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前世(1 / 1)

幽若秘境中兩個衣著破敗滿身血跡的修士在狼狽奔逃。

“步程雲真是瘋了,區區金丹也作死去搶大乘期金蛟的寶物!”高瘦修士捂著流血不止的胸口,時不時回頭張望那條惡蛟有沒有追來,對同伴咬牙切齒道。

娃娃臉修士忍著劇痛將毒素蔓延致使青紫的胳膊砍掉,又吃了粒生骨丹,冷汗涔涔道:“若不是衍宗的那個君夜天明日便要與不知身份的散修結為道侶,他也並非昏了頭去奪溯洄鏡,好阻止這門婚事。”

高瘦修士恨恨罵道:“仗著自己是衍宗大長老獨子眼高於頂,他要不是瞧不起當初家門慘敗的君夜天,與其退婚,如今怎麼會輪到一個散修。”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步程雲將養的私衛儘數死了,咱們沒必要為他賣命,還是快逃……”娃娃臉話音未落,就被來人擋住了去路。

兩人遙遙看去,隻見前方來人衣訣飄渺,身姿頎長,看不清面容也斷不出修為深淺,依稀認出是個氣質淡雅的男子。

他們二人已然半步出竅,察覺不出來人修為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這人不是修仙之人,二是這人修士遠遠高於他們—洞虛或者是大乘。

至於渡劫,他們下意識否決,聚照大陸千年來寥寥數百人,隕落的十之八九,現存的彆說他們就是衍宗掌門、長老也未曾見過。

“來者何人,我們兄弟二人隻為逃命,還請修士行個方便,我們的儲物袋可請修士自行取用”,娃娃臉強壓著重傷,萬般禮貌對來人講道。

他們兄弟現下不適合打鬥,殺人取物是修真界常有的事,如今留命最為要緊,為此低服做小也無甚要緊。

“不必,告訴我步程雲現在何處”,淺淡的男聲掠過耳邊,讓高瘦修士一下子起了殺心。

這人是找步程雲的?步程雲乃是衍宗大長老獨子,平日可謂是橫行霸道,身邊更是有數不清的高手相護,難不成這人也是其中一個。

要是被這人知道,步程雲失了半條命,豈非要殺了他們泄憤?

蘭濯掃過高瘦修士按向武器的手,掀開眸子重複道:“步程雲在何處。”

娃娃臉修士側身擋住高瘦修士,對蘭濯拱手,朝後一指,“步小少爺在和金蛟纏鬥。”

蘭濯收回視線目光放遠,瞬息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高瘦修士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剛才那人從他身邊經過時,強大的威壓險些讓他跪下。

“你為何如此衝動,為他指路做什麼,他要是同步程雲一體,我們性命豈可安全?”高瘦修士埋怨道。

娃娃臉血色儘失,往後面虛虛看了眼,搖頭篤定道:“他跟步程雲不是一路人。”

“為何?”

娃娃臉看向同伴,壓低聲音道:“他就是剛才咱們口中同君夜天結契的散修……”

高瘦修士大駭,唇瓣顫抖,“他竟如此厲害,衍宗的人都看走了眼。”

他們聽說君夜天被滅門後被一個平凡的散修所救,那個仗著

自己是君夜天的救命恩人,脅迫著君夜天為他修行鋪路,不知廉恥地與之結契共享大道。

早知道君夜天已然是大乘巔峰,堪堪渡劫,這樣的人卻被不知名的散修糾纏,難怪惹得當初退婚的步程雲悔恨發狂。

娃娃臉握住高瘦修士的胳膊,發狠道:“無論他修為幾何,金蛟雖是大乘然而它也吃掉過地仙,並非他們可以抵擋,我們還是快些逃命。”

高瘦修士深以為然。

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蘭濯邁步到金蛟盤踞的範圍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他與君夜天明日成契,君夜天作為衍宗首席大弟子領了宗門任務遲遲未歸,步程雲又深陷囹圄,便隻能由他這個首席大弟子的道侶前來尋人。

蘭濯是體修,對於尋人的奇門異法運用並不十分熟練。

鼻尖掠過的血腥氣越來越重,不等蘭濯再行實驗步程雲的方位,一塊屍骨殘骸直衝蘭濯面門而來。

蘭濯側身躲過,凝視著腳下的肉塊,朝著肉塊飛來的方向趕去。

高亢的蛟聲由遠及近,誓要將人的感官衝碎。

蘭濯常年鍛體,受損害甚少,待他查明肉塊來源時,就看到一頭百丈高的巨蛟下半身蜿蜒在水中,蛟頭猙獰地對著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嘶吼。

少年身上的衣物肮臟破碎,大片血跡遍布全身,靈力耗儘的身體搖搖欲墜,隻有眼睛還是清明的,就是不知道心有毅力還是被劇痛蠶食得不得不打起精神。

蘭濯稍稍查看,金蛟不比步程雲好到哪裡去,想來是步程雲將步長老給他的震雷削用在了金蛟身上。

金蛟已經氣數已儘,隻不過它還想把步程雲弄死,以報它仇。

金蛟兀地升騰而起,巨大的蛟尾朝著步程雲飛快甩去。

步程雲瞳孔驟縮,手捏著溯洄鏡,隻當他今日要葬身於此。

可他不甘心,明日便是君夜天跟蘭濯結契之時,他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挽回。

步程雲緊緊閉上眼,要是金蛟這一擊他還能活下來,他拖著最後一口氣也要攔下君夜天。

步程雲神經緊繃等著斷骨的劇痛,恍然間被一個冷香的懷抱納入,極快地擦著金蛟的蛟尾逃生。

步程雲顧不得五臟翻湧,偏頭看去。

入眼的便是如玉般的側臉,眉目清淡,宛如素筆勾勒而出,渺渺欲仙。

“蘭濯?”步程雲試探喊了聲。

蘭濯沒有回應,眉心微蹙攬著步程雲的腰身再次躲過了金蛟的攻擊。

金蛟發狂地盯著屢次躲過的蘭濯,憤怒地騰水而出,黝黑發亮的鱗片炸起,直直衝著蘭濯襲來。

蘭濯眉目一泠,翻身繞過金蛟,踏上金蛟脊背,俯身用手劈向金蛟後頸。

被蘭濯攬著的步程雲頓時感覺金蛟猛地掙紮,身體搖擺如同逆旅行舟,就怕要摔落下去。

步程雲穩住身形,不敢置信地看向看向修長的手掌,驚道:“你已然渡劫?”

否則厚鱗金蛟如何能被

蘭濯劈暈,太可笑了。

蘭濯隻是讓金蛟暫時昏厥,趁著金蛟尚未清醒,便帶著步程雲逃離。

待到蘭濯到了幽若秘境邊緣處,將半身骨碎的步程雲放了下來。

步程雲甫一倒地,就不停地咳血,咳夠了才正視蘭濯。

少年人本該清冽的眸子幽深似潭,望人時好像是被冰森陰冷的動物纏上般。

蘭濯對步程雲的眼神並不陌生,自從他見到步程雲開始,步程雲就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蘭濯自是當做步程雲不喜自己的信號,然而他並不在乎,也無意糾纏於步程雲的小動作。

步程雲半靠在樹根上,慢慢喘息緩解胸骨的劇痛,伸手抹去唇邊的血漬,看向面前長身玉立的蘭濯,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你為何救我?”

蘭濯看不出少年人的心思,隻是道:“君夜天不在宗門。”

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步程雲知道了蘭濯救他的原因。

步程雲輕笑一聲,笑得他心臟都被大力拉扯著,發出陣陣悶痛,“你為他救我。”

因為護衛宗門是君夜天的責任,所以身為道侶的蘭濯也一力承擔下來。

真是讓人歎喟!

顯得他這個插足之人,惡毒極了。

步程雲捏緊掌心,被削斷的指甲刺破皮膚,流下汩汩熱血,唇邊無端勾起陰冷的弧度。

步程雲壓著眉眼,從懷中掏出溯洄鏡放在身旁,染血的指尖描摹著其繁複的花紋,不知道在問誰,“它有用麼?”

蘭濯聞聲望過去,淡淡道:“溯洄鏡非至純至善之人不能用。”

蘭濯知道步程雲之前與君夜天的婚事,既已作罷,他也不明白步程雲為何有如此深的執念,竟然拚著失了半條命同金蛟爭奪溯洄鏡。

“你拿來也無用,不如歸還”,蘭濯向來信奉因果輪回,步程雲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會被纏上孽緣,於他修行無益,蘭濯也是誠心建議。

可這樣也戳到步程雲痛處,引得他狂笑,“我偏不,不過是個物件兒罷了!”

步程雲將所有精血灌注掌心打向溯洄鏡,溯洄鏡是上古神器豈是步程雲區區金丹所能左右。

溯洄鏡依舊是古樸的樣子沒有絲毫變化,在步程雲灌注完全部靈力之後,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反噬到步程雲身上。

步程雲被震到身後的靈樹,硬生生將其攔腰折斷,步程雲口腔溢出鮮血,夾雜著臟器,狼狽異常。

蘭濯眉尖微斂,正要阻止溯洄鏡時,卻見溯洄鏡在攻擊完步程雲後陡然安靜下來。

步程雲吐出口中的淤血,不甘心地喊叫:“是我心思詭譎無法破它,然而這世上何來至純至善之人!”

蘭濯顰眉,對步程雲的話不置可否。

“蘭濯!”一道沉聲從由遠及近,泛著寒光的斬荊劍破空而來,直衝步程雲的胸膛而去。

蘭濯轉身抬腳抵住劍身,硬是扛下了渡劫期君夜天的本命劍。

君夜天聽

聞蘭濯孤身入幽若秘境救步程雲,完成任務匆匆而來,就看到步程雲對蘭濯憤憤叫罵,生怕蘭濯出事才讓本命劍先行一步。

君夜天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到了蘭濯身邊。

蘭濯一如既往還是那件寬鬆的素袍,綢緞般的墨發披在身後,眉眼冷質,淡然秀美。

君夜天視線滑落到蘭濯的衣袖,細細的血線淌到袖口,濡濕一小塊布料。

“你受傷了?”君夜天擰緊眉心,望向蘭濯受傷的左臂,著急地去捉。

蘭濯微微避開君夜天伸過來的手,將受傷的左手背在身後,頷首道:“無事。”

這是蘭濯與金蛟纏鬥傷到的,他並不覺得這點小傷需要君夜天這般大驚小怪。

君夜天把蘭濯的動作儘收眼底,眸色黯淡下來,他一開始便知蘭濯要同他結契是有目的的。

他從不在乎蘭濯是否在利用他,然而蘭濯那顆心他怎麼也捂不熱,冷得讓人心生退意。

君夜天收斂好情緒,偏頭看向地上的步程雲。

君夜天擋在蘭濯身前,收回斬荊劍,劍鋒指向步程雲,“你違抗禁令私自入幽若秘境,爭奪溯洄鏡,按照宗規,我要沒收神器並將你帶回去憑司法長老處置!”

蘭濯後退幾步,衍宗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他不能管更不想管。

一隻小白狗“噠噠”地朝著蘭濯跑來,比君夜天初見時也沒有長大多少,叫聲依舊是奶聲奶氣,圍著蘭濯的褲腿嗚嗚咽咽。

蘭濯順從地蹲身,修長纖美的手指輕揉著小白狗的額頭,眉眼含笑是君夜天沒有見過的溫情。

蘭濯指尖點向小白狗的額頭,察覺不對,掐住小狗的後頸將其提溜起來,圓滾滾的小肚子就露了出來。

“你吃了什麼?”蘭濯訝異挑眉,碰了碰小狗柔韌軟彈的肚子,沒看出什麼,隻得暫時把它放在臂彎等回去再查看。

蘭濯擔心小白狗,於是衝二人點頭示意,“我有事先離開。”

蘭濯說完便不顧君夜天挽留的神情,踏步而去。

君夜天自從修煉成渡劫期,諂媚的人有之、不卑不亢的人亦有,先前鄙夷後來追捧他的人更是不勝枚舉。

隻有蘭濯,從始至終永遠是那麼冷淡。

仿佛自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沙礫,激不起他的任何波瀾,這讓君夜天感到深深的挫敗。

“你知道他是為了利用你的渡劫天雷塑身,何苦做出這副深情模樣”,嘲弄的笑意在君夜天身後響起,帶著物悲其類的空寂。

君夜天轉頭,步程雲不知道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君夜天是天道選中的命運之子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恰好步程雲的父親是知情人之一。

而蘭濯早早就知道了此事。

步程雲咽下口中的腥氣的血,抬起森鬱的眸子,神情陰鷙而狂熱,“你明日同他結契,他利用你氣運渡劫飛升,他若成神豈會再理你半分!”

君夜天眸光顫動,冷戾的躁氣從眉心浮起,生硬道:“與

你無關!”

步程雲又笑,怎麼會與他無關呢!

他要把蘭濯留下,自己天生體弱無緣大道,即便父親靈丹妙藥相助,自己也是區區金丹,他跟不上天賦異稟的蘭濯。

蘭濯要是成神,自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現在最能阻止蘭濯的,就隻有君夜天。

隻要他們不結契,蘭濯就永遠無法通過天道降下的天雷渡劫成神。

步程雲把手中的溯洄鏡遞給君夜天,本來他是想用溯洄鏡阻止蘭濯,然而他既然用不了,不如送給君夜天,總之他還有彆的辦法。

“你是怕他會殞命?”步程雲手腕翻轉,掌心生出一縷粉絛,“這是桃花繞,父親送予我的,它可抵心愛之人一條命,你用它綁在你和蘭濯身上,憑借天道對你的青睞,他不會出事。”

君夜天盯著步程雲手裡的粉絛,沉默不語,半晌啟唇,“你想要如何做?”

步程雲把桃花繞打入君夜天體內,他知道沒人不會對這個提議心動,正如沒人不想留下蘭濯,那個月光如許的人。

“結契那天,斬斷契約碾斷他的根骨,剝去他的血脈”,步程雲輕聲細語說著最狠毒不過的話,卑劣地如同一條瘋狗,毫無廉恥地追逐著自己私欲。

“這樣,他就是你的了。”

君夜天後頸升起劇烈的燒灼,桃花繞糾纏在他的五臟六腑,生根壯大,把君夜天當做養料,肆無忌憚地汲取。

它們本來就是最邪惡不過的汙穢,攫取用一個人的命去換另外一人。

有些人撐不過痛苦,無法讓桃花繞長大,自然他愛的人生命也就無法得到延續。

可君夜天咬緊牙關,忍著這種吃人血肉的東西在體內紮根發芽,腦海中不停回憶步程雲誘他發狂的話。

“這樣,他就是你的了。”

君夜天按著自己的心臟,感受著它的搏動,“蘭濯是自己的”,每一次重複君夜天的心臟就會震跳一次。

從蘭濯救下自己的那一刻,君夜天就知道眼前人會是自己最大的羈絆。

他會留下他的,哪怕付出不小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