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都很美, 特彆是一雙眼睛。”

若非陸三霽眼中的癡迷之色難以作偽，林慧會以為他是在奉承自己。

……可他也沒有奉承自己的必要啊。

不過陸三霽的確是在討好她。

而且林慧也確實被討好到了。

她的語氣不再生硬, 語調變得輕鬆許多。

“你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屬性？”

陸三霽感受到她態度的轉變，激動得一時間話都有些說不明白。

“沒有吧……可能有……我也說不好，我第一次有喜歡的人，不太明白愛情是怎麼萌發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死寂的心就怦怦亂跳，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

林慧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剛剛引來地心怪物的是什麼技能？”

陸三霽半點沒有表白被忽視的難受, 如同和主人玩飛盤的狗狗，開心的配合起來。

“我有一件收容物可以引來地心怪物，名為‘沙丁魚罐頭’。”

他說著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鐵皮罐頭。

罐頭外皮為紫色，印有數隻銀亮亮的沙丁魚。那一隻隻鼓脹的魚眼仿佛在瞪著拿起它的人，訴說著死不瞑目的怨念。

林慧丟下一個“鑒定術”。

【沙丁魚罐頭】

安全等級：Safe

描述：集合沙丁魚怨念的一隻罐頭，不是一件吉利的物品。

作用：可以在地心裂縫中吸引出藏匿的地心怪物。

副作用：使用者將被地心怪物鎖定，遭受攻擊。

“至於讓它們短暫陷入沉睡, 則是【沉眠者】的一個技能, 名為‘大被同眠’。”

陸三霽解釋道：“當我沉睡的時候，對我有惡意的存在接近我一定範圍時, 將短暫陷入夢境之中。”

沙丁魚罐頭和大被同眠結合, 變成刷怪利器。

然而……“收容物是你的，技能也是你的。可你沒有經驗值可以獲取。”

陸三霽從始至終沒有攻擊過怪物, 無法獲得經驗值。

“我不需要經驗值。”

“無私奉獻？”

“我有私心的……能同你約會，我很開心。”

“約會？”

“一男一女單獨外出做喜歡的事，不是約會嗎？”

林慧：“……”

她竟無法反駁。

她好半晌才找到一個盲點，“你喜歡做餌？”

陸三霽為他人作嫁衣裳的行為太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引地心怪物上鉤。

“不喜歡, ”陸三霽將沙丁魚罐頭重新放回包裡，等待著匿藏的地心怪物再一次被吸引而來。

“我總是在沉睡前感到無比害怕，害怕醒不過來。唯有這一次，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相信自己一定會醒來，而且絕不會被怪物傷害。”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做餌？”

“不得不做。”

陸三霽的眸光變得黑沉，裡面似乎流淌著墨一般化不開的負面情緒，但視線觸及林慧，陰霾化開，隻餘熱烈得燙人的情感。

林慧直接問出口：“為什麼？”

“因為我的養母是信奉邪神的瘋狂信徒，而我幾乎無力反抗她。”

“現在也不行嗎？”

一轉職業者還是有一些自保能力的。

陸三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陷入過往的回憶之中。

“我從有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無限飛蛾】分裂出的一份‘收藏品’……養母有很多的孩子，每一個都很特彆。我和他們都是養母的試驗品，卻又不被他們接受。職業者、死靈、半獸人，乃至受到汙染的畸變者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我不是。我隻是一份升階的材料，等待著有一天成為本體的養分。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

林慧蹙眉。

她第一次從“收藏品的”角度凝視命運，不得不承認陸三霽的“出生”本就是一個悲劇。

“‘收藏品’不能取代本體嗎？”

陸三霽訝異一瞬，接著笑出聲。

“我以為你和【無限飛蛾】是一對戀人。”

林慧挑眉：“這是你的希望嗎？”她嘖嘖兩聲，“你不僅有奇怪的屬性，還偏好有伴侶的女性？”

“沒……有，不是的……”

陸三霽嚇了一跳，說話變得磕磕巴巴。

“他喜歡你，你對他也有好感。”

“你搞錯了。”

林慧淡淡道：“他並不喜歡我。”

“……怎麼會？”

陸三霽聲音極小地說：“他絕對喜歡你。”

林慧沒有聽見，強調道：“我對他沒有好感。”

陸三霽輕咳一聲，“那我呢？”

林慧哼一聲，“也沒有。”

“好吧。”

陸三霽摸摸鼻子，“回到剛才的話題。‘分/身’不能取代‘本體’，因為收藏品並非獨立存在的，而是【無限飛蛾】的一部分。【無限飛蛾】包含全部的收藏品——職業體係就是如此的不講道理。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輕鬆的捏死收藏品，而收藏品絕無可能同【無限飛蛾】動手。一個人的大腦可以指揮手，但手不能反過來指揮大腦。”

“最可悲的在於分/身的命運亦由不得自己。”

“若【無限飛蛾】死亡，則全部分/身直接消亡。”

陸三霽語調輕鬆，不像在說自己的苦難，反而像是在說彆人的事。有種屈服於命運的漠然，和對生死的不在乎。

以至於林慧難以辨認他說的是真是假。

“分/身沒有成熟就死掉，對【無限飛蛾】來說不過是損失一些能量——完全可以通過經驗值得到補充。又有一批怪物來了。”

兩人一直戰鬥到夕陽西下。

林慧渾身已經找不出一處乾淨的地方，即使是親媽都難以辨認出她是誰。

陸三霽堅決不肯再繼續戰鬥，輕聲說：“你已經到達極限，需要休息。明日我再來接你，如何？”

“你不需要守在林一身邊嗎？”

“我分到的‘值班’的時間段在晚上。怎麼，不敢跟我出來嗎？”

“有什麼不敢的。刷怪明明是我得利，而你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即使要害怕，害怕的也該是你才對。”

陸三霽帶著林慧在早已訂好的酒店房間裡洗漱一番，才開車送她回去。

車到樓下，林慧透過暗色的車窗，看到一身白色襯衣的陸開霽站在跑車旁，手臂搭著一件西服外套。頭發略有些淩亂，顯然不久前才經曆過一場戰鬥。

林慧打開車門，圓滾滾的肚子讓她難以彎腰——這幾日肚子如吹氣球一般，又長大許多。陸三霽已經快步從車頭前方繞過來，伸出手扶她下車。

陸開霽收回下意識伸出去的手，目光落在林慧灰色的連衣裙上。

這條裙子極為合身，布料舒適垂感極佳，不會遮擋腳下的路，是一條適合孕婦的裙子。

可他清楚的記得，林慧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是一襲黑色的長裙。

“你怎麼來了？”

林慧走向陸開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早上是我接你出來的，還得我送你回去。免得你的‘家人’起疑，不敢到處炫耀女兒嫁給‘金龜婿’。我們領證的事情，你告訴‘家人’沒有？”

“沒有。以現在的情況，不說沒有妨礙吧。”

“嗯，關鍵時刻可以拿出來用到。”

陸三霽像是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輕聲對林慧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

林慧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當然，氣質大不相同。兩人劍拔弩張，氣氛緊繃，隨時可能動手的樣子讓人很有割裂感。

“我去旁邊商店買支雪糕，你們聊。”

她拖著笨重的身體，腳步輕快的走了。

將空間留給兩人。

一陣沉默之後，陸開霽率先說話，聲音低沉而冷漠。

“我們已經結婚了。”

陸三霽勾唇一笑，“所以呢？彆說你們隻是在裂縫裡領取一張虛假的結婚證，就算你們是一對真夫妻。真真依舊有見任何人的自由。”

“那是自然，”陸開霽盯著陸開霽的眼睛說：“可你的行為是不道德的。”

“不要同‘分/身’講道德，分/身存在就是違背道德的。”

陸三霽輕笑道：“真要遵從道德——你的妻子同時也應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如果林慧在此處，就會驚訝的發現，兩個人針對腹中小怪物的看法，竟達成驚人一致。

……

林慧支付完雪糕的費用，剛撕開包裝紙，回頭就見陸開霽朝自己走來。

“這麼快聊完了？”

“嗯，同他沒什麼好說的。”

“哦。”

“你不可太過信任他。他雖是我的分/身，卻有著與我毫無關係的成長經曆。哪怕最初是一個人，想法、立場和行為皆不能預測。他可能會傷害你。”

“嗯，我知道了。”

陸開霽同她上樓的時候，忍不住問：“你們今天乾什麼了？”

“你不知道？”

“我被甩開了……他並不弱。”

林慧十分困倦，儘量簡單的描述道：“聊過去……”

主要是陸三霽的過去。

“談現在……”

裂縫情報分享。

“約定未來。”

約定明天繼續打怪。

陸開霽：“……”

互有好感的一男一女約會時，聊得最深入的內容無非過去、現在和未來。

增進了解，互相試探。

陸開霽一不留神，將樓梯欄杆捏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