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上午十點二十分。

小濱樓VIP宴會廳。

林美美攙扶林慧坐下，隻覺得心驚膽戰。

這肚子也太大了。

“你懷的雙胞胎嗎？”

其實前天醫生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不是的。單胎。”

“懷孕真的好恐怖……”

林美美以為林慧並非真的懷孩子，單純隻是角色的設定。故而, 並不忌諱在她面前說一些恐婚恐育的話題。畢竟在她看來, 林慧可能比自己還要年輕。

哪可能英年早婚。

“的確不太好受。”

林慧並不避諱說起自己的困境, “這兩天手腳都腫了。完全穿不上以前的鞋，早上過來的時候, 還特地到商店買拖鞋。原本三十七碼的腳，得穿四十一碼的鞋。”

現在她稍微動彈幾下就不停地喘氣，簡直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套子將她裹在其中一般。

陸開霽端著一盤小饅頭和一杯豆漿走過來, 遞給林慧。

“還想吃點什麼？咱們在餐廳的，讓廚房做並不麻煩。”

“這些就可以, 彆的吃不下。”

吃下去也會吐出來。

從懷孕開始就沒有出現過的妊娠嘔吐, 快要卸貨時出現了。

林美美將最後幾道題寫完, 說起自己的情況。

“哎！我因為違背人設而沉睡三日, 所以丟失三個技能。其中有一個重要的戰鬥技能, 現在幾乎和普通人沒有區彆。”

林慧隻沉睡過一日，大約因為她本身的人設就具備超多的負面BUFF，所以她角色的自由度相應的比其他職業者更高。設想一下，如果沒有小怪物的幫助, 讓入侵肚子的東西駐紮下來, 她遭受的痛苦就會比現在更多。

莊真真記憶中性格活潑的孕晚期胎兒，在媽媽肚子裡動起來猶如八爪章魚。

鬨出的動靜堪比酒吧蹦迪。

天府第三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婦產科曾接診過一名肋骨被胎兒踢斷的孕婦……總之，小怪物存在給她帶來的麻煩很多, 但也幫助過她很多次。

林慧下意識摸了摸肚皮。

林美美繼續道：“幸虧有你的提醒，我常常往‘大伯’家走動，和‘爺爺’多次見面。終於從他嘴裡知道, 他心裡還有一件遺憾的事情。我的‘媽媽’和‘爸爸’近日在鬨離婚，傳到兩位老人的耳中。”

這兩位老人其實有些中年輕女的，但對待老來女的態度又不差。

甚至可以說是疼愛有加。

至少老三在兩位老人心中比老二一個男丁的地位更高。

“他們老思想，覺得離婚丟人現眼。因此，希望‘媽媽’和‘爸爸’能夠和好如初。‘奶奶’打電話邀請‘爸爸’參加團年宴，爸爸一口拒絕沒有回轉的餘地。‘爺爺’本來已經放棄……然而，他放棄我們不能放棄，團年宴達不成‘圓滿’的成就，我們就沒了。”

“結果如何？”

林慧其實知道，“小姑父”一定會來。

他肯定被搞定了！

否則林美美此時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哪還能待在包廂裡和她聊天。

“‘媽媽’將他請來了……這會‘媽媽’和他在一起，死死盯著他。”

林美美做出一個彎曲兩根手指頭，做出一個盯的動作。

“不會出問題的，要說也是為難‘媽媽’了。我的角色的‘爸爸’完全是隻烏龜王八蛋……”

林慧聽她絮絮叨叨的說“爸爸”喝酒打牌玩女人，偏偏兩位老人覺得那是一個好丈夫。畢竟他拿錢回家，數量巨大，而且不打女人。

林慧覺得有點奇怪，她自然不覺得烏龜王八蛋是好男人。

開玩笑，都什麼年代了。

不過這種拿錢回家的男人在遊戲世界還真不算糟糕。

畢竟城市裡的每一天都需要錢才能度過……哪怕是老板，賺錢也不容易。

生存面前，道德往往要退後一步。

“這其實都沒什麼，關鍵他毒舌啊。一開口說話就噴毒液……”

林美美憤憤不平。

“他竟然說我沒腦子，讓‘媽媽’把我塞回去重新生一遍。”

林慧：“……”

“咚咚咚——”

包廂外傳來敲門聲。

一名服務員領著林大妹走進來。她顯然精心打扮過，穿著一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裙子，手裡提著包包。眼珠亂轉，鎖定陸開霽。扭著腰，朝他奔來。

伸出手，欲挽住他的胳膊。

“小陸……”

陸開霽退後一步，避開林大妹的手。

“你乾什麼？”

林大妹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都是一家人你乾嘛見外。我過來的路上把腳扭了。妹夫，你扶我一把。我聽說小濱樓的VIP包廂裡連通著休息的房間，你送我去歇一會吧。”

陸開霽叫來服務員，扶著行動如常的林大妹去房間。

林美美吐槽：“這裡有三個人，她卻隻能看到小陸……”

“那也不是，”林慧糾正道：“她看到的其實是鈔票。第九個人有消息嗎？”

提到第九個人，林美美蹙起眉頭。

“沒有。”

這是一條角色扮演型的裂縫，如果職業者完全不和他人聯係，就很難將其找出來。問題在於大家需共渡難關，通關裂縫。之前掩飾身份，還可以說是角色需要，但時間已經臨近裂縫限製時間，未免讓人覺得不安。

“第九人不會已經死了吧？”

林慧搖頭，她有不祥的預感。

“家人們”陸續到來，最讓人擔憂的林一提前到了。“大堂嫂”護衛著丈夫前來，厚厚的妝容都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疲態。保證林一不死很難，更何況她和“情人”還在逐漸失去職業者的能力，變成普通人。

堪稱心力交瘁。

再多來幾天，等不到參加團年宴她人就沒了。

林慧沒喝幾口水，但已經去過好幾次廁所。腹中的胎兒壓迫膀胱，讓她總有尿意。

“我陪你一起去。”

陸開霽注意著她的情況，不敢有絲毫放鬆。

林慧沒有逞強，讓陸開霽扶著自己到衛生間。因為包廂裡的衛生間有人在使用，他們不得不去餐廳的公共衛生間。

林慧從衛生間裡出來，正要進包廂，忽然聽到有人喊林二妹的名字，還是一個耳熟的聲音。轉過頭一看，原來是上司張經理。

“經理……”

張經理對陸開霽擺擺手：“我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問二妹，小陸回避一下。”

陸開霽知道這可能是重要劇情，點點頭，又對林慧說：“我在裡面等你。”

張經理見他走了。

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說：“寶貝，你是不是生氣了？一直不給我發消息。”

林慧：“……”

什麼鬼？

她想抽回手，但發現以自己的力氣不足以掙脫張經理的手。

“我的乖、我一直不敢主動聯係你，免得被小陸發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老實人，你也不想放跑他吧？孩子得有爸爸。你吃的苦我都知道，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林慧：“……”

信息量巨大。

林二妹腹中的孩子竟然是上司的嗎？家裡人知道不？

林慧詢問張經理怎麼在此處，對方說家中在此團年。她趕緊擺脫張經理，免得多生事端。

誰知張經理剛離開，林大妹不知從哪個角落裡躥出來，一副抓到林慧小辮子的模樣，嚷嚷起來。

“你是不是瘋了？小陸這麼有錢，你竟然還和以前的姘頭有聯係，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約會約到小陸眼皮子底下。我真沒有看出來，你膽子這麼大。小陸要是知道你肚子裡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一直以來都上當受騙，他和你分手不要緊，丟掉爸媽的面子，他們一定把你的腿打斷。”

林慧：“……”

要是她的身體素質沒有下降，肯定能發現林大妹。

哪至於讓她聽到辛秘。

原來家裡人都知道林二妹懷的不是小陸的孩子，怪不得罵她找“野男人”、“未婚先孕”、“鬼混”、“不要臉”。

不過……“你聲音這麼大，包廂裡的人隻要耳朵不聾，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林大妹僵硬地轉過頭，推開包廂半掩的門，對上一雙雙帶著驚訝、慌張、八卦、鄙夷神情的眼睛，跺腳道：“糟了！媽一定會打死我。你快同小陸解釋一下啊。”

不用解釋。

陸開霽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戲還是要演一演的，林慧走向陸開霽，說道：“這是個誤會。”

陸開霽立刻道：“我相信你。”

話音未落，隻見林慧腹中爆發出一陣金光。薄薄的肚皮變得透明，發光的是蜷縮起來的胎兒。那金色的頭發如此耀眼，讓陸開霽電光石火間明白一切。

“你肚子裡的是……”

汙穢之子……

陸開霽即使從訝異中清醒過來，沒有把不能言說的幾個字吐出來。

這裡有彆的職業者在場，他們也許認不出汙穢之子，但絕不會沒聽過汙穢之子。畢竟東洲大陸和西洲大陸的每一座城市附近都有“汙穢之地”存在，是為禁區。

邪神的生殖降臨在職業者之中不是秘密，而是常識。

若非【無限飛蛾】有特殊的能力，【天文學家】又可以占卜。曾感應過林慧腹中孩子的情況，得到她腹中的胎兒不是“收藏品”的孩子，就是“汙穢之子”的結論。

他也沒辦法立刻確定……

這純粹的帶著汙染的力量……

這金色的頭發……

全都是汙穢之子的特點。

陸開霽迅速冷靜下來，竟然沒有被欺騙的怒火，還鬆了一口氣。

既然大家都在說謊，她或許能原諒自己的欺騙……

金光閃爍一陣，確保陸開霽能看清之後，就消散了。林慧並不擔心在場的職業者有什麼聯想。拜托！這是在裂縫裡，抽到什麼角色是裂縫的安排。

其他職業者隻會以為懷孕是角色特性，不會有更多的聯想。

林慧壓低聲音，淡淡道：“我沒說謊。”

陸開霽回憶起自己強行負責時說過的話，發現林慧從頭到尾沒有附和過自己。一直都是自己一腔熱情，自顧自認定血緣關係，並勇於當爹。

“你至少沒說全部的實話……”

“我沒有誤導你的意思。”

“可你沒有解釋。”

“我不知道你是敵是友，怎麼可能同你解釋。萬一暴露自身的秘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陸開霽承認她說得有道理，隱瞞懷有汙穢之子並非欺騙，而且讓她被寄生的始作俑者正是陸小霽。

陸開霽自然調查過自己的收藏品，陸小霽的信息不是秘密。

這隻收藏品加入邪惡組織，又是林慧的秘密男友……說到底還是自己虧欠對方。比起“始亂終棄”，“蓄意謀害”對林慧的傷害其實更大。分/身不做人，連累本體說話沒有半點底氣。

陸開霽下意識脫口而出：“我說過的話，依舊有效。”說完之後，半點不後悔。

林慧奇怪地看他一眼，“難道你還想反悔？咱們有約在先。”

陸開霽：“……”

他並不傻，猛然發現林慧當初放狠話，已提前預料到有此一天。

既然他同意“交易”，就不能反悔。

兩人說話的時候，包廂裡有新的狀況出現，“大堂嫂”抓著一名身材窈窕的女人的頭發，表情猙獰，吼道：“你竟然背著我和我的丈夫有女乾情，多年的友情啊！生死關頭，我救過你多少次？為了幫你完成轉職任務，我TM被裂縫BOSS折磨得差點死掉，都沒有暴露你的位置……你良心喂狗了？”

林慧聽出“大堂嫂”的質問和本次裂縫的角色無關，被“大堂嫂”抓住頭發的也是一名職業者。她沒有見過，但隻看一旁林一正在迅速異化的身軀，就知道那是林一的“情人”，或者說是扮演林一情人的職業者。

當即，她面色一變。

自己腹中忽然亮起的金光，暴露她懷的並非陸小霽的孩子。既和林二妹角色相符，又與真正的自己密切相關。正好受到隱瞞的對象陸開霽和小陸一樣喜當爹，衝突“轟”一聲爆發。

另一對職業者之間的衝突自然不是特例，不過是藏在心中的秘密被暴露到最想隱瞞的人面前。

這條裂縫明顯是一位優秀的導演，悉心安排劇情，妥帖挑選角色，為的就是一點點削弱職業者們的耐受力，再將早就準備好的大雷引爆。一口氣炸毀職業者們先前多日的努力，讓他們通關失敗。

包廂的門再一次被推開，林二妹的爸爸、媽媽扯著傷勢還未痊愈的林小弟衝進來，怒火衝天就要對林慧動手。

不管陸開霽說多少次“我相信二妹”都沒有用。

林二妹的家人迅速異化。

陸開霽隻能承認自己知道頭頂旅館籠罩，但不在意。

還是沒用。

場面已經亂成一鍋粥。

林慧看向傻站在一邊的林美美，心想“小姑”還沒到，即將到達的“偵探”和“四堂哥”，還有藏起來的“第九人”……他們的秘密都未被發現。

不知道即將引爆的雷，又會發出什麼樣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