

顧元鶴抱著酒壇,苦巴巴地皺著臉,還沒有將心中擠壓的所有苦悶沉重全部發泄出來,謝邙抬腳就是往他肩上一踹,把他整個人摜倒在雪地裡,冰雪飛濺。

灰暗的天空瞬間呈現在顧元鶴眼前,雪花落進顧元鶴的眼中,化開後變成水,就像是攬山堂外的大雨一般刺痛鮮紅。

“孟……嘶——”他剛剛喊出半個字,一柄冷劍便貼著他的面頰落下,截斷他的頭發,穿破酒壇插進雪泥裡。

劍意餘威掀起雪浪,錚然作響,狠狠打進顧元鶴混亂的腦子。

謝邙按住劍柄,正居高臨下冷眼瞧著他,片刻後,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在鹿鳴劍嗡然不止的鳴聲中,顧元鶴聽見謝邙對他說:

“你活著,是因為你是個蠢貨。

“你當真以為,凡間劣酒能將大乘期修士灌醉?”

“我……”顧元鶴迷茫地看著謝邙模糊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卻摸到一手滾燙黏膩的液體。

他正七竅流血,濃豔的鮮紅和透紫紅的酒液一起混在雪裡。

-

孟沉霜要走,還要把他

的大夫一起帶走。

他時常懷疑自己許多世以前得罪過掌管醫藥的神,這才兩輩子都逃不開醫生在身邊。

回到房中,莫驚春還縮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呼呼大睡,小柴胡橫貼在一排窗戶上,用自己擋住窗戶縫隙間透進的寒風。

它看到孟沉霜急匆匆地回來,探了探腦袋,寒風聲便鑽進窗戶裡,發出走調的哨聲。

他們沒有什麼行李需要收拾,孟沉霜挎上莫驚春的藥箱,又抱過一件毛裘披風,來到床邊拍了拍莫驚春露在外面的臉頰。

覆目白紗不知在什麼時候被解去,莫驚春睡得很沉,即使被孟沉霜拍了臉頰、捏了臉蛋又搖了肩膀都沒醒來。

孟沉霜咬咬牙,無奈之下,抬手一巴掌扇在莫驚春臉上:[莫靜之,速速醒來!]

每一次孟沉霜下了手術台,卻久久不從麻醉中醒來,護士隻要給他幾巴掌,大多數時候都能趕在出現麻醉醫療事故之前把他叫醒。

果不其然,莫驚春整個人抖了一下,從睡夢中艱難醒來,迷茫地睜開眼,露出兩隻覆滿白翳,不見眼珠眼白的雙目。

他漆黑如鴉翅的雙睫顫抖著,直到孟沉霜把他從床上拉起站直,套上衣服又披好披風後,莫驚春才稀裡糊塗地反應過來:“李前輩,發生了什麼?”

莫驚春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似乎李前輩剛才扇了他一巴掌,但他懷疑這是幻覺。

畢竟李前輩不會無緣無故扇他一巴掌。

[跟我走,離開這裡。]

“為什麼?”

莫驚春問出口時,整個人已經被孟沉霜拉著往外走。

小柴胡歪頭看了孟沉霜一眼,似乎懂了現在發生的事情,向自己點了點頭,上前去幫著孟沉霜把莫驚春往外推。

[是時候離開了。]

孟沉霜拉著莫驚春,避開謝邙和顧元鶴快速去到白府後門,解下停放在此的鈴驪輦,兩匹漆黑駿馬低下頭用鼻尖去貼孟沉霜的臉。

孟沉霜提起之前謝邙給他的銅骨朵,往鈴驪輦車轅上刻畫的封印陣法一砸。

登時兩股靈力相撞,驟然炸裂,駿馬揚蹄長嘶。

小柴胡把莫驚春扶進車廂,孟沉霜跳上車架,一拉轡繩催動黑驪馬奔馳而出。

莫驚春一個不穩,摔在車廂裡,他忙亂地爬起來,扒著窗框問孟沉霜:“李前輩,我們不等謝仙尊和顧天尊嗎?”

[他們會跟上來,坐穩。]

孟沉霜隻有三天時間,或者更短,但願雪席城中異狀能拖住謝邙一段時間。

他隻需要一旬,再有一旬,他身上的啼喑之毒就能解乾淨。

不用再想什麼屍身金丹,雪席城中一切怪異得如同虛幻,孟沉霜甚至懷疑即使他找到自己的屍身,也不過是又一場鏡花水月。

鈴驪輦四角鈴聲清脆作響,伴著急促的馬蹄聲穿越雪席城熙攘的街市,行人慌亂地避讓開這架華麗車輦,滾滾車輪之後雪水煙塵四濺飛散。

[好,我知……]莫驚春忽然沒

了聲音。

孟沉霜一驚,轉過頭去看,發現莫驚春竟然又靠著車壁,腦袋一點一點,打起瞌睡來。

狂奔中的鈴驪輦奔波動蕩如巨浪中小舟,莫驚春的腦袋在搖晃中不斷撞上車壁,卻還能陷在夢鄉中。

他這個年紀,他怎麼睡得著的?

莫驚春最近怎麼會這麼嗜睡?

修仙者無需睡眠,疲倦時打坐調息即刻。

莫驚春全心全意投入研習醫術,在修煉上常有懈怠,但這麼多年在劍閣被孟朝萊投喂靈丹靈力,眼下也有元嬰修為,怎麼會困得閉眼就昏睡過去?

前方就是距離白府最近的雪席城東城門,高大漆黑的城牆佇立著,如同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般,向城內投下沉默濃重的陰影。

執著白氏旗幟的四位守衛戰如雕塑般肅穆挺立在門洞之下,手持兵戈,如同一對對獠牙刺穿黑暗。

鈴驪輦即將踏入城牆陰影範圍。

但莫驚春的情況讓孟沉霜不得不返回車廂內,把他扶起來,探了探他的鼻息脈搏。

都沒有問題,莫驚春隻是睡了過去。

可怎麼也喊不醒他。

莫驚春左臉上還留著幾道散不去的紅痕,孟沉霜總不能再給他右臉一巴掌。

他怕之後把莫驚春送回劍閣時,孟朝萊看了要大逆不道提劍欺師滅祖。

孟沉霜隻能再度探入莫驚春的神識,深入其中,看是否能從內喚醒他。

這一看,孟沉霜才發現莫驚春的神魂此刻虛弱至極,似乎有什麼力量在不斷攻擊消磨莫驚春的神魂,使他撐不起精神,不斷墜入夢境。

然而莫驚春自幼耳聾眼盲,他的夢境中一片黑暗無聲,怪異的感知撲向孟沉霜,卻讓他無法分辨莫驚春到底夢到了什麼。

孟沉霜眉頭緊擰,神識在莫驚春神識中猛刺一刀:[莫靜之,彆睡了,有東西在侵蝕你的神魂!靜之!]

車廂在此時忽然傾斜,黑驪馬長長嘶鳴一身,被阻住了前路,一雙手猛地掀開車簾。

雪光一下子刺在孟沉霜眼中。

“要出城?”

窗外,城門守衛用粗糲的聲音詢問。

孟沉霜看著他,一切焦躁的棱角都被瞬間掩去,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對守衛說道:“嗯,想出城看看石膽油井,以前在南地很少見。城外油井多嗎?應當不會花太長時間。”

守衛的粗聲粗氣一下子卡殼,頓了一會兒才說:“還有一刻鐘就城門就落鎖了,明日吧。”

孟沉霜的眼睫抖動了一下,餘光瞥見東城門根本就沒有打開過,遑論落鎖。

他笑了笑:“好,多謝大哥。”

守衛輕咳一聲,放他走了。

車簾放下,孟沉霜面色瞬間陰沉,扯起轡繩調轉車頭,風馳電掣穿過街巷,朝著南城門奔去。

石膽油井大都在南城門外,在那勞作的力夫都住在城裡,假如城門馬上落鎖,他們也該回來了,南城門一定被打開著。

鈴驪輦如利

箭般穿越雪席城主道飛馳向南城門,果然,城門大開,無數力夫正在慘淡的夕陽下湧向城池。

高頭大馬踏街而去,逆著人潮衝向城門,人們膽戰心驚地躲開馬蹄,如分開的海浪般讓出一條道路來。

就在孟沉霜駕車進入門洞陰影中時,一刻鐘到。

城中守衛推動厚重漆紅大門,即將關閉。

孟沉霜當即反手一把拽斷窗上珠簾作鞭,打在黑馬背上,催促它們跑得快些,更快些。

夕陽傾斜的光芒落在門洞右側壁上,在沉重吱呀聲中不斷變窄,成為一道細長的金線。

人群已經進入城中,被甩在奔馳的馬車之後,彙聚成黑壓壓的一片。

有那麼一瞬間,孟沉霜覺得身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他。

該回家的人不再往家走,他們轉過身,聚成一片濃鬱的陰影,定定地注視著城門之間不斷變細的門縫,目眥欲裂。

雪席城……這座城池在注視著他,它發現孟沉霜想要逃離的意圖了!

啪——!

孟沉霜一鞭打在馬背上,斑斕珠玉在夕陽下四散飛濺,黑驪馬張嘴嘶鳴,加快速度衝向沉悶。

最後一步!

城門已經狹窄到無法容許鈴驪輦通過!

孟沉霜咬緊牙關,將手中蘊藏著靈力的銅骨朵一擲而出,撞在城門之上,霎時間木屑飛射。木門震動如同佛鐘長鳴,半臂厚的城門硬生生被銅骨朵砸出三米寬的空檔。

黑驪馬在此刻馬蹄不歇,向著城門外夕陽下的原野猛然一躍!

銅骨朵飛拋在前,鈴驪輦破門而出,強烈的光亮瞬間將孟沉霜包裹,逼得他一瞬之後再睜不開眼。

下一刻,車輪轟然落地,空氣中滾燙的溫度貼上他露在外面的皮膚,燙焦發卷的頭發散發出一股糊煙味。

孟沉霜一下子反應過來危險,翻身向後一滾逃回車廂中,躲開飆飛的巨火。

他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隔著鈴驪輦的靈力結界觀看外邊的劇變的怪異情景。

幾息之前,尚且是夕陽雪野的地方,在鈴驪輦破開城門奔出的瞬間化作一片被烈火覆蓋的黑土焦原,滾滾濃煙遮天蔽日。

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綿延數十裡的火海卻將飛煙天際燒得火紅,焦臭的氣味彌散在不斷消耗的空氣中,可這場火永遠也不會熄滅。

孟沉霜愕然發現燃起大火的是潑灑遍地的漆黑石膽油,靠近城牆的石膽油井噴射出滾燙發藍的高聳焰頭,炸開土層時,把更多的石膽油潑灑到四野。

來自南方騁平關的呼嘯狂風把更多空氣卷來,使熊熊大火燒得更猛。

孟沉霜囑咐小柴胡保護好自己和莫驚春,接著催促黑驪馬繼續向前。

大火使黑驪馬驚恐萬分,近乎瘋狂地向前奔跑。

車窗外的景象在高溫扭曲中變得模糊怪異,仿佛有淒厲的嘶吼傳入孟沉霜耳中,他甚至看見滔天火海中有尖叫扭曲的人影在奔跑。

轉回頭去,雪席城

城牆已被火焰掩蓋難辨,但更加狂亂的大火在城池之中高揚沸騰,痛苦的吼叫穿越獵獵火聲奔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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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雪席城內外都被大火傾覆,孟沉霜幾乎無法分辨此前祥和的雪席城和如今的滔天大火究竟哪一個才是幻境。

但無論是哪一個,都有力量在攻擊神魂,莫驚春毫無知覺,隻覺得昏昏欲睡,被幻境拖入夢想。

孟沉霜意識到這點,猛地撲過去,搖動莫驚春的肩:[你不能睡!莫靜之,不要睡!這裡的幻境在侵蝕你的神魂,再睡下去你會死!]

莫驚春朦朧皺眉,卻仍醒不過來,孟沉霜又是一巴掌扇在他的右臉,莫驚春的眼睛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了半條縫隙。

[快醒過來,保持清醒,彆再睡過去!]孟沉霜疾呼。

就在此刻,鈴驪輦忽然巨震,兩匹黑驪馬撞上了什麼,在痛苦嘶鳴中帶著車輦翻倒在地。

被烈火摧殘的車廂接連翻滾幾圈,在這時終於支撐不住,在翻滾中完全散架,將孟沉霜和莫驚春全部摔進火堆裡。

巨響長鳴,黑驪馬撞上的是幻境結界!

小柴胡也摔了下來,大量快速消耗靈力護住莫驚春,自己身上卻被火焰燎出了漏洞。

莫驚春終於徹底驚醒過來,他爬起來,摸索著去尋被火焰包裹的孟沉霜。

孟沉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他感覺到莫驚春來找他了,手指微動,試圖抓著泥土爬起來,可火焰燎燃他的皮膚,每一個動作都痛苦萬分,整個人幾乎要被大火淹沒

就在這刹那之間,突然一道強烈的氣浪推開漫天大火,壓倒火焰,減輕孟沉霜的燒灼痛感。

但這還沒有結束,氣浪不過是一道預兆,緊隨其後的凜冽劍意橫穿四野高牆,徑直破開火海萬丈。

浩瀚如海的靈力毫無保留奔湧而出,頃刻之間擊潰烈焰的攻勢,壓製如浪般擴散,大火瞬時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孟沉霜喉頭一股腥甜湧上,他的手指逐漸握緊,模糊地看到遠方漆黑的焦原上矗立著一道如山嶽高聳的人影。

謝邙提著劍,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停下來!”

孟沉霜對這沉重威壓的聲音再熟悉不過,幾乎在對方說出第一個字時,就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聲音。

但他不會給謝邙這個手刃他的機會。

錚——

“啊——!”莫驚春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隻見銀光一閃,孟沉霜驟然從焦土白骨中抽出一把雪亮長劍,另一隻手猛得一抓。

他整個人彈跳起來,用強力把莫驚春拉到身前扼住,被火燒得滾燙發紅的長劍直接抵上了他的喉嚨。

孟沉霜站在人質身後,一身狼狽,眼睛卻閃動著鋒利的光。

“謝仙尊,如果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殺了這個細皮嫩肉的小醫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