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空間像是落下的潮水一樣褪去了。

出來的不僅僅隻有夙星和路修寒。

還有寧南澤和他的小金毛，以及十來個他們並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每一個曾經被吞噬惡魔吞噬過存在感的人隨著空間的消失，一塊重新出現了！

他們的眼神有些許呆滯，眾人互相觀察對方，環視周圍，又怔怔的低頭，詫異的看著自己的手和腳，片刻後，情緒和神思總算回歸，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放聲大哭。

他們像是新生兒那樣，重新回到、並再次感知到了這個屬於他們的世界！

寧南澤便是嚎啕大哭的其中一員，他哭得極其沒有出息，整張臉臉埋在小金毛身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夙星看不下寧南澤的模樣，掰開他的腦袋，把他懷裡的小金毛抽了出來。

幾乎在夙星抱住小金毛的那一刻，路修寒如有實質的冰冷目光便刀了過來。

“閉嘴，哭什麼？”聲音比眼神還要冷，寧南澤的眼淚直接被嚇回去了。

緊接著又是冷冰冰的、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句：“照顧好你的狗。”

寧南澤不知道路修寒哪裡來的敵意，但他不敢造次，於是便怯生生的擠到夙星身邊：“我、我的金毛……”

夙星仔仔細細用消毒濕巾擦拭沾染上小金毛毛發上的眼淚後，才將小金毛又還回寧南澤手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你再哭金毛身上試試？

路修寒同樣抽出消毒濕巾，將夙星的手擦得乾乾淨淨，擦到沒有任何彆的狗子的氣息，同樣瞪了寧南澤一眼。

你再不看好你的狗試試？

寧南澤：“……”

這邊寧南澤一動不動，不敢說話也不敢再哭，那邊夙星又注意到了此刻的不對勁。

擁擠的馬路上分明忽然出現了好幾個人，但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卻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邊經過。

路人雖然無法看到他們，但卻可以觸碰到他們的實體。

有人撞到了他們，呆滯兩秒之後，像是撞鬼了似的落荒而逃。

【存在感恢複需要時間。】099根據吞噬惡魔消散時綻開的能量場推測，【普通人比較快，半個多月小時就行，你們的話，可能得三四個小時吧。】

夙星走到剛剛被路人撞到的人身旁。

這個人的狀態並不好。

他應該已經被吞噬惡魔吞噬很久了，此刻眼神顯得空洞無力，就連碰到外人，整個人都會戰戰兢兢地縮起來。

看到夙星朝他走過來，那一種驚懼的感覺瞬間遍布他的全身，不斷後退，直到背部頂到街角的紅綠燈，實在退無可退了，才心驚膽戰的抬起頭，下頷和骨骼肌不斷顫抖。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面前這人就是剛剛將吞噬惡魔暴抽了一頓的惡魔啊！！

夙星的手搭上他肩膀的那一刻，恐懼和駭悚在刹那之間攀上頂峰。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於是他緊緊閉上雙眼。

可他感受到的不是令他心悸的力量，而是溫柔的聲音：“彆怕。”

“馬上就會沒事了。”

他一點點睜開眼睛。

面前的青年正在對他笑，熱烈又張揚的笑容蔓延在他的臉上。

夙星的笑容有種力量。

他好像輕而易舉的就被帶進了夙星的情緒之中，那是一種積極、亢奮的情緒，他朝夙星伸出手——信號燈變換，車輛緩緩停住，熱騰騰的氣流從四周溢了過來。

他覺得全身忽的一輕，像是有什麼極其沉重的東西被從他的體內抽出來。

不僅僅是這個男人。

包括寧南澤在內的每一個從空間內出來的受害者都有同樣的感覺。

緊接著，沉沉的聲音在他們腦中炸開。

“我和你契約——”

無形的絲線纏繞住他們的靈魂，這分明是一種生命被拿捏在另一個人手上的感覺。

可他們沒有人反抗。

沒有人想過要反抗。

絲線的太溫暖了。

那是他們在那個可怕、孤寂的空間之中無法感受到的溫度。

“忘了這件事，回去好好睡一覺。”夙星的聲音順著絲線灌進他們的靈魂中，“這隻是一場不那麼愉快的夢。”

所有人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空白，仿佛失去焦距。

他們怔怔仰視上方，仰視捆繞住他們的絲線，嘴角卻咧開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好的，主人。”

小金毛也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它或許是在場的所有人中，唯一還有心思去探究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的一位。

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試圖去夠這個同它長得一毛一樣的東西。

可它的爪子太短了，根本夠不到。

於是它用烏黢黢的眼睛看向夙星：“汪！”

看到夙星朝自己走過來的身影，小金毛露出了甜甜的笑，尾巴不受控製的要擺起來，隻是它被寧南澤抱在懷裡，擺得十分艱難。

“辛巴！”夙星喊小金毛的名字。

“汪！”

“握手！”夙星攤開手掌。

“汪！”小金毛將爪子放在他的掌心中。

夙星在它軟軟的小掌墊上捏了一下，又輕輕撫摸小金毛的腦袋，語氣極其溫柔：“小狗也要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長大。”

小金毛聽不懂夙星在說什麼。

但它本能的覺得這位帥氣的大哥哥是在為它好，它又用力的用腦袋頂了頂他的掌心。

“汪！”

絲線收縮，契約力量發動。

黑白色的、如同電影膠片一樣的記憶從每個人的靈魂之中被抽脫而出，飄向天空，最終又稱為晶瑩碎片，緩緩落下。

每一個人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很快，他們將會回到自己的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覺，徹底忘了這件令他們極其痛苦的遭遇。

等這一切都搞定，路修寒走過來，牽住了夙星的手。

身為夙星的小狗，他也一樣需要回到自己的家。

或許是那頓下午茶比較滿意，又或許是因為失去存在感這種事情十分驚奇——畢竟夙星是個頂流，屬於戴著口罩墨鏡帽子都依舊被認出的頂流。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喇喇的走在人潮擁擠的馬路上了。

夙星的心情不錯，沒有想要和路修寒吵架的意思，也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對了，你剛剛怎麼進來的？”剛剛太難受了，夙星沒有去關注周圍，這會閒下來，才想起來這件事。

“你要讓我進來，我好像沒有辦法不進來。”路修寒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也是。”夙星沒有往下深究。

他可從來沒有懷疑過契約的力量，更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強大。

他還想問問吞噬惡魔是怎麼消失的。

才剛張開口，夙星的表情一僵，整個人登時頓在了原地。

身、身後……

這種感受一開始感覺不到、或者說，是他剛剛刻意不去注意。

直到熱流湧出來，他才不得不逼迫自己重新想起這件事。

尾巴再次自顧自的跑了出來，一圈又一圈，纏綿似的纏上路修寒的手腕。

夙星：“……”

這他媽的。

離開路修寒久了會難受。

靠近路修寒久了又會進入發熱期。

這該死的魅魔體質，特麼的根本無解啊！！

夙星使勁想將尾巴抽回來。

但尾巴有自己的想法，越纏越緊。

路修寒任由尾巴尖一下一下的蹭自己的掌心：“很難受嗎？”

“沒有，不難受。”夙星偏開眼神。

路修寒湊近了他。

他們就在市中心，不論是哪個路口，周圍的人總是很多，但路修寒什麼也沒管，低頭，直接便是咬上了夙星的唇。

這裡！特麼的！是在大街上啊！！

夙星心裡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他無法克製，他緊緊攥住路修寒的衣服，手指蜷縮起來，他感受到滾燙的呼吸拂過，連後背都泛起濕濕潮潮的熱意，眼角眉梢、脖頸、鎖骨泛起如同夕陽下的潮水那般紅色。

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

有人在同身邊的人說話聊天，有人在電話，信號燈由紅轉綠，發出“噔噔噔”的提示音，像是要催人趕緊度過這個馬路。

大城市的節奏、尤其是市中心的節奏總是很快，可是在這步履匆匆的人潮之中，有人在細致的、小心翼翼的親吻他。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總之，信號燈閃了一次又一次，周圍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路修寒這才稍稍後退，短暫的抽出這個吻，但他們依舊靠得很近，唇畔隔之毫厘。

“沒人看得到我們。”路修寒說。

路修寒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眼尾總是自帶笑意，平時夙星總覺得他輕慢，可這一刻，不知道是被親暈了還是什麼彆的原因。

夙星竟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認真。

吻又再次落了下來。

有人從夙星身邊經過，他應該在趕時間，踩著最後幾秒路燈衝向馬路對面。

夙星急促又短暫的喘了一下。

在意識被本能吞沒的前一刻，夙星隻有一個想法。

媽的。

怎麼會這麼興奮啊！！

-

再繁華的城市，也會有一兩個被熱鬨和喧囂遺忘的角落。

這裡是漆黑狹小的巷子。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是巷子裡完全不透光，漆黑陰森得屬於那種隻有流浪漢、或是喝醉的人才會踏足的地方。

有一位流浪漢坐在小巷口抽煙。

今天他撿到了半盒不錯的香煙，他要好好享受一下肺部被尼古丁和焦油填滿的感覺。

這條小巷一般不會有人過來，連流浪貓和流浪狗都不會踏足。

這會，他卻聽到了淅淅索索的聲音。

他轉過頭。

天上，白沙散落，在那一人多高的圍牆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條狗，不對，三條……不對……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啊！！！！

流浪漢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看到的生物，他彈跳似的起身，後退，再後退，一聲驚懼至極的尖叫之後，拔腿就跑。

半盒好煙直接被丟了，地面上的香煙還在燃燒，細煙在風中扭曲，最終消散。

漆黑的小巷中，長了三個頭的狗緩緩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地獄三頭犬閃亮登場。

夙星（眼睛發亮）：我！要！有！狗！子！了！！

路修寒：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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