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這是我的朋友元浩言。這位是元浩言的姐姐，你認識她嗎？”

“認識……”

宏小小精力不濟，實在是沒辦法和兒子說明這段緣分的由來。他也不太想說，涉及瘋子殺人的事件, 對小孩子們來說到底是太過血腥了。

“你們玩吧。我進去休息一會……莊小姐, 你隨便坐。”

宏小小猜到她是特地送弟弟過來的, 很快就會離開。請她隨便坐隻是客氣的話, 沒想到林慧一口答應下來，“好的。”

宏小小精神已經有些恍惚, 聞言口中答應著：“哦……好……”轉身走向臥室。

宏大大輕聲說：“我會小聲一點的, 爸爸。”

宏小小也不知道聽見沒有，遊魂一樣關上房門。

宏大大其實對林慧留下來參與談論有點不自在, 在他看來已經工作的莊真真是一名大人了。不過, 見小夥伴特彆自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他很快接受這一設定，並開始訴說起自己的煩惱。

“我爸從十天前開始，睡眠就像被偷走一樣。睡不著覺，一點都睡不著。”

元浩言提議：“可以看醫生。”

“看過醫生，花費我爸一個月的工資, 什麼毛病都沒有檢查出來, 醫生就讓吃點好的。”

宏大大特彆不理解：“我爸也不缺營養啊, 治安署包一日三餐……吃得還不錯，對吧？”

他想起好朋友的姐姐最近剛入職治安署, 拋出一項疑問。

林慧隻能點頭，治安署員是吃得不錯，但和她無關。

宏大大得到證實，還是忍不住補充道：“我爸帶著我去單位食堂吃過飯, 比我媽工作單位的食堂菜品更豐富更好吃。早餐有包子、饅頭、面條和水果，午餐和晚餐三個肉兩個素一個湯。這樣他能營養不良？”

人家醫生說的“吃點好的”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元浩言打斷他，“醫生給開藥沒有？”

“開的安眠藥。我爸最大劑量吃下去，依舊整夜無法入睡。我媽隻能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一般的城市居民選擇去看心理醫生，都是“不幸”的開始——沒過多久，病人就瘋了。因此，心理醫生是一項很賺錢的工作，但性質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差不多，都讓人覺得晦氣。

不過有些人是真的有心理疾病，和太陽的輻射無關。

這種情況，還是能挽救一下的。

這也是心理醫生沒有失業的原因。

“醫生嘗試著使用催眠的方法令他入睡……”

元浩言問：“然後呢？”

“然後醫生睡著了。”

“……”

元浩言又問他，宏叔叔在出現異常之前去過哪裡，有沒有什麼特殊的遭遇。

宏大大回答沒有。如果有的話，他的爸媽不說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至少能有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向。哪像現在，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甚至都有點絕望了。

林慧聽著，宏小小的情況怎麼像是有著神秘力量的乾預。兩個小朋友討論無果之際——該用的辦法其實都已經用過了。林慧適時提出，可以試試占卜。

“占卜？”

這東西元浩言了解一點，他的朋友畢竟很多，了解到的“個人愛好”就比較廣泛了。他覺得占卜不準，但更好奇姐姐要怎麼占卜。

“對的，占卜。”

林慧摸出三枚十二面體骰子。

元浩言驚異，“這是哪來的？”

“出差時得到的。”

林慧看向宏大大：“你願意試試嗎？”

占卜想要得到預示，骰子必須掌握在與占卜事件有重大關聯的人手中。

想要知道宏小小是什麼情況，林慧丟骰子沒用。

“我想試試，”宏大大接過骰子問：“直接扔嗎？”

林慧道：“心中默念你要占卜的內容。建議詢問‘解決宏治安員睡眠困擾的辦法’。”

她的鄭重其事感染宏大大。

“好的，我知道了。”

骰子落在桌上，行星、星座和宮位依次顯現。

林慧第一個感覺是“凶險”，證明宏小小遇見的是一件難以解決的事情——對一名普通人來說。她依次拂過三枚骰子，腦中出現一幀幀畫面。

狹小的巷道、破爛的房屋。男女排隊打水，瘋跑的小孩衣不蔽體。老鼠跑上街一定會被抓起來吃掉，蒼蠅圍著沒有垃圾的垃圾桶飛來飛去。這裡是南部市的棚戶區，就在貧民窟的附近。

幾名身穿製服的治安署署員從一戶人家走出來，其中就有宏小小。

他打電話通知殯儀館前來拉屍體。

破爛的房屋裡傳來孩童哭泣的聲音，一名臉嫩的治安署員問：“師傅，這些孩子該怎麼辦？”

“送進福利院，”宏小小回答完，見徒弟一臉不忍，說道：“你見的事情再多一點就習慣了。其實住進福利院，未必就比待在這裡差……”

不多時，殯儀館的車到來。

兩名抬屍體的工作人員向下車，和治安署員們確認好屍體的身份，合力將其抬走。

一個隻剩下三個孩童的家庭，自然是付不起喪葬費的。因此，喪葬費由政/府支付，預算不高。對殯儀館來說，焚化爐空著也是空著，賺得少一點也行。

等三個孩童被福利院的人領走，宏小小和同事們分彆。下班時間早就過了，他將車讓開距離較遠的同時，打算走路回家。沒想到竟然走錯路，來到一條陌生的街道。

夜幕降臨時分，這條街熱鬨得不太尋常。

他很快意識到，這裡是黑街，交易一些郊區不法收獲的地方。

宏小小沒有過多逗留的意思，路過一家路口的露天攤位時，被攤主叫住。

“先生，買一件布偶吧。小孩子會喜歡的。”

這名攤主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男性。宏小小在他的遊說下，決定買一隻布偶回家送給兒子。不過，在他摸索錢包的時候，發現錢包不見了。

丟失錢包在棚戶區是很常見的事情，所以宏小小一直有小心看顧著錢包。唯一放鬆警惕的時刻，就是將三個失去父親的孩子送上福利院的車子時，所以錢包是誰偷的，不言而喻。

這就是他為什麼告訴徒弟，住進福利院未必比待在棚戶區差的原因。

棚戶區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小偷、罪犯的預備役，健康的孩子進福利院還有可能被領養，就算運氣不夠好，但隻要足夠聰明的話，也能擁有上學的機會，未來成為城市的一顆螺絲釘。

不要小看螺絲釘。

螺絲釘隻要尺寸是對的，就能被一直使用。

宏小小不準備把錢包要回來，大張旗鼓衝去福利院會讓三個孩子的處境變得艱難。他無奈對攤主說：“不好意思，我沒帶錢包。”

“這樣啊，這筆買賣沒法做了。”

店主收回遞出去的玩偶，卻又遞給他一隻簡陋許多的縫線玩偶。

“這一隻可以送給你。”

宏小小略帶尷尬地接過玩偶，和攤主道謝。等他轉身離去時，身後的攤主卻露出詭秘的微笑。如果他此時看到攤主的表情，恐怕會受到極大的驚嚇。

林慧從剛剛看到的畫面中回過神來，驚訝的意識到：奇怪的攤主和宏小小原本是不認識的，兩個人甚至沒什麼仇怨。他的所作所為完全是隨機選擇一名倒黴蛋，而宏小小恰好就被選中了。

“怎麼樣？”

見林慧睜開眼睛，宏大大焦急的詢問起來。他本來不相信林慧的，但看到她伸手撫弄骰子的樣子，不由產生一個想法：她或許真的能幫助自己。

林慧笑著說：“我的占卜水平不高，給不出實質性的建議。不過，根據占卜的結果——一切很快就會好起來。你不用擔心。”

宏大大有點失望。

林慧則是借機躲進衛生間，將宏小小的情況告知署長。她沒有暴露自己已經成為天文學家的事實，隱藏有關“布偶”的一切。

她相信部門的人可以輕易的查出宏小小失眠的原因。

“你先撤退。”

“好的。”

林慧的確是比較疲憊了。

她回到家中。

外公外婆很高興她能回家，剩下的時間不夠做一桌美味。外婆還責怪她，“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林慧隻能推說有紀律、要保密之類，外婆沒有深究，歸根到底還是關心她，覺得她工作辛苦。知道幫不上忙，就一個勁給她夾菜。

“多吃一點，你都瘦了。”

這個是絕對沒有的……有一種瘦，叫做你的長輩覺得你瘦。

林慧隻能埋頭苦吃。

外公問：“你每天上班嗎？”

林慧點頭。

治安員是不可能在金耀日休息的。她本來有假，但預計假期消失了。

元浩言小朋友叮囑她，“一定要小心一點。”

“……”

吃過晚飯……林慧有點吃撐了。她回到房間裡，手背傳來熟悉的灼熱感，伴隨著震動。在“職業奇遇·魔劍士”裂縫中，她又接收到一封來自茹笛的信。卡頓依舊嚴重，幾乎是曆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漸漸拚湊完成。

“親愛的老師，日安。

前日，一隻巨大的變異蜥蜴襲擊綠洲，以致兩名剛從裂縫中脫身的煉金術師淒慘死去。我得知消息，感到非常難過。

學園不得不公開承認，裂縫的出現頻率越來越高了。

我希望您能允許我，將有關裂縫的知識無償公開。這是一個過分的請求，我貿然提起，是因為您從來沒有分享過我得到的學術成果。我大膽揣測您就如傳說中的‘老師’一樣，擁有著高尚的品格。比起提升等階，更願意將知識教授給一切願意學習的人。如您同意，請給我回信。”

林慧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這些知識在城市裡本就是公開的。

她回複兩字“同意”，又加上一句“我不是知識的原創者，隻是知識的搬運工。”

用以安慰茹笛。

她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茹笛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敢寫下這封信的。

洗漱睡下。

一覺到天明。

果然，她收到通知——假期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